今生今世(1)
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年,有些人令人一见倾心,有些人却让人一见就想吐,更有些人,则是令人摸不着头绪。
见到了那个人以后,心里有点讨厌。见不到的时候,却又似乎还有点想再见一面,那个人令你气得半死、偏偏有时也能让你开心到爆炸,这些仿仿佛佛、模模糊糊,却又说不清原因的感觉,是否就是缘分?好像是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已经结下太多恩怨情仇,逼得我们今生和来生都得为了对方再度投胎转世。
怎么,你不相信?
老实说,景天也不相信。
渝州城里,有个开朗、乐观的小子,他姓“景”,单名一个“天”字。
景天的工作,是在“永安当”当朝奉,说白话一点,也就是当铺伙计。他从小在当铺里长大,对古董古玩蛮有研究,甚至还常仿造古董赚点零用钱。
其实,“永安当”当铺原本是景天的父亲景逸传下来的事业,要是景逸能更精明奸诈一点,景天的命就会好一点,“永安当”也不会换主人,说不定,景天还会继续当“永安当”的少爷,未来则是“永安当”名副其实的大老板。
可惜,景天的老爸做生意做得太善良,吃了大亏之后,只得把“永安当”拱手让人,随后又悄然病故。因此,现在的景天只是“永安当”当铺里的伙计,连管铺子的赵永昌都能随便使唤他,而“永安当”的真正大老板,则是渝州城里的第一豪门家族“唐家”。唐家堡在渝州城外占地辽阔,而唐家的产业更是包山包海,涵盖了城中百姓的衣食住行。
渝州城两大传说中,头一号人物就是富贵通天、又拥有独门毒药秘方的唐家,另一个是道法通神的蜀山道士。
唐家以买卖药材起家,家族中多的是精通药理的能人异士,说起拥有百毒秘方的唐门,胆子再大的人也会滴下几滴冷汗。
而在永安当里受人使唤的景天怎么也没想到,今天他竟会在街上和自己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撞了个正着,还出于莫名的一种外力,牢牢地和她黏在一起,这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就是唐家堡现任最高族长唐坤的唯一孙女,唐雪见。
然而对景天来说,唐雪见名气再大,也不过是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大家只是刚巧在街上碰见彼此,没名没姓的,谁又认识谁啊?再说,他们两人都被牢牢地黏在彼此身上,扯也扯不开,根本没心情问候对方姓啥名啥。
景天大吼大嚷,只求快快脱身:“喂!你干吗死黏在我身上?快滚!”
“亏你还敢诬赖我?明明就是你这不要脸的东西搞鬼!色鬼!*贼!你竟然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贴在我身上,想占我便宜?”雪见气得发火,想伸手猛揍景天,手脚却不听使唤,牢牢地黏在景天身上。
这一男一女在大街上演出身体相贴的戏码,当然引来了一大群路人围观,大家笑着指指点点,雪见脸皮薄,赶紧将脸藏在红纱后面,不敢见人。
“你这死流氓!快放开我家大小姐!”雪见的贴身丫环也帮着大骂景天。
景天拼命拉扯,却脱不了身,又看对方似乎来头不小,还有个随身丫头在一旁吆喝,他生平最恨有钱人欺压穷人,再说,平白无故被骂成色鬼,他这口气怎么能忍得下?于是反唇相讥:“岂有此理,你们才是女流氓!”
对唐雪见来说,身为唐家堡的大小姐,她可是一辈子从没遇过这种倒霉事儿,满脑子只有两个念头,一是想找个地洞躲起来,另一个就是把这个无赖流氓千刀万剐!
今生今世(2)
只见她对小怡大嚷:“小怡,快帮忙!我才不要跟这种人黏在一起!”
雪见的丫头小怡听了雪见的命令,更加用力拉扯,还拼命对景天吼叫:“你快放手啊!”
景天鼓起勇气,更大声地吼了回去:“我根本没抓她!是她抓着我!你叫她先放开我!”
“他一定是垂涎小姐你的美貌,才用了些肮脏招数!”小怡对雪见耳语,但景天正和雪见牢牢黏在一块儿,怎么可能没听到这句话……
“呸!不如说你这位大小姐长得太丑没有人要,想出这些下三烂的手段来迫我就范,要我娶她做老婆!”
雪见气得吩咐小怡:“岂有此理!小怡!找人来,挖他眼、撕他嘴、砍他手!”
“大小姐你再忍一忍,我马上去搬救兵!”小怡说着,领命而去。
小怡走了,一旁的路人却越聚越多,每天都跟景天混在一块儿的何必平、许茂山冒了出来。
只见矮矮胖胖的茂山拉着景天的衣角,一脸莫名其妙地问:“老大,你们在玩什么?”
景天翻了翻白眼:“许茂山,我知道你个性单纯善良,但我现在被人陷害,正在危急的时候,麻烦你快动手把这个臭姑娘打晕,把她拖走,让我脱身!”
许茂山生来最崇拜的就是情同兄弟的景天,对景天言听计从,但他拿起石头,就是没办法往雪见头上砸,反倒往景天头上砸去,景天大叫:“我叫你砸这个女的,你砸我干吗?”
茂山振振有词地说:“我娘从小告诉我,不可以欺负女孩子!”
雪见哈哈大笑:“你娘说得对,要砸就该砸他!”
“对呀,老大,我把你砸昏了,再把你们拉开,保证不痛!”茂山说着,干脆闭起眼睛,举起石头往景天头上砸去!谁知景天敏捷地把双脚一转,身体一扭,茂山手上的石头变成向雪见的头上砸去。雪见应声昏迷倒地,景天也等于被松绑,不再被雪见困住了,神奇的是,雪见腰际的那块玉佩原本光芒闪闪,却跟着主人的昏迷而突然黯然消失。
而景天胸前的玉佩也突然跟着黯然失色,只是景天正忙着活动手脚,庆幸自己恢复自由,根本没注意到玉佩的变化,更没有料到两人之所以会突然相互吸引,一见面就分不开,便是因为两人身上分别带了一个宝物。
现实又机灵的何必平看雪见脸上的红纱掉了,露出脸来,忍不住惨叫一声:“糟糕了!她是唐门大小姐,唐雪见!”
围观人群中也是激起一顿惊愕:“唐门大小姐!”
“唐雪见!”
“大小姐被流氓砸昏了!”
趁着人群喧闹,何必平分别拉起景天和茂山的手,逃出人群。茂山还惊慌着频频回头,生怕自己刚刚失手把雪见砸伤了。
这时,小怡刚好带着唐家的帮手赶到,却发现雪见昏迷倒地,立刻催促众人:“还站在这里干吗?快去抓那个流氓啊!”
大队人马应声追出,但三人早已不知去向。
打昏了唐雪见,三人逃回永安当,何必平和景天一派轻松,只有茂山良心不安,抓着景天问:“老大!怎么办?我打伤了唐家大小姐,要是唐家追究起来怎么办?”
景天掰开茂山的手指:“茂茂,你少大惊小怪行不行?放轻松!”
许茂山,被景天昵称为“茂茂”,他天生重义气,心眼简单,绝不从复杂的角度思考问题,心直口快,一条肠子通到底,常常说出别人都不愿意点破的事,却天天都笑脸迎人。
许茂山自幼被景天的父亲景逸收养,因此茂山把景逸看成自己的父亲,把景天看成自己的兄弟,也把“永安当”当成自己的家,即使永安当已经换了主人,他还是跟着景天不肯离开。
今生今世(3)
茂山见景天不在意,转向何必平,何必平更是不当一回事,尖酸地说:“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有事就把错赖在景天身上。”
“你这么刻薄,只会见风转舵,谁听你的!”茂山愤愤不平,骂了何必平一句,又转过头去继续拉景天,“老大,你说,我们得罪了唐家大小姐,怎么办?”
景天心烦地耸耸肩:“不管啦!反正天塌下来有我扛嘛!我现在要去把身上这块玉佩脱手,所以啦,你们看着当铺,别让赵文昌知道我溜出去!”景天说着,身子一闪,就溜出门了。
“景天老大!你别走啊!”茂山追了几步,却哪赶得上景天,只得怏怏而回。虽然茂山的年纪比景天还大,可是他的言行举止却更像是景天的弟弟,他不但完全听命于景天,有时还得被刁钻古怪的景天戏弄。
“别理景天了,自从看流星雨那天捡到玉佩以后,他就倒霉事不断!”何必平安抚着茂山,把他拖回铺子里,还把当铺大门关上。
何必平跟茂山都知道,景天在看流星雨时捡到那块玉佩以后,就一直挂在身上没拿下来过,而且景天还一直想把玉佩给卖了。何必平想了一会儿,说:“景天现在溜到外头,肯定又是去找玉佩的买家了,要是卖成了,我也要敲他一笔。”
茂山推了必平一把:“你这墙头草,到底站哪边啊?”
何必平耸耸肩:“说老实话,我是哪边有好处就站哪边。”
茂山不满地往何必平脸上呸了一声:“我想也是,赵文昌刚踢掉景天的老爸,接下永安当的时候,你也是毫不犹豫地就跟了过去。”
何必平嘿嘿两声,似乎完全不打算否认。的确,以前每当景天有困难时,他逃得比任何人都快,就算被景天和茂山痛骂没义气,他也不放在心上:“反正你不用瞎操心啦,打唐雪见的虽然是你,但在街上抱着唐雪见、害唐雪见出丑的是景天,不干你的事!”
茂山却是一想起自己刚刚敲昏唐雪见,就忍不住满心幻想。茂山一向感情丰富,唐雪见又外貌姣好,让他陷于少男怀春的情怀中不能自拔,一见到漂亮的女孩子就害羞脸红的他,对唐雪见心生好感,被迷得一见钟情。
“不知唐雪见现在在做什么?”茂山托着下巴,眼睛迷蒙地傻想着,早把景天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此时,景天内心的哀号却没人知道,他本来想跷班,上街去兜售玉佩,却先是被凶恶的买主抢了玉佩,半毛钱也没拿到,又被唐家堡的人抓入百毒楼,让唐坤审问了一顿。幸好唐坤并没有为难他,只是问清了两人当时身体黏在一起的情形后,就放景天离去。
雪见虽然生气,想狠狠惩罚景天一顿,但碍于唐坤亲自判决,也只得放弃。事实上,唐坤不仅是雪见最最敬爱的爷爷,更是唐家堡的领道人,全家唯唐坤马首是瞻,平日他在议事厅统领着全堡事务,行事作风向来光明磊落、赏罚分明,赢得全族的向心力。
受人尊敬的唐坤年过七十,因练武不辍,仍维持着英武不凡的挺拔身材,再加上不怒自威的双眼,更显得智慧超群,是近来难得一见的武林英雄。
唐坤处理完景天与雪见的闹剧,又好言好语地令雪见离开后,才叹了口气,走回议事厅,准备听取其他人的报告。其实,唐坤身为唐门的老掌门,这几年来最担心的只有雪见一个人,偏偏现在渝州城闹出霹雳门的乱事,令他不得不聚集唐家堡众人开会处理。
只见唐泰脸色凝重,似乎胸有成竹,只是不愿意先开口。反观只有一只眼睛的唐益,他的独眼丝毫不露出半点感情,只是木然地坐在一旁。
今生今世(4)
唐泰是唐坤的七弟,同时也是唐坤倚赖的左右手。
唐益则是唐门二代弟子中,毒术和暗器功夫最好的一个,却因为他是庶出的身份,一直得不到家族的重视,加上又少了一只眼睛,算是身带残疾,因此可说是尝遍了人间冷暖。虽然他的武艺毒辣,但在同门中并没有很高的地位。
眼看没有人愿意开口表态,唐坤只得环视众人,沉重地说:“我得到消息,以罗如烈为首的霹雳门最近蠢蠢欲动,请各位加强戒备,保护渝州及老百姓。”
只见议事厅上的众人立刻交头接耳起来,低声哗然。
唐泰首先起身发言,只见他一脸冷笑:“霹雳门的力量日渐壮大,不住挑衅我们唐家堡堂主,我认为我们应先下手为强,把罗如烈和他的霹雳门赶出渝州城。”
此言一出,平常和唐泰站在同一阵线的众人也立即附和,令唐泰颇有面子,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骄矜得意之色。
唐坤却只是若有所思,似乎并没有把众人的赞誉听进耳中。事实上,妻子早逝的唐坤只有一个孩子,但他的独子唐丰却是惨死在霹雳堂的手中,唐泰提出驱赶霹雳门,可说正好迎合唐坤的心,没想到唐坤却显得不赞同,令唐泰有点惊慌,又有些不解。
此时唐益冷冷地说:“现在贸然行动,只怕唐门会落得个小肚鸡肠、不能容人的名声!我认为应该先静观其变。”
唐泰哪能容忍唐益的反驳,立刻暴跳而起:“你说什么?”
唐坤以眼神制止唐泰,反倒示意唐益继续说下去。唐泰满肚不快,根本不顾唐坤的意思,猛然怒视唐益:“唐益,你怎么能帮外人说话?难道你不是唐家人吗?”
唐泰也不甘示弱:“我只是说说自己的意见,跟外人内人有什么关系?你这又是什么意思,我是妾侍所生,因此大家就不把我放在眼里是吗?”听着唐益自己揭出不堪的身世,众人又是一片哗然,但这次不只是低声交谈,大家都高声地耻笑起唐益的失态,显然对唐益的存在极为不屑,根本不留任何情面给他。
其中只有唐坤的脸色仍然平静,他伸出手向下按了一按,示意大家安静,众人立即鸦雀无声,唐泰、唐益也不得不乖乖地坐下,等着唐坤发言。
“唐门是渝州的名门正派,在江湖上一向光明磊落,重情重义,造福百姓。霹雳门作恶多端,实属邪门歪道,唐门不能坐视不管。但是,小不忍则乱大谋,大家少安毋躁,霹雳门的事我自有分寸。最重要的是,雪见现在年纪还小,还不能独当一面,你们两个现在是唐门的左膀右臂,要懂得以和为贵。”
唐泰脸色一变,勉强挤出一个几乎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唐坤言下之意就是迟早要把唐门传给唐雪见的意思,叫他怎么能咽下这口气?但他慑于唐坤的威严,不得不点点头。
唐益也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想到日后雪见要代替唐坤接下唐门,他就有气,因此唐益同样带着不服气的表情,正想开口,谁知此时有个下人匆匆闯入,神色慌张地禀报:“堂主,今天又有数人神秘失踪。”议事厅中激起一阵惊慌,只有唐坤一人依然镇静,挥手让他退下。
唐泰咬牙:“这已经是本月的第二十三宗失踪案——到底是谁敢那么猖狂?”
“渝州城百姓有人失踪,渝州城外又有大批中毒后的‘毒人’出现,此间一定有点蹊跷!”唐坤说到这里,顿觉喉咙紧涩,他忧心地紧皱眉头,想伸手拿案头的紫砂茶壶,却连倒茶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得气血不调、浊气攻心,一阵晕眩。 。 想看书来
今生今世(5)
众人眼看着唐坤威震武林一甲子的手一抖,手中的茶壶翻落,唐泰眼明手快,接住茶壶,但茶壶盖子还是碎落一地。
唐坤看着地上的茶壶盖,感到一阵莫名的锥心之痛。
唐门上下全都鸦雀无声,不敢说话,只因那个紫砂壶是唐丰的遗物,唐丰死后一直是唐坤在使用。
同样感到揪心难忍的便是躲在议事厅外的雪见,从小父母双亡的雪见,对父亲唐丰的缺席已经习惯,但叫她心疼不已的是祖父唐坤脸上的失落和沉痛。
景天被唐坤逐出之后,一个人在唐家堡外踽踽独行,走到天都黑了,还没找到渝州城的城门。他暗自回想,觉得这整天的运气可真背,先是和唐雪见在大街上出丑,接着是想卖的玉佩被人抢走,然后又被唐家莫名其妙地抓去拷问一番,幸亏唐门的大家长唐坤还算讲理,没跟他追究他在大街上“轻薄”唐雪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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