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静听着话筒另一端传来的讯息,三十秒后他挂掉电话,低头沉思着。
那通电话打来干嘛的?正想开口问他时,他突然走向靠近窗那一头的茶几上,拿起装着水壶跟杯子的托盘后走回浴室。
他的行动令她有些莫名,为何拿这个进来?她吞了吞口水。“如何?”
“是饭店的人打来的,他要我们锁好房门不要跑出来。”
“然后呢?”
“没了。”
她吃惊地张大嘴。“啥?就这样?”
“就这样。”
“饭店有火在烧,有人在房间外面拿枪在扫射,他就只交代这点?!”她不敢置信地提高声音问道。
“对!”他也很无奈,本来想追问发生什么事?可对方说话说得很急,让他毫无插话余地后便挂掉了。
“这真是太离谱了。”她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苦笑。“看来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靠自己?他们手无寸铁要如何抵抗?目光落在他手持之物。“那你拿托盘?”
“在想这个挡不挡得了子弹……”他研究着这金属托盘的硬度。
她睁大眼瞪着他,他是认真的还是在说冷笑话?她低头在皮包中翻找着,拿出两个东西。“我这里有电击棒跟喷雾瓦斯,你觉得有用吗?”
他眨眨眼,好笑说道:“你的包包是小叮当的百宝袋吗?”停电了有手电筒,有坏人环伺,就拿喷雾瓦斯跟电击棒侍候。
她撇撇嘴,无限遗憾地说道:“如果是的话就好,我立刻拿出任意门闪人。”
两人相视苦笑,但也因这一笑,让原本一直紧绷的神经松驰了下来。
虽然有些“武器”在手,是多了些筹码,但——
他正色地望着她。“如果对方只有一、两人,你手上那些东西可以在近距离时发生功效,若多人的话,我建议赌那二分之一的生存机率,束手就擒,不要反抗,甚至若他们意图……侵犯你的话,也请你不要过度抵抗,让他们失去了理智,记住,没有事比活下来更重要。”明知这时说这些话很残忍,可他觉得还是要提醒她,因为只要能活着,一切就会有转机。
听到这残忍直白的话,她不禁全身发冷颤抖,理智上能理解,可是要她怎能受得住?想到她的身躯会遭遇暴力的侵入,她不禁握紧拳头。“我无法做到不反抗。”她牙齿打着颤说道。
他面色一凛,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那你想活下来吗?我们所面对的是非理智之人,愈反抗,便愈会激起他们的兽性和体内的暴力因子,所以更要冷静以对。”
她闭上眼,深深吸口气,冷静也不是说冷就能冷的。“……想活,但活不了时,绝对要拉那些混蛋陪葬。”她恨声说道。
朱元皓呆了呆,他发现自己似乎小瞧了眼前这女子,也许她只是出于一时激愤说出这样的话,可她的话语令他无法不动容,至少——她没有选择不战而降,而这点让他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感。
尽管两人相识不深,可对朱元皓来说,是他无意闯进了她的房间得到暂时的庇护,再加上两人都是来自台湾,他觉得她也是他要守护的对象了,他真希望两人都能顺利地脱困。
正开口要她注意一些事情时,突然听到外面似乎有动静,他举起手示意她保持安静,随即靠向墙壁听着,她看着他的动作,也依样画葫芦的学他耳朵贴着墙,想知道有什么情况?
因为这浴室的隔音效果做得挺好,所以外面传来的声音有些模糊——
但三秒后——砰!
枪声响起,随即门被踹开的声音仍清楚透入他们的耳中。
来了吗?
他俩面色苍白的互望,这声音很靠近他们……,不,应该说可能就在他们的隔壁的隔壁。
她真的快昏过去,方才的愤怒与意气又不知道跑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惊恐——她会不会就此死在这个地方呢?
她悔了,真的后悔了,不该因为金融大海啸让她整个投资资产缩水一半,让她大受打击,一时间突然想要寻求心灵平静,告诉自己不要太执着外在金钱物质,莫名就接受了这趟印度之旅,哪知——心灵还没找到可以取代金钱以外能让她平静的方式,却可能把小命给送掉。
喔!她干嘛不认命呀?她明明就没有花钱的命呀!瞧,这么一花,付出的代价却是……
当她的房间敲门声响起时,她全身如置冰窖,脑袋一片空白。
真的来了!会伤害她的人来了。
朱元皓则敏捷的站在浴室门边守着,手则拿着托盘。
“客房服务。”外面的人操着生硬的口音说着英文。
客房服务?!什么样的服务?赏死的服务吗?
这一转瞬,她让自己冷静下来。
想拿她的命?!可以!但依她做事向来都是斤斤计较,精打细算的性格,而且生平最恨的事情之一就是有人占她的便宜,所以……若敢要她的命,她做鬼也不会放过那些人。
“擦鞋。”外头又喊了一句。
两人依旧闻声不动,屏息静待其变,不知她的房门何时会被枪打出一个洞被踹开……
可等呀等的,预想中的事件并没有发生,门又被敲了几下后,就再也无动静,直到他们听到另一边隔壁的门被敲……
这是怎么回事?两人从彼此的表情看出共同的疑问,但他们可没有因此放松下来,因为这时外面传来了警车鸣笛的声音。
印度警察终于来了!
第2章(1)
印度警察来了!
当意识到这事时,心莫名地并没有因此安下来,反而更加紧张起来,因为此时此刻攻占饭店的歹徒离他们还很近,仅有一门之隔呀!
果不其然,外面的声音再度大了起来,有人大声喝骂,有人奔跑着,倏地,从他们的窗外响起了枪声。
因为距离很近,所以听得到歹徒就在他们附近的房间里拿枪从窗户对外扫射。
若是歹徒把此当做反抗的据点,这便意味着外面印度警察想要攻坚的话,在歹徒附近的他们绝对会遭受到流弹波及,或者……被视为同伙,所以即使有想到窗边求援的念头也立刻被打消了。
情况还能再更糟吗?两人脸上几乎面无血色。
是的!情况的确还会更糟。
房间门再度响起敲撞声,但是这回不像方才的轻敲,而是被人重重踹击着,他们要硬闯进来了!
朱元皓反应迅速地拉起寰琳到浴室门后边躲着,那里原先就放着寰琳的行李箱,他让她坐靠在行李箱上面,他的身躯则挡在她前头。
他没有将浴室门直接关上,而是半开让人可以看见浴室里的情景,但却没法看见全部——除非刻意来到门后搜寻,虽然这样做或许只是做白工,但比起全关上反而更引人疑窦,更容易让人想破门而进察看情况。
才刚就定位没几秒后,房门便被用力撞开,门直接碰撞到墙壁发出重响,寰琳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也要随之跃出胸腔,她得双手捣住嘴巴免得尖叫出声。
真的进来了!
朱元皓屏住气息,拉高警觉全神注意外面的情况。
匆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印度话响起,从那急促的声调可以知道闯进房间里的恐怖份子此刻的情绪是相当激动的。
浴室的圆镜可以照出外面房间部分情景,他俩不约而同紧盯着镜中世界。
有两个人闯进房间里,他们没搜索房间便迳自冲到窗户前,举起手中的枪将窗户玻璃给打破,然后对外一阵扫射。
那就像几十串鞭炮同时在耳边爆开,寰琳惊得伸手掩住耳朵,而他一手掩耳一手则本能地将她揽进怀中,覆在她同样掩耳的手背上,让她另一边耳朵能紧贴在他的胸口,用他的身躯为她挡下震耳欲聋的枪声。
从镜中看到那两人朝窗外发射了几轮后又缩了起来,接着就可以听到外面几声零碎的枪响。
朱元皓听到这样的反击声响,不禁涌起想撞墙的冲动。
这边的恐怖份子拿的是机关枪之类的武器,外面的印度警察拿的是手枪回击吗?
那两个持枪的恐怖份子用印度语交谈后其中一人猫着身子快速地往外退去,留下那个人则不时起身往外面发射几颗子弹,不一会儿,听到隔壁房间门再度被踹开,然后从那也发出了枪声。
很显然,这些恐怖分子打算利用这些面向街道的房间做游击式的反击。
这间饭店的房间很多,如果他们在这些房间四处游移做掩护攻击,外面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地掌握到他们的行迹?想要逮到制服他们的难度更高了!
枪战时起时停,所以一直待在窗户旁朝外射击的闯入者,至今都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外面,完全没有理会房间里的情况,更没发现这个房间里除了他以外还有其他人存在着。
可尽管如此,元皓与寰琳仍不敢松懈下来,元皓一边思索着整个情势,忽略了怀中还紧贴一个人的情况,但……另一个人可没忘记。
不知是他的温热传来安抚作用还是他怀中有种能稳定人的力量,原本惊惶不已的寰琳反而冷静了下来,但因为心脏还在剧烈跳动着,一时还不想离开这个怀抱。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整个房间除了枪响以外,还有恐怖份子间用手机或无线电等通讯器材保持联络报告状况的声音。
听他们都拉东都拉西的,完全无法理解其内容,不过随着外面的吵杂声音愈来愈大,外面的光束也愈来愈多,从窗外透进的光,已经让他们可以比较清楚地看见房间里的状况,是印度警察架起了探照灯之类的吗?
看到灯光不时从外扫过这个房间,元皓只暗暗祈祷着,不要太亮呀!太亮对他们不利,容易被发现。
这时他终于警醒到自己一直“紧箍”着寰琳的头在怀中,尴尬地赶紧松开,此时不宜出声道歉,所以打算低下头用眼神表示歉意时,外头又响起了枪声,枪战再起,想也不想地他又箍紧了她。
天!他们还要受这样的折磨多久呀?
蓦地,窗户玻璃爆裂开声响起,待在窗户边那人整个身子突然僵直了一下,随即整个人便往后倒了下去,静止不动。
元皓跟寰琳都从镜中看到了这一幕,有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两人不敢置信地互看,——那人被打倒了?
不过他们没有急着出去探看,而是紧紧盯着,直到十分钟后过去了,那具身体仍动也不动的躺在地上,而血腥味也渐渐弥漫了整个房间。
究竟是重伤昏迷还是已死亡?
元皓轻吸口气,决定过去探看确认,可他才一动,寰琳却紧拉住他摇头。
她不希望他去——不管那个坏人是不是真的死了,她宁愿让那尸体放到烂掉,都不要去管,现在还不晓得有多少恐怖份子在这个饭店里流窜着,若出去时刚好那人的同伙闯进来该怎么办?
他知道她的顾虑,他轻拍她的手要她别担心后,便轻手轻脚地从浴室走出去。
因为怕窗外可能已经有狙击手在盯着,为了避免被当成目标靶子,他刻意蹲下身子行走,小心翼翼地朝那具躺在地上不动的躯体接近着。
当他一靠近后便知道这个恐怖份子已死——毕竟当整张脸被轰得面目全非的情形下,要活下来真的困难,更何况他们还耽误了这么多时间。
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确定一下较妥,他伸手查看一下那人的脉搏跟心跳,确定已断气了。
“死了?”寰琳站在浴室门口轻声问这。
“嗯!”
“他的枪……”
他轻轻点头后,拿起那支AK47步枪,以前服兵役时在认识武器的课程中曾经碰触过这种曾在越战中大出锋头苏联制的枪支,之后也曾在几次参与无国界医师行动中看到护卫他们的人员配戴着这种枪,不过他却没有碰触操作过,因为对一个医生来讲,他们的手该拿的是医疗器具而非杀人的武器。
但现在——讽刺的是,他此刻却不得不拿这枪来做保命的工具。
“快回来!我听到有动静!”寰琳站在门口压低声音急切地说道。
他一惊,赶紧猫身退回浴室,就在他踏进浴室的那一刹那,房间门再度被推了开来,他来不及躲到门后,只能闪至另一侧拿着枪与墙贴紧着,他的手指紧紧扣在板机上。
是另一名恐怖份子,在发现倒卧在窗前的同伴后,发出一声大喊后,立刻冲向前查看,发现同伴已死亡后,他发出一声哀鸣,举起手中的枪对窗外又是一阵扫射来发泄心中的愤恨,待全部子弹都扫射光后,才退回来倚靠在墙壁准备换子弹匣。
男子一边摸索着子弹匣,一边看着死亡同伴,突然他察觉到异样,同伴的枪呢?
他查看四周地面,没有枪支的踪影,眉头皱起,莫非同伴并不是死在外面那些警察狙击手的手中,而是……?
他抬眼快速扫视房间四周一圈后,把目光定在门户大开的浴室,装好弹匣后他站起身,举高枪支缓缓朝浴室靠近,嘴巴则用英文大喊:“滚出来!”
浴室里没有任何的回应。
男子眼睛眯了眯,往后退了一大步,他空出一手从腰间拿出一颗手榴弹,正打算用牙齿咬掉引信时,突然从浴室里闪现出一个男子对他的胸口就是一枪——
朱元皓被枪的后座力震退一大步,整个人耳鸣不已,但他仍睁大眼睛看着站在他前方就只有三大步距离的男人缓缓地向后倒下去,嘴巴咬着已被拉开的引信,而手中的手榴弹正往下掉——
说时迟那时快,他突然被人一把拉到旁边蹲下,浴室门则被用力关上。
五秒后,外面传来巨响,浴室门被震掀开来往旁边打去,他以为这下会被门板给拍伤,孰料门板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又被弹了回去,而浴室里所有玻璃类全都爆裂四散开来,感觉到几个尖锐物品砸刺中他的身体……,刺痛感不断传来。
有如过了一个世纪,待整个爆炸气流平息后才抬起头。
他没有费事去察看那个恐怖份子情形,被枪打中胸口,手榴弹又近身爆炸,他不认为那人能活下来。
耳朵很痛,耳膜应该被震伤了,但他忍着自身的痛,把所有注意力放在他的同伴身上。
“你有没有怎样?”他问着缩蹲在他身边的寰琳。
可寰琳却没有回应他,她正用力掩住耳朵,整个人缩成一团不停地发抖着,他心微微一刺,轻柔地抓住她的双手,慢慢地将她扶正,只见她紧闭着双眼,泪流满面,想也不想地便将她拥入怀中,用手轻拍抚她的背,嘴巴低喃着没事,直到她在怀中终于放松下来,放下一直紧捣住耳朵的手。
“有受伤吗?”一看到她比较平静了,他立刻开口问道。
她摇摇头,然后打量现在的状况,此刻整个房间烟雾弥漫。“有东西烧起来了?”呛鼻的烟味让她不停地咳嗽。
“嗯!那枚手榴弹靠床较近,爆炸时所引发的火花让被单都烧起来,不过也同时启动了房间烟雾警报器,洒水下来灭火,火是熄了,但烟排出不去,再待在这会被烟熏死,得离开这。”虽然还没走出浴室,但就视线所及,房间现况惨不忍睹——血肉横飞。
“可我们现在能去哪?他们的同伙还不晓得会从哪冒出来?”浓烟呛得她愈来愈难过。
到哪?这的确是一个问题。“我们往下走,若还能躲就躲,若不能——我们就尽量往外走。”
她闭了闭眼睛,一想到要离开这里去面对更多的未知,她心就慌,可现在已没有多少选择。“好!我们走。”
“嗯!……不过待会走出这里时,你先闭上眼睛。”
“咦?”
“那个手榴弹……炸碎了不少……东西。”他斟酌字句说道,
她一听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