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而且排场不小。
达西略微颔首,瞥一眼边上的伊丽莎白和被她死死抓住的莉迪亚,说道:“还要再叨扰贵府。今夜可能还有人会为刚才的事赶到这里。我另有事,现在要动身离开,可否让这两位小姐在贵府暂时休息下,等人到了后再一起走?”
尽管镇长先生用鄙夷的目光看着莉迪亚,但还是慷慨地表示没问题。达西道谢后便转身,在镇长先生的陪同下迅速离开。
“谢……”
伊丽莎白刚说一半,他人已经到了那扇低矮的门前,弯腰出去了。
……
就这么转身走了,居然连看都没看过来一眼……
伊丽莎白顿了顿,最后悻悻地把嘴巴闭回去。
————
次日凌晨大约两三点钟,当熬红眼的贝内特先生和舅父加德纳先生赶到坦布里奇,几乎没费半点周折就在镇长先生家里看到安然无恙的伊丽莎白和莉迪亚后,激动的心情自不必用言语过多描述。感谢了镇长先生,在连夜赶往回途的马车上,当听完伊丽莎白讲述与达西偶遇并得他帮助的经过后,贝内特先生又是感激,又是发愁。
“不得不说,这个忙帮得确实太大了。以他那样的地位和财富,我都不知道该拿什么去表达我的谢意。即便把整个郎博恩送给他,估计他也看不上眼。”
“确实亏了他的及时出现,”加德纳舅舅也表示赞同,“否则莉迪亚恐怕就铸成大错。就算对方不稀罕你的感谢,我们也要表达自己的谢意。”
“莉迪亚,在你彻底悔改之前,以后我要是再放你出来,天哪,就让我提早去见上帝,换你们的柯林斯表哥来照顾你!”
贝内特先生对着莉迪亚严厉地说道。
一心想着和可爱的人去度假,下午出逃,没想到晚上就被抓回来……这世界上还有谁会比她更伤心?
莉迪亚的眼睛早哭得成了个肿桃,抽噎个不停:“哦不——普拉特是个好人!他爱我,我也爱他!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们!”
伊丽莎白不断暗示自己,她还只是个孩纸而已……
“他要是真爱你,既不会这样偷偷摸摸带你走,更不会像刚才丢下你自己逃了。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恶棍,你趁早给我醒醒吧,莉迪亚!”
伊丽莎白恨恨地用指节敲两下她脑袋,莉迪亚捂住脸,再次伤心地哭了起来。
“莉齐,关于这个年轻人,你知道什么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除非他是傻子,否则绝不会不知道莉迪亚的情况。”
贝内特先生问道,脸色凝重。
伊丽莎白犹豫,最后摇摇头,“爸爸,我不大清楚。或许只是出于年轻人的轻浮和放荡吧……”
贝内特先生叹口气,不再说话,加德纳先生则安慰着自己的老妹夫。
伊丽莎白看了眼贝内特先生那张满是倦色的脸。
明明知道,却不能说出来。为了简。
这让人蛋疼的世界……
————
天亮之前,马车终于回到了郎博恩。
贝内特太太喜出望外加欣喜若狂,恨不得抱住私奔归来的女儿叫心肝才好,可惜对方却不领情,只用赌气来回应。
同样一夜没睡的简的脸看起来终于恢复些血色,她握住伊丽莎白的手,原本美丽的一双眼睛里,布满血丝。
“太好了!莉迪亚终于安然无恙地回来!莉齐,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要是莉迪亚出事,妈妈肯定就活不下去了!昨晚她伤心地哭了一夜,嗓子都哑了。但愿往后一切顺利,再也不要发生这样可怕的事!”
出了这样的丑事,倘若真计算起后果,简自然是损失最惨重的一个。昨夜她或许也为自己的不幸哀叹过,但更多的却是担心自己那个不着调的母亲……
伊丽莎白才不会说自己被她给打动——但心里终于觉得舒服了些。
为了这么美好的简而隐瞒下那位小姐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值得的。
“放心吧简,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事!”
伊丽莎白暗暗捏了捏拳头,脸上却带着微笑。
————
早上十点,折腾了一夜的贝内特夫妇和几个女儿在房间里稍事休息后,陆续起身到晨室,准备吃点早餐。大家刚坐下来,卢卡斯太太忽然闯了进来,像只尾巴被燎着火苗的猫,不顾礼貌,就这样冒冒失失地径直冲过来。
“哦天哪,贝内特先生,贝内特太太!抱歉我这时候来打扰你们,但我刚听说了件非常可怕的事,不得不让你们现在就知道!民兵团里的普拉特因为欠债,昨天逃跑了!他可不只是自己跑的,听说还带了个体面人家的小姐一起……”
眼睛飞快梭巡一圈,果然没找到传说中那个跟男人一起跑掉的贝内特小姐,卢卡斯太太的脸上立刻露出一种“消息终于得证”的释然表情,但却极力忍着,改用另种关切的口气咦一下:“莉迪亚小姐呢,怎么没见她?我家玛丽刚得了顶新帽子,想让她的好朋友帮忙鉴赏鉴赏呢!她说莉迪亚的眼光向来不错。”
☆、餐前剧场
贝内特太太脸色发白,情不自禁地失声嚷道:“绝对不可能是我家……”
“希尔奶奶!”
伊丽莎白忽然大叫一声,吓了贝内特太太一跳,张嘴望着她。
“莉迪亚总这么懒,就算有点感冒,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家都吃早饭,她还赖床上不起来!全家她只听您的话,麻烦您去催催她!就说我们都坐在桌边等呢!”
希尔奶奶不满地看了眼卢卡斯太太,利索地转身离开。过了一会儿,楼梯口响起噔噔的脚步声,莉迪亚的叫嚷声传了过来:“哦天哪!干嘛拉我出来!我不想出来……”
“卢卡斯太太,”伊丽莎白看向她,无不遗憾地道,“莉迪亚可能有点小伤风,这几天恐怕都不适合出门了。您回去跟玛丽说一声,就说她只能过几天再去鉴赏啦!”
卢卡斯太太露出失望之色,讪讪地笑了。
“好的。那就让亲爱的莉迪亚好好养病吧。这季节感冒,可不是什么叫人开心的事!那我先走了……”
————
等卢卡斯太太一走,贝内特太太就冲着伊丽莎白发脾气:“你干嘛不让我说?气死我了,这到底是谁多嘴多舌?幸好我们的莉迪亚昨晚就找回来了,看谁还敢胡说八道……”
伊丽莎白没理睬贝内特太太,坐回自己的位置后,一边心不在焉地吃东西,一边陷入了沉思。
————
早饭结束后没多久,贝内特小姐收到了一封来自尼日斐的信。
信是宾利小姐写来的,语气诚恳地邀请大小姐赏脸于今日过府晚餐。
“这一定是宾利先生的好意!”
贝内特太太聪明地下了正确结论,高兴地吩咐准备好马车等用。到了下午要出发的时候,伊丽莎白已经换好做客的衣裳从房间下来,表示自己要陪简一道过去。简立刻答应了。
当然,不请自去,显得有点不礼貌。
“既然大家都这么熟,我想亲爱的主人一定不会怪罪我的无礼。”
伊丽莎白笑吟吟地说道。
规矩对于贝内特太太来说,就是传说中的那个遥远江湖,她不但不反对二女儿这个显得有点突兀的举动,反而高高兴兴地把姐妹俩一道送上马车,叮嘱她们玩得晚些再回来。
“简,我敢担保,宾利先生等下一定会被你惊艳住。”
坐在马车上的时候,伊丽莎白打趣简。
贝内特太太为了尽快推销出大女儿,花大价钱刚替她做了条新裙子。简在浅玫瑰色新裙子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妩媚迷人了。
简被妹妹弄得羞涩一笑。
“哦天哪,你不会怪我硬要跟你来吧?”伊丽莎白干脆软塌塌地倒在简的肩上,眯着眼睛像猫一样蹭啊蹭的,“事实上,我是看中了那位达西先生,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能接近他呢——”
简责备般地轻轻打一下妹妹的手背。
姐妹俩说说笑笑,很快就到达尼日斐。
————
笑容满面的宾利先生和他的姐妹到门口迎接。看到伊丽莎白这个不速之客的时候,宾利显得非常高兴,这种高兴是发自内心的。而宾利姐妹则露出微微鄙夷的眼神,随即冷淡地表示欢迎。
伊丽莎白嘛事没有地随简跟着宾利先生进去,一眼看到那位达西先生正坐在客厅里专心致志地看一本书。听到客人被迎进来的响动,他微微抬头,目光与伊丽莎白触到一起时,明显一怔。
“达西,快看,伊丽莎白小姐也来了!真是太让人惊喜了。”
宾利高高兴兴地对自己的朋友嚷道。
伊丽莎白站定后,朝他露出刻意的殷勤笑容。
丝毫不用怀疑,他肯定已经在他朋友面前说过关于自家的坏话了。但无关紧要,反正效果并不怎么样——这一点从宾利的态度看就不难推断。况且,比起昨夜他对自己家的帮助,说这么几句无关痛痒的坏话,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样一想,伊丽莎白就笑得更开心了。
达西的眉头令人难以觉察地飞快皱了下——有点不适应她的这种笑容?看她一眼后,他迅速起身,朝简颔首致意,然后再重新转向她的妹妹,冷淡地点头,随后就扭过脸去。
伊丽莎白挑了挑眉,也不再理会此人了。她看向宾利小姐。她正邀请简坐到自己身边谈话,好打发掉等待晚餐开始的那段无聊时间。
这位小姐,才是自己今天过来的目的。
听着宾利小姐与简客客气气叙话的时候,伊丽莎白顺便打量了下坐自己边上的赫斯特先生。他还是老样子,当面前没有酒,大家说话的时候,他就打着自己的瞌睡。细看他的脸,年轻时应该长得还不错,可惜都被酒精给毁了,包括他的容貌和精力——在伊丽莎白的印象里,他每天除了喝酒,就是打瞌睡,此外再没别的事了。
宾利小姐和简说了一会儿的话后,就不再开口,转而把目光频频投向独自坐一边继续看书的达西。
看起来,确实就像贝内特太太断定的一样,这场晚餐邀请是做兄长的提出要求后,妹妹不得已听从的结果。
宾利一直在和简低声说话。
达西一直在看书。
宾利小姐一直在看达西。
而伊丽莎白一直在看宾利小姐。
————
“达西,你在看什么书?”
宾利小姐忽然问道。
“托马斯·罗伯特·马尔萨斯所著的《人口论》,1798年出版。”达西没抬头,只这样回答一句。
“讲什么的?”宾利小姐显得很感兴趣。
“简单地说,马尔萨斯先生认为,人口是按几何级数增长,但生活资料却只能按算术级数增长,倘若不加控制,则不可避免会导致饥馑、战争以及疾病,所以马尔萨斯先生呼吁采取措施以遏制人口出生率。”
“哦天哪,这太可笑了,为什么要限制一个女人做伟大母亲的权力呢?”宾利小姐惊讶极了,立刻表示自己的反对,“在我看来,做一个贤惠有智慧的母亲,将上帝赐予下来的孩子们都教养成勇敢的绅士和优雅的淑女,这才是女人一生的最大荣耀。”
“我赞同您的观点,也敬佩这样的女性。”达西说,“立场不同,往往导致观点不同,这很正常。”
宾利小姐露出真挚的笑容,“达西先生,我发现您经常看这种在我看来非常奇怪却又深奥的书。坦白说,作为一个绅士,我认为只要精通希腊语、拉丁语、外加一门哲学,这就已经足够了,您的好学和勤奋真让我惊讶又佩服。”
达西微微摇头,表示不赞同。
“宾利小姐,倘若有朝一日女性进入大学,您就会发现,除了您提到的这三种,人类还有许多别的陌生学科亟待探索和发展。”
伊丽莎白知道自己不该说话。但这会儿,却实在被这位先生自以为是的自大口气给惹出了不满。
“达西先生,容我插一句,您指的陌生学科是什么?人类的另一种由来和选择方向?机械学以及麦克劳伦、牛顿和基尔的物理学?还是自文明出现以来男性为了巩固自己在社会与家庭里的绝对地位而千方百计阻挠女性接受高等教育的丑陋现实?是的,现在或许所有的女性都不了解您所指的那些陌生学科,但这仅仅只是因为她们被男性剥夺了去接近它们的机会。我相信将来某一天,她们一定能够争取回受平等教育的权利,而那时,她们中的佼佼者也将在各种学科里取得丝毫不逊于男人的伟大成就。”
她说完了,客厅里静悄悄的。
达西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似地盯着她看,宾利姐妹满脸惊骇,而简则用惊叹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妹妹。
“我仿佛看到了另一位沃斯通克拉夫特女士!”
宾利先生终于低低叹了一句。
“开饭了?开饭了吗?”
一直在打盹的赫斯特先生猛地睁开眼睛弹坐起来,发现还没开饭,叽咕一声,倒回去又闭上了眼睛。
达西终于微微挑了挑眉,露出不置可否的神色,再次低头看自己的书。
宾利先生呵呵笑两声,赶紧找话题岔开刚才略带剑拔弩张感的微妙气氛。
“卡洛琳,倘若你有机会看到达西彭伯里的那个书房,我敢保证你一定会闭不拢嘴。那才叫让人惊讶和佩服。”
“天哪,我的好奇心都被勾出来。不行,我要求你现在就跟我讲讲。”
他的妹妹立刻接了下去,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那里是个你难以想象的地方。不但有欧洲已绝版的最古老的书籍,还有搜集自世界各地……”
“伊丽莎白小姐,请问您平日都喜欢看什么书?”
达西似乎不愿宾利说下去,打断他的描述,有点突兀地突然再次抬头问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眨了下眼睛,一本正经地道:“《青年妇女布道集》,我挺喜欢读这一本的。床头就放着呢。每晚睡觉前都要看一看,否则连觉都睡不好。”
——那是自然的。这是用来催眠的无敌利器。
达西微微皱眉。
宾利姐妹对视,这回轻声笑了起来。
“伊丽莎白小姐,不得不说,您的品味堪忧。我建议您去读读《爱弥儿》,这才是真正伟大的作品,它启迪您如何在不可避免趋于堕落的社会里保持天性中的善良,我就时常被感动得眼含热泪。”
宾利小姐说完,立刻看向达西那张线条俊美的侧脸。发现他似乎在凝神思考什么,并没留意自己说话,露出微微的失望。
伊丽莎白点点头,微笑道:“感谢您的推荐。当我需要眼含热泪的时候,我保证一定会认真去读这篇巨作,但是宾利小姐,现在您能陪我出去走走吗?我记得尼日斐花园里的那个水池挺不错。我想趁晚餐开始前去散散步,好增加随后的胃口。相信您应该也有相同想法。”
宾利小姐露出犹豫的神色。等发现达西的注意力仿佛终于从书上离开,扭脸看过来时,果断地起身。
“散步有益身心健康。我很乐意陪您,伊丽莎白小姐。”
“太感谢你了!”
伊丽莎白嚷道。
于是两位小姐手勾着手,宛如亲密朋友般地在身后几道目光的注视下朝着花园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注:沃斯通克拉夫特是英国女作家和哲学家,发表《妇女权利的辩护》。这是第一部女权运动的重要文献。曾住在巴黎,和法国革命的领袖成为朋友。其女玛丽·雪莱后嫁于雪莱为妻,成为著名女作家——来自百度百科。
☆、唇枪舌剑
两位小姐在花园里转了一圈。宾利小姐很快就发现,在没有达西注目的情况下,自己其实对做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劲头,于是转到那个水池边时,提议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