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之间的拥抱。
“亲爱的莉齐,那位爱德华·怀特先生呢?怎么没见他跟你一道来?你在信里不是说,他要陪你回来并拜访你爸爸吗?哦我知道,一定是他太忙了,所以让你先回来,他随后就到,对吗?”
她喜滋滋地问道。
伊丽莎白被迫结束与姐妹们的重逢叙话——因为除了贝内特太太,包括贝内特先生、玛丽、吉蒂,甚至是简,都用一种好奇而期待的目光望着她。
很明显,比起和分别了才两三个月的自己倾诉思念之情,大家对那位神秘的爱德华·怀特先生更感兴趣,甚至就连贝内特老先生,此刻也朝自己调皮地挑了挑眉,露出一副等待打趣她的表情。
在大家热切的目光注视之下,伊丽莎白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说道:“在我说完下面的话之后,我恳请你们保持住平常心态,确实是我的错,我的错就在于,不该这么快就写信告诉你们这件事——事实是,后来情况发生了变化,婚约取消了。”
“哦天哪——”
不出所料,其他人还没怎么样,最多不过是露出更加好奇或者惊讶的表情,但贝内特太太已经失声嚎叫起来。
“莉齐,你必须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那么好的一个青年——照你舅母的说法,他简直就是无可挑剔的对象!都已经接受求婚了,居然会取消?太荒唐了!”
她瞪大眼睛,表情悲痛无比,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
“妈妈,请你冷静点,”伊丽莎白赶紧抓住她胳膊,在她说出自己又要晕倒之前把她塞在了一张椅子上,“事情是这样的。原本我确实接受了他的求婚,为了和你们分享喜悦,我写了信给你们。但紧跟着,因为出了点意外,我们彼此都觉得可能无法给对方带来幸福,所以又友好地各自收回原来的决定。幸好中间不过短短三两天的时间,我想我的这个鲁莽举动除了让你们失望几天外,应该不会给别人造成太大的伤害……”
“莉齐,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简幽幽地说道,“妈妈已经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菲利普斯姨母、卢卡斯太太、桑顿太太、还有许多太太……”
“也就是说,大家全都知道你就要嫁给那位怀特先生了……”
玛丽插了一句。
“并且,为了给大家引见这位爱德华·怀特先生,简和宾利姐夫也好心地决定于周末在尼日斐花园举办一个欢迎舞会,请柬都已经发了出去……”
最后,吉蒂无不同情地说道。
伊丽莎白当场石化。
居然忘了自家老母的那张嘴!
一旦得知这样的消息,她怎么可能老老实实一个人待在家里偷着乐?
啊啊啊——早知道这样,她还不如就赖在舅母家里不回来呢!
现在怎么办?
能不能让她痛快地晕死过去,等苏醒过来,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啊!
“简——”她看向简,投去求救的目光,“能不能取消舞会?随便什么借口都行……”
简苦恼地摇了摇头,“请柬都发了出去,查尔斯甚至还请了附近镇几位有头有脸的先生太太们,已经不可能取消了。”
“我明白了!也就是说,那个爱德华·怀特改了主意,他向你求婚,等你答应了,他却又改变决定了,是不是?哦我的天!气死我了!这个伦敦的浪荡货!居然敢这样轻视我的女儿!”
在椅子上发呆了几分钟的贝内特太太忽然像是想通了,气愤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天哪,居然这样对待我的女儿!我一定要写信给我兄弟加德纳先生,让他给我带话给那个该死的爱德华·怀特!这辈子他要是敢踏进梅里顿一步,我就毫不客气地用棍子敲他的脑袋——贝内特先生,贝内特先生,你听见了没?立刻给我去写信!”
伊丽莎白急忙和简一起抓住了激动得手舞足蹈的贝内特太太。
她的反应,老实说,让她感到惊讶,也有点感动——原本以为她会责备自己丢了她的颜面,没想到第一反应却是替自己讨公道。虽然事实是她在脑补,也冤枉了当事的另位先生,但现在,她可不敢跟她说出实情——要是让她知道是自己反悔拒绝了爱德华·怀特,接下来休想有太平日子过——当初拒绝柯林斯之后的那段水深火热经历,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妈妈,您别激动,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再说一遍,怀特先生没有慢待我,这是我们双方共同的决定。”
她只能这样极力劝解,同时向一直沉默在边上的父亲投去求救的目光。
什么叫不作不会死,今天算是亲身体验了一把。
贝内特先生终于发话了,表情凝重。
“我说——别再吵吵了!想吵得让大家都知道我们家有个女儿被伦敦男人给抛弃了?”他严厉地说道,“太太,你马上给我闭嘴!”
在丈夫的威慑下,贝内特太太终于闭上了嘴,但却依旧一脸不忿。
贝内特先生眉头依然紧皱。
“舞会恐怕取消不了了。说出去的话也收不回来。这件事暂时不要让别人知道,包括菲利普斯太太!”他的声音再次严厉起来,目光扫过太太和几个女儿,“事关莉齐的名声。都听见了没?”
贝内特太太翻了个白眼,几个女儿慌忙也点了点头。
“嗯,周末的舞会照旧,到时候大家都给我高高兴兴地去参加,包括你,莉齐,你要笑得比平时还快活!”他盯一眼自己的二女儿,“别人问起的话,就说那位怀特先生因为临时有事,所以无法过来了。暂时就这样搪塞过去。至于以后,我敢肯定,等梅里顿别人家再出点什么事,大家自然也就会忘掉这个了。”
贝内特太太重新倒回在椅子上,张嘴大口大口地出气。
“莉齐,你给我过来!”
做父亲的最后这样说了一句,转身威严地朝书房走去。
伊丽莎白应了声,在大家充满同情的目光注视下,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62
“说吧,莉齐;到底是怎么回事?”
书房里;贝内特先生单独对着二女儿的时候;已经没了刚才的严厉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气恼和担心。
伊丽莎白犹豫了下;决定还是维持刚才的说辞——倘若让贝内特先生知道是自己出尔反尔拒绝了那位先生,毫无疑问,她接下来必须还要伤脑筋该怎么再编出一个听起来合情合理的理由。
“爸爸,非常抱歉;让您失望了;但原因就是我刚才说的那样。怀特先生可能觉得求婚过于草率,我也认为自己答应得太快,所以我们达成共识,决定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贝内特先生盯着女儿看了一会儿,见她神色坦然地对与自己对望,终于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好吧,好吧!既然你坚持这么说,那我就只能相信你了。虽然我知道你肯定是在撒谎,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老先生嘀咕了两句,忽然提高音量,“那么我就只能再叮嘱你一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难免可能会有一些关于你的让人听了不大快活的闲言碎语,你要是足够聪明的话,就拿两团棉花塞住耳朵好了——不过,反过来想一想,其实这也没什么。你母亲之前也没少在背后说别人家女儿的闲话,现在只是风水轮流转而已——做人原本就是这样,不是你在背后被人说道,就是你在背后说道别人,否则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
贝内特先生的“安慰”、或者说“预言”,很快就得到了验证。随着次日卢卡斯太太的到访,关于那位爱德华·怀特先生因为伦敦事物繁忙而可能无法出席周末尼日斐舞会的消息便散播了开来。当着强作欢颜的贝内特太太的面,大家纷纷表示遗憾,但还是十分期待到时候“奇迹”的发生,用某位太太的话说,“这可是考验未来女婿是否足够重视这桩婚姻的见证呢”。自然,背地里,各种议论可就难免了,反正谁也管不住别人的嘴,是不是?
到了舞会就要举行的那个周末早,随了菲利普斯太太的到来,贝内特太太积聚多日的郁闷之气简直到了快要爆发的边缘——因为菲利普斯太太刚一进门,就急匆匆地拉住自己姐姐说道:“天哪!我听说了一些闲话!说那位爱德华·怀特先生不但不会现身,而且,整件事情也不过是莉齐在犯单相思而已!他们都说,贝内特府继攀上了尼日斐这桩婚事后,头脑就开始发热了,还想继续高攀一门伦敦的好人家!”
贝内特太太肺都快要炸了,毫无疑问,始作俑者伊丽莎白接下来就要负责消化她的情绪波动了。菲利普斯太太前脚刚走,她就抓住二女儿开始喋喋抱怨。
这一次,确实是自己过失在先。所以伊丽莎白老老实实地接受教育,但是到了最后,当听她把柯林斯先生也再一次给扯出来时,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简要是还没出嫁就好了。这种时候,她一定站出来替自己挡挡,不像现在,几个小点的妹妹为了免遭池鱼之殃,在贝内特太太刚开口时就各自钻回房间,留她孤身作战。
“妈妈——柯林斯先生估计都快当爸了,您就行行好,放过他,让远在肯特郡的牧师先生过上安稳日子吧……”
“还敢顶嘴!你这个不听话的丫头!”贝内特太太的抱怨立刻升级成了咆哮,“要是你当初肯听我的嫁给他,现在都快生孩子了吧?何至于惹出这么多的事!”
伊丽莎白立刻举白旗投降。
原本还想着回来静心画自己的漫画呢!现在好了……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轻巧的走路声,伊丽莎白立刻就听了出来——这是简到了!如逢大赦,差点泪如尿奔。
“妈妈,莉齐——”
果然,简出现在起居室门口。
看到心爱的大女儿过来了,贝内特太太这才暂时放过了伊丽莎白,但脸色还是不大好,恹恹地靠在椅子里,长吁短叹。
“妈妈,莉齐,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简笑盈盈地说道,“伦敦来了一位客人,现在正在我家里,宾利先生非常高兴,迫不及待地让我把好消息传达给你们……”
“一定是爱德华·怀特!”
贝内特太太立刻来了精神,激动地站起来,“哦我就知道我们家不会这么倒霉的!快,快让你爸爸准备好。怀特先生接下来是不是就要来拜访他啦?”
简看一眼显得有点不解的伊丽莎白,小心地说道:“妈妈,不是爱德华·怀特。而是达西先生……”
伊丽莎白愣了愣。
“是他!达西先生——”
万分失望的贝内特太太再次跌坐回椅子里,拖长声调,充分显示出她此刻听到这个名字时的厌恶之情。“他来干什么!讨厌的达西先生!害我白白欢喜一场!”
简显得有点尴尬,说道:“妈妈,求您别这样。达西先生是查尔斯的好朋友呢!他说他前段时间一直在伦敦,正预备回德比郡筹备今年米迦勒季的传统赛马会了,但在动身之前,想过来探望一下朋友,顺便邀请查尔斯和我一起去彭伯里参加赛马会,所以特意先路过这里。”
“随便他了!”贝内特太太有气没力地挥了挥手,“我现在可没心情去关心什么米迦勒季赛马会!”
简笑了笑,过来牵住伊丽莎白的手,低声说道:“这几天妈妈一直在唠叨你吧?要是难受的话,跟我去我家住几天吧。反正晚上舞会就要举行了,而且,你也认识那位达西先生。”
倘若没有刚才那个消息,伊丽莎白一定会感恩戴德地跟着简去投奔尼日斐——但现在……
“哦不,没事。我很好。”
她忍住心里那股子要往达西脑袋上砸仙人球的强烈冲动,强颜欢笑地拒绝。
“那好吧——”简握了握她的手,“我过来就是想报告这个消息给你们。晚上就要举办舞会了,虽然有管家在忙着一切,但有些事还必须要我过目,所以我先回去了。晚上我们再聊个够。”
“好哒——晚上见——”
伊丽莎白眼巴巴地目送简登上马车离去。
“莉齐——”
“啊妈妈,我想起来了!萨拉的嫂子茱莉前些天生了个孩子,我以前曾答应过等孩子生出来就去探望的。我这就过去……”
听到贝内特太太再次扯着嗓子喊自己名字的时候,伊丽莎白立刻大声解释,飞快往楼上去。
————
关爱自己庄园佃户的日常,这也是贝内特小姐们平时的一项生活内容。几位年纪小点的小姐对此虽然不大热衷,但老大和老二一直都很好地履行自己的职责。
早在数月之前,伊丽莎白就已经准备好了给新生儿的襁褓和小衣物。回到房间后,披上条紫绒开司米披肩,戴了顶外出的帽子,拿好礼物,立刻急匆匆地出了门。
茱莉的家离得不是很远,大概一英里的路。所以伊丽莎白决定步行过去。除了可以沿路欣赏田野风光,顺道也继续构思自己的漫画,正好一举两得。
时节已经进入初秋,田野里吹荡着的风也多了些微微的凉意。身上这条产自喀什米尔的羊绒披肩不但优雅华丽,而且非常保暖,正适合这样的季节——这是简送给她的礼物。欧洲皇家贵族和富家女最新流行的秋冬装备。伊丽莎白也非常喜欢。
她拉了拉肩上的披肩,抬头看看天空艳丽的秋阳,刚才的沮丧心情好像也好了不少。脚步轻快地走在乡间干燥的泥土路上,很快,脑子里就出现了个绝妙的构思,赶紧停下脚步,从随身带着的小包里取出笔和纸,蹲在路边一块石头上记下刚才的灵感闪现。
这是她从前就有的习惯。所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尤其是这种突然出现的灵感,要是不记下来,说不定过后就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记录完罗斯小姐和宠物兔子先生的灵感火花后,伊丽莎白脸上不自觉地带出了笑,收起纸笔,抬头站起来正要继续往前,眼神定了定。
对面的一条岔道上,达西正骑马过来。戴顶圆便帽,看起来象是在附近随意逛了圈刚回来的样子。
他已经看到她了,仿佛犹豫了下,但立刻就下定决心,很快驱马到她面前,翻身下来。
他走到她面前,略微拘谨地朝她点了下头,表示打过招呼。
“伊丽莎白小姐,真巧,在这里碰到你。”
他看了下四周,状似随意地说道。
伊丽莎白也看了下左右,远处的麦田里,农民和农妇正弯腰劳作。
“是啊,真巧。”
她笑了笑。
“您在这里看到我,一定会觉得很惊讶吧?事实是,我这趟过来……”
“简已经说了。”伊丽莎白打断他的解释,“她说您过来是想邀请他们夫妇一道去参加米迦勒季赛马会的。”
“是的。”
他沉默了下。
“您去哪儿?”跟着又问。
“我去探望一户佃农。他们家添了个孩子。”
“哦——“他拖长音调,犹豫了下。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望着她,“是这样的,我也我觉得有必要让乔治安娜学着去和庄园里的佃户们打打交道,这对于庄园主和佃农双方来说,绝对都是有利无弊的。但先前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既然碰到了,我想这大概是个好机会,我回去后就可以告诉她您是如何和佃户相处的……”
伊丽莎白盯他一眼。见他说完后,神色里仿佛露出微微的不自然,跟着避开自己的目光,专注地看着路边一只跳来跳去啄着饱满草籽的野雀。
“好吧,如果您觉得有帮助的话,我自然不会拒绝。”
伊丽莎白耸了耸肩,迈步继续向前。
达西先生露出释然的神色,急忙退到一边给她让出条道,等她走出去几步后,牵马跟在她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