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如果您觉得有帮助的话,我自然不会拒绝。”
伊丽莎白耸了耸肩,迈步继续向前。
达西先生露出释然的神色,急忙退到一边给她让出条道,等她走出去几步后,牵马跟在她的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段路,后头的先生渐渐追了上来。
“伊丽莎白小姐,”与她保持并肩后,他看了她的侧脸,斟酌了下,小心地说道,“虽然我也是早上刚到,但我听说了件令人不大愉快的事。我知道这不是事实。希望这没有影响到您的心情……”
“我心情很好,完全没受影响。”
伊丽莎白侧过脸对着他,笑得很开心。
达西看她一眼,仿佛在掂量她话里的真实含义。等发现她确实没有流露出半点需要别人安慰的神色,心里一开始的担忧终于消退,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同时又多出了点淡淡的失望。
他闭上了嘴,伊丽莎白也没再说话。
————
茱莉的家到了。
佃农的生活条件自然远远无法与地主相比。门口进去就置放了张床,边上是做饭的地方。
主人家小姐的到来,让佃户一家都惊喜异常。升级当妈妈不久的茱莉已经起身在操持家务。把个不大的家收拾得整洁而温暖。当看到伊丽莎白拿出送给婴儿的精致襁褓和那身柔软羊毛料子的小衣裳后,更是感激得连连道谢。
小婴儿是个男婴,虽然出生还没多久,但已经非常可爱了。胖乎乎的,头发又软又密,摸上去就像一层细软的绒毛。他刚好醒来没多久,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嘴里发出快乐的咿咿呀呀声。伊丽莎白洗过手后,试着伸一根手指到小婴儿的手心,轻轻挠了挠,立刻被他紧紧握住不放。
“小姐,他喜欢你呢!”
茱莉笑容满面。
达西先生向来对小孩不感冒,更何况是刚出生没几天的婴儿。怀着一种天然的畏惧感,他拒绝入内,只站在门口等。过了一会儿,听见屋里发出阵阵笑声,忍不住好奇,回头往里看了眼,见伊丽莎白正蹲在床边逗弄小婴儿,披肩一角拖到地上都没觉察——他情不自禁被这一幕吸引了。但盯着认真看了好一会儿后,还是看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高兴……
“先生!您是伊丽莎白小姐的朋友吧?非常感谢您的到来!请您坐吧。”
茱莉丈夫对直挺挺杵在门口的这位绅士感到十分敬畏,生怕委屈了贵人,搬了张家里最好的凳子出来,擦了又擦,保证没留半点尘埃了,这才端出来让座。
“哦——谢谢!但是请随意吧,别在意我——”
达西先生感觉有点尴尬,说了一句,没想到他刚开口,屋子里的婴儿就呜哇一声哭了起来,哭声洪亮无比,吓了他一大跳,猛地回过头去。
伊丽莎白回头看了眼,正瞧见门口那位先生扭头定定盯着这边的受惊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觉得想笑,把啼哭不止的婴儿交还给他母亲,告别后走出了房子。
“走吧。”
她忍住笑,绷脸说了一句,当先往前走去。
“哦好的!”
达西先生这才如梦初醒,慌忙跟了上去。
“刚才他为什么好端端就哭了起来?是因为我说话了?”
走出去一段路后,婴儿的洪亮啼哭声好像还在耳边响着,达西先生回头再看了眼那座农舍,心有余悸地问了一句。
“应该是吧,”伊丽莎白一本正经地说道,“婴儿的情感天生敏感,遇到让他不高兴的事,或听到让他觉得不喜欢的声音,自然就会哭了。”
达西先生陷入深深的郁闷,此后一路拒绝开口,一直走回到那条岔路口,郎伯恩府的房子也能看到了的时候,伊丽莎白停下脚步。
“达西先生,刚才我骗你玩呢!他只是饿了而已!”
她说完,看着他一脸错愕的表情,实在忍不住了,朝他挥挥手,大笑着朝自己家跑去——之前的阴霾心情彻底消散无踪了。
达西先生站在原地,听着她发出的银铃般的轻快笑声,目送她轻盈的背影消失,眼睛里也渐渐现出了浓重的笑。
“亲爱的皮克,你听见没,刚才我又被她嘲笑了。真拿她没办法呢……”
直到看不到她的背影了,他终于转身,抬手亲昵地揉了揉坐骑皮克毛茸茸的耳朵,低声和它说话。
皮克打了个响鼻,不屑地扭过脸,表示自己鄙视一路所见的这一切。
☆、63
随着伦敦社交季的结束,喜好跟风的梅里顿也已经有些时日没有人家举办过称得上体面的舞会了——毕竟;不是家家都能丝毫不用算计地负担得起举办一场相当规模的舞会的费用。所以对于今晚将在尼日斐举办的这场舞会;大家都十分期待。尤其是,这场舞会举办的初衷还是为了介绍一位来自伦敦的爱德华·怀特先生。所以;当舞会已经进行了头两支的曲目,而那位万众期待的伦敦先生却如先前预料的那样根本就没出现;大家难免就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贝内特一家人的身上——这一点,即便有擅长拉仇恨的达西先生的意外到场也无法挽救。
我们的伊丽莎白小姐可以完全遵照贝内特先生的吩咐,成功做到以自我为中心;无视旁人投来的带着同情或者玩味的目光。但是对于我们的贝内特太太来说;这个晚上却糟糕得无复以加,简直比在供应舞会的白汤里忘了兑酒还要丢脸。
“哦,我刚才已经说过了,那位先生一旦忙完伦敦的事物,立刻就会过来拜访——”
“哦,您就放心吧!既然我们大女儿可以嫁得这么称心如意,剩下的几个女儿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就在贝内特太太强作笑颜应付一波又一波打着关心旗号实则企图看笑话的讨厌的太太们的时候,我们的达西先生也开始陷入了极度的气恼情绪里。
他的边上,几个太太和没被男士邀舞的小姐正在低声议论纷纷。
A太太:看吧,我就说嘛,完全都是贝内特一家自己臆想出来的!既然那位先生出身贵族,拥有皇家学会会员的头衔,自己还有钱,怎么可能看得上贝内特家的二小姐?
A小姐压低声音:妈妈,不是我说,伊丽莎白小姐在某些时候,举动确实不大招人喜欢。说宾利太太是梅里顿第一美人,这一点我完全认同,但说她也是个美人,我实在难以理解。在我看来,B小姐就比她要出色许多。实在难以理解某些先生的眼光。
B太太:哎呀,可不要这么说。不过话说回来,你们看着吧,事实会证明,这不过是伊丽莎白小姐的一场无望单相思而已。
C太太:我想起来了,去年这个时候宾利先生刚搬过来举办第一场舞会的时候,伊丽莎白小姐不是还为生病错过认识新客人的机会而忧伤了很久吗?可见她向来就是这样……
“太太们,小姐们,虽然打断你们是件不大礼貌的事,但我不得不这么做,好让你们知道你们说的不但不是事实,而且,完全不过是你们自以为是的想象而已!”
边上忽然插,进一句冷冰冰的话,顿时打断了热火朝天的聊天气氛,大家扭头看去,见达西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过来了,这会儿正站在那儿,一副冷眉冷眼的样子。
这位高冷到没人敢凑过去自找没趣的先生突然用这种方式乱入,太太小姐们委实吃惊不小。面面相觑,相互传递讶异神色的时候,他已经用一种完全不容人质疑的语气继续说道:“我恰好认识那位爱德华·怀特先生,也知道一些他和伊丽莎白小姐之间的事。这件事非但不像你们臆想的那样,而且,我不得不再告诉你们另件事,除了怀特先生,伊丽莎白小姐也曾受到另一位先生的追求……”
太太小姐们发出惊奇的“啊”声。
他顿了下,神色倍加严肃。
“那位先生的条件,不是我夸大,实事求是地说,无论从哪方面看,在德比郡,不,即便放在当今的英格兰,也都算得上数一数二。但是对于这样一位先生的求婚,伊丽莎白小姐也曾毫不犹豫地予以拒绝。所以,”他看了眼那圈已经变得呆若木鸡的女人们,加重语气,“请诸位在运用舌头说话之前,先用你们的头脑想一想,她怎么可能会为了面子而编造无谓的谎言?”
达西先生说完这番话后,甚至连个颔首礼都没有,立刻就转身离去——坚决要把得罪人的一百零一种方法给贯彻到底的姿态。
————
“天呀,刚才他说的都是真的?”
等达西先生回到角落继续做一个安静美男子的时候,刚才一直没发话的D太太咕哝了一句。
“应该是真的吧?象达西先生这样身份地位的人,怎么可能胡编乱造?哦,我得赶紧问问菲利普斯太太知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另个平时和菲利普斯太太交好的太太立刻急匆匆地退出这边的谈话圈。
于是没一会儿,整个舞会里的人差不多就都知道了关于贝内特家二小姐的最新传说——她不但拒绝了那位爱德华·怀特先生的求婚,同时也拒绝了另位据说有着“全国数一数二条件”的神秘先生的求婚。
真相到底如何?
“啊——你可千万不要问我!我现在什么也不会说的!我发誓。”
原本已经左支右绌陷入焦头烂额状态的贝内特太太可算能够喘口气了。面对好奇追问的菲利普斯太太和卢卡斯太太,连说话的声音都骤然放大了好几倍。
————
“莉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达西先生居然出头帮你说话?还有,除了怀特先生,他说的那个求婚被拒的先生到底是谁?真有这事?”
同样惊诧的简趁了个空挡,立刻拉住伊丽莎白问个究竟。
伊丽莎白嘴角抽搐,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个站在角落里正望着自己一脸求表扬的达西先生。
她是得感谢这位先生帮她力挽狂澜逆转乾坤,一下从个人人同情的被抛弃对象变成炙手可热的抢手货。
但是……
能厚着脸皮把本尊夸得到了“当今英格兰数一数二”的程度,这位先生,您真的没有患上重度自恋综合症?
“简,说来话长,等空下来,我再向你解释吧。”
伊丽莎白只好这样回答,暂且搪塞过去再说。
“这么说,是真的了?”简显得更加惊讶,“我简直迫不及待想知道那位先生到底是谁……”
————
“女士们,先生们!”
正当简好奇得抓心挠肝的时候,住在隔壁洛奇镇的托马斯先生进来了,拍拍手掌,立刻吸引了舞会现场的注意。
托马斯先生曾经担任过卫生大臣的副手,在当地算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了。
“女士们,先生们!”托马斯先生春风满面地说道:“今天非常荣幸,我给本场舞会的慷慨主人宾利夫妇和诸位带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他来自伦敦,出身贵族,年仅二十五岁就当选进入皇家学会,前途不可限量,他就是爱德华·怀特先生!”
托马斯先生发表完这通介绍词后,朝后做了个引荐动作,于是,爱德华·怀特先生就这样用这种最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闪亮登场。
全场静默。
几秒钟之后,现场终于回过味来,起了一阵骚动。众人纷纷低声议论开来。
爱德华·怀特先生面带微笑,朝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达西挑了挑眉后,彬彬有礼地往对面、左边、右边各略微弯了个腰。
这个举动立刻赢得了在场男士们的好感。
至于太太和小姐们,还没从刚才达西先生所赐的重大打击里回过神,现在眼见又要遭受第二轮的打击了——毫无疑问,眼前这位先生,就是那个曾一度被认为是贝内特府女婿的爱德华·怀特了。但是等等,还是有那么一点疑虑——尽管他来了,为什么不是以贝内特府客人的身份,而是被托马斯先生带来的?
就在太太和小姐们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希望的时候,这点希望也被无情地浇灭了。因为接下来,众目睽睽之下,爱德华·怀特先生就在托马斯先生的陪同下直接朝贝内特老先生走了过来,态度极其恭敬地进行了一番言辞文雅的自我介绍。
“……在伦敦的时候,我曾有幸结识贵府的伊丽莎白小姐,深深折腰于她的仪容与谈吐,一心想着能到贵地来拜访教养出如此一位优雅淑女的父亲。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正好,此次在托马斯先生的大力支持下,借着为本郡推广牛痘种植的机会来到贵地,得偿所愿,实在是三生有幸。”
贝内特老先生终于从发懵状态里恢复正常。
用极其怪异的眼神飞快看一眼自己那个满脸无奈的二女儿后,他的脸上露出笑容,丝毫不想掩饰自己对眼前这位正极力讨好自己的年轻人的喜爱——天知道,他从前最爱讽刺的就是满口好话和刻意逢迎的家伙了,比如柯林斯先生。但显然,眼前的这位,却立刻博得了他的好感。
在与托马斯先生和爱德华·怀特进行了一番关于牛痘的简短谈话后,贝内特先生说道:“我早就从报纸上了解过牛痘,并且对此非常感兴趣。十分乐意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和你进行有关于此的更深一步讨论。郎伯恩欢迎你的到来,年轻人。”
贝内特先生刚表示完自己的欢迎之意,贝内特太太就立刻迫不及待地来到边上,在得知这位太太的身份后,爱德华·怀特立刻用倍加恭敬的神态表达了自己对她的尊敬之意。贝内特太太的笑声简直快压过现场所有女人加起来的说话声了。没一会儿,她就成功地向客人发出了明天过府吃饭的邀请,而对方立刻以更加感激的态度接受了这个好意。
————
这阵短暂的骚动很快过去了,乐队奏起缓慢而庄重的米奴哀小步舞曲。继贝内特夫妇之后,爱德华·怀特很快也与今晚舞会的主人宾利夫妇打成了一片。当然,边上站着那位失意不已的达西先生。
听到乐曲响起,爱德华·怀特朝自己的朋友扬了扬眉,“达西,你应该不介意我失陪一下,先去请伊丽莎白小姐跳支舞吧?”
达西还没出声儿呢,边上他那位什么都不知道的朋友宾利就已经大方地替他做了决定。
“那是自然了!我敢说,伊丽莎白小姐是今晚舞会里除我妻子之外最漂亮的一位小姐了!我注意到她今晚还没开始跳舞呢。您尽管去吧。”
“非常感谢!”
爱德华·怀特笑吟吟地转过了身。
“达西,这简直太棒了!我原本还很担心来着,没想到却有这样的完美结果!虽然这是我第一次与怀特先生见面,但他的风度确实令人折服。而且,既然你们相交多年,想必他一定是个不错的人!倘若我的小姨子伊丽莎白能嫁给他,这将真的是桩极好的姻缘,我期待这种结果……”
达西望着爱德华·怀特走向伊丽莎白的背影,再盯一眼宾利先生那张不停一张一合的嘴……
哪怕冒着友尽的风险,他也不得不说一句,婚后开始发福的宾利越来越像彭伯里鱼池中养着的那头大金鱼!
☆、64
“伊丽莎白小姐;希望我的不请自来不会给你带来太多困扰。”
顺利邀请到伊丽莎白进入舞池跳舞的时候,爱德华·怀特说道;望着她的目光充满了诚恳。
好吧。
人不但来了;还是一个都不能少的架势。
对此;她还能说什么?
梅里顿又不是她的地盘,做个记号就能挡住人家过来的脚步?
“别这么说,”伊丽莎白笑道;“您要是这样看待此行;才真的会给我带来困扰。刚才听托马斯先生介绍过您此行的目的后,我无比欢迎您的到来。希望我们当地能有更多的人可以受惠于牛痘种植。倘若有需要;我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