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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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里- 第1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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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这是明面上的说法,春瑛在私底下没少听到婆子媳妇们议论,说这位小姐不象是大家闺秀,若真进宫当了娘娘,说不定会跟太监宫女混一块儿呢。她暗暗嗤笑,作此议论的那些人,才在老太太面前说范小姐的好话,背过脸便是另一套,这府里的人,说得话真的只能信一半!
    当然,这种不和谐的言论是绝不会传到范家人耳朵里去的,范家正富贵,有权有势,范三老爷和范小姐又出手大方,有点眼色的人都不会当面给人不痛快。
    侯爷十分看重这位小舅子,不但常陪他出门访友,还几乎天天都请他到自己的小书房谈话,除了两个最亲信的清客,连小儿子都没叫来。而范小姐在哄得老太太满心欢喜之后,便由安氏带着,到靖王府上给表姐请安了。
    靖王妃与这位范小姐是亲表姐妹,年幼时又相处过,因此一见面就极亲热,两人说起往事,尤其是逝去的范氏太太,都情不自禁地哭了一场。安氏在一旁坐着,极是尴尬,心中恼怒之余,脸上还要做出哀戚状来,手中的帕子早已扭成了麻花。
    奈何不了靖王妃,她便有心要给范小姐上上眼药,带她去见几位有名望又极重规矩不喜性子活泼的姑娘的命妇,好叫她在选秀前坏了名声,偏偏靖王妃极热心,二话不说就包办了表妹在京中的交际事宜,安氏盘算落空,心中郁闷不已,咬牙切齿地想着一定要想个法子出出气。
    范小姐大咧咧地笑着,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位姑父继室的险恶用心,反而还跟小世子朱道垓玩成一团,回了侯府,更是在老太太面前大肆赞扬小世子可爱又聪明,引起老太太对重外孙的牵挂,次日趁着天气好,便到靖王府上转了一圈,享受了一番天伦之乐。
    这些事春瑛全都是听别人说起的,因老太太喜欢,整个院子的人都谈着这件事,霍漪听了以后,不知跟青姨娘商量了什么,没过两天便向老太太提起,想接兄弟过来玩一玩。
    老太太正是稀罕小孩子的时候,自然是答应了。
    因袭霍家的小嗣子霍荣很快便来到了庆国侯府。
    霍荣已经将近十岁了,长得还有几分瘦弱,但言行举止都很有条理,就象小大人似的,甚至可以说,因为太象大人,反而显得有些呆板。不过他正处于可爱的年纪,在老人家看来,这样的呆板举止,怯生生地向自己说吉祥话的表情,还有那一板一眼地施着大礼的小身体,都显得格外惹人怜惜,想到这孩子以后是要给自家不幸早逝的女儿承继香火的,那怜爱便涨了一倍,不等孩子行完大礼,就把他搂到了怀里,亲切地问着家常话,喂他吃东西,轻轻摩挲着他的小脑袋。范小姐坐在老太太下手,兴致勃勃地逗霍荣说话。
    春瑛在底下看着,又悄悄瞥了一眼霍漪,见她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当中夹杂着一丝复杂与欣慰,便猜到她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歪头瞥见荆氏坐在一旁,目光似乎有些黯然,眼珠子一转,便低头对霍漪小声说:“小姐,大少奶奶是不是想起昆哥儿了?不如跟老太太说,把昆哥儿也抱来,说不定能跟小少爷玩在一起呢。”
    荆氏有些惊异地转头望了她一眼,霍漪看向前者,微微一笑,便扬声道:“外祖母,弟弟有些怕生呢,不如把昆哥儿也抱来,他们男孩儿正好在一处玩?”
    这话倒提醒了老太太,自己还有个孙子,忙道:“我倒一时忘了,敬哥儿媳妇,快把你儿子也抱来。”
    荆氏按捺下心酸,笑着应了,便回院去给自家儿子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裳,重新扎了发辫,抱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忽然发觉这个小曾孙还是很可爱的,年纪虽小,举止却很规矩,眉清目秀的,还有几分象侯爷小时候的模样,心中顿时添了几分疼爱,又听到他奶声奶气地唤霍荣“表叔”,霍荣也一本正经地叫“表侄”,立时乐了,跟范小姐笑成一团。
    有了便宜外孙和曾孙子在眼前作伴,老太太午饭也多吃了半碗,还留两个孩子在屋里睡中觉,用不着小姑娘们作陪,宜君窜唆着霍漪与范小姐到花园里去,惜君自然要跟上,荆氏舍不得儿子,却被老太太一句“有我老婆子看着,你还不放心?”逼得不得不随小姑子们一起去了。
    小姐们一时兴起,倒是容易,却苦了服侍的丫头们。春瑛与月牙儿、雕栏等数人不得不赶在小姐们到达前,先一步跑到花园的一处亭子处,匆匆将周围打扫干净,又点了香炉,煮了茶,折了新鲜花儿插了瓶,摆了文房、棋盘、琴案、圆凳、绣架等物,预备小姐们用得上。刚做完这一切,霍漪等人便到了,春瑛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就要急急与月牙儿分别跑去茶房与厨房拿了果盘点心,送回来摆上。
    看着这些千金小姐们悠悠闲闲地喝茶嗑瓜子聊天,二小姐宜君还要嫌弃果盘里的果子洗得不够干净,看起来不够清新诱人,春瑛就忍不住腹诽:谁说做丫环轻松?从老太太的院子到花园,才隔了几百米,她们几个用最快速度跑过来又准备了这么多东西,已经很辛苦了,还要挑剔果子不够好看,太过分了吧?!那又不是她洗的!
    还好宜君只是埋怨了两句,便与范熙如聊起天来,霍漪见荆氏有些走神,料想她是没心思玩的,便邀请惜君手谈几局,荆氏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只得坐到花丛边,叫青柠回院拿了针线来,给儿子绣夏天穿的红肚兜。
    气氛看起来似乎很平静,几个丫环给自家小姐奶奶轻轻打着扇子,春瑛给香炉续上一支香,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困意便涌上来了。
    谁知没过多久,她就被宜君和范熙如的吵声惊得完全清醒过来。她们正在谈起后者上京时看到的运河岸上景致,提到一位宋代诗人的诗,对其中一首的解释有了不同的看法,又彼此不服,结果越吵越厉害。
    荆氏只得起身去劝道:“不过是些小事,各人有各人的见解,也是寻常,姐妹们还当和气相处为佳。”
    范熙如乖乖地应了“是”,又对宜君说:“我不跟你吵了,你说是怎样就怎样吧。”宜君去恼了:“分明是你说错了,瞧你这语气,分明是说你在让我!我不服!”回身拉住霍漪:“表姐,你读的书最多,最有学问,你来评评理!”
    霍漪见火烧到自己身上,也是无奈,只得道:“我记得曾看过一本书,上头有解析此诗的,只是具体写的是什么,我却忘了。”宜君瞪大了眼:“我不信!表姐记性这样好,怎会不记得?!”霍漪很是为难,若是直接说出来,反倒叫表妹丢面子了……
    春瑛心中一动,笑道:“二小姐,我们小姐记性虽好,也不能过目不忘,何况这样的诗词析义,只需看明白就好,哪有人会一字一句背下来的?若二小姐想知道,不如到外书房去寻去那本书来,自然就一清二楚了。”
    宜君大喜:“这话不错!那书在哪儿?你快去取了来!”
    春瑛哑然失笑:“二小姐,这一时半会儿的,你叫我上哪儿去找?前头外书房藏书的屋子,可足足有四间呢!”
    宜君张张嘴,郁闷地沉默下来,范熙如笑道:“算了,二表妹,我便让你这一回,如何?”雕栏笑着插嘴道:“小姐,你怎能这样说?表小姐又该生气了。”宜君果然生气了,跺脚道:“春瑛快去取书来!一定要找到为止!几时找到,就几时送来给我!”
    春瑛看了霍漪一眼,后者无奈地点点头,她便摆出一副“自认倒霉”的脸,屈身行礼退下,急步往前院方向走。
    沿着从前竹梦山庄旧址旁的小路,拐上通往厨房的夹道,中途折回外院,穿过仪门,便是外书房附近了。距离那排乌瓦粉墙的房子越近,春瑛的心便跳得有些快。
    自从上回与周念匆匆见过一面,她已经有一个月没见过他了,也不知道他近况如何。说起来,这几年里,每次隔了一段较长时间没见他,再见时总是遇上他有些小烦恼,或是生了病,或是扯坏了衣裳,或是过于劳累以至于脸色发白,希望这回没事才好。
    匆匆加紧两步,她忽然停下。
    她怎么忽然对周念的事上心起来?不行,要稳住!
    春瑛深呼吸一口气,低头避过迎面走来的一个清客,无视他脸上的诧异之色,走进书房,抬头便看到小遥正往外走。
    小遥见了她,有些吃惊:“怎么是你?来做什么?”春瑛低头道:“内院的主子差我来找一本书。”小遥“哦”了一句,指了指屋里:“你自己去吧,你识字是不是?我正忙呢,周爷不知去哪儿了,真叫人着急!”说罢便抬脚出去了。
    周念不见了?!春瑛心头闪过一丝失望,肩膀都垮了下来,有气无力地往里屋走。
    这里四间房是打通的,空间很大,但为了防尘,长年关着窗户,光线有些昏暗。每间屋子都分两排放着八个大书架,分门别类地放着不同的书籍。春瑛很快找到了诗词类,正要一本本看去,却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哽咽声。她细细一听,觉得有几分象是周念的声音,吃了一惊,忙寻声摸去,一转角,果然看到周念伏在两个书架之间的角落里,默默流着眼泪。
    她忽然觉得有些心酸:“念哥儿,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伤心的事?”
    周念咋一听到声音,吃了一惊,抬袖抹了抹脸,转过头来,见是春瑛,微微笑道:“原来是春儿呀。”
    春瑛上前两步:“出什么事了?你为什么伤心?”
    周念淡淡笑道:“我不是伤心,反而是太开心了,我……”顿了顿,“我舅舅家的案子……结了……无罪……他家平反了……”
    春瑛马上反应过来,周念舅舅的案子平了反,那是不是代表着,周家的案子也能平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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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淑女 第一百九十章 午后书香(下)
    周家平反意味着周念将会恢复身份,而他当年许下的诺言也能兑现了。
    春瑛脑中闪过这个念头,脸上便浮现出狂喜:“真的?!那你们家也很快就会平反了吧?!”忽然发现自己有些失态,忙收敛了几分,补充一句:“那真是太好了!熬了这么多年,真不容易……”她觉得喉咙有些哽住了,心头忽然发酸。
    周念本来已恢复了平静,听了她后面那句话,眼圈又红了:“是呀……真不容易……我也曾失望、绝望,觉得这辈子再无指望了,只求能安安静静度过余生,哪里想到,还能有这么一天……虽然早就知道此案平反在即,但真听到判书下来时,还是忍不住……”他停了口,背过身对着墙,好一会儿才转回来,微笑道:“一时激动,失礼了,你别见笑。”
    春瑛视野有些模糊,闻言忙摇摇头,背过身迅速拿袖子去抹。周念见了,心中微微有些感到:虽然侯爷和李攸都会为这个消息而高兴,但其中未尝没有夹杂着别的原因,单纯地为他喜极而泣的,恐怕就只有春瑛了吧?
    春瑛哪里知道他在心里如此高看自己,待转回头时,已重新换上了笑容,道:“我要向你说声恭喜了,既然你舅舅的案子翻案成功,那接下来就是周家的案子了吧?想来时间不会太久了。”
    周念点点头:“估计就是三五个月的功夫,长则一年,证据状纸都整理好了,各处细节也都仔细推敲过,类似的案子大理寺已经审过好几个,我们家的案子与那些相比,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审起来想必会很顺利。况且先前的案子之所以拖得久,是因为梁派官员从中破坏的缘故,如今他们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神来管我们?”
    春瑛听了心中暗暗欢喜:“那就太好了!我听说梁太师因为在朝廷上处境很不好,催着要把他小女儿和二少爷的婚事办了呢,只是侯爷还没发话,如今是轮到侯府拖延了。照这么看,那些人蹦跶不了多级啦!”
    周念笑了:“眼下说这话,还太早了,接下来要更小心谨慎才是呢,这是仅有的一次机会。”
    春瑛连连点头:“没错没错,一定要谨慎再谨慎,绝不能犯一点差错!”她深呼吸一口气,笑问:“念哥儿,我记得你舅舅家的表兄弟姐妹是被流放到岭南了是不是?既然翻了案,那就得接他们回来了吧?”
    “是,攸哥儿已经派人去了。”周念神色有些惭愧,“不知他们这些年受了多少苦,希望回京后,他们可以过得好些。只可惜我如今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托付给侯爷和攸哥父子,心中着实有愧。”
    春瑛忙道:“你不必太伤感了,其实你有很多事可以做啊。”见周念困惑地望向自己,便解说道:“三少爷派人去岭南接人,这个你帮不上忙,就安心等待吧。但你表兄弟姐妹们进京后,要怎么生活,你总可以筹划一二吧?既然是平反了,那家产、房屋什么的,当初充公的东西,会不会发还?发还多少?够不够生活?其实我觉得就算房子还回来了,隔了这么多年,也不能住人了,得好好整理。服侍的人,即使不用多,也要两三个的。从岭南到京城,恐怕得走上一个月呢,这世间够你忙了吧?更何况你还有自家案子要顾呢。”
    见周念恍然大悟,她又笑着补充道:“我记得你以前提过,有个家人在出事前放出去了,带走了一点产业,这些年你可有跟他保持联系?现在已经可以找他了吧?你如今虽未平反,但顶着侯府的名头,大可以大大方方地出门去寻亲访友,别总象以前那样,缩在府里。梁太师那边的人,如今哪里还有空来寻你的晦气?”
    周念哑然失笑:“这话倒也有理,只是我习惯了避着外人,便一……”
    “避得了一时,还能避得了一世?”春瑛不赞同地道,“念哥儿,你以后平反了,也要出门见人的,只怕还要考科举做官,趁现在习惯一下也好,如果担心会有人找碴,可以叫三清陪你,不然就跟三少爷结伴出门。案子平反是很重要,但也该考虑一下平反以后的事了。虽然我知道侯爷一定不会亏待你,但总是靠侯府帮忙,你心里也很不安吧?有些事能自己做的,就不必劳累别人了。比如你以后的生活,住的房子,还有使唤的人手,如果小庄上能解决一部分,不是更好吗?而且,不管侯爷怎么热心,你若想重振家声,还要靠苦读书去参加科考吧?”
    这些话,要是当着第三人的面,她是绝不会说出口的。以她现在的身份,这样的话已可以称得上“不分尊卑”甚至有些“背主”的意思了。
    不是她想得太复杂,而是以她这五年来对侯府主人的了解,实在不太相信他们会单纯地为了一段友谊而花长时间大精力去给周念平反,即便开始时曾有这样的想法,这么多年下来,随着两派政治斗争日益激烈,这份善意只怕已渗入了不少功利念头了吧?周念承侯府大恩,日后当了官,必然会成为侯府的盟友,万一有一日两者间有了分歧,周念会不好因为侯府帮了他太多,而违背自己的信念向对方让步呢?
    也许这仅仅是她想得太多了,但周念这个人,虽然性格温和,脾气很好,骨子里却着实是有一股读书人的倔强的。他满心要为自家翻案出一把力,希望能好好照顾表兄弟姐妹们,却每每要依靠侯府,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她每次看到他难过,总是忍不住心软,蠢蠢欲动地要多嘴,劝他多为自己考虑。虽然他与她是两个阶层的人,以后的人生也不会有交集,但她还是希望,他能过得幸福、舒心……
    周念看着春瑛,心中思绪万千,半响,才郑重行了个礼:“多谢你这番话了。”春瑛吓了一跳,忙退开两步,又觉得有些好笑,便大大方方地回了个礼:“念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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