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礼:“念哥儿,你这可是见外了。”周念哑然,也笑了:“是,你我之间,总说谢字,却是多余。”
春瑛脸一热,忙顾左右而言他:“差点忘了,我今天来,是奉命来找一本书的。”她将那首诗念了两句,又说了作者,“这书房里应该有一本讲解这诗的书,不知你记不记得放在哪里?”
周念想了想,走到对面书架上,拿下一本薄薄的册子:“可是这个?我记得还有一本,是在里头呢。”春瑛连忙接过,便听到外间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忙退离周念三步外,周念也会意地直往里头走,留春瑛在原地。
小遥没精打采地坐在外间,抬头远远看到春瑛,便有气无力地问:“还没走啊?找什么书要花这么长时间?可要我帮忙?”
春瑛正要回答,周念便从里面出来了,递给春瑛一本巴掌厚的书:“这书也有提过此诗的释义,你拿去瞧瞧,合不合用?”
小遥瞪大了双眼:“周爷?你怎会在这里?!我方才明明没瞧见!”
“我一直在书库里呀?兴许是看书入迷了,没看到你,不过方才你是去哪里了?我叫了你好几声,都没人应我。”说罢他指了指里屋,“快去打扫打扫,方才我瞧见,屋顶的蛛丝都快结成网了,你早上可是偷懒了?”
“哪有……只不过是看书一时入了迷……”小遥缩缩脑袋,“我这就去!”随即提了把扫帚越过春瑛与周念往里间去了。
春瑛抱着书,瞄着小遥离自己不远,怕是不能继续跟周念说话,只好悻悻地行了礼,打算告辞了,忽然见周念抬手制止自己,先是一愣,然后便偷看小遥,确定后者在专心扫地,才看向周念。
周念示意她随自己往外走,声音压低,几不可闻:“当年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不会忘,只是你家里如今不同了,令尊已是位管事,我不好贸然向侯爷讨要你家人,你不如先回去问问,看令尊的意思如何?”
春瑛心中一凛,才发觉自己的确还没跟父亲提过此事,忙点头小声道:“我明白了。”
她带着几分不舍,再看了周念一眼,才转身往外走去,临转弯时,又回头看了一眼,见周念还站在门槛后,抬头看着屋前的树梢,心中略有些失望,忙低头匆匆去了。
拿着书回到花园里,二小姐宜君与范小姐仍在拌着嘴,只是话题已换了一个。春瑛送了书上去,两人一查,发现两本书的说法不一,正好与她们两人的观点相同,等于是没有答案。不过她们的注意力早已转移到另一件事上,只纠结了半盏茶功夫,便把这事儿抛开了,继续着她们关于唐诗的争论。
春瑛苦笑,退回霍漪身边,后者往棋盘上落了一子,抬眼望了望她,低声道:“辛苦了,你下去歇着吧。”春瑛眨眨眼,有些不敢相信,转头看菊儿,确定自己没听错,心里倒是有几分惊喜,开始觉得霍漪跟其他小姐们相比,其实也不算太糟,如果这种体恤丫环的行为能多一些就好了。春瑛一边在脑子里想着些有的没的,一边谢恩退了下去,开始盘算着,要寻机请假回家,跟父母商量跳槽的事了。
不等她想出一个借口,老太太便忽然派人来跟小姐们说,晚饭不必在她那里吃了,她有事要忙,让小姐们各自散了吧。
众人皆十分诧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宜君忽然惴惴的,担心会不会是自家老哥又惹了麻烦?明明这些人一直很安静的,老天保佑千万不要是他在闹!
菊儿小声提醒霍漪:“小少爷还在老太太院里呢,今晚……”霍漪皱起眉头,春瑛见了便道:“小姐,恩哥儿也在呢,不如让他们晚上在一块儿作伴?”说罢又朝荆氏的方向呶了呶嘴。霍漪便笑问荆氏:“大表嫂,咱们过去接弟弟和侄儿吧?”荆氏方才也听到春瑛提到自己了,闻言松了口气:“好。”她正担心自己一个人去,会招来老太太的责怪呢,有了霍漪表妹领头,她就不怕了。
除去宜君、惜君和范小姐各自回院外,霍漪与荆氏带着丫环们往老太太的院子中去,才到了院门口,便听到里头一片安静肃穆,二等丫头彩鸳带着两个小丫头守在门口处,恭谨肃立,看得春瑛等人暗暗惊奇。
荆氏望了青柠一眼,霍漪也望向了春瑛,春瑛忙抢先一步上前问道:“彩鸳,奶奶和表小姐来接两位小少爷,里头这是?”
彩鸳伸出食指“嘘”了一声,望了望里头,才道:“荣哥儿和昆哥儿让青姨娘接去了,大少奶奶与表小姐只管去寻。里头……今儿来了贵客呢!”
春瑛扫向里头,发现院中廊下果然站着几个陌生的丫环,衣着打扮与侯府的完全不同,便小声问:“是哪一家的?怎的先前没听说今儿会有客来?”
彩鸳抿嘴笑了笑,瞥了荆氏一眼,才小声对春瑛说:“今儿来的是梁太师夫人,是来……商量二少爷的亲事的!咱们家怕是要办喜事了……”
春瑛心中诧异,梁家……已经心急到这个地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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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淑女 第一百九十一章 二少爷卷土重来
梁家似乎确实很心急。
赐婚的旨意已经下了好几年了,只是梁家不甘心将才貌双全的嫡女嫁给政敌一派的侯府庶子为妻,便以女儿年纪尚幼为由,一直拖着,其间也曾通过长女恪王妃梁氏,把小女儿梁玥送进宫去,“陪伴”太后,希望能“偶遇”皇帝,既摆脱了荒唐的婚事,又能让女儿攀上高枝。只可惜皇帝不愿意配合演出,梁玥还因为某个不大不小的过错,叫皇后送回家了。拖到今日,已是十八岁的大姑娘,更兼有御赐婚约在身,哪里还有好前途?
梁太师以及手下官员的势力,这几年在皇帝的打压下,已呈山河日下之势。梁太师忽然醒悟到,自己把持朝政多年,对国家大事说一不二,皇帝羽翼未丰时,他尚能高枕无忧,现在皇帝已经羽翼丰满了,哪里还能容得下他?他不停地为维持自己的权势地位与皇帝作对,正犯了人臣大忌,其实凭他两朝元老、托孤大臣的身份,只要聪明些,皇帝是轻易动不得他的,为何要给皇帝灭了他的借口?
于是他稍稍收敛了动作,一些不能让步又会惹恼皇帝的事,就交给手下几个没有多大价值的官员代劳,自己则在朝上保持沉默,只有遇到大事,才会开口干涉;另一方面,他又找上庆国侯府,商量女儿的婚事,见庆国侯李章千方百计推脱,私下大骂之余,特地叫大女儿请太后发了话,不让庆国侯府有拖延的机会,又叫夫人亲自找上们。
本就是皇帝赐婚,太后又发了话,庆国侯府也就不啰嗦了。其实侯府主人早有心理准备,会娶进一位出身背景不大如意的儿媳妇,只是想拖一拖好打击梁家气焰而已,各种准备工作早已开始了,梁夫人既然上了门,老太太便做主,确定等二孙子李敞考完恩科,便正式成亲。
梁夫人勉强接受了这个安排,回去了。老太太随即便下令让安氏准备聘礼,修整新房,还有采办各式婚礼用品以及挑选侍候新媳妇的人手。安氏憋着气应下,回到院子,又碰上侯爷过来说婚礼绝不能出差错,所有事都要小心再小心,外头有许多人都盯着呢,万不可因一时之气坏了大局云云。安氏只觉得满心委屈,偏又不能对着丈夫发泄出来,只能在他走了以后,摔了个青花杯子。
第二天,李敞就因为屋里要重新翻新,不得不从自个儿的院子搬了出来,为了读书方便,只好在外书房旁边整理了个小房间住下。
他这次回府以后,收敛了许多,也不跟丫环们调笑,对待被派来服侍他的玛瑙、石榴等人非常客气,而对从前用惯的丫环小厮书僮,则完全置之不理。其中有两个曾托人捎信给他,说现况很是凄惨,求他救一救,他也随手将信烧了,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一心攻读经史子集。
他这几年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举人功名算不了什么,除非他在官场上出息了,否则他一辈子也没法把安氏和她生的嫡子打压下去!
他在庄上那几年,自怨自艾,荒废了光阴,只能在考前的最后一点时间里,尽他所能地把功课追回来。他认为自己本就聪慧过人,这点小事自当不在话下。
当然,用功之余,他也没忘记要哄祖母高兴,这是他在家中立身的根本。每日晨昏定省自是少不了的,而且他请过安以后,还要陪祖母聊聊天,话话家常,说说笑笑地讨她欢心,有时遇到妹妹和两为表妹前来请安,他知道祖母疼爱表妹们,便不吝夸奖。
其实论私心,他觉得霍家表妹太端着架子,不爱理人,似乎对自己很看不起,让他很是恼火,而范家表妹却长得娇美可人,兼之肌肤白皙丰腴,不知哪家臭小子有福气能得了她去?真真是祖上烧了高香了!虽然自己即将娶进门的妻子也是位美人,但那性子可没这么讨喜,也许是因为读的书多了,就自以为是才女,性情也变得尖刻,女人还是要老实柔顺些的好……
李敞只顾着胡思乱想,却没留意到自己投注在范熙如身上的目光停留得太久了些,范熙如一向表现得大咧咧的,也不由得红了脸。老太太心中微微有些不悦,这个孙子才规矩了几天,怎么又犯起老毛病来?都是快娶妻的人了,偏还要招惹亲戚家的女孩子,这可不是能随便打发的家生子!
老太太收了笑容,重重咳了两声,才惊醒了李敞。他惊觉自己方才失礼了,场面有些尴尬,忙打了个哈哈,再聊两句,便借口要回书房读书,退了出去。
范熙如红过脸,仍装成没事人似的,完全不提,老太太对她更宠爱了,当天晚上便送了一套金丝镶宝石的头面过去,说是“年轻时用过的首饰”,如今不戴了,送给晚辈使。
李敞可能是为了弥补这个过错,接下来两天都增加了陪祖母的时间,若是遇上表妹们,便非常规矩地低头回避,说话行事,都挑不出一点毛病。老太太慢慢消了气,又对他疼爱起来,还亲自过问映月堂的整修情况,并赏了几件压箱底的珍玩给他做新房的摆设。侯府中流言四起,都说二少爷重新得势了。
霍漪一路冷眼看着,从第二天起便削减了在老太太房间里消磨的时间,并且尽量避开李敞去的时间,又在私下约束服侍自己的丫环婆子,没事不要在府里到处串门子,尤其要远离那为二表兄。
春瑛一直跟在她身边,怎会不知道她这么嘱咐的原因?自然是严格遵照此令行事的。她可还记得,那位二少爷跟自己之间有过一场公案呢,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否清楚,自己当年也是目击者和告发者之一,但还是尽量远远避开的好。这一回,一来自己长大了,又换了主人,他可能不大认得出来,二来他的注意力根本没放在丫头们身上,这才让他躲开,以后却未必会这么好运气。
春瑛非常老实地缩在小院里,每天除了完成工作,便是教导小莲花厨艺,或给家里人做衣服鞋袜。由于二少爷就住在外书房,她连找书的差事都不敢讨了,还咬牙放弃了见周念的机会,只好先想办法请假回家。
不过这么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眼看着二少爷一点一点地讨回老太太的欢心,春瑛心里堵得慌,左想右想,找上十儿商议:“你说我们要不要提醒三少爷一声?他最近都跟在侯爷身边,忙着什么事,老太太那里,除了早晚请安,他就没怎么陪过老太太。要是二少爷又重新起来了,三少爷不是会倒霉吗?”
十儿闻言也有些担忧:“是啊,别人总说二少爷学好了,可我看啊,他好不了!如今肯定是在暗地里捣鼓什么诡计呢!”对于她们这些浣花轩出身的丫头来说,二少爷的阴影实在太大了,当年可是出过人命的……
十儿想了想,便道:“好!我这就去寻夏荷说话,想办法提醒三少爷一声!”刚起身,又泄了气:“不行……三少爷这几天都早出晚归,前儿我去时,夏荷就跟我抱怨呢。这时候过去,他铁定不在!夏荷那丫头又是个呆子,有话也说不明白,我不过是白跑罢了……”
春瑛听了,也有些发愁:“胭脂呢?胭脂如今不是升了一等么?”
“她从来不跟我们来往,谁不知道她是位小姐?”
“那……冬儿……容儿……对了,紫藤!”
十儿摇头:“这几个都是靠不住的,紫藤还好,可她不爱亲近三少爷,绝不会帮忙传话的。”说着说着便发狠道:“都是曼如!前几年她把持着浣花轩,把不服她的人都赶走了,露儿又嫁了人,那院里如今没几个信得过的!新上来的立夏,我跟她不熟,还不知道她可不可靠呢!”
春瑛想起那个偶尔会送果子点心来讨好霍漪的丫环,沉吟道:“如果实在找不到人,就找胭脂吧!她如今除了三少爷,就没别的依靠了,若是信不过,三少爷也不会特地讨她回来随身侍候,况且这种话,还是要近身侍候的人说才方便。你如今是表小姐身边的人,她架子再大,也不敢对你无礼。”
十儿想了想,便郑重点头:“好!我吃过饭便去!若是运气好,说不定会遇上三少爷回来睡午觉!”顿了顿,又苦笑道:“不过我想……三少爷大概对这事儿心里有数吧?他事儿再忙,也总有人会告诉他……”
春瑛低下头,慢慢地道:“我们提醒一声,他便记咱们的情,都调开几年了,表小姐又有那个事儿……叫三少爷记着咱们,也没有坏处。”
两人对望一眼,心中透亮。
门一开,南棋走了进来,见状有些意外:“我还以为屋里没人呢,你们在这里说什么?”
十儿沉默着转到床尾绣花,春瑛忙问:“南棋姐姐,可是小姐要传饭了?今儿中午在哪里用?”
南棋笑了笑:“我怎会知道?这时候离饭时还远着呢。”她抬眼看看十儿,神情有些黯淡,便勉强笑着对春瑛道:“方才我在上房听到菊儿说,小姐已经准了你的假,叫你吃过饭便回去呢,只是府里事儿忙,人手不够,院里的人去了好几个,你晚饭前就得回来。”
春瑛惊喜地应了,回头望向十儿,对方给了她一个眼色,她心中明白,郑重点了点头,便去向霍漪谢恩了。
南棋看着再度撇过脸去的堂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幽幽叹了一口气,离开了。
春瑛匆匆吃过饭,便收拾了两三件东西,转身回家。因府中人手不足,甚至连陪同她回家的丫头婆子都凑不齐,她忙说自家离得近又在后街,不需要人跟着,便径自沿着府墙走回去了。
还未进门,便听到家中一片欢声笑语,其中还夹杂着童声,她心中一喜,忙推门进去,果然看到姐姐秋玉正抱着儿子在门前跟弟弟说话。她叫道:“姐姐!你回来了?”进了门,居然连二叔和姐夫都在,一家人聚在一起,不知在商量什么事。
“春儿回来了?”路二叔上下打量她一番,乐呵呵地道,“越来越水灵了,小时候看着丑丑的,如今也是大姑娘了!”
春瑛又好气又好笑,跟众人见过礼,才在二叔下手坐了:“二叔的嘴巴越发讨人厌了!快喝口茶嗽一嗽,好给我早日讨位婶子回来吧!”
她这话一出,众人都笑成一团,路妈妈推她一把:“你难不成从什么人那里学了算命?怎么说都这样准?”
春瑛愣住了:“不会吧?我真要有婶子了?!”她惊喜地拉住二叔,“是哪家的?我认识不?”
路二叔只是笑着不说话,秋玉笑吟吟地走过来道:“我们都认得的,是大少奶奶身边的人,你见过吧?就是那个青柠。”
“咦?!”春瑛猛然站了起来。
青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