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漪摇摇头,低头将泪痕全部擦干,深吸一口气,挺身站起,淡淡地道:“这一关虽是过了,到底有些风险,还是要尽早把事情定下来才好。”
青姨娘忙道:“正中如此,回头蔡总管来,就让他捎个口信,请顾少爷尽快行动吧?”
霍漪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还有更好的法子,姨娘难道忘了,三天后就是十六了么?”
“十六?”青姨娘有些不解,仔细一想,忽然记起,每月十六,皇后总要派人来看望自家小姐,还时不时会接她进宫去说说话的,顿时惊喜非常:“对了,十六,我怎会忘了呢?”
霍漪咬咬唇,颊上浮现一片淡淡的绯色:“姨娘……陪我到宫里走一趟如何?”
青姨娘立时应了,未出阁的小姐不好提起婚事,但她身为庶母,却是能说上几句话的,以顾少爷如今的身份,也有资格蒙圣上赐婚了。
门外传来菊儿的声音:“姨娘,老太太传您去呢。”青姨娘一顿,知道是老太太要问话了,应了一声,随即给了霍漪一个镇定的眼神,便向外走,才下台阶,便看到春瑛和十儿站在厢房廊下望过来,她微微一点头,便抬脚跟着来传话的丫头去了。
十儿挨近春瑛小声道:“青姨娘好像很镇定呀?跟昨晚上相比,大不一样。”
春瑛点点赞同,心中有些疑惑,早上起来看见青姨娘,还觉得她神色间带着慌张,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就连神气都不同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五卷 沉浮 第二百零五章 这就答应了?
青姨娘去了半日,回来后便进了上房,不知跟霍漪说了些什么。春瑛与十儿约好要尽量少到她们跟前去,因此没去打听,只是看她们事后的神色,猜到事情大概很顺利。看来老太太已经知道了霍顾两家的婚约,而且并没有反对的意思。
东儿走了,小院众人稍稍有些骚动,但很快就平息下去,不过是偶尔闲了,才有人说她几句闲话。霍漪和青姨娘不知是什么原因,并没有从霍家再调一个丫头来,反而是把春瑛和十儿叫到上房去侍候了。论资历威望,她们二人也当得,加上等级月钱没变,因此并没什么人有意见。
春瑛起初有些提防,但相处下来,发现霍漪和青姨娘并没有因为自己那天不客气的态度而心生不满,说起话来反而比先前还亲切了些,打赏也更大方了,只有菊儿和十儿偶尔有些口角,但对自己倒还算客气,偶尔也会帮着扎个花、递个碗什么的。春瑛心下暗忖,觉得这霍家人大概也是知道好歹的,自己虽不太恭敬,却着实是救了她们一回,加上自己和十儿又知道底细,她们应该没什么坏心,只是有一点收买的意思在吧?便索性放下了六成的防备,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该收的东西也不推辞。不过她还是再三告诫自己,同时也提醒十儿,不要离霍家这主仆几人太近了,她们的秘密计划,更是要避开一点,免得再陷阱什么麻烦里。
眼看着就到了十六,霍漪一早起来,便仔细梳洗完毕,换了一身礼服,正式打扮了,便带着几分紧张坐在堂前等待宫中来使,连早饭都没有心思去吃。
往常到了进宫的日子,霍漪也没这样紧张过,春瑛拿不准她摆出这架势要干什么,便在小厨房做了点建莲红枣汤,伴着一小碟京糕蜜山药,送进了上房。霍漪心不在焉地吃了两筷子,喝了口汤,就发起了呆。
没过多久,青姨娘便过来了,她今日穿了一身宝蓝色的唐草纹织锦袄儿,藏青百褶襴裙,难得地正经装扮起来,但又没有逾越身份。她坐到霍漪身边,仔细看了看后者的脸色,才笑道:“小姐不必害怕,今儿还有我呢,多吃点东西,待会儿才有力气。”霍漪勉强笑笑,又喝了几口汤。
春瑛默默地擦完多宝格,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十儿也跟上来了,她便小声问十儿:“你说今儿是怎么了?表小姐每隔两三个月就得进宫一回,早就习惯了,可今天看她和青姨娘的模样,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十儿摇头:“我也觉着奇怪呢,我又不耐烦去问菊儿,要不你去打听打听?”
春瑛一想,也摇了摇头:“早说了不管她们的事,还是算了。”顿了顿,又掩嘴偷笑道:“进宫请安的日子,能有什么大事?难不成她要求皇后娘娘赐婚么?”她只当是玩笑,哪里知道自己是瞎猫撞上死老鼠。
才过了辰时(七点至九点),宫中来使便进府门了,只是一直没到小院里来,不一会儿,便传来消息,说宫使回去了。霍漪闻讯怔住,青姨娘更是失态地猛站起身:“这是怎么回事?!”
来通报的是安氏身边的海棠,她福身拜道:“原是宫里来人说了,皇后娘娘今儿一早便有些不适,想着不方便见小姐,才派人来说一声,还赏了新鲜糕点给老太太、太太和表小姐。太太特命奴婢来转告表小姐,表小姐今日就不必进宫了。”
青姨娘暗暗着急,霍漪倒是镇定,微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劳驾姑娘走这一遭。”然后看了春瑛一眼。春瑛忙接过海棠手中的点心盘,菊儿又递过一个荷包。海棠笑着谢过赏,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霍漪就着春瑛的手看了那点心一眼,便起身回了里间,剩下青姨娘一个在着急。
也不知道皇后娘娘要不要紧?希望她能早些好起来。今天一耽搁,她们可能要到下个月才能提出请求了,不知道会不会夜长梦多?
与青姨娘担心霍漪的婚事计划要推迟相比,霍漪本人却要想得多些。皇后身体一向很好,怎的忽然病了?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范熙如等一众官宦千金本来是为着选秀才齐聚京中的,但到了京里,朝廷却迟迟没有下达征召令,昨日在老太太那里闲聊时,才听得范熙如提到已收到朝廷召令,十日后就要进宫候选了,今天就有消息说皇后病了?如今霍家的体面有一半是靠皇上皇后撑着,只望他们二位千万不要起了口角才好。
但如果……皇后是真的病了呢?霍漪忽然觉得惴惴不安起来,万一皇后有个好歹……应选的闺秀当中,有不少出身大家、端庄娴淑之人……京中只怕又要起风波了,霍家、李家还有顾家,都身处官场,免不了要受波及……
霍漪绞尽脑汁猜想着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以及应对之法,直到春瑛进来催她吃午饭,才惊醒过来。春瑛见她脸色苍白得象纸一样,额间微微生汗,便皱皱眉,忍不住鸡婆:“表小姐,如今身体不舒服,就要老实说,可别闷出病来。”又不赞成地看着她身上的衣裳:“菊儿没侍候你换衣服吗?大热天的,表小姐不觉得热?”霍漪勉强笑笑,随口叫来菊儿,服侍自己换上家常纱衫罗裙,又洗了脸,方才带着春瑛、十儿去老太太院里吃饭。
吃过饭,老太太带着一帮小辈回到花厅,歪在竹榻上,下半身盖着薄薄的纱被,面前摆着两张小几,一张设有炉瓶三事,另一张放了茶水和干鲜果盘,背后有丫环不快不慢地打着扇子。老太太背靠藤枕,手持一柄玉如意,舒舒服服地听着晚辈们说笑,心里很受用。
但看得久了,她发现外孙女儿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脸色也不大好,心中纳闷。这时,儿媳安氏过来请安了,她觉得有几分扫兴:“不是说有家务要处置么?你这是吃过饭了?”
“是,媳妇儿吃过了。”安氏行了礼,才在旁边坐了,陪着聊了一句,便抬眼瞥向霍漪,仿佛不经意地道:“前儿听说外头有人送信给外甥女儿,二门上的人偷懒,竟不查问明白就送进来了,我真吓了一跳!从没听说有外头不知底细的人往内宅送私信还送成了的,漪儿,可别是歹人在使坏吧?你姑娘家脸嫩,不好回绝,只管告诉舅母,舅母替你出气去?”
霍漪顿时涨红了脸,咬咬唇,才淡淡地道:“舅母说的话,漪儿听不懂,几时有不知底细的人给漪儿送信?”
“我是听你的丫头说的,难道有什么不对?”安氏仿佛忽然想起什么,“是了,我听说那丫头已被你撵出去了,可是犯了什么事?我瞧她倒是个忠心知礼的孩子。”
春瑛眼睛都睁大了,这算是直接落霍漪的面子了吧?太太怎么糊涂理直气壮起来?二门上……难不成有疏漏?她拿眼角偷偷看了菊儿一眼。
菊儿憋红了脸,上前一步道:“舅太太容禀,东儿原是摔了一件贵重的首饰……”
不等不同说完,安氏便打断了她的话:“我在跟你家小姐说话,你一个丫头插什么嘴?!”菊儿顿时僵在那里。
霍漪脸色红得快要滴出血来,荆氏、宜君、惜君和范熙如见场面尴尬,也都不敢出声。老太太不悦地咳了一声,由丫环搀扶着直起身来,不耐烦地道:“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是霍家送来的家信!漪儿和她姨娘虽住在咱们家里,却也有自家的家务要过问,哪里有什么来历不明的私信?!”
安氏虽不服气,却也只能恭敬地回答:“老太太,媳妇儿原也以为是霍家来的信,从不曾起疑,只是漪儿的丫头……”
“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乱嚼舌头,你就信了?!漪儿叫你一声舅母,敬你是长辈,可到底还是亲戚!你有空去管亲戚家的内务,不如多花些心思去料理你儿子的婚事!如今新房也建好了,家具摆设什么的可都采买好了?敞哥儿独自一个住在外书房的小屋子,大热天的觉都睡不安稳,真真可怜!你不如早些在新院子里收拾出一个厢房来,让他搬回去住是正经!”
安氏仿佛吞了只苍蝇般,硬着头皮应了,暗地里却拿不善的眼光斜了霍漪一眼,被春瑛看了个正着,不由得打了个冷,心下有些不好的预感。
老太太又安抚霍漪几句,便道:“你身边既然少了一个人使唤,怎的不告诉外祖母一声?我好找人补上。”随即指了一个叫暖玉的二等丫头给她。
霍漪谢过外祖母,重新坐下,虽有范熙如和宜君凑趣,尽力让气氛恢复到原本的欢快,但安氏板着脸坐在那里,众人怎么也轻松不起来。老太太扫兴之极,又觉得困了,便索性让大家散了,自行回屋睡午觉去。
暖玉跟着霍漪回了小院,春瑛冷眼看着,觉得她倒是个沉静又知道分寸的人,而且眼神很正,不是那种会耍小心思的,便暗暗松了口气。不过暖玉跟她们并不是太亲近,有些端着,当太太安氏的丫头过来召人,或是问话时,有她在场弹压,来人也不敢太过分,让春瑛十儿等人如释重负。因此,尽管暖玉还是那副冷冷的模样,众人也爱跟她说话相处,甚至有人拿她的名字来说笑,说她不该叫暖玉,反而该叫冷玉才是,她听了,也只是淡淡的,并不着恼。
太太的刁难貌似告一段落了,但霍漪心中仍有根刺在,青姨娘更是不停地回想是否有任何疏漏之处,可有留下物证或痕迹,菊儿甚至亲自到二门上找霍家家丁打听,东儿回去后都做了些什么。春瑛和十儿私下说起,也有几分担心,万一叫太太知道了实情,她们两人也算是帮凶了,可别惹来祸事才好。
又过了几日,霍家二太太张氏带着小嗣子上门来了,先是在老太太面前说了一会儿话,当霍漪带着菊儿和春瑛赶过去时,张氏只是笑吟吟地盯着她瞧,看得她有几分不安:“婶娘看我做什么?”张氏又笑了,却不说话。
老太太暗暗叹息一声,脸上重新挂上笑容,道:“有人上门向你叔叔提亲呢,正是你娘从前提过的顾家,那位顾大人还留着你爹生前的一封信,请你叔叔将你许给他儿子。你叔叔……已是应了。”
霍漪怔住,睁大了眼。春瑛也愣住了。那位二老爷……这就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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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沉浮 第二百零六章 婚事背后
春瑛迅速望向霍漪,有些反应不过来。
为了能摆脱侯府安排的联姻,跟顾家少爷成功订亲,霍漪和青姨娘费了多少心思呀?又是私密通信,又是撵走贴身丫头,又是到老太太跟前演戏,又是进宫求皇后赐婚,结果诸多计划才刚有了眉目,顾家那头就已经把婚事定下来了?!
霍二旁爷怎会这样爽快?他虽然自恃清流,极少与侯府来往,但对于侄女与侯府嫡子的婚事,也是心里有数的,没说赞成,但也没反对,毕竟这里有长嫂李氏的关系在,庆国候又是位“忠君派”。顾家虽是他亡兄旧友,但既无婚约,又没信物,加上是新相识,他怎么会没问一声霍漪和侯府的意思就答应了?莫非顾家老爷有什么绝招?
霍漪同样震惊非常,她那一瞬间的茫然似乎让老太太的心情稍微好了些,抬手招她过来坐在身前,慈爱地安抚道:“事情虽说定得急了,但你叔叔也是深思熟虑过的。那顾家听说跟你们家也是极熟的,想必他家孩子的性情你也听说过?青姨娘倒提过几句,说是个极聪明懂事知礼的好孩子,又才高中了二甲传胪,可见才学也是极好的,并不辱没了你。听你家二太太说,原是你父亲当年和顾大人通信时,说好了要结亲的,只是后来分隔两地,你父亲又没了,才耽搁下来。那位顾大人隔了几年,才得了机会回京述职,刚到吏部报备,便拿着信到你叔叔家去了,他知道你还未许人家,也大大地松了口气呢。你叔叔也是在那时候,才知道当年你父亲替你议过这一门婚事。”
张氏在旁笑道:“我们因未曾听嫂嫂提起,也有些半信半疑的,但老爷看了顾大人拿出来的信,才知道是真有此事。再看日子,那信正是在兄长亡故前一个月写下,听顾大人说,足足在路上转了两个多月,才到了他手上。恰逢那时云南有动乱,顾大人忙完公多,才得空派人送回信,谁知到了南京,兄长已经去了,嫂嫂与侄女儿又回了京。他家原先还以为几年过去,侄女儿必定已经定了人家,还在惋惜没了一位好媳妇儿呢。他家哥儿本年进京赶考,听说侄女儿就寄住在府上,并未出嫁,便立刻送信回家。正好顾大人要入京述职,就立时赶了过来。”她叹了口气,望着霍漪道:“ 可见姻缘真是天定的,既然是兄长的遗愿,你叔叔和我少不的要替他办好。你放心,顾家的孩子我们已是细细看过,确是个好的。”
霍漪红了脸,低下头绞帕子不说话。春瑛站在她身后,心中暗暗叫好。那位顾大人看来也不笨嘛,其实早年间他和霍家姑老爷既然有意结亲,信件里难免会提到几句; 拿来做婚约的实证,只要一句:“守信”的牌子压下来,正好能说动性子清高的霍二老爷。顾公子是新科进士,家里也是读书人家;跟祖上以军功封侯、财大气粗却无功名在身的侯府嫡子相比,自然更合霍二老爷的脾气。
老太太见霍漪脸红,便笑道:“女孩儿脸嫩呢,二太太饶了她吧?”与张氏相视一眼,捂嘴笑着打趣霍漪几句想,她才静下来,想了想,正色道:“二太太,照理说,漪儿既定了亲,就该回家中待嫁。但漪儿的母亲去得早,她又在我身边陪了几年,我实在舍不得她,不如就让她暂时留在咱们家里,再陪我些日子吧?”
“这……”张氏犹豫了,老太太的话虽然有理,但霍漪毕竟是霍家的女儿,他们霍家又不是小门小户,哪有让女儿到别人家待嫁的道理?何况出嫁的日子总要看顾家的意思。
春瑛在旁,心下也在打鼓,这位表小姐是早一日离开侯府,自己才能早一日轻松,如果她再住一段日子,谁知道会不会闹出事来?
老太太见张氏犹豫,便道:“并不是叫她从我们家出嫁,只是在婚期定下前,让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