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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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里-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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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那鲁家媳妇子便笑眯眯地说:“我可没拌嘴,再说这丫头已有了去处,就是大少奶奶屋里。”
    那女子脸色变了一变,慢慢收了笑:“这是怎么回事?不是选小姐们的丫头和少爷们的小厮么?大少爷屋里几时要添人来着?我们二少爷……可从没听过也要添人!”
    鲁家的仍旧笑眯眯:“二少爷屋里还缺人么?大少奶奶新进府,正要人使唤呢,这丫头针线不错,所以两位大娘都打算派她去大少奶奶那儿。”
    徐大娘闻言皱了皱眉,果然那女子便拉下了脸:“我们少爷昨儿才说,要添个针线上人了!如今屋里的姐妹们,通没几个能做活的!”她斜了春瑛一眼,便回身笑着对那中年妇人道:“王妈妈,您看……这丫头干脆就拨到我们那儿吧,如何?”
    春瑛瞪大了眼,忍不住抬眼去看她。
    她没招谁惹谁啊,这人怎么就找上她了呢?她可没兴趣去侍候传说中很变态的二少爷!
    但让她的小心肝颤颤悠悠地提起的是,那中年妇人居然朝徐大娘说:“弟妹,这丫头……”
    (我可怜的小春儿呀,为她掬一把同情的泪……抱歉今天有事更晚了。)

第一卷 春临 二十二、这世间还是有好人啊
    徐大娘不等那王妈妈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且慢!”王妈妈愣了愣,脸色有些阴沉。徐大娘却转头瞪了春瑛一眼:“没规矩!谁叫你抬头了?!你在瞪谁?!”
    春瑛被她骂得有些懵,条件反射地低下头,暗暗后悔刚才的眼神太直白了,但愿不要因此惹恼了别人才好。
    被徐大娘的话弄懵的人似乎不止春瑛一个,连被打断了话的王妈妈也不明白她的用意:“弟妹,你这是……”
    “嫂子见笑了。”徐大娘淡淡地道,“如今的丫头都太不懂规矩了,不象咱们小时候,到了记事的年纪,就有专人来教,绝不会这般直愣愣地看人。这职司分派,原是主子们定的,连咱们这些管事娘子,也只不过是替主子们分忧,哪里能由得一个小丫头拿主意?”
    那穿水红的女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咬牙问:“徐大娘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们少爷连要个丫头都不能了?”
    徐大娘微微一笑:“多姑娘言重了。”春瑛一听这话,眼角就忍不住一抽。多姑娘?这又不是红楼梦!
    接着徐大娘又继续道:“咱们庆国侯府,原是诗礼传家,世代书香,事事都是有规矩的。府里的大小主子,哪位屋里该用多少人,丫头有几个,媳妇子有几个,婆子有几个,都有定例,连老太太、侯爷和太太都没破例,少爷小姐们自然也不例外。大少奶奶屋里新添的小丫头,原是大少爷屋里原本就少了的缺,想必姑娘也记得,当初绣书因不慎倒了茶水到二少爷身上,被二少爷打伤了,只能出府。因大少爷说他屋里不少人使唤,便一直没补上。如今有了大少奶奶,人手不足,太太昨儿想起,便交待我们挑个人送去。二少爷屋里并没缺人,又怎能再添呢?”她抬手整理了一下袖口,漫不经心地问:“二少爷屋里的人已经不少了,我记得前两年添的人都是擅女红的,怎么就没人做活了?”
    多姑娘脸上已是铁青,憋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些小蹄子都自以为有脸面,偷懒不肯干活呢!”吸了两口气,道:“既是这样,正好,我们少爷前儿才说,南棋那丫头不听使唤,叫她去倒茶,她半天都不挪窝,整日在外头逛,就象我们院里没她这个人似的,干脆将她撵出去,另挑好的来使。大娘便把这丫头换了她吧,也省得二少爷生气!”
    鲁家的忽然扑哧一笑:“多姑娘,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只怕二少爷未必是这样的心思,你若真把人换了,他反倒会生气呢。”说罢朝身后的媳妇子们挤挤眼,有人也跟着笑了,也有人不动声色。
    “什么意思?”多姑娘愣了愣,见媳妇子们只是笑,便生气了,王妈妈忙劝她:“姑娘不必理她们,你徐大娘说得有理,这事就算了吧,咱们还有正事要出去呢,别耽搁了时辰。”
    多姑娘满脸不情愿:“哪里就连一小会儿都等不得了?妈妈且歇一歇吧。”然后又对徐大娘说:“我今晚就回报给少爷,等他点了头,自有人来领这丫头进去。大娘何必多话?添一个小丫头,难道就是什么罪过了?三少爷屋里,还比别人都多两个呢!怎么不见大娘提?”
    春瑛心中暗骂,这多姑娘怎么就缠上自己了?!从来只听说红楼里的“多姑娘”风流,没想到这不知啥世界里的多姑娘还添了可恶!她心中隐隐有些害怕,祈祷着老天爷可千万别让她去当二少爷的丫头呀。
    徐大娘皱了皱眉:“三少爷屋里并没有多出人来,只不过梅香和兰香仍是在太太屋里支月钱,还是太太的人,小丫头的人数却是与别的少爷一样的。多姑娘,我劝你也省事些吧。”接着,她对王妈妈正色道:“嫂子是王家媳妇,有些话,我对别人是不会说的,但凭着王徐两家的情份,我却不能不开这个口。若是惹得嫂子不高兴,还请多担待。”
    这话说得王妈妈也严肃起来:“这……什么事呀?你、你说……”
    “这自古以来,大家子就讲究个‘家和万事兴’,万没有为一点小事自家人整日争个不休的道理。丫头事小,两位少爷若是因此有了心结,倒是我们底下人的不是了。咱们即便不能劝着,也该少说嘴,把事儿平息下去才是。这本是当年我做小丫头时,王大娘亲自教的道理,想必嫂子也是常听的?”
    王妈妈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徐大娘不等她回答,已转向春瑛,厉声道:“你不懂规矩,活计也不出挑,本就该再学几年才让你上来的,念在你平日尚算老实,才会把你列入名册,不想才说了几句话,便又再犯!如今二少爷生气了,再抬举你,就是对二少爷不敬!你自己说,该如何罚你?!”
    春瑛听得糊里糊涂,心想这怎么会是自己的错?她哪里做得不对呀?她不解地望向徐大娘,一看到对方的眼神,忽然明白了,马上伏下身去:“小的错了,小的愿意受罚,请大娘吩咐。”
    徐大娘满意地点点头:“你知错就好,老太太常说,我们要宽待底下的人,那我也不重罚你了——回去继续学规矩!什么时候学好了,再来求差事吧!”
    春瑛忍住翘嘴角的冲动,假装难过地应道:“是,大娘。”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那徐大娘又回头吩咐捧着名册的媳妇子:“勾了她的名儿,把方才选的那个叫佳佳的小丫头,送到大少奶奶那里去。”
    那媳妇子应了,关大娘张张嘴,终究还是没出声。鲁家的瞥她一眼,讥讽地笑了笑。
    多姑娘板着脸,半晌才问:“那我们屋里的人呢?!等南棋被撵出去,谁来补她的缺?!”
    徐大娘淡淡地瞟她一眼:“等人出去了,我们会问二少爷的意思。方才已选了八个人,两位小姐总共只要添六个人,自然有剩下的。”随即不再理会她,又吩咐其他媳妇子们:“快到饭时了,这人也选够了,让大家都散了吧。”
    众人应了声,便纷纷收拾起东西来,春瑛正想起身,却听到身后冲上来一个人,跪地喊道:“大娘!嫂子们!还有我呢!你们还没问过我话,可不能就这样赶我回去呀!”她听声音耳熟,转头一看,原来是冯莲姐,瞥见几个管家娘子脸色都不好看,忙小声劝道:“别说了,咱们快回去吧。”又伸手去拉莲姐。
    冯莲姐挣开她的手,猛地向前一扑,拉住多姑娘的裙摆:“好姐姐,我愿意去二少爷那儿,求您帮我说说话吧!”春瑛已经吃惊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莲姐,你别想不开啊!
    但莲姐根本听不到她内心的呼声,只是苦苦哀求着。那多姑娘打量了她几眼,见她虽然模样还算秀气,但妆容太村了,小身板干瘪瘪的,远远比不上自己的丰满,再看手,鸡爪子似的,哪里有自己的白晳细嫩?多姑娘眼珠子一转,便笑道:“既然你这么忠心,我就做个好人吧。”转头对徐大娘说:“就她好了,我瞧着她还不错。”
    莲姐大喜,徐大娘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朝拿名册的媳妇子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莲姐立刻高兴得哭了起来,等到人都走光了,她还在抹泪。
    春瑛郁闷地陪在旁边,见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便没好气地说:“哭完了没有?别人都在看笑话呢!你肚子不饿吗?快回去吃饭吧!”
    莲姐用袖子抹掉眼泪鼻涕,有些怯怯地偷看她:“对不起……春儿,我……我抢了你的差事……”
    那才不是她的差事!春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本来就不想去,行了!快走吧!”
    莲姐慌忙应了,跟在她后面往家走,一路上用那种愧疚的眼神偷看了她无数次,春瑛更郁闷了,一进院门就往自家屋里跑,不想再理她。
    此后冯家传来的得意笑声、莲姐吞吞吐吐的劝告声,以及刘喜儿生气地大力关上窗户的声音,春瑛都只当作是天上的浮云,懒得去管。她现在还有些不太真实的感觉呢,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确定是真的,心里便隐隐有些窃喜。
    这样被刷下来,虽然很郁闷,但也意味着,短时间内她不会再被逼进府了,这可不是好事吗?反正家里已经好过多了,她进不进府都无所谓,现在有空,也该想想其他赚钱的法子了。
    春瑛轻松地哼起了歌,随手抄起块抹布打扫起房间来,忽地听到外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便高兴地打开门:“娘,你回来……”招呼都没打完,就被老娘扯了进屋,啪的一声关上门。
    路妈妈有些气急败坏:“我听你刘婶说,你没选上?!怎么回事?!关婆子明明收了我东西!还有,你刘婶说是徐大娘使了坏,才把你赶回来的,是因为上回的事,她恼了你?!”
    春瑛忙道“不是不是”,她把事情详细说了一遍,然后又道:“娘听出来了吧?徐大娘是在帮我呢,她可是个好人。如果不是她用这个法子把我踢出来,我就要到二少爷那里去了,那不是很惨吗?”
    路妈妈已经冷静下来,但还有些疑惑:“那刘家的为什么说是她在使坏?”
    春瑛想了想:“应该是她误会了,不清楚的人,听说这件事都会以为是徐大娘的错吧?反正我挺高兴的,倒是莲姐,我真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居然自己求着去服侍二少爷。”
    路妈妈撇撇嘴:“冯老材一门心思要女儿进去呢,呸!也不瞧瞧他闺女几斤几两。”接着又发愁:“可如今怎么好呢?只怕一年半载都进不了府了。”
    “进不了就进不了,咱们家不缺那几钱月银。”春瑛抱着母亲的手臂撒娇,“娘不是说教我绣荷花吗?还说叫我去绣房试试,要是进了府,还怎么给绣房做活呀?”
    路妈妈想想也是,但终有些不甘心:“不是还给大少爷添了人吗?怎么就不能派你去?”
    春瑛笑道:“那可是捅了马蜂窝了,二少爷怎么肯罢休?我听说大少爷屋里那个缺,原是一个被二少爷打伤的丫头的,我要是真去了,不就得罪他了吗?我可不想挨打。”
    路妈妈唬了一跳,觉得女儿不去反而是好事,便放下了。
    倒是路有贵觉得十分可惜,后来他又听说那关婆子因收了八家人的礼,打包票要送八家的女儿进二小姐屋中,结果有好几人被派到别处,还有人没选中的,那几家人都围着她家要说法呢。路有贵回家一说,路妈妈便笑得不行,立刻出门也去掺一脚,居然被她要回了半担米、荷包和金镯子,还连说吃亏了。春瑛十分无语。
    冯莲姐没过几天就高高兴兴地跟着来接人的婆子进了府,临行前冯老材叮嘱了无数的话,她那小脸蛋就一直红着。等她一走,冯老材便又跟三五猪朋狗友出去赌钱了。刘喜儿冷冷地抱臂旁观,她弟弟小心问她话,也被她骂了回去。
    春瑛在厨房往外看,见状叹了口气,然后便随手拎起两条黄瓜要切,却忽然发现身后出现了一个黑影,忙回身一看,原来是崔寡妇。
    春瑛干笑着打招呼:“崔婶……你要用厨房吗?”
    崔寡妇摇摇头,郑重地上前握住她的手:“好孩子,别担心,我和你曼姐姐会替你想办法的。”
    哎?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一卷 春临 二十三、路遇
    崔寡妇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春瑛听得莫名奇妙,转回身来继续切黄瓜,然后忽然想到:她不会是打算叫崔家姑娘给自己找个差事吧?
    这个想法吓得春瑛差点儿切到自个儿的手指,忙丢开菜刀飞奔到崔家屋子前,连声叫着:“崔婶、崔婶!”却发现她人不在屋中,不知去了哪里。
    路妈妈抱着一个包袱从院外进来,见状便皱眉道:“你叫她做什么?在她家门前多站一会儿,都会沾了晦气!还不快回去?!”
    春瑛忙拉着她急急回屋,把方才崔寡妇的话都说了一遍,又问:“娘,她这是什么意思?她会不会……会不会叫崔姐姐想办法把我弄进府去?”
    路妈妈不屑地笑笑:“崔家母女要有这本事,当初就用不着害你了!别听她的瞎话,也不知道想干啥呢!”说罢拿着包袱上炕:“我刚从绣房回来,又接了新活,听说有家官宦小姐要出嫁,特请绣房做些椅搭、茶围、床帘、绣幔之类的活计,我轮不上那些,就领了几样巾帕鞋面回来做。啧啧,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姐,嫁妆这般讲究,还要分四季绣花样,连料子的颜色也……”
    她絮絮叨叨的,春瑛却没听进耳中,始终有些担心。虽然崔家母女是没什么能耐,但崔姑娘现在已经是三少爷的丫环了,会不会已经掌握了一定的权力,可以向管家提建议了呢?想当初大姐秋玉,也是升上二等丫环后才给妹妹谋了缺的。
    她在这边左思右想,路妈妈说了半日不见女儿附和一句,抬头见她在发呆,便拍了她一记:“发什么傻?!那崔曼姐有什么本事?她若真能替你谋了好缺,你尽管去就是!三等的小丫头,满府里一抓一大把,她当自己是什么阿儿物?!”
    春瑛揉揉脑门,觉得老娘说得也有道理,再说了,崔姑娘为什么要帮自己?她们这种关系,几乎已算是半个仇人了吧?
    想到这里,春瑛便不再担心了,继续回去切黄瓜。
    这样的日子是平静的,春瑛每日绣花、做饭、洗衣、照顾弟弟、给父亲送饭,偶尔也翻翻那本大统历。虽然早就不想追究这里到底是个什么世界了,但做为消遣读物,这本历书还是有点意思的,反正她也找不到别的书了。在以诗书传家而闻名的李氏庆国侯府周边,居然找不到一家书店,而据路妈妈回忆,本来有过两三家的,都在这二十来年里逐个消失了。
    一日中午,春瑛从大门上送饭回来,已经过了饭时。太阳明明不大,空气中却弥漫着湿重的气息,叫人感到很不舒服,有些喘不过气来。春瑛猜想,大概是快要下雨了。
    路上静悄悄的,只偶尔有一两个人用手遮挡着日头匆匆走过,附近的店铺中,伙计都没精打采地伏在柜台上打盹。春瑛一手挽着篮子一手扇风,瞧瞧天色有些阴沉,便打消了去打理二叔的小院顺便逛逛那一带的书店的念头。
    才拐进后街,她便看到街头处的树下,有个人坐在石块上,正靠着树干闭眼休息。她认得那是遇过三回的小胡子,见他脸色不太好,在大太阳底下居然是惨白惨白的,忙走过去小声叫道:“公子,公子?你怎么坐在这里?”
    小胡子动了动,睁开眼看了看她,又眯起眼睛:“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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