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力气提它?你瞧乡儿那么壮实,提起来也吃力得紧。若晚上三少爷回来,咱们合力提这么大一壶水到他面前,只怕茶未沏成,他已经笑破肚皮了!”
青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曼如微微一笑。抬手招呼春瑛:“春儿过来。我教你怎么做。你也该学着做活了。”春瑛迟疑了一下。便依言走了过去。
曼如从另一个柜子中拿出一个小瓷罐。打开盖子。露出了里面地茶叶:“这是三少爷惯常吃地茶。回头那壶里水开了。你就放两勺进去。”她另拿了一个小银勺子出来。春瑛估计也就是比喝咖啡地勺子大一点儿。曼如继续说:“放了茶叶进去。你看着水把茶叶浸透了。便把炭火收小些。让它慢慢地煨。煨得酽酽地。前院夜里要放烟火。你在这里也能瞧见。等烟火放完了。你再把炭火升起来。将茶重新烧开。那三少爷回来时。就正好能喝上了。”她把这些东西都放到旁边地一个托盘里。又叮嘱春瑛:“仔细着些。别磕了东西。做事时多用点心。要时时替主子想好才行。”
春瑛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便沉默着点点头。回身拿起火钳捣鼓炉中地炭火。让它烧旺些。曼如眼中一黯。抬起头来望向青儿时。已经恢复了微笑:“青儿。你瞧着我还有什么地方没说清楚么?”
青儿咬牙一甩帕子。抬脚就走。曼如渐渐收了笑。低头看着春瑛。半晌才道:“我知道你还记恨着我。只是……这院子不是能让你使性子地地方。你就多忍忍吧。青儿那丫头虽可恶。毕竟不是主事地。若是做得过分。自然有人拦她。她顶多就是说教几句。却不能越过梅香与兰香两位姐姐打人。你便是避着她些。又有什么要紧?”
“难道我避得还不够吗?!”春瑛忿然道。“我得罪她什么了?一来就愤了我一脸!我看她是把我当成你地同伙了!分明是你得罪了她。却连累了我!”
曼如咬咬唇。低头走了出去。春瑛坐在原地。越想越气。先前提水地那个壮实丫头乡儿进来把大壶拿走时。看见她地脸色。也不敢问她是怎么了。
浣花轩的人渐渐少了,不当班的丫环都跑去领赏,或是到花园里看彩灯,而当班的丫环们则见众人都不在,也悄悄离开了岗位,打算去占个好位置看焰火。
春瑛坐在茶水房里,拨开几块炭,瞥见外头静悄悄的,似乎全浣花轩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便忍不住叹气。
天黑了,风一阵阵地吹得人身上发冷。春瑛把小板凳往炉子边上挪了挪,借着茶壶上冒出来的热气暖手,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回房拿件坎肩来穿上。
远处隐隐约约地有许多女子在笑闹,春瑛探头透过窗子往外看,见花园那头灯火通明,猜想府里的丫环能空出身来的,大概都到花园去了,接着前院方向又传来了锣鼓笙箫的声音,大概是戏开场了。
外面这样热闹,她却只能独自待在这个小房间内,守着一炉茶水,怎么想都觉得无比凄凉,天上的月亮那么圆,没有水果,好歹也要来个月饼啊。
春瑛忽然一僵,想起了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现代的家中,陪爸妈吃完饭,就打算出门找张小美,再约几个老同学一起去唱卡啦OK,老妈想要她留下来陪自己看电视台的晚会,她嫌闷不肯,结果老妈只好让步,另外装了几个从超市买来的小月饼叫她带着,说是中秋夜总要吃月饼才算应节。
当时的月饼怎么样了?她记得好象是丢在了卡啦OK厅里,一口都没有吃。现在回想起来,她真的很后悔,早知道那是陪父母过的最后一个中秋节,说什么她也不会出门的……难道是因为那时候没吃象征团圆的月饼,上天才会惩罚她,把她丢到这个世界来的吗?
脚步声传来,春瑛猛地惊醒,发现自己的脸上凉凉的,忙抬袖擦了,抬头看向门边,原来是梅香。
梅香捧了个一尺来长的盒子,有些诧异地走了进来:“怎么哭了?是想家了么?”春瑛勉强笑着认了,她便微笑着坐下:“总要习惯的,人人都是这样。不过你年纪还小,若实在想得慌,就多抢些活来做,等下回清闲时,我也有借口放你半天假。”
“真的?!”春瑛有些惊喜,大姐秋玉几个月才能回家一趟,她以为自己也是一样的呢。
梅香笑道:“当然是真的,不过次数不能多,你也要勤快些,那我放你假时,其他小姐妹们也不会觉得不平。”她将手里的盒子往春瑛手中一塞:“这是上头赏的点心,我见你没去领,就替你拿回来了。”
春瑛打开盒子,见里面是两块糕和两个圆形的小面饼,猜想大概就是现在的月饼了,上面还印有“顺安添丁吉兆”的字眼,有些好笑。
梅香道:“吃这个要配茶才好,等三少爷回来睡下,我把他的茶拿下来,和其他人一起吃饼,你也来吧?”
春瑛顿了顿,摇头道:“我不饿,这个留着我明儿吃吧。”接着又问:“人人都去看戏观灯了,梅香姐姐怎么还在这里?”
“人都跑光了,这里怎么办?到处都是灯油火蜡的。”梅香拎起茶壶盖看了看,又拿火钳捣了捣炉子,“现下除了我,满院里就剩下你了,你还小呢,这前前后后的事,又知道多少?横竖戏和花灯年年都有,少看一年也没什么。”
春瑛闻言也不再问什么了,两人相对坐着,梅香时不时问她几个问题,比如家里有什么人,父母身体好不好,平时爱做什么,跟谁比较合得来,又跟谁不对付……听到最后一个问题,春瑛有些警惕,虽然很想告青儿一状,但想到梅香与青儿认识时间更长,便谨慎地闭上嘴。
梅香瞄她一眼,微微一笑,道:“你刚来,自然有许多不习惯的地方,有事只管来找我。兰香和青儿最近脾气都不好,你别惹她们。”春瑛只得应了。
梅香抬头望望外头,道:“似乎起了冷风,三少爷今晚穿得单薄,可别着凉了,我得给他送件衣裳去。”说完抬脚就回了后院,拿了一件披风出来,正打算出院门,又发觉空气中弥漫着湿气,疑心要下雨,忙高声唤春瑛:“我要送伞和衣裳到前头去,你帮我打灯笼吧。”
春瑛走到门边,迟疑道:“可是这里还烧着炉子……”
“就一小会儿,不要紧的。”梅香找来了两把油纸伞,“到了外头过道,遇见有人,你就能回来了。”
春瑛只得回头把炉火调小些,便跑出去拿了灯笼,一路送梅香出了院门,远远看到前面的花园门口有许多人影晃动,她才松了口气。
正转过一处拐角,附近的灯光一时被花木遮住,忽然吹来一阵冷风,夹杂着几丝细雨,凉意直渗入衣衫内,直叫春瑛和梅香都齐齐打了个冷战。灯笼内的火苗晃了晃,便熄了,周围黑暗下来,只余风声呼呼作响。
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幽幽叹息,听起来分明是个男子。春瑛和梅香两人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猜猜这是谁?求粉红票~~~)
第二卷 公子 三十五、长姐
春瑛紧张地提起灯笼,高声问:“是谁?”梅香紧紧握住伞柄,挨近了春瑛几分。
那男声没有回应,只是花园围墙的另一头,隐隐传来枝叶被踩踏的声音。春瑛听得分明,大胆踏出两步:“是谁在那边?”梅香扯住她的衣角,两人紧张地等了一会儿,迟迟不见有人应答,春瑛便猜:“那人大概是走了吧?可他到底是谁?”
梅香松了口气:“可吓死我了。周围黑乎乎的,风又刮得这样,亏得你有胆子问他。”低头想了想:“不对呀,这里是内院,侯爷与少爷们都在前头宴席上,怎会有男子?!难道是哪个胆大的小厮?!”想到这里,她脸色一沉:“这可不是小事,定是看守二门的人光顾着吃酒赌钱,没留神让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溜进来了!我得去看一看!”说罢便拉着春瑛一直往前走,到了花园门口,另找了一个小丫头打灯笼,让春瑛自行回院,还说:“若是害怕,就叫个人陪你。”
春瑛觉得这路又不远,自己的胆子还是够的,既然有踩枝叶的声音,就证明不是什么鬼怪,便拒绝了这个提议,一个人往回走了。经过那处拐弯时,她踌躇片刻,索性大着胆子走到围墙根下,透过镂空雕花的缝隙往墙的另一头张望,只能看到黑漆漆一大片竹林,借着远处花灯的余光,隐约认出林后的小山轮廓。
到底是谁呢?记得那天进府时,紫藤曾说过,到花园玩时,不许接近山上山下的屋子。难道那里住了什么人吗?
要不要找时间去打探打探?春瑛有些跃跃欲试,又一阵冷风吹来,她打了个喷嚏,觉得再吹风明天就要病倒了,连忙快步往浣花轩的方向走。
才走到门口,她便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疑惑地回头张望,却惊讶地看到大姐秋玉从黑暗中走过来。
“姐姐?!你怎么会来?”春瑛跑过去,“我原本也想去找你来着,可是被派了看炉子的差事。”
秋玉穿着靛青暗花绉绸夹衫,系了秋香色的长裙,外罩青色坎肩,提着一盏样式简单的琉璃灯笼微笑着迎了上来,一把拉住妹妹,便皱了眉头:“怎么穿得这样单薄就跑出来了?也不怕着凉!快回屋去!”春瑛傻笑两声,拉着她走回茶水房了。
炉火几乎熄下去了,春瑛忙加了几块炭,又让出最好的一张凳子来:“姐姐坐这里吧?我还以为你会在前面侍候呢,怎么会过来的?如果事先说一声就好了,现在连杯热茶都没有,壶里的茶水我又不能用。”
“咱们亲姐妹说话,要这些客套做什么?”秋玉吹熄灯笼,随手插在窗框上,便坐了下来,“你进府的那天我就想来找你了,偏偏为着过节的事,我们院里的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刚闲下来,二老爷一家又到了。我怕你一个人在这里不习惯,趁着今儿前头开宴,我要了四处巡查的差事,才得空过来,只怕不能久待。若有人问起,就说我是路过进来歇脚的。”她将双手挨近炉子取暖,又瞪春瑛:“快回屋穿衣裳去,这里有我给你看着。”
春瑛忙应声跑回自己房间去了。添上了那件水红坎肩才回来。秋玉摸了摸她地坎肩。问:“这是梅香给你地?瞧着象是她从前穿过地旧衣裳。”
春瑛点点头:“她给了我好几件呢。还有些首饰。姐。府里地丫头穿戴都这么讲究吗?吃用地东西也都不便宜。我那天吓一跳呢。”
秋玉笑了笑:“若不是这样。怎么显出咱们府上世代侯门地不凡?”接着她话题一转:“我那里也收着几件好衣裳。颜色倒还鲜亮。都是从前主子们赏地。我通没穿过几回。等你得了空。就过来找我拿。首饰什么地。我也有。还有妆匣脂粉梳子镜子之类地。你喜欢什么就都拿去。梅香是个好地。但她这两年就要出去了。让她多留些体己吧。”
春瑛笑道:“其实我不喜欢涂脂抹粉。我才多大呀?没得把皮肤弄差了。只不过是因为别人说在浣花轩干活地丫头。打扮不够体面。会丢三少爷地脸。我才收梅香地东西。其实这些已经够用了。等到换季时。我也会有新衣裳地。姐姐地衣服首饰就留给自己用吧。我瞧你整天都穿着老气横秋地衣服。那个兰香比你还大一岁呢。瞧她整天打扮得象朵花儿似地。”
秋玉扑哧一笑。拧了春瑛地脸颊一记:“小促侠鬼!那个兰香可不如梅香好说话。叫她知道你在背后编排她。你可没好果子吃。”接着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在老太太屋里。大些地姐姐们都是这样打扮地。有时候外头地人送衣裳给老太太。她自己不穿。不是送人。就是赏给我们。这些衣服虽说颜色老成些。料子做工却都是上好地。你们这里地几位姐姐。还未必有我这样地体面呢。”
顿了顿。她瞥了门外一眼。见没人经过。便凑近了妹妹低声道:“给你地东西。你就收着。这府里上下地人。十个里有九个是势利眼。见你穿着家里做地粗布衣裳。头上也没个象样地首饰。或者总是那几件旧衣裳换着穿。心里便存了轻视。你受了差遣去传话办事。他们也不理你。主子们怪罪下来。他们只会把过错归到你身上。你吃了亏。还没处说理去呢。”
春瑛哑然,愣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我知道了,等我这边有了空,就去找你。”秋玉是路春瑛的亲姐姐,用她的东西也比较心安理得,反正这几个月也没少用。
“要不就求一个到我们那里传话或送东西的差事,趁机过去吧。”秋玉想了想,“那样一来,别人问起,也不会说什么。”
春瑛点点头,随即又道:“我还不知道路怎么走呢,这几天就没出过院子。”
秋玉皱了皱眉:“照理说不应该啊?新来的小丫头,总要让她到各处走走,不然怎么传话跑腿?”
说起这个,春瑛就一肚子气,她把进府后经历过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尤其点出青儿的刁难,还道:“我好冤枉!她看曼如和胭脂不顺眼,怎么就只跟我过不去?!我又没得罪她!”
秋玉脸沉沉的,不悦地问:“她怎么敢这样?她知道你是我妹子吗?”
“这个嘛……”春瑛想了想,“我没告诉她你叫什么名字,但我说了你是在老太太屋里的,不过她说,除非是琉璃她们,不然其他的小丫头她也瞧不上。”
秋玉冷笑:“她算哪根葱,就敢这样拿大?!”又对春瑛道:“若她再刁难你,你就说你是我妹妹,如果她还不依不饶的,只管告诉我。你别怕,她虽在浣花轩里有些体面,但这里上上下下,除了三少爷,就只有梅香兰香两个,才敢不给老太太院里的人面子。”
想到妹妹初来乍到,许多规矩都不清楚,秋玉瞧着外头的光景,估计还能再留一一两刻钟,便把自己进府多年来的心得简单地说了一说,比如对梅香兰香这样的大丫环,要分别对待,梅香脾气好,威望又高,对她可以多依赖些,有什么活计就勤快点帮忙做,有委屈或是什么请求,都可以找她;但对脾气稍差的兰香,只需多敬着就行,要尽可能少在她面前出现,免得被她当成出气筒。至于那六个二等丫环,只需冷眼看着,哪个性情好的,可以多亲近,但不要太近了,更不能听其中任何一个人的话,却做对另一人不利的事。
她正色道:“在少爷跟前侍候的人里,一二等的丫环都难免分成几派,彼此暗地里争斗。三少爷年纪还小,梅香兰香两个除外,那几个二等的,只怕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你进府来,是正经当差的,别被她们搅和进去了,万一有谁失势,连累了你,太太一发话,我可救你不得。千万记住了!”
春瑛半信半疑:“这……有那么夸张吗?顶多就是被赶出去吧?”
“那还算是好的。”秋玉道,“菊香竹香两个,原就是这院里的,太太做主给她们定了亲事,一个是酒鬼,一个是病秧子。她们还是这里的二等丫头呢,从小儿就侍候三少爷,往日在府里都是横着走,出了事,也不过是这么着。咱们这样的家生子,小命都握在主人家手里,片刻都不能大意!”
春瑛被唬住了,咬唇低下头,犹豫了一会才道:“我看南灯大哥和红玉姐姐……在外面过得好象还不错……”
秋玉瞪她一眼:“我早听娘说过了,你帮他们找了个靠山。可他们是大少爷帮了忙,才能脱籍出去的。要是太太发话,哪能这么顺利?我的话,你别当耳旁风。少爷跟前的丫头,十个里有八个是有心往上爬的,咱们家又不指望你出这个头,你只要老老实实当差就好。若有人拉拢你,你只推说年纪小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