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飞整个人僵住,仿佛认命般叹了口气,重重亲了春瑛一口:“等我,马上回来!”春瑛伏在床边大笑。
等到胡飞回来了,她才起身迎他进来,见他面色有些严肃,忙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胡飞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咱们家新开的第四家客栈,世子打算参股,说是要开在离京城近的地方,最好是在通州。”
春瑛皱眉:“这客栈生意虽说是挂在你名下,可那都是宫里的意思,咱们只管经营罢了。世子难道不知道?平白插一丅手进来,只怕上面不乐意。”
胡飞叹了口气,笑道:“横竖这第四家客栈还要几个月才能开起来,等过些天咱们到了京城,再跟世子说清楚吧。
他兴许只是听说咱们生意做得好,不知道里头的详情呢。我这客栈生意,赚的不过是个零花钱,不论生意好坏都不会倒的。咱们家平日的进项,还是要从海上来,只当没开过这客栈就是。”
春瑛皱皱眉。胡飞自从三年前进京面圣一次,不久就做起了客栈生意。她初时还不明白他为什么选这一行,后来才略有知觉,其实那就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司礼监奉了皇命,要时刻留意国内各种势力的动向,尤其是南京周边,有不少宗室皇亲以及“荣养”的武将。在政局初步稳定下来后的今天,严防反对势力死灰复燃,是必不可少的。胡飞名下的“太平客栈”,里头的一应店员、账房都是上头指派下来,承担着皇家耳目的职责。虽然胡飞担下这一重任,意味着深受皇帝信任,但也不是什么轻松活。
事涉朝廷政事,别说春瑛自己了,连胡飞也只管客栈的日常经营,至于店里什么时候来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他也一概不管。
看着丈夫微微皱眉的模样,春瑛有些心疼,便安慰道:“不管怎么说,店是咱们的店,挣得多了,也是咱们得利。待我好好想个法子,让店里的生意更兴旺些。外头人看着,也觉得那是正经的客店不是?”她在现代好歹读的是酒店管理专业,要是真有心去弄,还怕整不出一家生意兴隆的店来?至于这几家店暗地里的作用,也没什么,分开两个部分管理就是了。春瑛心中立刻便有了几个腹案。
胡飞有些感动,他知道妻子在过去三年里,几乎完全不过问客栈方面的事,似乎对朝廷、皇宫的人有所顾忌,如今肯开这个口,完全是因为关心自己的缘故。从她这几年表现出来的才干,一定会成为他的好帮手。他一把握住她的手:“春儿……”,
春瑛笑道:“得了,肉麻话少说,咱们是夫妻,难不成我还能撇开你?只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法,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人来顶替你?这种活也不是非你不可的。王爷年纪大了,世子的心思如何咱也不清楚,宫里形势不知什么时候就变了。只靠这些贵人撑腰,总不能撑一辈子。上回我跟你说的,让你趁着如今不忙,好生用几个月的功,考个秀才功名回来,将来若能考中举人,日后也能有个倚仗,不怕被人轻易欺负了去。王爷也说愿意帮忙的,你心里怎么想?”
胡飞早年父母在时,曾考过童生,如今多年不碰书本,已经荒废了,上回温郡王提起,他就没答应,但此时一想,又觉得妻子的话有理,便道:“秀才还罢了,举人怕是考不上,反倒耽误了家里的产业。”
春瑛道:“家里有我看着,你先考秀才。举人考不中,就慢慢来,五年不成,用十年、二十年,我也不逼你,只是盼着人家不会因为你是商人就看你不起。明明你为朝廷做了这么多事……我是替你委屈!”
胡飞眼圈一红,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轻轻拥住春瑛,口中呢喃:“我的好娘子,只要你心疼我就够了……”春瑛轻轻拍着他的背,什么话也不说,静静地享受着这一刻的亲近。
“大爷……”门外传来小香战战兢兢的声音,“那谁……胡家大爷……来了……”
胡飞沉下脸:“他是你哪门子的大爷?!”好好的气氛被打搅了,来的还是他最厌恶的人,他一肚子的火。
小香的声音里都带着哭腔:“是……那个人……他要见大爷!说是有要事相商!”
胡飞冷笑:“他能有什么要事?还不是要钱么?我顾虑着名声,不与他计较,他倒真把自己当大爷了?!正好,我要进京,到时候跟族长商量商量,看谁才是胡家大爷!”说罢又换回温柔的神情,对春瑛道:“我去打发他,回来再继续!”
春瑛愣了愣,等反应过来,他已经出了房门,不由得啐了他的背影一口,又掩口偷笑,忽然听到儿子在隔壁房间哭,忙跑过去哄儿子了,心里却在想,等胡飞回来,不知会有什么感想?
(改了不少……)
第三百四十章 重回京城
进京的日子终于定下了,春瑛指挥着家人将行李一一搬上自家的船,回头对胡飞道:“带这么多东西,可是有很多人家要送礼?咱们到京城后都要拜访哪些地方,你得列个单子给我,若是各家有什么喜好或禁忌,也要一并说明了,我才好分配礼物。”
胡飞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地,眼睛只望前院方向瞅,听到妻子的问话,也只是漫不经心地“唔”了声。春瑛觉得奇怪,轻轻推他一把:“你可听见了?趁如今还在江南地界,有能打听的地方,就先去打听了再说,漏了什么东西,补办起来也方便。”
胡飞应了声,眼睛仍旧瞅着前院方向,春瑛疑惑:“你在等什么人么?”
“没什么……”胡飞才答了一句,便看到老张从前头过来,他忙迎了上去,两人耳语一番,胡飞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低声嘱咐了几句话,便重新回到春瑛身边,笑道:“你放心吧,我是打听好了各家人的喜好,才叫人置办的。包管不会出错!消息非常可靠!”说罢还眨了眨眼睛。
春瑛一听就明白了。他守着个皇家情报局,近水楼台,还怕打听不到消息?不过这样一来,以他的身份,能送礼的人家就不多了。她回头再望一眼那成堆的绸缎织锦纱罗棉布,皱皱眉:“你到底要送几家人?”
“义父的两个小儿子都要准备娶亲了,这里有一半是送温郡王府的,另外还有些是打点宫里。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乱来的。”
春瑛稍稍松了口气,又有些好奇地问他:“你让老张干什么去了?怪神秘的。”胡飞笑笑:“等咱们离了苏州地界,我再告诉你。”
等到春瑛抱着儿子告别了娘家人,坐着胡家的船进入京杭大运河,正式北上时,她总算明白胡飞故作神秘要隐瞒的是什么事了。她看着远处岸上气急败坏地跳脚的胡鹏,瞥了胡飞一眼:“就是为了这个?这有什么可瞒我的?”
胡飞笑笑:“本来是没什么可瞒的,不过你要是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着急,就知道缘故了。”
春瑛眼露好奇,胡飞将岱波抱过来,拿出他含在嘴里的手指,严肃地警告一番,又交给了奶娘,命她将儿子抱下去,方才揽着妻子进了舱房,道:“他昨儿在赌场输了一大笔银子,今儿一早特地过来,想必是找我要钱还债呢。没想到我居然走了,老张也被我派到南京盘账去了,家里没人能做主,这下看他怎么办!”
春瑛吃了一惊,想了想,小心地问:“难道……是你设的套……”
胡飞笑笑:“他本来就染上了赌瘾,连我一时好心给他老娘看病买药的钱都输掉了,自作孽,怪得谁来?可不是我逼他的。我已悄悄问过大夫,说他老娘撑不了多久了,能撑过冬天就已经不错了,如今他又欠下巨债,说不定没两天就气死了呢。这也好,我在外头,也不用替她披麻戴孝,怪恶心的!”他连自个儿生身父亲去世时,都被录夺了披麻戴孝的资格,怎能给那个恶妇服丧?!杀夫的贱丅人,合该落得如此下场!
春瑛心里一阵轻松,她同样不想为那样的人戴孝,连平时偶尔接济点银钱,都觉得烦得很。再没见过那样厚脸皮的人,明明做了那么多坏事,又落魄到这个境地了,居然还有脸在她面前摆婆婆大伯的架子?!就连他家的小妾,也可恶得紧,因胡鹏正妻带着女儿回了娘家,她那一举一动就活象是正经妯娌似的,居然还敢对人家的家务事指手划脚。上回那小妾又摆嫂嫂的架子,春瑛理都没理,径自走了过去,她便羞恼地四处嚷嚷胡家二奶奶目无尊卑。春瑛当着全县有头脸的富家少奶奶们问她是什么身份,她才灰溜溜地跑了,自那以后便再不敢在人前自称是胡家奶奶。
因为考虑到胡飞在江南的社会地位今非昔比,又有过去与胡家相熟的商家认出了胡家人,他们夫妻俩勉强助胡鹏一家子过上温饱的生活,但是被这种极品亲戚缠上了,才知道有多麻烦。胡飞每次都是咬牙忍耐过去的,如今能摆脱,也是件好事。只是她还有些担心:“无论如何,人家都知道那是你嫡母,你如今又比过去显眼了,若是有人挑剔,你还是躲不过守孝这一关的。
我可不想儿子小小年纪,就得挨饿替她服丧!”
胡飞笑笑:“放心,他们蹦跶不了多久了。上回进京时,我已经见过胡氏族中的几位族老,看不惯族长行径的人多着呢,我只暗示了几句,上个月便有人写信来,说族长换人了。如今咱们进了京,就把胡鹏母子的恶行公之于众,由新任族长做主,将他们一支逐出家族,到时候,他们是死是活,都不与我们相干。那老太婆早早死了才好呢,不然被官府拿住了,可是要砍头的!”他露出一个冷笑,盼了多少年了,总算能给父母报仇了。那对母子还以为他好欺负?他只不过是在等时机罢了!
春瑛没吭声,胡鹏母子自作自受,她才不会浪费慈悲心,只是心中有些担忧:“胡鹏没地方弄钱,会不会找上我家?还有,他们母子倒了,他那个小妾和两个孩子也很麻烦吧?不是我心软,孩子毕竟没犯大罪,又怕以后会把我们当成仇人。”
胡飞漫不经心地道:“我已跟岳父提过了,他们会避开的。至于胡鹏那个妾,最近已经暗中搭上了县里的一个富户,等摆脱了胡鹏,说不定就给人当外室了。那人老婆厉害得很,她成不了什么气候。若那两个孩子真没人管,等我们回来,就找个无儿无女的外地商人收养他们,走得远远的,省得费心!我也算对得起他们了。”
春瑛见胡飞都考虑周全了,便也不再多说,拉着他欣赏评论起两岸的景致来。
一路无事,二十多天后,他们到达了通州码头。春瑛踩着踏板,步下岸边的土地,抬头环视周围一圈,笑着对胡飞道:“头一次在这个角度看码头,怪新鲜的。”胡飞笑了:“你要是喜欢,咱们以后可以多来几回。”
不一会儿,早一步到京做准备的墨涵领着几辆马车过来了,向胡飞春瑛行了个礼:“见过大爷奶奶和小少爷,大爷奶奶一路辛苦了,小的已在京中租好房舍,并备下干净的马车,大爷、奶奶和小少爷这就回家里歇息吧?京里的管事已经在家里候着了,大爷随时可以问话。”
胡飞笑着扶他起身:“你是我身边的老人了,何必这样多礼?你办事,我向来是放心的。路二爷家里和陆大爷家里可有人去通知了?“
“一得了爷的信,小的已经遣人去通知了。等大爷和奶奶到了家,用不了多久,两家应该就会来人了。”
“好。”胡飞十分满意地点点头,便回头招呼春瑛等人上马车。春瑛从奶娘手里抱过睡眼惺忪的儿子,笑着颠了两下,问:“岱哥儿还没睡醒么?瞧一瞧,这是大码头呢!”
岱波困惑地斜着瞄了周围一眼,又挨到春瑛颈边。春瑛笑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没睡醒?”胡飞撇撇嘴:“他乖乖睡着才好呢,要是真醒了,咱们还能有安生日子?睡着时倒还能骗骗人,让不知他底细的人以为他有多乖巧。”春瑛嗔他一眼,径自带了奶娘丫头往马车上走。
忽然从马车后蹦了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姑娘出来,殷勤地掀起车帘,笑着说:“胡大奶奶请上车,车里已经打扫过了,很干净的!”
春瑛吓了一跳,见这姑娘眉清目秀,性情开朗,虽然有些献殷勤的意味,倒是不惹人讨厌,便笑着问她:“你是哪一位?我倒不认得。”那姑娘笑道:“奶奶叫我阿妙就好,我家里如今租着大爷家在京城的田地,不过还是头一回见奶奶,奶奶不认得也不奇怪,以后就认得了。”
春瑛这才知道她原来是佃户家的女儿,正想再问,却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低咳声,回头一看,原来是墨涵。他似乎有些窘迫,朝阿妙挥挥手:“你跑前面来做什么?快去看行李!”阿妙朝他做了个鬼脸,便转身去了。墨涵不好意思地对春瑛道:“赁的宅子没人打扫,因见她还算伶俐,便叫了她来。她不懂规矩,奶奶别生气……若她做错了事,奶奶尽管告诉我,我会教训她的!”
春瑛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身后的小香已经掩口偷笑:“哟——墨涵大哥挺上心的嘛——”小香早就认了墨涵母亲为义母,如今打趣义兄,倒是不遗余力。春瑛见墨涵脸红的快比得上红鸡蛋了,便厚道地清了清嗓子:“小香别笑话你哥哥了,他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嘛。咱们还是快上车吧。”
墨涵就被一片笑声窘得灰溜溜地跑到前面引路去了。
到了墨涵租下的宅子,舂瑛先把孩子安顿好了,出得前院,才仔细打量这地方。原来这里是崇文门外,离她姐姐姐夫家不远,离路家以前的院子也不远,进内城也很方便。
总共是三进三出,地方足够大,房子有八成新,院里的花木也挺茂盛,整体还算不错。就算是在这里摆几桌酒席接待客人,也不会丢脸。
她暗暗点了点头,便开始指挥家人将行李摆放到合适的地方,忙了半日,终于安顿好了,姐姐姐夫与二叔二婶两家人也分别到了。
一别三年,亲人们彼此都十分挂念。春瑛与秋玉抱头哭了一场,又被二叔训了一顿,说了父母弟弟的近况,又谈起别后的经历,又哭了一场,已是晚饭时分。春瑛便留他们吃饭。
阿妙十分能干地下厨做了两桌酒菜,胡飞春瑛陪着亲人们吃饱喝足,心里评估着阿妙的为人行事,都暗暗点头。春瑛送走姐姐姐夫,又吩咐丫头婆子给二叔一家预备客房,回头给胡飞使了个眼色,便招呼家人收拾饭桌。胡飞叫了墨涵进书房,说正经事去了。
次日夫妻二人又去城外给胡飞的父母上了坟。已近清明时节,天下着毛毛小雨。胡飞略整了整父亲的墓,又到附近母亲的墓前狠狠哭了一场,向她许诺,过不了多久就会让她与父亲团聚,春瑛抱着儿子一直陪着他,小岱波也懂事地不再吵闹,反而轻轻摸着父亲的手背,小声都囔着别人听不懂的话。胡飞一把抱住儿子,又揽过妻子,眼泪不停地流着,只觉得自己已经拥有了最好的家人,过去的伤痛也渐渐平复了。过去他没有能力,没法保护亲人,但从今往后,绝不会再让家人受一点委屈!
回家的路上,他们三人坐在马车里,亲亲热热地挨在一起。春瑛小声地哄着儿子,跟丈夫说起儿子小时候的趣事,胡飞嘴边含笑,时不时突袭亲春瑛一口,惹得春瑛直打他。岱波不满地蹦着也要亲母亲,被父亲瞪了几眼,岱波不服气地与他对瞪,春瑛笑得直伏在边上喊肚子疼。胡飞见了,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家三口笑成一团。
回京后的第三天,他们必须要到温郡王府请安了。春瑛穿着全套绸缎大衣裳,选的是最保险的红裳绿裙,头上戴着新打的赤金镶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