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立刻传话给三少爷,不多时,便带回消息,说他午后会过去一趟,叫她届时跟着去。春瑛心里稍稍定勒令一些。
到了时间,她提着一个食盒,随三少爷重新进了花园,还没走到周念的临时住处,便看见二少爷李敞从那里走出来,身后还跟着那个脸上长了黑痣的潘老六。三少爷皮笑肉不笑地向哥哥问好,二少爷也皮笑肉不笑地关心了弟弟几句,目光无意中扫过后面的春瑛,顿时定住了:“这丫头是……”
春瑛低头不语,双手握的紧紧的。
“做粗活的小丫头而已。”三少爷面带嘲色地歪歪头,“怎么?二哥最近换了喜好?不爱美人,却爱干瘪货色了?”二少爷拉长了脸,回头对潘老六说了个“走”字,便气冲冲地去了。
三少爷冷笑一声,回头对春瑛道:“今儿真晦气,往后见了他,记得绕路走!”
春瑛心道你不说我也会的,只是你刚才也贬得我太狠了吧?她点头应了,随着三少爷继续前行,心里还忍不住嘀咕。
二少爷李敞没走多远,便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弟弟与春瑛的背影,若有所思:“那丫头带的……似乎跟那只珠花一模一样?”
潘老六摸了摸下巴:“我也瞧见了,但花芯不一样,并不是一对。只是两只珠花如此相象,说不定就是同一个人做的。回头我把那丫头弄来问问就知道了。”
李敞点了点头:“做得隐秘些,别叫老三起疑。”
(终于提早更新了……各位轻拍……)
第三卷 高门 九十二、闷棍
李攸听完周念的叙述,便陷入了沉默。周念也不去催他,只是低头喝茶。春瑛站在门边,看着屋里的情形,双手握了拳又松开,心嘭嘭跳个不停。
周念放下茶杯,又补充道:“我事后让三清悄悄去探听过,府上的管家果然对人说那丫头是失足摔死的,将尸首运走时,有几个围观的人还在议论,说了那丫头许多坏话,认定她死有余辜。那丫头虽说确是自寻死路,但死者为大,这般泼脏水,也太过了。”
李攸嗤笑道:“那丫头品性如何,旁人心里自然有数,二哥叫人故意抹黑她,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他也不怕别人起疑心!那丫头虽是自己找死,他也不聪明,先把人稳住,再悄悄儿寻个罪名把她解决了,岂不干净?亲自动手,真是蠢到家了!”顿了顿,又问周念:“三清当时离得近么?可看清楚其中细节?若是真的出面作证,可要经得住盘问才好。不然被二哥反咬一口,反连累了你们主仆,我怕父亲会生气。”
春瑛心中一惊,不等周念答话,便脱口而出:“是我看见的,不是三清!”
周念飞快地转头看她,李攸倒是满脸讶异:“你看见的?!”又回头看周念,后者皱起了眉。
春瑛咬咬唇,道:“我昨天拿做好的衣裳过来,半路上……见桃花开得好,一时贪玩便跑去假山那头,看到二少爷带着莲姐过来,我怕他看见我,就躲起来了。他们离我不远,因此说的话我都听得一清二楚。念少爷是担心我才说是三清看到的,但三清跟这件事没有关系!”
话一说完,她就觉得一阵发虚,心里又开始后怕。昨天周念建议让三清替她作目击者,她回去想了想,始终觉得不妥。看到二少爷行凶的人是她,想为莲姐打抱不平的人也是她,如果因此而必须面对二少爷那方的攻击,那也是她自找的,为什么要让三清替代自己去承担风险?而周念……不管他是否让她失望了,始终是无辜之人,他还要依靠侯府去给全家平反呢,如果自己的决定到头来害了他,那躲在别人庇护下的自己,岂不是比陌然冷对莲姐死去的曼如还要卑鄙?!她还有什么立场去责怪他人?!
周念沉声道:“春儿,你跟三清不一样,昨天不是都说好了吗?!”
春瑛正色对他说:“可事情是我看见的!”她声音有些发颤:“我……我不能连累无关的人……如果……如果我倒了霉,请三少爷关照关照我家里人……”她开始发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太傻了,也许过后想清楚,她会后悔,但此刻她只觉得,不应该把没关系的人拉扯进来。周念和三清都没有欠她,还一直对她很好……
李攸没吭声,春瑛站在边上,心跳得越来越快,害怕地等待着他的回应。她好象已经开始后悔了,莫名其妙地穿过来,当了家生子,整天担惊受怕地,难道还要为了给一个不太熟悉的人打抱不平,就冒这么大的风险吗?可那一瞬间的动摇过后,她又开始唾弃自己。她在想什么呀?那是人命!人命啊!二少爷那种变态,胡作非为,对亲兄弟都敢下毒手,她明明知道他干了什么,明明可以证明他犯了罪,却因为害怕而放任不管,那他以后再继续害人怎么办?!说不定有朝一日,她也会被他害了的!
李攸忽然笑了笑,惊醒了沉思中的春瑛与周念,两人迅速抬头看向李攸,只听得他说:“这到不好办了,若是三清看到的还好,既是春儿看到的,反而没法指证二哥。”他转向春瑛:“你是我的丫头,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即便是真的,也会有人说你是受了我的指使,故意中伤他,吵将起来,我反而落得一身腥。但若说是三清见到的,他又未必能说清楚,万一叫人抓住了纰漏,念哥儿跟我都落不了好。”
春瑛张张嘴,忽然觉得内心空了一块。原来……她那些犹豫担心都是白费?从一开始她就没有作证的立场吗?
周念叹道:“最初我也是想到这一点,才说是三清看到的。想来三清跟你们府上并无干系,总让人可信些,但你的顾虑也有道理。只是……难道我们就没法子了?真的要瞒下真相么?我倒不是想借此机会坏了你家跟梁家的亲事,只是敞哥儿做了什么,总该让侯爷知道才好,免得日后被外人揭破,你们家仓促间想不到应对的法子。”
“这个好办!”李攸一击掌,“这种事用不着明公正道地辣证人出来告状,那就落了下乘,一不小心还会被人反咬一口。只需暗地里叫人散播些小道消息,自然而然的,就能传道我父亲母亲的耳朵里。”
周念皱眉:“就怕外人知道,梁家有借口驳回皇上的赐婚。”
“等些日子就好了,谁希罕她家女儿?”李攸摆摆手,“眼下正是定亲的时候,且放二哥轻松两日,带纳采结束,宫里又定下了择选的名单,便没了顾忌。他是一时激愤杀的人,事先并无万全准备,他与那丫头进花园,总有其他人看见……”
春瑛插了句嘴:“昨天陈家送聘礼道梅香姐姐家,许多人都去贺喜了。”她当时进园,除了守门的婆子、跟踪的曼如以及二少爷和莲姐,就没遇到其他人了。
“又不是人人都去了。”李攸有些不以为然,“就算真没人看到,也要弄出这么一个人来,还要不止一个!横竖是小道消息,谁也说不准的。他跟那丫头一起进园子,事后一个人出来,那丫头却死在园子里了,难道不可疑么?只要有一两个人议论,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起疑心,说不定还会有人寻根究底,万一牵扯出他好南风的事,又正好犯了父亲的忌讳。这种小道消息都只在私底下传来传去的,待他发觉,已经来不及了。他若惊慌失措,急着要掩住悠悠众口,反倒坐实了传言。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传出去,只说是一时失手就完了,对我家名声影响有限,但二哥终究输在一个‘仁’字上,更让人觉得他性情冲动不堪大用。有了这个污点,他日后科举出仕,在朝廷里也不会地重用的,父亲更是会对他失望至极!”
他翘起嘴角,笑得意味深长:“最近二哥实在是有些得意忘形了,连潘老六那样的爪牙也敢带进内宅来,真让人看不过去。他难道以为自己能只手遮天?他有人使唤,我手底下又何尝无人?”
周念提醒他:“别让人发现是你下的令才好。”
“放心,小道消息,自然是寻不到源头的。”李攸胸有成竹地道,他从小在侯府长大,这些伎俩早就看熟了,自然知道其中诀窍。只是他踌躇一下,又盯着春瑛警告说:“你可别给我泄了口风!除非我发话,你不许跟人说一个字!等道父亲要找人查问时,我再告诉你该怎么做,知道么?!”
春瑛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周念看着她,顿了顿,又对李攸道:“那死了的丫头……她家里……是不是多赏些银子?”
李攸有些意外:“你是说那个莲姐的家里吗?赏他做什么?万一她家嚷嚷出去了,倒叫人起疑心。”歪头想想,“也罢,等父亲罚二哥时,我再进言就是了,也算是行善积德。”
春瑛在旁听得木然,默默地咽下了心中的那一丝不平。她早已有了觉悟,又还在纠结什么呢?
门外,三清叫了周念一声,周念告了罪,出去与三清低头交谈几句,又回头看了看春瑛,脸色便难看起来,高声喊:“春儿,过来。”
春瑛依然走过去,便听到周念问:“你……你前些日子过来时,我记得是戴了一对珠花的,今日怎么只戴了一只?”
春瑛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怎么忽然问起了这种事,但还是照实回答:“原本是想要戴一对的,但不知怎的,有一只不见了,所以只戴了一只。”
周念倒吸一口凉气,再次追问:“怎么不见的?是不是昨日掉在园子里了?!”
春瑛眨眨眼:“怎么会呢?我昨天都没戴它出门。”
周念一愣,低头想了想,又问:“这对珠花……除了你还有谁有?相似的或是一模一样的?”
“曼如有一个,只有花芯的珠子跟我的不一样。”春瑛小声道,“就是昨天跟我一起看到二少爷杀人的那个丫头。”
“你可知道她的珠花是否丢失了?”
“没有呀。”春瑛受他的语气影响,也感到了一丝紧张,“我今天早上还看到她戴呢,怎么了?珠花有问题?”
周念脸上神色变幻,却闭口不言。春瑛不解地扭头看三清,三清却只是一脸严肃地看着她。不一会儿,周念飞快地走回屋里,对李攸说了几句话,又郑重向他行了大礼。李攸一脸诧异地扶起他,又看了春瑛一眼。
春瑛感觉道,似乎有什么与自己相关的事正在发生,而且是很不好的事。那只丢失的珠花……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李攸皱眉考虑了好一会儿,才点了头,周念神色一松,又向他行了一礼,回头看向春瑛,视线却无意中落在她身后的一点上,脸色顿时大变,立刻提高声音道:“春儿,你去邻屋替我找一本《大诰武臣》来,就在那只榆木箱子里。”
春瑛回头看看身后,除了一片树丛,什么也没有,她迟疑地挪动脚步,觉得周念的这个吩咐有些古怪,他是故意支开她,还是想要做什么?不过他总不会伤害她的,于是她便依然道旁边的小屋里,从一堆箱子里找他要的那本《大诰武臣》。
这些箱子里装的大都是竹梦山居里的藏书,匆匆搬运道此处,还未整理过,要从中找出一本书,可不是件容易事。春瑛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箱专放律法书的,正一本本查找间,她听到背后有声响,正想回头,忽然感到后脑上一阵巨痛,接着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大过年的,春瑛挨了闷棍,打击还一个接一个地来了,真够郁闷的,大家轻拍吧~ ~ ~马上就要进入虎年,祝大家新春大吉,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 )
第三卷 高门 九十三、她到了什么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春瑛才从昏迷中醒过来,却感觉道自己身上动弹不得,一挣,手脚都被绳子捆住了,想发出声音,偏偏嘴巴里也塞了布。她吓出了一身冷汗,睁大了双眼看向四周,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这是一间小小的屋子,只有一面墙上方有个一尺见方的小窗,昏暗的光线从窗外照进来,大概已经到了傍晚。她是歪在墙角的麻布袋堆里的,周围散发着淡淡的面粉味,对面是一扇门,正紧紧地锁着。
春瑛晃了晃仍有些昏沉的脑袋,不安地看着四周。她这是在哪里?!她明明是在小屋里找着书,周念和三少爷都在邻屋,三清也在屋外,怎么可能胡被绑到这种地方来?!她拼命挣扎了几下,双腕上绑着的绳子却捆得十分紧,她只觉得自己的皮都快磨破了,也没能挣松半分。想了想,便屈起膝盖,想要将嘴里的布弄掉,再用牙咬手上的麻绳。
门外传来开锁声,她顿时停了下来,只听得门上一声吱呀,走进来一个陌生的青年,年纪大约二十来岁,穿着一身简单大方的蓝绸直裰,头顶蓝缎的六合一统帽,白袜皂靴,长相倒还端正,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瞄了春瑛一眼:“醒了?”瞥向她的双膝:“别挣扎了,你逃不掉的。”
春瑛猛然挣扎起来,想要质问他是什么人,却看到他走到自己面前蹲下,淡淡地道:“你别怪我,我也是奉命行事,主子发了话,你就别想抵抗了,趁早儿乖乖听话,对大家都有好处。”
春瑛停下动作,两眼睁得老大地蹬着他,他笑了笑:“瞪我做什么?怪只怪你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事,又叫人知道了。”见春瑛双眼露出恐惧,又开始挣扎,忙制住她:“行了!我又不是要杀了你,怕什么?!”
春瑛愣了愣,这是什么意思?
那青年道:“你如今不方便在府里,且在外头待上些时日,等主子发话了,兴许还能再回来。可别妄想能逃走,你一家子都在府里呢。”春瑛死死瞪着他,眼里都快冒出火来了,他还一脸不在乎地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得心里有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头做了什么事,要是叫我听到一句闲话,不用主子吩咐,我就先结果了你!”
他说最后一句时,语气中带有一丝杀气,春瑛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背脊后慢慢升上来,立时顺服了,垂下视线不敢再瞪人,只是紧握的双拳仍泄露出她心中的愤怒。
青年笑了笑,回身走到门外,不一会儿,便有另一个人快步走了进来。春瑛再度睁大了双眼。那居然是她老爹路有贵!
路有贵急急在女儿身前蹲下,道:“你在府里到底惹了什么事呀?怎会闹道要被悄悄儿送走?!我跟你娘再三交待,要你老实做活,别到处乱走,有事去找你姐姐,你怎的就这么不听话?!”
春瑛眼圈一红,只觉得满腹委屈,却又被堵住了嘴,一个字都没法说,“唔唔”两声,示意父亲把塞住自己嘴巴的布拿走,路有贵却偷偷看了屋外一眼,回头瞪她道:“爹不想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也别对外人说起。总之,小陈管事叫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别给爹娘惹麻烦!平日勤快些,说不定小陈管事见你乖巧,会早些让你回来。”
门外有人喊了路有贵一身,听起来似乎是个少年,路有贵忙出去了,不多时回转,手里已多了一个包袱,春瑛认得是自己的东西。
路有贵打开包袱瞧了瞧,道:“这是府里的大姐们替你收拾的换洗衣物,看人家多有心!日后若能回府,别忘了跟人道谢!”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来,看了看里头,只拣出几个铜线,便把钱袋塞进了包袱里:“你身上没带钱,这里有几两碎银,留着慢慢使。小陈管事说了,等过些日子,风声小些,就让我们去看你!你姐姐那儿我自会去说,你只管老实在小陈管事那儿待着!”
春瑛却觉得不对劲儿,这包袱里的衣服固然是自己的,但她攒的银钱和首饰呢?那可是她预备用来给家里赎身的钱!还有其他衣服用具,是有人替她收起来了,还是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