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蛋乐颠乐颠地接过信去了。一个大饼就顶得上两个馒头了,价钱还要再贵些,这笔买卖再划算不过。
春瑛笑着目送他去了,回到小院里继续打络子,待吃过午饭,石掌柜就来了。她忙迎上去:“掌柜的好,您这是去过了还是正要去?”
这话有些没头没脑,石掌柜却听明白了,也不客气,径自坐在院中的小凳上,倒了杯茶喝,才道:“已经验过了,东西倒不差,只可惜有十来匹不知怎的被泡坏了,晒干后倒象是咸干菜似的,我看那姓伍的也有些不太老实,价钱开得忒高,你跟胡小哥说,若真要接手,价钱再往下压四成,那姓伍的都亏不了。”
春瑛忙拿了自己做的点心出来招待他:“我听说他带来的都是些白布,要是被泡坏了,还有谁愿意买?”
“听说西城广宁门附近昨儿发了一场大火,烧死不少人,估计这几天白布会很好卖。泡坏的那些,再过一次水,抻直了晒一晒,想必也有穷人家愿意买。”石掌柜吞了两块点心下去,“小春的手艺越发好了,这豌豆黄味儿够正!——我正打算带上我姐夫,把库房里积下来的粗白布运过去卖呢,胡小哥若要来,明儿辰时三刻前在崇文门会合,过时不候。”
春瑛忙用笔记下了。石掌柜见了便笑道:“小春学问越发长进了,这字是写得又端正又好看,什么时候也回云想阁坐坐?苏洛苏伊两只猴儿近来倒用功得很,只是常与冬哥儿一处做功课,总算比不上人家,你得空便来瞧瞧他们的功课如何?”
春瑛抬头瞟他一眼,见他神情扭捏,倒觉得有些好笑:“好啊,过几天我便去,只是我可不敢指导他们的功课,那些书本文章,我原是没读过的。掌柜的不也识字么?为什么不亲自出马?要是不会,就直接问冬哥儿好了,冬哥儿一定会告诉你的。”
石掌柜咳了几声,带了几分羞涩,又有几分跃跃欲试,随便说了几句闲话,便再也坐不住,告辞去了。
春瑛一路笑一路送他出门,顺便卖了热馒头与大饼,送去给五蛋,才回来拿着那小册子边看边想。
虽说西城人家失火是件惨事,但白布总是要买的,他们不抬价就是厚道人了……如果有剩的,就积攒起来慢慢卖吧,这回他们也不用找下家,直接自行消化了吧……
傍晚时,她在厨房里忙着两个菜,听到外头有骡子的啼声经过,便知道是胡飞回来了,忙快手快脚地盛菜上碟,灭了炉火往魏家院子里来:“小飞哥回来了?今天有好消息呢!你先来尝尝我做的鱼香茄子和豌豆苗炒鸡丝,看火候怎么样?”
胡飞的脸色却有些不自在,时不时往门外看,魏婆见状便问他:“这是怎么了?外头有什么可看的?”胡飞勉强笑了笑,接过春瑛手里的菜,夸道:“一闻就知道好吃,妹子越发能干了。”
春瑛却不受他的迷汤:“快说吧,到底怎么了?”又走到门边打开门往外看,胡飞动了动,似乎想要阻止,却没来得及。
春瑛左看右看,还是只能看到一条空巷子,不解地回过头:“外面什么也没有呀?”
魏公也捧着碗红烧肉过来了,敲了敲烟竿子:“快说呀,对我们有什么好瞒的?”
“也没什么……”胡飞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就是总觉得有人跟在我后面,可我回头,又没瞧见什么可疑的人,所以心里有些不自在……”
魏公哂道:“这大路上走的人,每天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又知道人家一定是跟着你的?”朝妻子挥挥手:“把我那瓶酒取来,今儿菜好,我要跟小飞哥好好喝两盅!”魏婆瞪他一眼,还是无奈地去了,嘴里还有碎碎念“又要喝醉了……”。
胡飞小声问春瑛刚才说的好消息是什么事,春瑛便把伍笛的事告诉了他,他点点头:“那我少喝两盅,等吃过饭便去客栈找他,把布料运回来吧。”
“数量好象很多呀?一辆马车是不够的。”
“那就先运一辆,只挑差些的料子,明儿先卖了。西城那头也没什么有钱人,咱留着好料子慢慢儿卖。我可以请客栈的人帮我先守着货,慢慢拉回来就是。”
春瑛与胡飞低头小声商量着,又听到有人敲门,忙去开门,却是个衙役。他先跟胡飞打了声招呼,便道:“奉府尹大人之命,前来通告大家,有个盗贼近日在京城里四处作案,已有不少人家中了他的暗算,几乎倾家荡产了,他是连寻常人家都不放过的恶徒,各位街坊警醒些,看好自家财物,一旦见了生人,便要多提防,要是那生人形迹可疑,你们就立刻报到衙门里去,知道么?”
魏公忙应了,又请他吃碗酒,那衙役的视线在喷香的菜肴上打了个转,又狠狠地吸了一口酒香,才硬下心肠道:“我还有整整两条半街的人家要通知呢,哪里有空吃酒?”又在那酒瓶子上望了几眼,方才转身去了。
春瑛关好门回来,便跟众人议论起那盗贼的事,魏婆早从市场上听了无数小道消息,巴不得找人分享,魏公却只顾着吃菜喝酒,又劝胡飞。胡飞只得推说饭后还有正事,勉强喝了四五杯,方才脱身。
与伍笛的交易非常顺利,次日一早,胡飞便用借来的马车装了大半车粗白布出了门。
春瑛留在家里整理剩下的细白布,挑出一匹细软些的,打算给胡飞和魏公魏婆做几件新中衣,却又免不了想起离京已久的父亲与二叔。他们这一去便是大半年,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她发了一会儿呆,才想起针线篮子还在家里,忙起身去取,忽然瞥见巷口有人影一晃而过。她还以为是路人,并没在意径自进了家门取来篮子,正要锁门时,忽然感到一股大力从后方袭来,她机警地往旁边一避,左肩却一阵巨痛,接着便被迅速按到门边的墙上,身后传来男子的粗声:“说!这里是不是住了个姓胡的后生?!”
(猜猜这是谁惹来的?)
(分卷杯具了,添加失败,这其实是第四卷“淑女”的第一章……)
第四卷 淑女 一百二十六、麻烦
春瑛心里咯噔一声,拿不准这人的来路,便装作怕痛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救命啊!来人……”话音未落就被那人一把捂住嘴巴。
那人有些慌张的四周望望,才恶狠狠地道:“臭丫头,你要是再敢乱叫,看我不打死你!”
春瑛只是不停地挣扎,重重咬了他的手一口,趁他痛得缩手时,迅速躲开,便张嘴大叫:“来人哪!有强盗呀!快来人哪!”
那人惊慌些抬头作势要打,却听到附近响起了脚步声与人声:“怎么了怎么了?是谁在喊有强盗?”“好象是狗尾巴胡同里传来的,听起来象是春姐儿的声音。”
春瑛忙边躲边大喊:“快来人哪!强盗在这里!”见那人要逃,随手捡起一块碎砖便扔过去,正中那人的后背,那人吃痛,恶狠狠地回过身:“死丫头……”拳头便要送上来。
街坊们已经闻声赶到,为首的大汉一见便高喊:“快住手!”然后飞奔过来要制住那人,那人用力挣开他,便想冲出去,没想到后头跟上来的街坊们已经拿着扫帚锄头锅铲等物侯在巷口,气势汹汹地把他逼了回来。
春瑛趁机躲回二叔家的小院,关紧了大门,高声喊道:“各位大叔大婶们,这人一见我便拿拳头来吓人,还不许我出声叫唤,也不知是什么来路。说不定就是官府正在抓捕的那个盗贼,咱们快把他送官吧!”
众街坊见那人满脸横肉,又黑粗壮实,正符合想象中“恶人”、“罪犯”的形象,都纷纷赞成。方才那大汉便站出来喊:“呔!你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到处为非作歹?!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那“歹人”眼珠子转了几转,便昂头道:“哪个是盗贼?休得胡说!我是来要债的!这丫头家里欠了我许多钱不还,我上门来要,她就胡乱喊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要替她出头,是不是也打算替她出银子?!”
他满以为自己这么一说,众人必会退却的,这一招他已试过两回了,非常凑效,却不料在场的街坊都用怀疑的目光盯住他,丝毫没有上当的迹象。
春瑛忙道:“哪个欠了你的钱?你倒说说,我姓什么?若是我家欠了你银子,你上这里来要什么债?!我不过是来走亲戚的,你蒙谁呢?!”
那大汉也道:“可不是?春姐儿是来替路二看房子的,咱们大家都心知肚明。你这贼人,休要胡乱攀扯!”又叫喊人群中的几个男人上来帮忙捆人,要把“歹人”送官。
那“歹人”又慌了,忙分辨道:“原是我说错了,是那丫头的哥哥欠了我的钱,我知道她哥姓胡,别绑别绑!”
这回用不着春瑛争辩,街坊们自己就笑了,一个妇人啐道:“胡小哥向来最有信誉,怎会欠钱不还?他与春姐儿又不是兄妹,你连他家的情形都弄错了,还想说什么大话?”另一名妇人拿着锅铲警惕地打量“歹人”:“他定是官府要抓的那个窃贼!官爷不是说了,那人连寻常人家都不放过,把人家的钱财通通透光,害得人倾家荡产么?这人定是事先打听过各家的情形,知道胡小哥不在家,便来打他家主意。他原是生人,自然弄不清楚,听得春姐儿叫哥,便以为他们是一家了。”
这个猜测赢得了众人的支持,大汉趁“歹人”不备,迅速扭住他的胳膊往后拧,其他人迅速一拥而上,用麻绳将他捆了个结实。“歹人”焦急地喊道:“我真不是盗贼!我是东市的关老八,开杂货铺的!你们只管去打听!别把我送官,我愿意付银子!”他勉力挣开压住自己的人,跳了两下,颠出一个腰包来:“这里有五两多碎银子,请大家拿去吃酒,千万别送我见官!”
众人一阵迟疑,又是那大汉圆眼一瞪,一拳揍了过去:“你这毛贼!拿着贼赃就敢来收买爷爷?若叫官府知道咱们收了你的银子,把你放走,谁知道会不会罚我们板子?!你给我老实些!”转眼又补上一拳,揍得那“歹人”晕乎乎的,鼻青脸肿,众人半押半拉地将他拖走了。
有街坊安抚春瑛,春瑛应了,小心打开门探出头来,笑着向其他人道了谢,等他们离得远了,才飞快锁好门,跑进魏家院子。魏公魏婆早已在门后听了半日,见了她忙问:“那人真是盗贼么?听着不象,到底是什么来头?”
春瑛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他找的是小飞哥,很有可能是他哥哥派来的。”她眉头紧皱,很是烦恼。如果那真是胡家大少派来的人,说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事了,胡飞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脚跟,生意也越做越好,生活都重新上了轨道,要是因为那个坏蛋大少,事业被毁于一旦,就太糟糕了!
她不由得对胡家大少起了怨怼之心:胡飞能走到今天,容易么?好歹是亲兄弟,他又不跟你作对,你何必做得这么绝?!
傍晚胡飞回来时,心情很好,似乎把布料卖了个好价钱,车也空了,他先还了车,便回来对春瑛笑道:“妹子,今儿有件好事,我想跟你商量……”顿了顿,察觉到她与魏公魏婆的神情有些不对,迟疑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春瑛小声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了他,又道:“我叫五蛋去打听后来的事儿,据说衙门查清那人的身份,便放他走了。街坊们都说虽弄错了人,但那人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小飞哥,魏公魏婆和我商量过,觉得昨天跟踪你的很有可能就是他!”稍一犹豫,才补上一句:“他知道你姓什么,会不会是……你家里……”
胡飞脸色微微一变,默默走到石凳边坐下,沉声道:“我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家?!就算是他派的人,我也不在乎!他还没那么大能耐,能把我从这里赶出去!”
魏公闻言便笑了:“可不是?这里的房东可不是任他欺凌的小老百姓!他一个皇商,难不成还有法子逼迫……”他没说下去,却又是一笑。
在这院子住了大半年,胡飞已遇过两回侯府大少奶奶荆氏派来问话的人,虽然没人跟他明说,却是心里有数的,便也跟着笑起来:“正是,我从前还觉得胡家了不起,如今眼界开阔了,才知道胡家也不过如此。我那位兄长,满心想要攀上侍郎府,结果还不是被御史参了一本,责他孝期休妻议亲,只能落得个灰溜溜推迟婚期的下场么?听说侍郎府不耐烦要退亲呢,胡家若真有能耐,哪里会受这样的气?!”
春瑛心中一动,抬眼看了看他,见他眼中除了不屑,还带了几丝愤恨。其实胡飞对那绝情的兄长还是很在意的吧?平时虽然不露声色,但对胡家的消息,却仍非常关注。
魏婆见他们面上都减了忧色,便笑道:“开饭了开饭了!春姐儿进来帮忙。老头子,今日不许吃酒,回头还要巡夜去呢!小飞哥,你替我看着他!”众人齐声应了,便各自忙活起来。春瑛偶尔瞥了胡飞一眼,见他似乎若有所思。
吃过饭,胡飞朝春瑛使了个眼色,春瑛会意,洗过碗筷烧了热水预备给魏公洗脚,便道胡飞的小院去了。
不多时,随魏公去巡院子的胡飞回来,兴冲冲地让她坐好,便从屋里拿出一本账册,道:“今儿的料子卖得极快,剩下的细料,我也跟石掌柜说好,找到了下家,明儿我们两家一起交货。这回的价钱很不错,我回来时细细算了算,加上这笔入息,这大半年里,咱们合伙赚的银子,便有整整四百两了!我盘算着,天天城内城外地转,也累了些,赚的银子也有限,不如正经盘一个小店面如何?”
春瑛怔住了,低头想了想,才道:“开店当然是好的,不过你当初不是有顾虑吗?现在不怕了?还有,我们现在赚的银子也不少了,一定要开店吗?租金税金木工灯火油蜡……成本可不低呢。”
胡飞笑了笑:“当初是怕,如今却也想开了,胡家势力再大,在京城还有无数人能盖过他呢!他算是老几?我既要开店,自然要选好店址,叫他无可奈何!”顿了顿,才道:“我如今做卖货郎,卖的除了脂粉头油,首饰都是些便宜货,自然利润就低,加上骡子能运的货有限,一天下来,又能卖多少?若是开了店,不但脂粉之类的能多进货,首饰也能卖得贵些,最要紧的是,我已选好了几处铺面,不论哪处,生意比如今都只会更好。”
他有些兴奋地掏出一本小册,翻开给春瑛看:“你瞧,这一处在西直门大街内,叫什么穷西北套的,附近就是守城军士的大营,周边住的有许多都是军士的家眷。那里没有脂粉首饰铺子,倒是有一家小小的布庄和一家裁缝铺兼卖些好点儿的衣料,还有些寺庙道观什么的,集市时也还算热闹。但女子平日要买什么东西,大都要到很远的地方去,非常不便。我认得顺天府的一位老差役,儿子是守城的士兵,曾带我道那里转过,只半天时间,卖的东西就抵得上平日三天的量!我听说那里的房租极便宜,若是租下一个院子,改成店面,除了脂粉首饰,还可以兼营布料,想必生意也是极好的。”
听起来似乎不错,春瑛再看了看小册子:“如果是独家买卖,自然好赚,不过为什么没有其他人在那里开店呢?最好是查清楚了再行动。不过这地点……是不是太远了些?”
胡飞点点头:“这倒也是。不过还有另一处……”他翻到下一页:“这里稍近一些,就在宣武门外,宣北坊的将军教场周边,也有好几处军营,还有供外地举子赶考时住宿的会馆。这里比先前那一处热闹些,但烟粉铺子还是有得赚的。”
春瑛再看了看,没什么意见,又看到下一页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