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杀人了，那群人都因为我死掉了，弟弟，我有罪啊！”卡西亚泣不成声，到得最后一句话，她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纤细的身子完全挂在卡米亚身上，柔弱的双肩止不住地颤抖。
“姐姐是否有罪我不知道，但姐姐为什么要将他们带过来呢？”卡米亚啃得津津有味。好饿啊，十几天没吃东西了。
“我想帮助他们，我只是想帮帮他们而已，可是，他们却因此送了命，是我的错啊！”卡西亚很激动。
“嗯，姐姐的出发点在你的立场来看不错的，作为真实之瞳的拥有者，除非违心，否则姐姐所做的一切皆为正确。”卡米亚吐掉果核。
“那么他们……”
“是该死的人哦。”
“该死？”卡西亚浑身一震，向后退了两步，迷茫地看着弟弟：“怎么会有这种人呢？这世上的大家不都是可以有办法和睦相处的吗？”
“有的。”卡米亚懒洋洋地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不然，代表正义的姐姐怎么会杀掉他们呢？况且……”卡米亚望向天空，目光有些空洞，“这个世界本是由不休的恶和不止的善组成的，你没法改变或终止这场浩大的战争，只能选择其中一方。”
卡西亚怔住了，确实，是因为他们成了阻碍才杀死他们的，可是，“可是就不能有一个大家都快乐，都无忧无虑的美好世界吗？”
“有的，当战争结束以后，获胜的一方将获得世界的支配权，造一个天堂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卡米亚拔剑，将剑竖与于眼前，屏气凝神，然后在卡西亚面前挽出一个繁复的剑花。
很漂亮，但一闪即逝。
卡西亚沉默了，过了很久才问：“那么输掉的一方呢？”
“他们所有的鲜血是你们胜利的象征。”
“我不要这样。”卡西亚说。
她很坚决地摇头：“我要帮助他们每一个人，让每一个人都好，而不是靠杀人来达成自己的愿望，那是无赦的罪人。”
“帮助恶人么？呵呵，姐姐真是了不起。”卡米亚直视卡西亚，“可是，他们需要的姐姐给不了。”
卡西亚再次沉默了。
卡米亚继续说：“况且，就算姐姐原谅他们这些人，其他善人也不会放过他们的……那么，姐姐要与善为敌吗？”
仿佛惊醒，卡西亚忽然直直地看着弟弟，颤动的眸子反映出她的心境，却还是摇头：“不对，不仅仅只有这样，一定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只是我们忽略了而已……”
“哦，那姐姐慢慢想吧，不要把我算进去，目前这个对我是没有意义的。”
卡米亚说完走进了林里，只留卡西亚一人在暮空下呆立……
夜幕降临，群星开始闪耀出自己的色彩，被雨水分割成群岛一样的夏雨山在众多篝火的燃烧下不复以往的安宁。
跃动的火焰将两人单薄的身影映上绿色的营帐，莎特奥拉和她的骑士在一截枯木上并肩而坐。
“舅舅，都这么久了还没有一点消息，他们会不会，他们会不会……”
莎特奥拉盯着手中的烤肉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出声。
“不会。”布拉修很淡定，慢悠悠地加火，“在尘埃落定之前，妄加猜测没有任何意义。”
见她又发起了呆，布拉修不禁摇头扶额：“哎呀，我的小姑奶奶你别瞎担心成不成啊，怕了你了，不是还有大半座山没搜完嘛，真是的！”
从前几天开始，这样的话她每天都要说上好几次，而且茶不思饭不想的，几天下来，人憔悴了好多，脸上的泪痕更是没干过。
头疼啊，话说乔治亚这死小子又跑哪去了？老婆难过了都不来陪一下，真是让人火大。
“簌簌……”正恼怒间，布拉修左手边的草叶忽然急颤。
他一惊，竟然有人悄无声息离他这么近了，扭头凝视的同时，右手轻搭于剑柄之上，一副非常警觉的样子。
可是，出现的物事却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长草丛中探出乔治亚满脸小包的大脸，他一眼就瞧见了目光森冷的布拉修，眸子一亮，立刻就向他奔去，一边大喊：“布拉修大哥快救我！”身后尾随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大蜂，在火焰的照耀下，黄橙橙的好似一颗颗小灯笼。
“我说谁这么厉害，原来是道尔顿家的老爷您啊。”
布拉修把头扭回去，继续加火，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啊！要死了！要死了……”乔治亚吓得眼泪都出来了，莎特奥拉傻看他许久，终于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跑过去，纤细的胳膊挥舞着那只熟透了的小腿：“小道别怕，我来救你！”
“唉~”布拉修无力一叹，还真的是被他们两个蠢萌的家伙打败了，看也不去看，随手抽出一根火薪掷了过去。
通红的木条在黯淡的火光里划出一个绚烂的抛物线，掉在了乔治亚身后。
“轰”它在半空中突兀炸裂，一团黑雾顿时横亘在蜂群面前。
这些黄橙橙的小东西一股脑儿扎进去，却没能从另一头气势汹汹钻出，都从下边掉出来了。
它们的身体再也反射不出灯笼似的橙黄，一只只皱巴巴干瘪得不行，连属于自己生命的颜色都失掉了。
“小克！”乔治亚激动的直冒鼻涕泡，就要扑进莎特奥拉怀中……
可是，道尔顿的家主大人显然忘了自己还抱着一个硕大的蜂巢……
“哎哟。”莎特奥拉猝不及防被撞到在地，又因为地势原因圆溜溜滚了好远，才满眼小星星地伏在布拉修脚边。
“啊！你没事吧？”乔治亚赶紧抛了蜂巢跑过去，扶住她。
“小道……坏……”莎特奥拉迷迷糊糊在他怀中呢喃着。
乔治亚慌忙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别说了，让她好好睡下去。”布拉修皱眉，“吃饱了撑的？”望着那只大的惊人的蜂巢。
“哪有？”乔治亚把莎特奥拉塞进帐篷里，一本正经的样子，“给小克补身子的，她最爱吃糖了，有了这个就不愁她不吃东西了。”
“所以这几天你去找野蜂的麻烦？”布拉修有些诧异，这个口无遮拦，随口伤人的家伙也会这样细心的关心人么？
“可不是么。”乔治亚苦着脸戳了戳满身都是的包，痛得呲牙咧嘴的，“跑了大半个林子才找到的大个子。”
说着走过去抱起那个蜂巢，使劲掰下一小块来给布拉修看：“瞧，不错吧！”
那耀眼的金黄流动着，拉出一根粘稠透明的细长金线。
布拉修看着赶紧把嘴巴倒悬过去的乔治亚，心情有些复杂：“怎么不叫护卫帮你？”
“他们都有自己的任务，况且你以为我连这种事都做不到？”乔治亚很傲气地说，其实他也很爱吃甜食。
“是么？”原来这个家伙不全是小孩子心性呐。
布拉修忽然抬头，紧接着，一名冒险者闪身在被他锁定的枝桠上，恭敬道：“团长，有情况了。”
……
布拉修无声奔行在密林中，粗大的树干和草叶在他身旁倒退如飞，像一幅流动着的的模糊画像。
他抿着嘴，面色阴沉的可怕，脸上分明的棱角在偶现的月光下闪烁着铁一样的光泽，十分坚毅。
那名冒险者传来的消息很糟糕，简直可以称之为噩耗——
帝的火头兵在一条巨蛇的肚子里发现了两具八岁左右一男一女的尸体。
乔治亚当时就不说话了，放下蜂巢便要钻进莎特奥拉的帐篷里去……
布拉修当然知道他要干什么，一把把他扯出老远，叮嘱那名冒险者不要让他靠近帐篷，然后自己就箭一样朝那里赶去。
轻松避开帝营地周遭明、暗哨，布拉修悄然来到事发地点。
挤进围得密密麻麻的人群，他总算是看清了那两具尸体的模样。
确实是八岁小孩子的体型，性别看不出来，他们已经被消化很久了，通体鲜红，像是被残忍地扒了整身的皮，有些地方还露出了惨白色的骨骼，五颜六色的内脏隐约可见。
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混杂着血腥味在场中弥漫，布拉修看得心头狂跳，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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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间隙
军人们为灰袍武士的出现吃了一惊，嘈杂声为之一顿。
然后是“锵锵”连成一片的拔剑声，相随他们粗犷的大喝此起彼伏，“什么人？胆敢擅闯军队驻地……”
前排已经持剑在手的军人就要上前擒拿布拉修，场面有些乱。
“住手！”圈外汉子的虎喝镇住了所有人，尤克排众而出，见到地上蹲着检查尸体的布拉修，立刻迎了上去。
“布拉修团长好久不见，不知道你的任务完成了没有？”
布拉修面色阴沉，盯着尸体不说话。
“莫非……”尤克看了会尸体，明白了。
“也许吧。”布拉修摆摆手，起身将要离去，他已经在思虑如何向他的公主殿下交代这件事了。
忽然有呼声自营地外围由远及近而来，声音模糊但很熟悉，正低头凝思的布拉修抬头看去。
绵密的火光里，两个人正在四处奔走的帝人中朝这里直奔而来，其中一人还背着一个纤小的身影，正是乔治亚、莎特奥拉，还有被他叮嘱过的那名冒险者。
“长官，有人闯营。”斥候模样的军人跑到尤克身旁，很大声地说。
尤克瞥了一眼眉头紧蹙的布拉修，道：“放他们进来。”
“是。”
尤克又对布拉修道：“似乎是你的人。”
“嗯。”过了很久，望着一路无阻跑来的三人，布拉修收敛了神情，平淡应到。然后迎上去劈头盖脸地训人：“怎么回事？叫你看人怎么连自己也跑出来了！”
“这个……”那名冒险者实在很无奈，幸好背上的莎特奥拉为他说话了，“是我非要让他带我过来的，舅舅要怪就怪我好了。”说着站到地上来。
布拉修当然不会怪他亲爱的侄女儿，他偏头怒视乔治亚。却发现这个怂恿者不见了。
不好的预感从他心底升起，还没来得及做出应对，乔治亚那可憎的声音就从他背后清晰地响起。
“真可怜，死得好惨啊，我们只能伤心地离开了，道尔顿家的子嗣可不能死在这种地方。”
他说着起身招呼已经赶来的护卫搬尸体。
布拉修怒不可遏，吼道：“胡说什么呢你？这只是一个巧合罢了，你不能忍受这里的艰苦就自己离开，别来动摇我们的意志！”
冒险者们纷纷怒视乔治亚，好似他是什么怕吃苦，惑人心肠的孬种、八婆结合体。
乔治亚也不说话，静静地凝视布拉修，眼里的彻然让布拉修有些心愧。
这时莎特奥拉在两人的视线之下匆匆跑过……
布拉修暗道一声不好，就要出手把她拉回来，乔治亚冷淡的声音响起：“你想瞒她多久？一个月，一年，还是一辈子？”布拉修沉默了。
“你瞒她多久她就痛苦多久，看不出来吗？她已经到了必须要一个结果的地步！”乔治亚说得斩钉截铁，分毫不容相辩。
“这……这……是我的孩子吗？”莎特奥拉看清尸体的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
“是，我们的孩子。”乔治亚很肯定地说，布拉修阴着脸不说话。
“哼嗯……”莎特奥拉闻言两眼一翻，直直地向后倒去。
乔治亚抢步上前，一把搂住夫人，对护卫们大喝：“把他们带走，那条蛇也带上，谋害了道尔顿家子嗣的东西绝不会就此安稳死去。”
整个过程尤克和布拉修自始至终都没再出声，直到一行人走出营地，消失在密叶之后。
“尤克将军，多谢你的配合，流浪冒险团就不打扰了，再见。”布拉修很有礼貌地说。
“哦，再见。”尤克有些受宠若惊的模样，“有空来提尔城坐坐，布拉修团长。”他冲远去的布拉修大喊，布拉修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呼……”瞧着布拉修不见了，尤克不禁长长出了一口，不知道这流浪冒险团到底什么来历，自己竟没能察出其中任何一人的实力。
全员至少五阶的满编冒险团，其实力大概可以轻易覆灭自己这城守备军及内中所有贵族私军吧。
摇摇头，尤克向自己营帐走去，他必须得上报这件已超出他能力范畴之外的事……
将晓，卡西亚背着硕大的简易背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草叶密集的林间，只觉得双腿如灌铅般沉重，卡米亚执剑在前方开路。
他们已经走了整整一个晚上。
卡米亚说那片高地并不安全，越早离开越好，卡西亚说为什么，卡米亚说除非姐姐想碰到一群满脑子恶心想法的大男人。
于是两人连夜赶路……
他们一个有真实之瞳一个有精神力，都不是区区夜幕所能困扰的，但道路难行，再加上野兽出没，两个半大的孩子还是吃尽了苦头。
“弟……弟弟，差不多可以了，我们休息一下好不好？”
当第一缕晨光透入密林的时候，卡西亚坚持不住了，双腿一软，便顺势跪倒在地，双手撑地大口大口喘息着。这是开走以来，她的第一句话。
“不行，还没到休息的地方。”卡米亚也是气喘吁吁地，但眸中不露分毫倦意，挥动手中染血的细剑斩开一片交错的青藤，继续向前，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可是我真的好累啊，走……走不动了。”
卡西亚直接倒在了灌木丛中，闭眸就是汹涌如海的睡意袭来。
她可是背着足有她一个半重的背囊走了整整一夜，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就凭这个吗？”
卡米亚停了一下，望了望天色，然后继续。
卡西亚浑身一震，一股得强烈近乎执念的念头陡然出现，支持着她咬牙重新站了起来，望着弟弟又远又模糊的身影，向前！
是啊，仅仅只这个程度就够了吗？这样子的自己别说梦想了，连最普通的人都帮助不了吧？
所以还要努力，真正的磨砺才刚刚开始！
经过良久的苦思，卡西亚终于找到了不杀恶人就能缔造平和美好世界的方法，那便是以绝对武力为基础进行的强制臣服，让恶人们臣服于善，把他们变成善人不就好了。
卡米亚听了她的想法之后并没有说什么，她对此倒是深信不疑，因为如果有强大力量的话，那四个人和小黑大可不必互相欠下血债，她一个人就能把四个人全部搞定了，然后引导他们向善。
“好了，休息一下吧。”卡米亚在一块面积窄小的高地前停下，然后折了一根细长的树枝搭桥，两人走了过去。
烈日高悬于顶，炽烈的阳光笼罩着灰色的干泥，这是一块地势较低的高地，曾整个埋没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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