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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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滋味-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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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学费是她辛辛苦苦挣来的,一分一角都不能随意浪费。
  “这些话你应该拿到全国大学去做演讲,我保证所有替子女付学费的家长,会对你感激涕零。”
  “是吗?演讲有没有车马费可领?”
  “你真……务实!”
  季阳顿了一顿,回答,心中赞同起琇玟的话——幼幼早熟得过分!然她的早熟让季阳肩膀挺直,想替早熟的她扛起生活压力。
  “务实是不好的生活态度?”幼幼反问他。由他的表情看来,彷佛她的人生观偏差到需要送辅导室好好辅导。
  “不尽然是,但它是一种……一种辛苦的生活方式。”
  季阳拍拍自己的脸,软化表情,用肢体动作向幼幼表明自己并无恶意。
  “我想,若人们有机会选择,大部分人愿意选择务实,不情愿奢华浮靡。”幼幼强调自己想法正确。
  “我不赞成你的观点,也没办法同意,没人做过这类的统计分析表来支持你的理论。”
  琇玟戳戳季阳肩头,笑问:“你打算留在这里和幼幼抬杠?我是不反对啦!不过要是你害她明天考坏了,可得负起全部责任。”
  “什么责任?替她付清地科这部分的学费?小意思。”季阳反问。
  “你错了,哪有那么容易,我明天要考三科,学费会让你付到破产。”幼幼接话。
  “要我破产?没那么简单,把书放下,我乐意花一整个晚上时间,修正你的错误观点。”
  固执坚持容易让人讨厌,幼幼在尚未发展出讨厌情结之前阻止他。“不要害我,你和琇玟姐去谈情说爱,少在这里阻止一个奋发向上的优秀青年。”
  “这个建议……我接受,不过我还是要纠正你,考满分不应该是种目标,它仅仅是过程而已。”
  “谢谢你,请问,我现在可以享受我的‘过程'了吗?”挥挥手,她送走季阳,在他身后,眼光驻足。
  深吸气,她驱走不该存的非分心意,告诉自己,只要他们在一起,她便幸福。
  苏妈妈感冒,向饭店请假在家中休息,她想省下挂号费,硬说喝喝水感冒就能解决。琇玟下班后,感觉她情况不见起色,坚持带她去看医生。
  幼幼放学回家,看到桌面上的字条,放下书包,赶紧去翻冰箱。冰箱里没什么菜,晚上季阳要过来……
  想想、想想,好吧!她拿起水桶出门找菜。
  这是幼幼的独门绝活,以前父亲记起时才给她几百块钱过日子,要不是靠她的找菜功夫,恐怕老早饿死了。
  走进李仔伯的菜园,里面种了不少蔬菜。前两个月,李仔伯被儿子接到高雄住,菜园没人打理,星期假日有空时,幼幼常会过来浇浇水、整整菜园,顺便带点收成回家。
  弯身,她拔些空心菜和几株高丽菜苗,还在藤蔓间找到两条丝瓜。
  够啰!接下来是海产类。
  她走到近海边,脱去鞋袜。挖蛤仔是她拿手绝活,顶着太阳,寻寻沙地上的泥孔,几个拨弄,蛤仔乖乖上手。
  海参得到潮间带去找,要是运气够好,说不定还能找到一种红色小海鱼,清掉内脏,刨去鱼鳞,裹上粉油炸,那味道比咸酥鸡棒上好几倍。
  幼幼的动作快,六点半不到,她把食材带回家,清清洗洗,汗水将她的头发黏贴在脸颊。
  没空理,她开火,下锅,虽然做不出名厨料理,但她的手艺不错,家常菜绝对让人竖起拇指,称赞一番。
  四菜一汤,嗯……锅底有点油,打个蛋、和上面粉,她把红萝卜刨丝,拋进去搅拌。
  敲门声响起,她匆匆关掉炉火,跑到门口开门。
  门外是季阳,他两道浓眉弯弯,开心得不象样。
  “琇玟姐带苏妈妈去看病,你先坐着等她们一下。”
  “那晚餐……我出去买点现成东西回来。”
  “放心,饿不着你,再炸个萝卜饼,就可以开饭了。”幼幼笑说,她的颜面神经开过会了,决议出——在他面前,笑容不缺席。
  “你做饭?我明天会不会上电视新闻被采访?”他对她缺乏信心。
  “吃我做的饭会上新闻报导?你以为记者太闲?”
  “如果我们全体中毒、送进医院就会。”
  “你看不起我。”
  “没有,我只是……信心跑到关岛度假。”
  “谢谢你的抬举哦!”朝他挤眉皱眼,她转回厨房。“汽水摆在桌子上。”她看见季阳提袋子上门,没多想,认定里面是汽水。
  “我没带汽水。”季阳说。
  “哦……”没带就没带,没人规定上这里吃饭要自备汽水两瓶。
  “幼幼。”他一喊,幼幼转头。
  “嗯?”
  “你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什么意思?”
  “我带了礼物来。”
  “琇玟姐马上回来,你可以直接交给她。”
  “礼物不是给她的,是给你的。”
  “给我?我不缺东西啊!”
  能吃饱、有地方睡觉,她的生活富裕得不得了!
  “才怪,我觉得你样样缺。”季阳拉起她的手,将纸袋塞进她手中。
  带着怀疑,幼幼从袋里抽出东西,那是发箍和一套粉红色小洋装,顿时,酸涩涌上鼻子,人生中第一份礼物,来自“他”!
  不敢想象的奢侈尽在袋子中,真是她的?她有资格收下?抬头,雾蒙蒙的瞳眸望住季阳。
  “不要太感动,我是有目的的。”尴尬两声笑,他知道自己的动作太莽撞,一不小心,易伤小女生的自尊心。
  “什么目的?”幼幼问,双眼仍然迷蒙。这个人,除了亲切体贴、除了爱当她的恩人外,他还想替自己做多少事?
  “替我看好琇玟,别让其它男人追走。”他说得似真似假。
  “琇玟姐不会被别人追走,她喜欢你,非常喜欢。”
  说不出的难受感觉哽在喉间,幼幼弄不清楚感觉来源,略过直觉,要求自己尽心尽力,为季阳和琇玟扮红娘。
  “你的琇玟姐很受欢迎,我常回台北工作,万一有人趁虚而入呢?”他努力让礼物合理化,不希望幼幼被它们诱发自卑。
  “不会的,我保证。”幼幼五指朝天。
  “我成功了。”拉下她的手,他才不想她保证什么。
  “成功?”幼幼不懂。
  “我从你嘴巴里拿到保证了,知不知道这意味什么?”
  “什么?”
  “意谓琇玟哪一天没想清楚,跟别人跑掉,你必须当人质抵押在我身边,我怎么样都划算。”
  说这话时,季阳没想过会一语成谶,更没想过自己的预知能力,绝对够上街头帮人摸骨看相。
  “没问题。”她情愿抵押在他身边,也情愿为他和琇玟姐的爱情做见证。
  “要不要去试试新衣服?”
  季阳鼓吹她,期待在她身上看见少女的青春。
  “不要,新衣服会弄脏,我要等到重大节日才穿。”把纸袋抱在胸前,她匆匆回房,把它们压在箱底。那是她的心肝宝贝,生命中不多的善意。
  再出门时,她拉起季阳的手,走进厨房。“我来教你炸萝卜。”
  她不欠人,即使她可以给的东西不多。
  开火,等油热,她拉起季阳的手握住汤匙,像教幼儿园小朋友一样,把萝卜面糊一匙一匙放进油中。
  不久,萝卜面糊膨胀,鼓鼓的萝卜饼在锅中跳舞,兴奋的心情和幼幼一样。
  “火关小,不时翻动,免得它烧焦,看起来丑丑的,就不好吃了。”
  “你比我想象中专业。”
  起锅前大火,逼出油,迅速捞起,关上火,季阳欣赏着幼幼熟练的装盘动作。
  “有没有开始崇拜我?”
  “有,崇拜。”季阳夸张说。
  也许是因为脸上疤痕,幼幼的朋友很少,她总是独来独往,没有人倾听她的心事、在乎她的情绪。
  在各处,她习惯默默承受加诸在她身上的不公平,默默接受他人的鄙夷,一如那颗发育不良的小葫芦,默默在无人角落处生存。
  假设小葫芦是幼幼,那么,她身边那堵墙出现了!季阳为她挡风挡雨,乐意在午后倾听她的心情,小葫芦有了知己,渐渐地,对未来,她出现憧憬。
  他沾满面糊的手拧上她的鼻子,在上头留下一片痕迹。
  “你才不崇拜我,你在嫉妒我。”
  打开水龙头,她用手捧水,洗掉他的恶作剧。
  “没办法,谁软我炸不出漂亮的萝卜饼。”季阳笑答。
  掏出手帕,季阳勾起她的下巴,为她吸去脸上水渍,吸完左脸,推开头发,他看见上面的伤疤,也看见长期被头发盖住的苍白右脸,和被太阳晒过的健康左脸,成了强烈对比。
  他愣住、她吓坏,下一秒,她推开他,迅速把头发拨回原位。
  “对不起。”幼幼说。
  她抱歉,抱歉让他看见丑陋疤痕,她并非故意展现自己的不完整。
  “你没有错,不必说对不起。”季阳面色凝重。
  他愣住是因为心中突生的怜惜多到让他措手不及,不是鄙夷,更不是觉得恶心。
  “我……”
  “把伤口藏起来不是正确作法,那只是小伤口,没人会介意。”
  “我想盖住的不单是脸上的伤,还有这里未封合的缺口。”她的手压在胸口。
  “头发有这么大的功用?”
  话落,季阳和幼幼同时沉默,他们各自想着心事,半响,他们抬头,同时开口——
  “我……”季阳发言。
  “我……”幼幼迟疑。
  “你先说,”季阳展现绅士风度。
  “我会告诉你全部故事,如果你不介意冗长无趣的话。”她决定信任他。
  “我下星期回台北,替你找到好医生,把伤口补平;至于你心里的缺口,它会过去,我保证。”他向她祭出保证。
  “嗯。”幼幼信他,她敞开心胸,接受他对自己的好。
  巷子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那是苏妈妈和琇玟姐。
  幼幼轻快说:“你没带汽水来,罚你摆碗筷。”
  “没问题。”他毫无异议。
  吃饭啰!美美的夜幕降临,尚不懂爱情的幼幼尝到幸福甜蜜,她深信她的墙会一直矗立,为她遮风挡雨。
  “下次,你排假,我带你回台北,台北有许多有趣的东西。”
  季阳回台北前一晚,他和琇玟手拉手,在夜空下散步。他喜欢这份静谧,到垦丁后,他爱上这里。
  “台北有你的家人,他们……会喜欢我吗?”
  再怎样,她也只是个乡下姑娘,对他的父母而言,不及格吧!
  “他们喜欢与否不重要,我喜欢才是重点。”季阳额头靠上琇玟的,两两相碰,碰出无限亲密。
  “你有多喜欢我?”琇玟反问。
  “喜欢不是量词,我不能回答你我的喜欢有三十公升或两百平方公分。不过,我对你有种特别感觉,你和我所认识的女人不同,你自然率真、坦白不做作,我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感觉,我不确定这份感觉能维系多久,但我认为,只要两个人彼此努力,也许会出现不错的结局。”
  “你说的结局是婚姻吗?我母亲劝过我,我们都太年轻,应该多体验生活,别把精力拿去处理婚姻。听说,婚姻会让两个相爱的人焦头烂额,然后开始否定起彼此的感情。”
  琇玟将事情想得单纯,总认定当感情变成爱情,自然要走向婚姻。
  “我同意你母亲的提议,年轻的心不安定,年轻的人缺乏容忍性,我们可以在交往中对彼此做考验。”他没想过婚姻,至少在目前。
  “嗯,我同意你、支持你,你是我见过最好的男性。”
  勾住季阳的脖子,献上深情一吻,她愿意为他奉献所有。
  街灯为他们的感情制造场景,朦胧的昏黄、朦胧的美,他们的感情在垦丁开始,海风见证他们的心,星辰为他们点缀美景。
  许久许久,琇玟发出一声带着满足的喟叹。有这个男人愿在她生命中扮演重要角色,人生怎会还有缺憾?
  “回去吧!你明天还要早起。”拉拉他的手,琇玟依依不舍。
  “我先送你回去。”
  “不了,再几步路就到家,我喜欢看你的背影,跟我说拜拜吧!”
  “好,拜拜,头发。”他亲亲她的发际。
  “拜拜,额头。”他亲亲她的额问。
  “拜拜,眉毛。”他亲亲她的眉。
  就这样,他的吻由眼睛、鼻子……一路往下,直到两人的唇再度胶合紧密、再度满足叹息。
  然后,他转身,离去。
  望着地上长长黑影,琇玟期待下次再聚。
  她走入巷内,嘴里轻哼歌曲,爱情常让人一再腌渍甜蜜。
  夜深,僻静巷口只有琇玟独行,她不害怕,因为心中满满地挂着季阳的身影。家门在眼前,她低头寻找钥匙,突然,一记重击,她失去了意识。
  不断看墙上钟面,快一点半了,琇玟姐怎还没回来?夜读的幼幼心不在焉,收妥书包后,她在客厅里来来回回。
  季阳不曾那么晚送琇玟姐回来,难道是他将回台北,两人离情依依?
  但季阳是体贴的男人,他会顾虑明天琇玟姐还要早起上班……
  随着指针行进,幼幼心情愈发不安,她在客厅徘徊,时时向窗口张望,一点点风吹草动,都引得她心颤。
  走到门边,拉开大门,她索性在门口等,回眸看钟面,探身望向巷口,该响起的脚步声却始终不闻。
  突地,她听见啜泣声。
  是谁?幼幼神经紧绷,循着声音走去,竟一路走向自己家门。
  里面一片漆黑,可哭泣声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伸手推门,一个男人撞上幼幼,两人同时回头。是爸爸?!
  他急急拉上裤腰带,见到是幼幼,他也吓了好大一跳。
  “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糟糕,弄错了!”他一甩头,迅速走出巷口。
  弄错了?什么意思?他弄错什么?
  心跳沉重,突地,幼幼联想到什么似的,进屋,啪!打开屋内灯光。
  地板上,琇玟蜷成一团,她的衣服被撩开,血迹在大腿间和地板烙下点点斑斑。
  不要!千万别是她想象的那样!太龌龊、太骯脏了!他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情?他凭什么?他凭什么?
  幼幼扑到琇玟身上,搂她、抱她。请救救她,谁来救她们……
  幼幼但愿爸爸“没有弄错”,甘愿换成自己躺在地上残破,她不要见到这番景象……
  “我怎么办?”琇玟回抱幼幼问她。
  怎么办?是啊!她怎么办?她答应为季阳守护琇玟姐,她怎能眼睁睁看事情发生,却毫无应对能力?
  哪个好人啊!请来告诉她,她该怎么办?
  “他是疯狗!他泯灭人性!他不是人!你只不过是被一条狗咬到,你会没事、你会好起来的!走!我们去找医生,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的……”
  幼幼哭着替琇玟穿上衣服,哭着替她整理头发,
  “我脏掉了……”
  “脏的人是那个坏蛋,不是你,我们会想到办法解决,你会好起来,季阳要和你谈很多很多爱情,你忘记了吗?不要放弃,求求你不要放弃。”
  “我这辈子完了,活与死对我已经没有分别……”
  琇玟的话让幼幼想起苏爸爸,他也常常对人说:“我这种废人,活与死对我已经没有分别。”
  同时间,苏妈妈的话萦回:“自从苏爸爸过世后,村里常有人闲言闲语,说琇玟身上也许带了精神病,那种病……会遗传!”
  不对!苏妈妈是好人,琇玟姐是好人,上天没道理对她们过分!幼幼用力摇头,拚命甩掉恐惧,甩掉她满眶热泪。
  “琇玟姐,你听我说,不会没希望的,你忘记季阳吗?不管碰到什么事情,他都会支持你、照顾你的。”
  她没听进幼幼的话,停止不来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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