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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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滋味-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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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到美国之前,要求我照顾好她的爱情,这是我的责任义务,我必须认真做到。”
  “放心,你没有渎职,于坊并不想嫁给我。”幼幼的忠心竟让他怏怏,不过,为了宠她,他决定教她安心。
  “可是小题说……”
  “于坊和我一样出生在强权家庭,有对想主导我们婚姻的父母亲,我们反对这种作法,但反对无效,只好表面妥协,私下再想办法。她是我大学学妹,我们谈过,先接受订婚协议,替自己多争取几年自由,直到我们各自寻到喜欢的伴侣。”
  “可是你们……很亲热。”
  “我们是哥儿们,从小一块长大,她不当我是男人,我也从没拿她当女生看。”
  “所以,你不爱她?”
  “爱,亲情那种。”
  “所以你不会在她掉泪的时候……吻她?”她阻止不了小心眼和计较。
  “她是半个男人,不会流泪。”
  “万一呢?”
  “那么,我的肩膀会借她靠一靠,当然要在她哭得很惨的情况下。”
  季阳的答案让幼幼很满意,微笑出现,阳光露脸,心酸暂时蒸发。
  “没事了?”季阳对她的笑颜问。
  “没事。”
  “可以去见见我们的客人啰?”
  “客人?谁?”
  “章鱼烧啊!你可以借机向她证实,我说的话是不是句句属实。”
  “我才不需要向谁去证实你的话,我相信你说的每一句。”她信他,笃定。
  就这样,一场风波淡去,他们谨守分际。姐夫、小姨子,幼幼坚持他们之间,只是亲情。
  洒满花瓣和亮纸片的红色地毯,缀满气球与鲜花的会场,小花童的笑闹声、宾客的鼓掌声,处处喜气洋洋。
  这是-场婚礼,整村子的人全到齐,连里长都被邀来当证婚人,光是牧场的员工,就坐掉一半椅子。
  幼幼站在门外,不安地拉拉礼服,碰碰颊边淡到几乎看不出的伤痕,她有期待,也有焦慌,幸福的是,季阳的手始终握住她的,没放开过,就像她躺在手术台那次。
  结婚进行曲响起,她勾住季阳的手缓缓往前行,期待着牧师问她那句——“幼幼,你愿不愿意嫁给季阳为妻?”
  突然,门口一阵骚动,她和季阳同时回头,苏妈妈推着轮椅上的琇玟姐往里走。
  琇玟姐脸颊瘦削,空茫眼神望住新人,苍白手指指向幼幼,未控诉,她已心寒。
  “你对不起我,你窃取季阳对我的爱……”
  苏妈妈声泪俱下,对幼幼说:“幼幼,你怎能这样残忍?我对你不好吗?要不是你,琇玟会变成这个样子吗?摸摸良心,我们哪里对不起你?供你吃住、疼你惜你,你竟然用一场婚礼来羞辱我们!”
  突然间,宾客里出现骚动,幼幼的母亲站起来,凉快的薄纱里面,只有一套鲜红色比基尼,她叼着一根烟,冷笑说:“我早说过她是坏种、黑心肝,和她那个死鬼爸爸一模一样。”
  这时,所有人议论纷纷,突地,一只咖啡色的米酒瓶被拋进来,幼幼的父亲出现。
  他醉醺醺,步履不稳、歪着身子,扭啊扭的扭到她身边,大声说:“闭嘴,今天是我女儿结婚,谁都不准闹场!”
  然后,他看见琇玟,涎着脸,走到轮椅旁,勾住她的下巴问:“喜不喜欢我带你玩的游戏啊……”
  琇玟掩面大哭,现场乱糟糟,幼幼回首,发现季阳不见了,拉起裙子,她想逃,可是没走几步,她便摔倒在地,把满地花瓣压成泥。
  父亲张扬的嘶喊着:“我强暴她了,呵呵,我强暴她……”
  琇玟的哭嚎、苏妈妈的尖叫、幼幼母亲车灾乐祸的冷笑……一波波袭上幼幼的耳畔……
  “不要、不要、不要……”她的声音让震天价响的爆吼阻断……
  幼幼醒了,她吓出满身冷汗,冲进浴室里,用冰凉的水洒满脸庞。
  对着镜子,她一次一次对自己说:“我不爱他,我不能爱他,季阳是琇玟姐的爱人,他们应该圆满。一
  宣誓似乎已经不够,她扭开桌灯,拿出信纸,模仿琇玟的笔迹写下两行字——
  季阳:
  请教教我,如何告诉你我有多想你,我的梦中天天有你……
  从此,替琇玟写信给季阳,成了幼幼的重要工作之一。
  写完信,拿出日记,接在虚伪之后,她面对自己的真心。
  每个月底,幼幼总会失踪两天,刚开始,季阳尽量不追问,可是到后来,幼幼的闪烁其词让他受不了,于是,他决定跟踪。
  从她坐上公车开始,季阳就驾车尾随其后。进入屏东市区,她下车,走进街道旁,遥遥地,她望向远处清凉女郎。
  幼幼站了很久,不觉脚酸,她的眼光没离开过那位女子。
  季阳等得够久了,他停好轿车,走到幼幼身后。
  感觉身后有人,她回头,出现眼前的季阳让她吓一大跳。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心脏狂跳。
  “我跟踪你。”季阳实说。
  “为什么跟踪我?”
  要是他始终不出声,她没发现,这一跟,他会一路跟到琇玟姐的疗养院,到时,她怎么圆自己的谎言?想到这里,幼幼顿时汗水涔涔。
  “我对你的二日失踪记很感兴趣。”
  “你……你可以直接问我。”幼幼讷讷。
  “我一直在等你主动开口告诉我。”
  “对不起,这是……我的隐私。”
  “我记得关于隐私权的部分,我们已经讨论过。”他坚持青少年不适用隐私权。
  她看他,他回看她,这回,他没意思妥协。
  “好吧,找个地方,我们坐下来谈。”幼幼拉起他的手,走到附近冷饮店,面对面坐下。
  “她是……”说起母亲,幼幼语顿。
  “我在等。”季阳用眼神鼓励她。
  “她是我的母亲,十六岁嫁给我父亲,婚后两人感情不睦,我的幼年在他们的吵架声中度过。我没上幼儿园念书,每次他们吵架,我就躲到附近幼儿园里,荡着秋千,望着云,我没手表,不晓得时间,总是能拖就尽量拖延。”
  “你在拖延什么?”
  “我不敢回家,要是回到家,他们其中一人在,而刚好余怒未消的话,我会被打得很惨!厉害吧!才四、五岁,我就懂得趋吉避凶。”她的话中有淡淡苦涩。
  有很长的一段青少年期,她不断问自己,为什么要被生下来,承担他们的愤怒?
  大手包住小手,季阳心疼,喂她一口奶茶,他只给她吃甜,不给她其它滋味。
  “知不知道,他们只有什么时候才不吵架?”
  季阳摇头。
  “两人都喝醉酒的时候。”幼幼公布答案。
  “两夫妻都酗酒?”
  勇嗯,当他们歪歪斜斜地躺在床上,我就会数着地板上的空酒瓶,拿来水桶,装满瓶子,走到杂货店换钱。换完钱,我会偷五块买柠檬糖,装在口袋里,把剩下的钱带回家,放在电视机上面,他们醉胡涂了,根本搞不清楚自己喝掉多少瓶酒。“
  “收回扣?了不起!从小就显露出当奸商的特质。”
  “没办法,我太喜欢柠檬糖的味道,酸得让人玻а邸!
  “下次我买柠檬原汁请你。”
  “不稀奇,我曾经拿柠檬当橘子吃。”
  “你疯了?”
  “不是发疯,我需要一点刺激来告诉自己,我还有感觉、还活着。”
  “什么事情让你觉得自己已死?”他预期,更沉重的故事即将揭晓。
  “我七岁那年上国小了,有天从学校下课回家,撞见他们吵架,他们吵得很凶,我爸爸拿空酒瓶往妈妈头上砸,血从她额间冒出来,两人都吓傻了。
  妈妈的反应不是呼救,而是跑到厨房拿菜刀,追着要杀爸爸,他跑到外面躲起来,妈妈一怒之下,收拾行李离家出走。
  后来我从邻居婶婶口里知道,是爸爸赌博输了,对方要他押出一个人,他们本来想把我押出去,可是我太小,人家不愿意收,爸爸没办法就要押妈妈,让她到茶室接客。“
  这段故事季阳隐约听邻居说过,在幼幼发狂杀伤亲生父亲那天。
  “爸爸回家后,气到不行,吼骂我没把妈妈留住,他把我绑起来,吊在横梁上,用皮带狠狠抽打我。那些伤都不在了,只有脸上的香烟疤还留下,造就你认知中的黑白郎君。”幽幽叙述,她不敢翻出情绪,生怕一个波动,泄露秘密。
  “他太可恶!如果你愿意,我花钱雇两个杀手,砍手剁脚,把他塑成一个坐不了赌桌的小圆球。”
  “放心,除非没头,否则他绝对会在赌桌上寿终正寝。”对父亲,她还不了解吗?
  “他有头才怪,有头脑的人不会对亲生女儿做这种事。”
  “没办法,我是无脑男的女儿。”
  “是你太倒霉。”
  “不过,遇见你,我的霉运终止。”
  “说得好!后来呢?”
  “后来我在父亲有一顿没一餐的养育下长大,高一那年,我在上学途中看到我母亲,她正在街边拉客。不管她有没有被爸爸抵押掉,她还是逃不了堕入风尘的命运,可不可悲?
  我没认她,但有空时,就会来看她,遥遥望着、想着,她是我的隐私,我不希望你们碰在一起,我希望能保有我的自尊心。“
  “这是你月休的工作内容?”
  “对。”幼幼回答。
  点头,他妥协,拿出手机交到幼幼手上。“我不反对你来看她,不过,带着我的手机,我要随时找得到你。”
  他没想过去限制谁的行动自由,可是限制幼幼让他觉得安全,至于为什么?他放弃思考这类问题,因为问题总会在绕到琇玟身上时打结。
  “好,你不能再跟踪我了。”
  “这是条件交换?”
  “是。”幼幼坚持。
  “好吧,谁叫我有义务让你予取予求。”
  跟踪结束,她送季阳到汽车边,挥手送走人,看看腕表,她错过火车,只好等下一班次,她往火车站方向走。
  第六章
  时序匆匆,幼幼来到飞云牧场已一千多个日子。
  她很快乐,若要她写人生回忆录,她会让这里占去大半章节。
  迷恋亚丰的渟渟来了,爱上傅恒的小题走了,对爱情失望的小书离开后,冠耘老板也带着新婚妻子远赴美国,牧场里人事异动,和三年前多有不同。
  幼幼脸上旧疤经第二次手术后,已完全看不出痕迹,恢复状况比预期中好,当时季阳还开玩笑,说要帮她报名选美比赛。
  在季阳的护翼下,幼幼受到最好的照顾呵护,随着时光流转,单薄瘦削的她渐渐显露出一股成熟女子的韵致。
  琇玟的病时好时坏,好几次幼幼以为她能出院了,没想到隔几天她又来一场暴力或自杀事件,延后疗程。
  有时候她经常提起幼幼、季阳,有时候又似乎不记得他们。她不断给人希望,然后又叫人失望。
  幼幼寄给苏妈妈所有薪水,每个月定时探望,希冀弭平过往。幼幼压抑感觉,努力扮演自己该扮演的角色,尽自己该尽的义务。
  对季阳,她有遗憾,但她把它们留到午夜梦回;醒时,告诉自己,她的作法最正确。
  幼幼和章鱼烧成了好朋友,章鱼烧教幼幼英文,她教章鱼烧做菜。对英文,幼幼有几分天分,三年下来,居然也通过中级全民英检,考试通过那天,季阳特地订酒席,办场谢师宴,替幼幼感谢老师指导。
  至于章鱼烧对做菜……甭提,幼幼不理解一个能认识艰难单字、文法的女人,怎会分辨不出糖与盐?
  对了,她的葫芦瓜延续无数代,占地面积逐年扩大,慢慢成为牧场上观光菜园的一部分。
  每年,幼幼从当中选颗最小、发育最不良的葫芦,晒干,在上面刻自己和季阳的名字,填上日期,收进抽屉里;再挑选一颗硕大肥美的,晒干,刻上琇玟和季阳的姓名,送给季阳,祝福他们的爱情。
  她想藉此提醒自己,她的爱情微小,不足以登上台面。
  代笔情书越写越顺,情书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自己的心情,她利用月底上台中,将只填收信人地址的信投进邮筒。
  几次季阳追问琇玟的地址,幼幼总是耸耸肩,把信封递给季阳,说信是琇玟住台中的阿姨转寄过来的,上面没有琇玟的地址也没有她阿姨的,对于回信,她无能为力。
  不管怎样,这些信表面上似乎是维系了琇玟和季阳间,日渐薄弱的感情。
  然而最近,幼幼开始觉得疲惫,她厌倦压抑、厌倦虚伪哄骗自己她不爱季阳,更厌倦假装她对季阳的殷勤相待无动于衷。
  她累了,很累很累,强撑她继续下去的,是一股不曾稍减的罪恶情结。
  从冷冻库里面取出桔子冰、放进嘴里,酸涩在口齿间扩散,逐渐地,麻痹她每一根神经。拧起眉,她享受心碎。
  这是幼幼的变态吃法,她将小桔子洗净,剥去绿色外皮,冻进冷冻库里,等变成小冰球后,含在嘴里,又冰又酸的桔子在她口里;心底,融出一阵阵噬心酸楚。
  她可以不虐待自己,可以任由季阳在她的生活中,无限制地放入蜂蜜糖浆,可她不敢,更无权享受。
  她任由甜蜜沉淀,只啜饮上面的酸涩,企图借着味觉提醒自己,酸才是生活原味。
  “你的胃不想要了?”
  季阳从后头走来,手一拍,巴上她的后脑袋,甜甜的亲密感,昵上她的背。
  总是这样,她才教会自己适应酸,他就出现,硬在她的酸涩中添上蜂蜜。
  “我……”
  “喜欢酸也不是这种吃法。”
  他把她冰进冷冻库的小桔子全数倒入垃圾桶,大大的手掌在她嘴边摊平,幼幼合作地吐出嘴里的桔子。
  “那是我两小时的辛苦成绩。”她看着垃圾桶里的金黄桔子抗议。
  可惜在他眼中,叛逆青少年无权抗议,尽管她不再是青涩年龄。至于青少年有权做什么?有权……嘶……有权,啊,对了,有权玩乐!
  拉起幼幼的手,季阳带她走出厨房,今天他要带她去玩风浪。
  “这证明你太闲,从明天起,你的工作量增加。”
  说着,他从口袋里找来糖果,除去包装,塞进她嘴里。又是甜!她会被她喂得贪得无厌,就怕哪天,失去他……她失去人生。
  “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玩香蕉船,上次你落水,落得很开心。”
  没错,他要她开心,不爱她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愁眉,更不爱她老在探望过母亲后流泪。
  若不是怕被冠上希特勒头衔,惹来群怨,他会立下一条员工规定——在职期间,不准有探亲行为。
  把幼幼塞进车内,他替她系上安全带,细心调整最舒服的角度。
  “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宠我?”
  叹口气,她说的是真心,他却听出满心欢喜。
  “我高兴宠你、乐意宠你,宠你是我的人生目标之一。”
  以宠她为人生目标?好主意!不是随口说说,季阳打算认真执行。
  “你能宠我到什么时候?”
  “到‘明天过后',如果我们是幸存的一群,我会继续宠你。”
  他带幼幼去电影院看“明天过后”,电影描述地球发生第二次冰河时期,来不及逃走的人们几乎被冻死或因缺乏食物而活活饿死,电影最后一幕,幸存下来的人类站在高楼上,向来自南半球的救援直升机挥手求救。
  “你的提议是个重大工程。”她幽幽回话。
  咬咬唇,良知提醒她,这样是不对的,他的宠爱是琇玟姐的专有物,她无权掠夺。
  “我喜欢完成重大工程后的成就感,你放心,我包揽的工程中绝无弊案。”
  季阳的话惹笑幼幼,暂且放下良知,她随着他的快乐而快乐。
  望眼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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