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之邀,岂可辜负?
钟嘉奕侧卧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
闲眼看着窗外秋风扫落叶,又是春去冬来,一年将尽。
沈曼君轻轻为他盖上雪貂大衣,贤惠地跪了下来,轻轻为他揉肩:“皇上,他回来了?”
钟嘉奕的眼神微微一顿,点点头,漫不经心地道:“回了。”
沈曼君趴在钟嘉奕的肩膀上,柔顺地用手慢慢抚过他的心口:“臣妾听到,皇上这里在疼。”
钟嘉奕微微一笑,揽过沈曼君,幽幽叹息一声:“曼君,朕知道逼你让出凤印,实在是委屈你了。”
沈曼君的容貌清秀出奇,纵然已经是个中年妇人,姿色却绝不输给任何一个少女。她静静看着钟嘉奕,空灵的声音飘渺而暖心:“臣妾从来不在乎什么凤印,臣妾在乎的……和莺妃一样。”
钟嘉奕轻轻抚着沈曼君柔滑的长发,沉默不语。
“皇上,臣妾忽觉心口疼痛,气息不顺,内寒体虚……”沈曼君忽然直起身子,定定地看着钟嘉奕,“请皇上召谦裔公子入宫,为臣妾诊断。”
钟嘉奕眉宇舒展,淡淡地笑了:“曼君……”
“皇上比莺妃更想见他吧?”沈曼君以三跪九叩之姿,匍匐在地。
捉奸反被捉奸
钟嘉奕垂眸看看伏跪在地上的沈曼君,唇畔扬起似有似无的笑意,转头透过窗户望着天上满目的星光。
沈曼君伏跪许久,见钟嘉奕不说话,知道怕是此招行不通,只好直起身来:“皇上,要不还是先歇息吧,明天一早,他准会来拜见您的。”
钟嘉奕看着五佛斋的方向,淡淡一笑:“无妨。”
沈曼君唯恐钟嘉奕多想,便柔柔地把他从榻上扶起:“臣妾服侍皇上就寝吧。”
钟嘉奕摇摇手:“你先睡吧,朕还有点事。”
沈曼君一惊,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看着皇上:“皇上……莫非……莫非他……”
钟嘉奕用眼神制止沈曼君说下去,敏觉地环顾四周后,慢慢地站了起来:“贤妃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莺妃吧?”
沈曼君松口气笑道:“臣妾早就做了准备,至少今夜,绝不会让贤妃出得了慕贤殿一步。”
钟嘉奕回眸望着沈曼君明丽可人的脸庞,静静道:“曼君,你为何总是这么为朕着想?这么多年,你为朕做的事,朕都看在眼里。”
沈曼君偏过目光,浅笑着转过身去,看窗外花落如雨:“别人想当皇后,都是为了后宫集权,母仪天下,甚至有朝一日成为天子之母。”沈曼君回过身子,脉脉地望着钟嘉奕,眼神柔顺美好,“臣妾废尽心机当上皇后,只是为了常伴君畔。真羡慕莺妃,可以呼一声‘相公’。臣妾可不是为了皇上帮他们,而是为了自己的心愿。”
钟嘉奕淡淡一笑,舔了舔下唇,温柔地将沈曼君搂入怀里,轻吟一声:“曼君……”
沈曼君睁大了眼睛,一滴纯泪自她的眼角滑落,经过柔美的面庞,滴在了钟嘉奕的龙袍上。
钟嘉奕搂紧了沈曼君,闭上眼睛:“朕亏待了你。”
沈曼君伸手抹去眼泪,急切地反驳:“皇上别这么说,能为最爱的人尽自己绵薄之力,就像飞蛾有火可扑,亦是一生幸事。”
钟嘉奕歉疚地看着她:“可是身为女人,不就想相夫教子么?朕害得你夫不像夫,子不成子。”
沈曼君心头一颤,垂下头去:“皇儿只是身体不好,不能练武,学问却是做得不错,我这个当母亲的,也没什么遗憾。”
钟嘉奕一把抓住沈曼君的手腕,抿紧唇压低声音:“曼君!是你给他下得毒!”
沈曼君大骇之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泣不成声:“皇上,臣妾有罪,臣妾……”
钟嘉奕默叹一声,对这个大皇子,他有太多太多无法尝赎的罪孽:“不是你的错,是朕的错。朕十多年前就发现了,却没有阻止……”
沈曼君泣不成声地跪在地上:“皇上,臣妾亲手给自己的儿子下毒,也是怕他将来会成为皇上最大的阻力。皇上知道的,皇儿从小和之航一起练武,不分伯仲。我怕就算他没有篡位的心思,也不会甘心臣服他人。其实臣妾也有私心,若是他最终被诛杀,臣妾舍不得。所以不如本身就体弱多病,以那个人的心慈手软,绝不会为难他。”
钟嘉奕点了点头,点了点头:“是够心慈手软的,跟以恒交手三次,都没有打伤以恒。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沈曼君欣慰地笑着站起来:“皇上这么多年都当个昏君,不就是为了衬托他的英明神武么?”
早晨的阳光满满的裹着床上相拥而眠的璧人,又是一个晴好的天气。
小麦懵懵地从甜蜜的梦中醒来,轻轻睁开睡颜,枕畔就是心爱之人俊美的容颜。她刚要侧身,就听到耳边温柔的声音:“醒了?”
小麦低低一笑,搂住展晴:“你居然还在。”
展晴拿起小麦的手,握在掌心:“同一个错误不能犯两次,”侧身望着小麦,在她的脸颊印上一吻,“上次没等到你醒来,这次不会了。”
小麦噗嗤一笑:“咱们可是在皇宫里偷情,就不要讲这么多礼数啦。”望望窗外,天已大亮,焦虑地说,“怎么办,这会天亮了你可怎么走呢?”
展晴好整以暇地欣赏她娇憨的样子,微微扬眉一笑:“皇上特许我后宫行走,就算早晨出现在皇宫内,也没什么反常的。”
小麦挑挑眉毛:“皇上老准许帅哥后宫行走,就不怕后妃被勾引走?”
展晴微微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你是说沈之航?”
小麦点点头,想起十来天前那次乌龙,还很郁闷,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展晴,娇声抱怨道:“谁知道他就是我大哥啊,也没告诉我。你义父只说沈之航是个将军,我还以为是很壮实很高大那种形象呢!没想到看上去那么一个文弱书生。”
展晴忍不住笑了:“那你现在知道了那妃子是谁么?”
小麦摇摇头:“后来我特地在后宫里找过,就是没见她。皇上又说忘了,难不成只是个被冷落的妃子?”
展晴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尖:“那就是沈之航的亲姐姐,四大贵妃之首的宁妃。”
“宁妃?”小麦睁大了眼睛,“那为什么我后来从没有见过她?难道她比贤妃的位子还高?”
展晴搂住小麦的肩膀:“宁妃是个很神秘的人,她的寝宫隐宁殿建在湖心岛上,只有一条小船可以去那个岛。你当然不会见到她了,她素来不在后宫里走动。但是这个女人你千万不能冒犯,在她面前得乖一点。”
小麦笑嘻嘻地趴到展晴怀里:“放心吧,我才不会冒犯她呢,我是她妹妹嘛!而且那天第一次见面,她还对我笑呢。”
展晴用中指揉揉眉心,轻咳两声:“总之看到这个人,你躲远点就是了。对了,你跟沈之航的关系……”
“好得很。”一道男声忽然介入两人的谈话。
小麦吓得立刻缩到展晴怀里。
展晴自是听出了来人的声音,并不慌张,轻轻探出身子,倚在床上:“沈大人别来无恙。”
一把银亮的剑倏地指在了展晴的眉间,沈之航掀开帘子,忿忿地看了一眼展晴,又痛怜地望着惊慌失措的小麦:“你们……你们……”
小麦没想到居然会被沈之航捉奸,真是报应啊!
她想了想,居然伸手去捏住剑身,然后硬生生地把它拿开:“哥哥,是我勾引谦裔公子的,与……”
“够了够了!”沈之航大怒,直接把剑甩到地上,“我以为是凤熙辰,没想到竟然是你!”
展晴咳嗽两声,拍拍小麦的背安抚下,然后披上衣服站了起来:“沈大人这么欢迎在下,还真是挺困扰的。”
沈之航一把揪住展晴的衣领:“你为什么要把她送进宫?如果你跟皇上请旨,我不信他会不准。”
展晴悠哉悠哉地看着沈之航,忽然笑了,明亮的眸子柔光闪烁:“现在,我该称大哥了吧?”
沈之航又加了个手揪着展晴的衣领:“别以为我认可了,虽然我很赏识你,但你这样会害了莺儿的,万一被……万一被发现。”
展晴气定神闲地看看沈之航:“这不就是被发现了么?”
沈之航放下手,袖子一甩:“赶快走,这次我当没看到,下次绝……”
展晴理理衣服,笑道:“大皇子怎么样?”
沈之航面色微微一变,看向展晴:“大皇子当然还是老样子,你想说什么?”
展晴点点头:“那就好,看来那药还是有用的。”
沈之航垂下脸,半天才道:“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但我妹妹……”
“她是我娘子!”展晴直截了当地挡回沈之航的话,好整以暇地欣赏他锐气受挫的样子,淡淡一笑提醒道,“你才是外人。”
沈之航蹙了蹙眉,恼怒地看看小麦,不得不承认她眼里是幸福的神情,只好低声道:“你要走就快走,太后现在密切关注着她,贤妃为了二皇子,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展晴也明白自己不能久留,虽然他很想陪在小麦身边,点点头,穿好衣服:“那就劳烦沈大人陪谦裔一同见驾了。”
沈之航甩下帘子,走到门外,算是默认。
一人白衣胜雪,一人绯衣如霞,两位当朝最最俊美的男子,同时走在御花园内,真真是叫羞得花都不敢直视他们。
沈之航的脸色很不好看,非常不好看。
但就是这份不好看,却让他显得更加招人喜欢。
“我说,”展晴忍住笑压低声音,“你帮人就帮到底,表情自然点。”
沈之航咬咬牙,挑高眉毛:“你刚才不是说我是外人?”
展晴微微颔首,小施一揖:“妹夫错了,大哥在上,万莫见怪。”
沈之航怒得一顿下脚步,瞬间两人前面的假山就连根拔起,悬在空中。
饶是展晴这种不可一世的高手,也不由得一惊,却还是想欺负沈之航,装作惊讶地说:“原来沈兄的盖世武功还有这个用处,看来下次建个什么宫或者修个什么殿,完全不需要工匠了。”
沈之航恨不得直接把假山压到展晴身上,他向来是动作快于意念,于是,等他想到恨不得的时候,已经确确实实地这么做了。
展晴以玉笛挡住向自己砸来的假山,内力催动,与沈之航互相制衡。
“之航,这不会又是你新想到的,给朕打招呼的方式吧?”
钟嘉奕自假山背后绕了出来,揉揉眼睛,一抬眸就对上展晴的视线,瞬间一愣,转而微笑起来:“谦裔也来了。”
谢你如此深情
却说展晴和沈之航前脚刚走,五佛斋就迎来一位不速之客。俗话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而眼前这位神采飞扬颇有几分丈夫气概的华服宫妃,便应了这句,来者不善。
“奴婢流苏给贤妃娘娘请安。”流苏跪了下来,声音喊得高高的,看上去是恭敬无比,实则是在给小麦通风报信。
“免。”贤妃干脆而威严地回了一个字,看都不看地上的流苏,抬脚便往门内走去。
流苏方才刚刚弄了水为小麦沐浴,此刻肯定要给贤妃抓个现形了!毕竟是身居冷宫的妃子,并无侍寝之说,所以早晨沐浴会十分奇怪。
而且贤妃会这么一大早赶来,肯定是心里有底,否则不会来得如此正巧。
“娘娘小心!”流苏看到贤妃只是一个人来的,便急中生智,装作踩到自己裙子,忽然向贤妃摔倒过去,试图拖着贤妃一起跌跤。
贤妃是何等老辣的人,毕竟也是在后宫里混了二十多年的人,流苏这种小伎俩又怎在话下?何况她乃是将门虎女,武功虽不至于臻化境,但也着实不弱。黑色红云长袖轻轻一甩,扶流苏于将倾,仁慈地微微一笑:“小心。”
脚步却未停。
小麦听到流苏那声通报,急急忙忙地从浴桶中爬了出来,可是长发却已是湿透,而且身子也来不及擦了。最要命的是那个浴桶,里面的水还是很热的,根本掩饰不过去!
她只好赶紧稍微擦了擦身子,索性躲进了被窝。
一个人影出现在帘外,轻哼的冷笑:“莺妃未曾侍寝,何以早晨沐浴?”
也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因为刚刚沾了水的身子发冷,小麦全身都止不住地颤抖,一句话也不敢答。
此刻恐怕也不能指望展晴或是沈之航可以及时赶来,这个贤妃,还真会挑时间!昨晚不来,清晨不来,偏偏是展晴走了以后才来!
她要针对的只是自己一个人么?
帘子上出现一只戴着三个戒指的手,小麦紧张地盯着那只手,不由自主地把被子拉紧,往床里面退了退。
帘子微微被拉开一点,就在小麦的心都快从口中跳出来的时候,忽然一道清冷的声音介入。
“贤妃姐姐还真是喜欢我家二丫头,以前送过价值连城的‘滴水银纱’,这次又拿着点心来慰问么?”
小麦心头一喜,虽不能看见来者何人,但是从“我家二丫头”这个称呼上看来,应该是皇后或者宁妃。而皇后绝不会称贤妃为姐姐,所以应是宁妃无疑。
“哦?素来隐居的宁妃妹妹,居然会出现在这五佛斋内,还真是令人费解啊。”贤妃收回手,并不急于掀开帘子。
“这有什么费解的,”宁妃语气不善,清冷淡漠,“贤妃你可以得到的消息,难道本宫这个四大贵妃之首,不能得到么?”
贤妃冷笑一声,端起架子来:“宁妃妹妹确实尊贵无比,乃是后宫第一贵妃。”奉承的话刚说完,语气一转,“不过,本宫而今奉太后懿旨,代为执掌凤印,统领六宫,地位应当不比宁妃妹妹低吧?”
宁妃轻轻地拍起手来,噗嗤笑道:“贤妃姐姐,你可真会说笑。凤印这种东西嘛,今天给你,明天给她咯?不过呢,本宫这么多年没有参与过争宠这种事,突然觉得好生寂寞。”说完走到床边,无辜地看着贤妃:“不如今天就把这凤印给本宫管管?”
贤妃眼神一凛,当下便又伸了手去拉住帘子:“你也是沈家人,理当受连带之罪,皇后都那么识大体地交出凤印了,难道你还想要回去?”
宁妃也把一只手放在帘子上,哈哈一笑,十足十地妖精摸样:“我只怕这帘子一掀开呀,贤妃姐姐你就要求着我收凤印了。”
话音刚落,宁妃未等贤妃反应过来,猛地掀开帘子。
小麦吓得睁大了眼睛,对上贤妃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宁妃在床上扫视了一下,然后娇笑着指向小麦的枕边,那里躺着一块上好的玉佩:“这物件好生眼熟,贤妃姐姐,你可认得?”
贤妃被那块玉佩震得说不出话,眉头皱了几次,连连摇头,然后狠狠地瞪着小麦:“沈莺歌!你这个狐狸精!”
“哎……”宁妃拦住快扑上来的贤妃,抢先把玉佩抓在手里,好奇地把玩了一下,“不愧是太后赏赐给二皇子的呢,可算是天下绝无仅有的上好翡翠,呀,里面还有条白龙!看来太后可是盼着二皇子能够继承大统啊。”
贤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得到的消息明明是沈莺歌和展晴偷情,但是顾忌展晴是展沐斐的独子,又深受皇上宠爱,所以她才只想捉个莺妃算了!
谁知,居然被反摆一道!
强压下怒气,她拢拢袖子,看看发丝凌乱眼神惊慌的小麦:“宁妃,你的好妹妹不也牵涉其中么?捉奸成双,要是我儿子有事,你妹妹也逃不掉的。”
宁妃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耸耸肩,修长的手指捂住唇,挑高了秀眉笑道:“她有没有事,关本宫什么事?”
贤妃一愣,马上换了副慈母面孔,痛心疾首地看着宁妃:“我来这里,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