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航冷冷地看着展晴,不领情地问:“莺儿呢?”
展晴微微一笑,安抚道:“就在门外。”
“你居然让她一个人在门外!”沈之航又急了,随手抓了枕头边一个金印就要砸展晴。
“哥哥……”小麦连忙跑了进来,痛惜地捧住沈之航的手,“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千万不要动怒。”
展晴看着小麦趴在沈之航身边的样子,心里微微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酸意,但此时此刻显然不适合吃醋,于是只好把头偏了过去。
倒是钟以昕绷紧的心弦松了下来,忍不住嘲笑沈之航:“原来帅印是用来砸人的。”
沈之航一愣,这才注意到自己拿的是三军帅印,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赶紧放了下来,偏过头去不看小麦:“最讨厌女人的脂粉味,你离我远一点。”
小麦这种基本没见过杀伐的现代女子,平时父母弟弟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担心的要命,更别提像沈之航这么重的伤了。当下急得直掉眼泪,哽咽着趴在床边哭。
展晴扶起小麦,柔声道:“地上凉,起来吧。我去熬药,等下你喂大哥喝。”
小麦抽泣着点头,伸手一把一把地抹眼泪,眼睛红得跟充血了似的。
沈之航被小麦哭得不耐烦了,软声道:“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明天就好了,乖。”
展晴强压下心头那么一点点本能的不快,微微点头向沈之航和钟以昕致意,走了出去。钟以昕看着哭成泪人的小麦,也很识趣地退了出去。
小麦哭得言语不能,断断续续地赌气道:“让、让那、那把剑、扎、扎死我、我好了……”
“说什么傻话?”没有了旁观者,沈之航的语气也不如先前那么冷淡了,温柔地伸手抹掉小麦脸上的泪,“我是故意给他刺伤的。”
“啊?小麦茫然地一抬头,不明所以地问,“为什么?”
过情关谁敢闯
沈之航静静地望着小麦,许久许久,移开目光,淡淡地说:“总要有所表示,才不会辜负你这么多夜杀猪一般的嚎叫啊。”
小麦:“……”
沈之航回眸,看着小麦无语凝噎的样子,逸出一丝宠爱的笑意:“受点伤,才能显示武功退步了。”
“这么说、这么说你本来可以躲掉的?”小麦痴痴怔怔地问,俏丽的脸上泪痕斑驳。
沈之航微微挑眉,思索了一下,很自恋地说:“理论上这样讲没错。”
“你个混蛋!”小麦爆发了,直接就扑到沈之航的身上,抬拳就打,哭着呜咽起来,口中不叠地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沈之航蹙紧了眉,伤口被小麦压到,疼得他倒抽凉气:“咳咳,我是说理论上,但实际上……”
小麦住了手,这才发觉自己冲动了,赶紧矜持乖巧地垂着脸坐到一边抹眼泪。
“那个什么……”沈之航本想解释点什么,但忽然又觉得莫名的尴尬,只好摆摆当大哥的架子,“身为妹妹叫自己哥哥是混蛋,这也太过分了吧?”
“身为哥哥这么不顾虑别人的感受,明明可以躲却不躲,还说什么为了我好?”小麦梗着脖子急急地反驳,“你可知道,我被抛到空中时醒了过来,一回头就看到你被刺中是什么感觉?!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
“……”沈之航一瞬间无言以对,好久才颇觉麻烦地偏过头,“大人做事自然有大人的道理,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哥哥……”小麦幽幽地唤了一声,抓住沈之航的右手,轻轻贴到脸侧,“下次千万别这样了,能躲的当然要躲掉,不能躲的也一定要躲掉,如果别人是来杀我的,让他杀就是了!总之,总之你千万不能有事……”
沈之航缓缓阖上眼帘,任小麦的眼泪一滴一滴打在自己的脉搏上。
小麦看着沈之航俊美的容颜,只觉得此刻的他,安静得让她害怕。不知道为什么,她宁愿一直陪着他说话,被他冷嘲热讽,被他训斥,被他骂。也不想有朝一日,只能这样无助地握住他的手。
“哥哥,你跟我说说话……”小麦紧紧抓住沈之航的手,泪眼朦胧。
沈之航没有应声,似乎已经沉睡过去。
小麦莫名地紧张起来,伸手就要去摇醒沈之航,却被一只大手抓住。
“娘子,让他睡一会。”展晴握住小麦的手,将手中的药碗轻轻放到一边,温柔地看向小麦,淡淡一笑,“没事的,大哥的体质不同,这点伤不会有大碍。”
小麦不放心地拉住展晴的手,央求道:“我们在这里守着吧,还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再来,哥哥他现在这样,可怎么应付那些人?”
展晴笑着揉了揉小麦的发丝:“当然,我已经布下层层守卫,安全问题不用担心。为夫陪娘子守候大哥醒来。”
小麦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沈之航的手放到被子里,静静地靠近展晴怀里:“这下药也不能喝了。”
展晴立刻殷勤地表示:“无妨,再煎一碗就是了。”
“相公……”小麦仰起头,看向展晴,羞涩地垂下眼帘,“你对我太好了。”
展晴微微一笑,搂住小麦:“娘子的哥哥就是我的哥哥嘛。”
他故意将“哥哥”二字咬重了一点点。
小麦看着展晴乖乖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在担心什么?”
“有吗?”展晴装傻地望天,自问自答,“没有吧。”
小麦也不揭穿,只柔柔地靠在展晴怀里,望着沈之航安睡的容颜。心里不知不觉中,忽然就觉得,如果可以一辈子这样也挺圆满的。
“谦裔,那个银袍人到底是谁?”钟以昕推着轮椅进了屋子,过来看过沈之航的状况后,侧过头问展晴。
展晴迟疑片刻,无奈地摇摇头:“我只知道他武功很高,在我很小的时候教过我武功,别的一无所知。他每次都是穿着银袍子,把脸蒙的紧紧的,不管怎样都不肯说他是谁。”
“奇了怪了,怎么还会有这样的高手。”钟以昕托腮沉思,“他应该埋伏很久了,就等着破完剑阵那个时机,可我们居然没有发现他!”
“是你没发现而已。”
本应在熟睡的沈之航忽然开口截住了钟以昕的话:“我早就察觉到他在那。”
钟以昕轻轻呼出一口气,郑重地问:“是谁?”
沈之航淡淡地笑了:“我想,我应该见过他。”
“娘子,既然大哥醒了,你就先回去休息一会吧。”展晴忽然插话,扶起小麦,“我让卿丞陪你。”
小麦猜想大约他们有机密要谈,当下也不便多留,只好依依不舍地望了一眼沈之航,嘱咐道:“哥哥你好好养伤,我晚些再来看你。”
说完便乖巧地走了出去。花卿丞早就候在门外。
展晴将小麦交给花卿丞后,这才谨慎地关上房门,走了过来:“沈大人见过我师父?”
沈之航冷冷地挑眉,闷哼一声:“他把小麦抛到空中的时候,不就是想我们两个同时去接,从而暴露自己的破绽么?”
钟以昕敏锐地抓住这一点,拍了下扶手:“不错,他当时那个动作,确实有让你们二人争夺之意。然后他再一箭双雕!”
“不可能,我说过他曾教我武功,他又何必再费心思来杀我?”展晴觉得这当中仍有解释不通的疑点。
“他的目标根本就不是你。”沈之航冷冷地看向展晴,“他的目标是我,还有小麦。”
“目标是你?”星眸猛地一黯,展晴抬起头。
恰在此时,钟以昕的脑中也刺过一道精光,他们二人同时盯住沈之航。
沈之航云淡风轻地笑笑:“本来我也没想过会是他,但上次去大闹慕贤殿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谦裔你的气息没有了,当时就急着去救你。等我赶到的时候,恰看见一个银袍人背着你消失。紧接着不久后,我就接到皇上传召,前去给你疗伤。最关键的是,皇上他算到太后会来要人,自残左肩,替你顶下了罪名。”
展晴全身一震:“你是说,在我受伤后,你还见过我?”
沈之航垂下眼帘:“这当中的环节你并不知道,所以他才这么迫不及待地想除掉我。”
钟以昕幡然醒悟,哈哈一笑,拍了拍琴弦,几个强大的音符蹦了出来:“妙得很,妙得很。”
“你是说……皇上?”展晴求证似的盯住沈之航的眼睛。
沈之航骗过视线,困扰地叹息一声:“那天我还想不通,为何谦裔你会是凤熙辰,但如今一切都明白了。”
展晴无奈地斜了沈之航一眼,看向钟以昕:“以昕你早就知道我和凤熙辰是同一人吧?”
钟以昕点点头:“明摆着的事啊,咳咳……之航他一向反应比较迟钝。”
“……”沈之航再次无语,“话说回来,既然他这么想把江山送给你,你就慷慨接受不就好了?”
钟以昕拍了拍额头,求饶道:“哎呀喂我的沈大将军,就算皇上想送,也要看看太后同意不同意好不?何况还有这么多错综复杂的关系,难道你想让天下乱成一锅粥?大臣们凭什么向熙辰臣服?何况以恒早就是众人心目中的储君人选。”
“他为什么要把江山送给我?”展晴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已经明显有些凌乱,绝美的脸上,隐隐出现一丝忿忿,“教我武功,替我善后,又逼着我造反,他到底想干什么?”
沈之航皱着眉坐了起来,拍拍左肩上的绷带:“帮我拆了,感觉好痒。”
展晴一愣,连忙细心地帮沈之航撤去绷带,却惊见原本一道长而狰狞的伤口,已经蜕变成淡淡的粉色:“这么强的自愈能力?”
钟以昕见怪不怪地笑道:“从小就这样了,简直是不死之身。”
“筋络还远远没有复原,只是表层愈合了。”展晴很认真地检查过伤势后,严肃地警告,“最近尽量不要动武,否则还是会拉扯到伤口。”
“没什么大碍了,”沈之航套上衣服,倔强地起身,“漠北一役,万箭穿身我都活下来了,还怕这么点小伤?”
“你要去哪?”钟以昕挡住沈之航的去路。
“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咯。”沈之航冷冷地吐出这句话,淡笑着拿起金光熠熠的帅印,扫了展晴一眼,“到本将军手里来拿江山吧。”
说着长身一掠,白衣飘飘,已然飞出门去。
钟以昕倒抽一口冷气,看向展晴,奉上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展晴无所谓地笑了,倚在床上:“那个方向,是莺鸣居吧?”
莺鸣居——
沈之航松松地披了件衣服就飞了出来,直到走到床边,才想起要束好腰带,顿时脸就红了。
小麦心里担忧着沈之航的伤势,怎么可能真的睡得着?当下察觉到有动静,想睁开眼睛,却又不敢,只好用力地闭着眼睛假装睡着了,不过眼皮上还是可以看出眼珠的滚动。
沈之航静静地坐到床边,知道小麦并没有睡着,也不喊她,只轻轻地从被子里拿起小麦的手,放到自己的左肩。
温热的指腹,乍然触到冰凉的略有起伏的肌肤,微微一瑟缩,接着暖暖地捂了上去,闭着眼睛怯怯地问:“伤好了?”
沈之航轻轻揉了揉小麦的手,重新放回被窝里,没有回话,缓缓倾下身。
四片唇瓣之间,只剩一个呼吸的距离……
吃醋也要风雅
小麦骤然感觉到淡雅的气息拂面而来,身子本能地就绷紧了,藏在被窝里的手,紧紧地抓住床单。她不敢动,生怕一动就会恰好碰上。她也不敢不动,万一沈之航真的亲过来呢?
温热清新的气息停在了那一个呼吸的距离上。
小麦在心中默念着展晴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紧张得都渗出了汗来。
一声很低的浅笑,紧接着小麦就觉得有根细细的带子环住了自己的脖子,面前的气息也稍远了些,她终于敢恍惚地睁开眼睛。
“喜欢么?”沈之航以手拖着一枚温润的晶体,形状很是特别,每一个角度都隐着不同颜色的光芒。
小麦斜下视线,怯生生地看了看沈之航:“这是送给我的?”
“嗯。”沈之航点点头,轻轻应了一声,转而敛起温柔的神色,淡然地直起身,“我的伤没大碍了,下次别有事没事就哭。要知道你一哭起来就跟活见鬼似的,能把人吓出内伤。”
小麦被沈之航呛得不行,想措辞反驳也来不及了,这个该死的人说完这句刻薄的话,就立刻笑着翩然离去,好似特地不给她机会鸣冤。
沈之航走出莺鸣居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倚在门边的展晴,并没有过多言语,只帅气地一偏头:“以昕看中了银尘,我便顺手做了人情。”
展晴气定神闲地淡笑,远目望天,微微颔首。
待沈之航走远,已然看不见身影,感觉不到丝毫气息的时候,展晴才蓦然垂眸,静静地摊开掌心。
伴随他十五六年,作为“谦裔公子”身份象征的白玉笛上,现出一道一道犹如树叶脉络般的裂痕。
“凤熙辰君……”花卿丞忧虑的声音自耳畔传来。
展晴云淡风轻地一挥手,将玉笛甩到花卿丞的怀里:“找个玉石匠修补一下吧。”
“这……”花卿丞看着一到他怀里便四分五裂的玉笛,愁得肠子都打结了,这基本属于要跟阎王爷讨魂一般的大工程啊!
偏偏展晴还恶劣地警告:“修不好你就别回来见我了。”
说完,不管一脸郁闷的花卿丞,抬步走了进去。
“相公……”小麦心虚地坐了起来,这沈之航前脚刚走,展晴后脚就进来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他看见刚才的情景。
展晴温雅地笑着扶小麦起来:“娘子来京城后,还没有逛过街吧?”
小麦眼前一亮:“你要带我出去玩?”
展晴点头,微微一咬唇,眸光流转,风情顿生,煞是迷人:“只不过为夫在京城,颇为出名,可能会略略给娘子带来一些小麻烦。”
“不要紧不要紧,”小麦被关在笼子里久了,一听可以出去玩立刻来了劲头,手忙脚乱地把衣服穿好,仿佛生怕展晴改变主意似的,俏生生地问,“公子,你看我这样行么?”
展晴看着眼前的小麦,眼波温柔得恍若要滴出水来,性感的喉结微动:“娘子穿什么都好看。”
小麦的脸刹那间红了,羞得把头低了下来,心里欢喜得很嘴上却说:“这么没档次的甜言蜜语,亏你也好意思说来糊弄我。”
展晴垂眸浅笑,也不狡辩,只扶了小麦在梳妆镜前坐下,颇为专业地帮她梳头。
小麦受宠若惊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当然,目光更多是流连在镜中的展晴身上。一辈子都不敢想的画中仙人,居然成了自己的相公,还亲自为她梳头!
这,就是所谓结发妻子么?
展晴的动作很轻柔,目光更轻柔,小麦醉在他的柔情里。浑然不觉间,一个漂亮又清雅的发髻梳好了。
小麦伸手轻轻摸着头上的发髻,心里甜的不知该说什么才恰如其分,索性只垂下脸抿着唇不说话。
展晴满意地看着小麦的神情,微微舔了舔唇,一个淡吻印在小麦的鬓角:“喜欢么?”
小麦靠在展晴怀里,故意得了便宜卖乖:“你怎么会有这种手艺,那不成给别人梳过?”
女人啊,总改不了口是心非!
展晴不以为杵,笑着在发髻上插上一支极漂亮的白玉簪子。样式没什么特别的,顶端也就是祥云图案。
小麦好奇地把头靠近了镜子,仔细地打量那支簪子,终于惊喜地回眸:“这个簪子上有字!是什么?”
展晴抿唇淡笑,偏过头望向窗外:“宁忤苍天意,无欺比翼言。”
宁忤苍天意,无欺比翼言。征尘归洗处,月玉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