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环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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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环曲-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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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了他的话,抱拳朗笑道:“兄弟们的贱名,何足挂齿,兄台如此抬爱,反叫兄弟汗颜。”
他笑容一敛,转过语锋,又道:“兄弟们还有俗务在身,兄台如无吩咐,小弟就告辞了。”
  入云龙金四面容一变,连声道:“白二侠,且慢,小弟的确有事相告。”
  银鞭白振面色一整,沉声道:“兄台有事,就请快说出来,”
  入云龙金四忍不住长叹一声,神色突然变得灰黯起来,这三年来,他虽已习惯了向人哀
求,但此刻却仍难免心胸激动,颤声道:“小可久仰‘荆楚三鞭’仗义行侠,路见不平,尚
且拔刀想助,不可三年前痛遭巨变,此刻苟且偷生,就是想求得武林侠士,为我兄弟主持公
道,屠大侠,你可知道,在鲁北沂山密林之中——”
  他话未说完,“荆楚三鞭”已各个面色骤变。
  金鞭屠良变色道:“原来阁下就是入云龙金四爷。”
  入云龙长叹道:“不错,小可就是不成材的金四,三位既是已经知道此事,唉——三位
如能仗义援手,此后我金四结草衔环,必报大恩。”
  银鞭白振突地仰天大笑了起来,朗声道:‘金四爷,你未免也将我兄弟三人估量得太高
了吧,为着你金四爷的几句话,这三年里,不知有多少成名露脸的人物,又葬送在那间铁屋
里,连济南府的张七爷那种人物,也不敢伸手来管这件事,我兄弟算什么?金四爷,难道你
以为我兄弟活得不耐烦了,要去送死!兄弟要早知道阁下就是金四爷,也万万不敢高攀来和
你说话,金四爷,你饶了我们,你请吧!”
  狂笑声中,他微一拧腰,翻身上了马,扬鞭长笑着又道:“大哥,三弟,咱们还是赶路
吧,这种好朋友,我们可结交不上。”
  入云龙金四,但觉千百种难堪滋味,齐齐涌上心头,仍自颤声道:“白二爷您再听小可
一言——”
  “咧”的一声,一缕鞭风,当头袭下,他顿住话声,脚下一滑,避开马鞭,耳中但听得
那“银鞭”白振狂笑着道:“金四爷,你要是够义气,你就自己去替你的兄弟们报仇,武林
之中傻子虽多,可再也没有替你金四爷卖命的了!”
  马鞭“唰”地落在马股上,金四但觉眼前沙尘大起,三匹健马,箭也似的从他身前风驰
而去,只留下那讥嘲的笑声,犹在耳畔。
  一阵风吹过,吹得扬起的尘士,扑向他的脸上,但是他却没有伸手擦拭一下,三年来,
无数次的屈辱,使得他几乎已变得全然麻木了。
  望着那在滚滚烟尘中逐渐远去的“荆楚三鞭”的身影,他愕了许久,一种难言的悲哀和
侮疚,像怒潮似的开始在他心里澎湃起来。
  “为什么我不在那天和他们一起闯进那间屋子,和他们一起死去,我——我是个懦夫,
别人侮辱我,是应该的。”
  他喃喃地低语着,痛苦地责备着自己,往事像一条鞭子,不停地鞭苔着他,铁屋中他生
死与共的弟兄们所发出的那种惨呼,不止一次将他从梦中惊醒,这三年来的生活对他而言,
也的确太像是一声恶梦了,只是恶梦也该有醒的时候呀!
  他冥愚地转回身,目光动处,突地看到在他方才柠立的树下,此刻竟站着一个满身罗衫
的华服少年,正含笑望着自己。
  秋风吹起来这少年宽大的衣衫,使得这本已极为英俊的少年,更添了几许潇洒之意。
  笑容是亲切而友善的,但此刻,金四却没有接受这份善意的心情,他垂下头,走过这华
服少年的身侧,去牵那匹仍然停在树下的马。
  哪知这华服少年却含笑向他说道:“秋风已起,菊美蟹肥,正是及时行乐的大好时候,
兄台却为何独自在此发悉,如果兄台不嫌小弟冒昧,小弟倒愿意为兄台分忧。”
  入云龙金四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凝注在这少年身上,只见他唇红齿白,丰神如玉,双眉
虽然高高扬起,但是却仍不脱书生的儒雅之气,此刻一双隐含笑意的俊目,亦正凝视着自
己。
  两个目光想对,金四却又垂下头去,长叹道:“兄台好意,小弟感激得很,只是小弟心
中之事,普天之下,却像是再无一人管得了似的。”
  那华服少年轩眉一笑,神采之间,意气飞扬,含笑又道:“天下虽大,却无不可行之
事,兄台何妨说出来,小弟或许能够稍尽绵薄,亦未可知。”
  入云龙金四微一皱眉,方自不耐,转念间却又想起自己遭受别人冷落时的心情,这少年
一眼望去,虽然像是个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的富家少爷,人家对自己却总是一片好意。
  于是他停下脚步,长叹着道:“兄台翩翩年少,儒雅公子,小可本不想将一些武林凶杀
之事告诉兄台,不过兄台如果执意要听的话,唉——前行不远,有间小小的酒铺,到了那
里,小弟就原原本本告诉兄台。”
  那华服少年展颜一笑,随着金四走上官道,此刻晚霞渐退,天已入黑,官道上的行旅,
也越来越少,他们并肩行在官道上,入云龙金四寂寞而悲哀的心中,突然泛起了一丝暖意,
侧目又望了那少年一眼,只见他潇洒而行,手里竟没有牵着马。
  金四心中微动,问道:“兄台尊姓,怎的孤身行路,却未备有牲口?”
  却听那少年笑道:“马行颠簸,坐车又大闷,倒不如随意行路,来得自在。”又笑道:
“小弟姓柳,草字鹤亭,方才仿佛听得兄台姓金,不知道台甫怎么称呼?”
  金四目光一抬,微喟道:“贱名是金正男,只是多年飘泊,这名字早已不用了,江湖中
人,却管小弟叫做金四。”
  两人寒喧之中,前面已可看到灯火之光,一块青布酒招,高高地从道侧的林木中挑了出
来,前行再十余丈,就是问小小的酒饭铺子,虽是荒郊野店,收拾得倒也干净。
  一枝燃烧过半的红烛,两壶烧酒,三盘小菜,入云龙几杯下肚,目光又变得明锐起来,
回扫一眼,却见这小铺之中,除了他两人之外,竟再也、没有别的食客,遂娓娓说道:“普
天之下,练武之人可说多得不可胜数,可是若要在江湖之中扬名立万,却并不简单,柳兄,
你是个书生,对武林中事当然不会清楚,但小弟自幼在江湖中打滚,关内关外的武林中事,
小弟是极少有不知道的——”
  他微微一顿,看到柳鹤亭正自凝神倾听,遂又接着道:“武林之中,派别虽多,但自古
以来,就是以武当、点苍、昆仑、峨嵋、腔峒这几个门派为主,武林中的高人,也多是出自
这几派的门下,但是近数十年来,却一反常例,在武林中地位最高、武功也最高的几人,竟
都不是这几派中的门人。”
  他大口啜了口酒,又道:“这些武林高人,身怀绝技,有的也常在江湖间行道,有的却
隐迹世外,啸做于名山胜水之间,只是这些避世的高人,在武林中名头反而更响,这其中又
以伴柳先生、南荒神龙和南海的无恨大师为最。”
  柳鹤亭朗声一笑,笑着说道:“金兄如数家珍,小弟虽是闻所未闻,但此刻听来,却也
未免意气豪飞哩。”端起面前的酒杯,仰首一干而尽。
  却听金四又道:“那南海无恨大师不但武功已然出神入化,而且是位得道的神尼,一生
之中,手中从未伤过一人,哪知无恨大师西去极乐之后,他的唯一弟子南海仙子石滇,行事
竟和其师相反,这石琪在江湖中才只行道两年,在她剑下丧生的,竟已多达数十人,这些虽
然多是恶徒,但南海仙子手段之辣,却已使武林震惊了。”
  烛光摇摇,柳鹤亭凝目而听,面上没有丝毫表情,那入云龙金四面上却满是激动之色,
又道:“幸好两年一过,这位已被江湖中人唤做‘石观音’的女魔头,突地消声匿迹,武林
中人方自额手称庆,哪知这石观音却又扬言天下,说是有谁能将她从那间隐居的屋子里请出
来的,她就嫁给那人为妻,而且还将她得自南海的一些奇珍异宝,送给那人,唉!于是不知
又有多少人送命在她手上。”
  柳鹤亭剑眉微轩道:“此话怎讲?”“
  金四“啪”地一声,将手中的酒杯重重放在桌上,一面吆喝店伙加酒,一面又道:“南
海仙子美貌如仙,武林之中,人人都知道,再加上那些奇珍异宝,自然引起武林中人如痴如
狂去碰碰运气,但是,无论是谁,只要一走进那间屋子,就永远不会出来了,虽说这些人不
该妄起贪心,但柳兄,你说说看,这‘石观音’此种做法,是否也大大地违背了侠义之道
呢?
  店伙加来了酒,柳鹤亭为金四满满斟了一杯,目中光华闪动,却仍没有说出话来,入云
龙金四长叹一声,又道:“我兄弟五人,就有四人丧命在她手上,但莽莽江湖之中,高手虽
不少,却没有一个人肯出来主持公道,有些血性朋友,却又武功不高,一入那间铁屋,也是
有去无回,柳兄,这三年来,我……我已不知为此受了多少回羞辱,多少次笑骂,但我之所
以仍苟活人世,就是要等着看那妖妇伏命的一日,我要问问看,她和这些武林朋友,到底有
何仇恨?”
  这入云龙金四,越说声调越高,酒也越喝越多。
  柳鹤亭微微一笑,道:“金兄是否醉了?”
  金四突地扬声狂笑起来,道:“区区几杯淡酒,怎会醉得了我,柳兄,你不是武林中
人,小弟要告诉你一件秘密,这几个月来,我已想尽方法,要和那些‘乌衣神魔’打上交
道,哈——那‘石观音’武功再强,可也未必会强过那些‘乌衣神魔’去。”
  他抓起面前的酒杯仰首倒人口中,又狂笑道:“柳兄,你可知道‘乌衣神魔’的名声?
——你当然不会知道,可是,武林中人听了这四字,却没有人不全身发抖的,连名满天下的
‘一剑震河朔’马超俊那种人物,都栽在这般来无影、去无踪的魔头手上,落得连个全尸都
没有,其余的人,哈——其余的人,柳兄,你该也知道了。”
  他伸出右手的大拇指来,上下在柳鹤亭面前晃动着,又道:‘江湖中人,有谁知道这些
‘乌衣神魔’的来历?却又有谁不惧伯他们那身出神入化的武功,这些人就好像是突然从天
上掉下来的,但是,柳兄、这班人虽然都是杀人不眨眼、无恶不作的恶徒,但若用来对付
‘石观音’——哈!哈!以毒攻毒,却是再好也没有了,只可惜我现在还没有找着他们,否
则——哈!”
  这入云龙金四连连饮酒,连连狂笑,已经加了三次酒的店小二,直着眼睛望着他,几乎
以为这个衣衫褴楼的汉子,是个酒疯。
  柳鹤亭微微一笑,突地推杯而起,笑道:“金兄真的醉了。”整了整身上的衣裳,掏出
锭银子,放在桌上,含笑又道:“今日风萍偶聚,小弟实是快慰生平,但望他日有缘,还能
再聆金兄高论,此刻,小弟就告辞了。”微一抱拳,缓步而出。
  那入云龙金四愕了一愕,却又狂笑道:“好,好,你告辞吧!”“啪”地一拍桌子,喊
道:“跑堂的,再拿酒来。”
  已经走到门口的柳鹤亭,回顾一笑,拂袖走出了店门,门外的秋风,又扬起他身上的罗
衫,霎眼之间,滞洒挺秀的少年便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
  入云龙金四踉跄着走了出来,目光四望,却已失去了这少年的踪迹了。
  在萧索的秋风里,入云龙金四愕了许久,口中喃喃低语道:“这家伙真是个怪人——”
  转身又踉跄地走到桌旁,为自己又斟了满满一杯酒,端起来,又放下去,终于又仰首喝
干了,于是这间小小酒铺里,又响起他狂放的笑声,酒使得他忘去了许多烦恼,他觉得自己
又重复回到关外的草原上,跃马驰骋放怀高歌了。
  门外一声马嘶,入云龙金四端起桌上的酒壶,一起都倒在一只海碗里,踉跄又走出了
门,走到那匹瘦马旁边,将酒碗送到马口,这匹马一低头,竟将这么大一碗酒,全都喝干
了。
  金四手腕一扬,将手中的空碗远远抛了开去,大笑道:“酒逢知已,酒逢知已,哈!
哈!却想不到我的酒中知已,竟然是你。”左手一带马缰,翻身上了马。
  这匹昔日曾经扬蹄千里的良驹,今日虽已老而瘦弱,但是良驹伏枥,其志仍在千里,此
刻想必也和他的主人一样,昂首一阵长嘶,放蹄狂奔了起来,马上的金四狂笑声中,但觉道
旁的林木,飞也似的退了回去,冰凉的风,吹在他火热的脸膛上,这种感觉,他已久久没有
领受到了。
  于是他任凭胯下的马,在这已经无人的道路上狂奔着,也任凭它奔离官道,跃向荒郊。
  夜,越来越深——
  大地是寒冷而寂静的,只有马蹄踏在大地上,响起一连串响亮的蹄声,但是——
  这寂静的荒郊里,怎地突然响起了一阵悠扬的萧声,混合在萧索的秋风里,袅袅四散!
  更怪的是,这萧声竟像是有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竟使得这匹狂奔着的马,也不
禁顺着这阵萧声,更快地狂驰而去。
  马上的入云龙金四,像是觉得天地虽大,但均已被这萧声充满了,再也没有一丝空隙来
容纳别的。
  他的心魂,仿佛已从跃马奔驰的草原,琪入另一个梦境里,但觉此刻已不是在萧索的秋
天,吹在他身上的,只是暮春时节那混合着百花香的春风,天空碧蓝,绿草如茵——
  马行也放缓了下来,清细的萧声,入耳更明显了,入云龙轻轻地叹了口气,缓缓勒住马
缓,游目四顾,他那张本已被酒意染得通红的面孔,不禁在霎眼之间,就变得苍白起来。
  四下林木仍极苍郁,一条狭窄的泥路,婉蜒通向林木深处,这地方他是太熟悉了,因为
在这里,他曾遭受过他一生最重大的变故。
  林中是黑暗的,他虽然无法从掩映的林木中看出什么,但是他知道,前面必定有一块空
地,而在那块空地上,矗立着的就是那间神秘的铁屋,于是,他心的深处,就无形地泛起一
阵难言的惊栗,几乎禁不住要拨转马头,狂奔而去。
  但是那奇异的萧声,却也是从林木深处传出来的,萧声一转,四下已将枯落的木叶,都
像是已恢复了蓬勃的生气。
  入云龙枯涩而惊恐的心田里,竟无可奈何地又泛起一阵温馨的甜意。儿时的欢乐,青春
的友伴,梦中的恋人,这些本是无比遥远的往事,此刻在他心里,都有着无比的清晰。
  他缓缓下了马,随意抛下马缰,不能自禁地走向林木深处,走向那一片空地——
  月光,斜斜地照了下来,矗立在这片空地上,那黝黑的铁墙,显得更高大而狞恶了,铁
墙的阴影,沉重地投琪了下来。
  然而,这一切景象,都已被这萧声融化了,入云龙惘然走了出来,寻了一块大石坐下,
舒适而赖散地伸出了两条腿,他几乎已忘了矗立在他眼前的建筑物,就是那曾吞噬了不知凡
多武林高手的性命、甚至连尸骨都没有吐出来的铁屋。
  箫声再一转,温馨的暮春过去了,美艳的初夏却已来临,转瞬间,只觉百花齐放,彩蝶
争艳,而那吹萧的人,也忽然从铁墙的阴影中,漫步出来,一袭深青的罗衫,拎袂飘飘,在
月光下望去,更觉潇洒出尘,却竟是那神秘的华服少年柳鹤亭。
  入云龙金四在心中惊呼一声!身躯却仍懒散地坐在石上,缓缓抬起手扬了扬,只因为他
此刻已被萧声引入梦里。
  柳鹤亭眼中涌出一丝笑意,双手横抚青萧,梦幻似的继续吹弄着,民光抬处,望到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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