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环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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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环曲-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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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起掌中长剑,自左而右,自剑柄而剑尖,轻轻抚摸了一遍,缓缓道:“此剑名‘不修’,
剑史上溯秦汉,虽非剑中圣品,却也绝非凡物,你武功不高,能得此剑,亦是天缘,但望你
好生珍惜,刻苦自励,再多磨练,莫要辜负了此剑!”
  左掌食、拇二指,轻轻夹住剑尖,右掌向内一弓,剑柄突地弹出。
  锦袍佩剑大汉木然半晌,面上不觉泛起一阵羞愧之色,方自伸手接过剑柄,剑柄竟又脱
手弹出,他惊愕之下,转目望向雪衣人,只见他全身纹丝不动,右腕突地一反,剑柄便自肋
下向身后弹去,只听“叮叮”几声微响,弹出的剑柄,竟似生了眼睛,恰好将漫无声息射向
他后背的五点乌光,一一弹落!
  雪衣人目光一凛,头也不回,冷冷道:“背后伤人,岂能再饶!”缓缓转过身形,一步
一步地向“银鞭”白振走去!
  方才他还剑发招之际,众人俱都定睛而视,凝声而听,只有费真、屠良双双到白振身
侧,屠良皱眉低声道:“二弟,你怎地如此莽撞,你纵然对那人不服,也不应在此时此刻出
手!”
  费真面色深沉,缓缓道:“何况你纵然出手,也讨不了好去!”
  他两人这一讽一劝,非但未能将“银鞭”白振劝回位上,自己兄弟一来,反而使他自觉
有了倚恃,一言不发地拧转身形,扬手五道乌光,向雪衣人背后脊椎之处击去!
  哪知雪衣人头也不回,便将这在武林中亦称十分霸道的五点“鞭尾黑煞,无风乌针”一
一击落,自振心头一跳,只见雪衣人一步一步向自己缓步行来,右掌两指,微捏剑尖,却将
剑柄垂落在上。
  “银鞭”白振目光转处,先瞧屠良一眼,再瞧费真一眼,突地“嘿嘿”大笑起来,一面
大声道:“你如此发狂,难道我‘荆楚三鞭’兄弟三人,还怕了你不成,嘿嘿……”语声响
亮,“荆楚三鞭,兄弟三人”八字,说得更是音节骼然,但目光抬处,见到雪衣人一双冰冷
的眼睛,却还是无法再笑得出来。
  “万胜神刀”边傲天望着他们越走越近的身形,心中真是左右为难,他方才虽然已将梅
三思强拉开去,但此刻却无法拉开“银鞭”白振,最难的是双方俱是宾客,那雪衣人虽然狂
傲无礼,但“银鞭”白振却先向别人寻衅,再加以背后暗算于人,更是犯了武林之忌,满厅
群豪,此刻人人袖手旁观,又何尝不是不耻白振的为人!
  但这般光景,边傲天若也袖手不理,日后传说出去,必说他是怕了那雪衣人,一时之
间,他心中思来想去,却也无法想出一个妥善解决之法。
  “银鞭”白振干笑一声,脚下连退三步,掌中却已撤下围在腰畔的一条亮银长鞭,鞭长
五尺,细如笔管,但白振随手一抖,鞭梢反卷而出,居然抖得笔直,生像一条白蜡长竿一
般,要知“银鞭”白振人虽狂傲浮躁,但在这条银鞭上的功夫,却亦有十数年的苦练。
  他银鞭方自撤出,费真、屠良对望一眼,两人身形一分,已和他立成鼎足之势,将那雪
衣人围在中间。
  雪衣人眼角微扬,目中杀机立现,脚步更沉重缓慢,“银鞭”白振再次干笑数声,手腕
一送,方自垂下的鞭梢,又已挺得笔直。
  在这刹那之间,双方俱是箭在弦上,突听“叮”地一声轻响,白振掌中银鞭,竟然笔直
垂下,白振面容不禁为之大变,转目望去,只见一身吉冠吉服的新倌人柳鹤亭,已自大步行
出,满厅群豪俱都眼见柳鹤亭方才凭空一指,便已将白振掌中挺得笔直的银鞭击落,于是本
来不知他武功深浅的人,对他的态度便全然为之改观。
  雪衣人凝目一望,脚步立顿,冷冷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出来做什么?”
  银鞭白振冷冷“哼”了一声立刻接口道:“正是,正是,此事与你无关,兄台还是早些
入洞房的好。”
  柳鹤亭面色森寒,冷冷看了白振一眼,却向雪衣人当头一揖道:“阁下今日前来,实令
在下喜出意外,然在下深知君之为人,是以也未曾以俗礼拘束阁下,既未迎君于户外,亦未
送君于阶下。”
  雪衣人目光木然,缓缓道:“你若不是如此为人,我也万万不会来的。”
  柳鹤亭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又自朗声道:“在下此刻出来,亦非为了——”
  雪衣人冷冷接口道:‘我知道你此刻出来,绝非为了那等狂傲浮浅之徒,只是不愿我在
此出手!”
  柳鹤亭嘴角笑容似更开朗,颔首道:“在下平生最恨浮浅狂傲之徒,何况今日之事,错
不在君,在下焉有助人无理取闹之理,但此人到底乃在下之宾客。”语声微顿,笑容一敛,
接口又道:“阁下行止高绝,胜我多多,但在下却有一言相劝,行事……”
  雪衣人又自冷冷接口道:“行事不必太过狠辣,不必为了些须小事而妄动杀机,你要劝
我的话,可就是这两句么?”
  这两人言来语去,哪似日前还在舍生忘死而斗的强仇大敌,倒似多年老友在互相良言规
过,满堂群豪,俱都不知他两人之间关系,此刻各个面面相觑,不觉惊奇交集。
  只听柳鹤亭含笑缓缓说道:“在下正是此意。”
  雪衣人目光一凛,道:“今日我若定要出手,又当怎的,”
  柳鹤亭笑容一敛,缓缓道:“今日阁下若然定要在此动手——”突地转身过去,面对
“银鞭”白振道:“或是阁下也有不服之意,便请两位一起来寻我柳鹤亭好了。”
  “万胜神刀”边傲天浓眉一扬,厉声接口道:“今日虽是柳贤侄的吉期良辰,但老夫却
是此间主人,如果有人真要在这里闹事,这本帐便全都算在老夫身上好了。”
  梅三思自从被他师傅拉在一边,便一直坐在椅上发闷,此刻突在一跃而起,大步奔来,
伸出筋结满布的手掌,连连拍着自己胸膛,大声道:“谁要把帐算在我师傅身上,先得尝尝
我姓梅的这一双铁掌。”双掌伸曲之间,骨节“格格”一阵山响,外门硬功,确已练到七成
火候。
  满厅群豪,多是边傲天知交好友,此刻见他挺身出面,俱都纷纷离座而起,本是静寂无
比的大厅,立时变得一片混乱。
  “银鞭”白振干笑数声,道:“今日我弟兄前来,一心是为了向边老爷子贺喜的,边老
爷子既然出了头,我弟兄还有什么话说。”双手一圈,将银鞭围在腰畔,转身走回自己席
位,举起酒杯,一干而尽,口中又自干笑着道:“在下阻了各位酒兴,理应先罚一杯,”
  屠良、费真又自对望一眼,面上突然露出厌恶之色,显然对他们这位兄弟的如此作风极
为不满。
  柳鹤亭晒然一笑,目光缓缓转向雪衣人,虽未说出一言半语,但言下之意,却是不言而
喻。
  “万胜神刀”边傲天哈哈一笑,朗声道:“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好极,好极,各位还
请快些坐下,边傲天要好好敬各位一杯。”
  语声方了,只见雪衣人竟又一步一步地向白振缓缓行去,自振面容也变得有如死灰,目
光故意望着面前的一盘鱼翅海参,一面伸出筷子去挟,心惊手颤,银筷相击,叮叮直响,挟
来挟去,却连一块海参也没有挟起来,雪衣人却已站到他的身畔,突地出手如风,在他面上
正反抽了七下耳光,只听“啪啪……”一连串七声脆响,听来直似在同一刹那间一起发出。
  这七下耳光,打得当真是快如闪电,“银鞭”自振直被打得呆呆地愣了半晌,方自大喝
一声,一跃而起,雪衣人却连望也不再望他一眼,只管转身走了开去,仿佛方才那七记耳
光,根本不是他出手打的一样。
  屠良、费真双眉一轩,双双展动身形,挡在雪衣人面前,齐地厉声喝道:“朋友,你这
般——”
  语声未了,只见雪衣人缓一举步,便已从他两人之间的空隙之中,从从容容地走了过
去,竟连他们的衣袂亦未碰到半点,而大喝着奔来的“银鞭”白振,却几乎撞到他两人的身
上。
  这一步跨来,虽然轻描淡写,从容已极,但屠良、费真却不禁为之大吃一惊,屠良大叱
一声:“二弟,放镇静些!”费真却已倏然扭转身,只见那雪衣人步履从容,已将走出厅
外,费真身形方动立顿,目光微转,冷笑一声,突向边傲天抱拳道:“边老爷子,我们老二
忍气回座,为的是什么——”语声突顿,冷笑两声,方自改口道:“此刻他被人如此侮辱,
你老人家方才说的话,言犹在耳,我兄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还是请你老人家吩咐一
声。”
  白振推开屠良,一步掠来,大喝道:“老三——”下面的话,还未说出口来,费真已自
抢口说道:“二哥,你先忍忍,反正今天我们都在边老爷子这里,当着天下宾朋,他老人家
还会让我兄弟吃得了亏么!”
  这一番说话,当真是言词锋利,表里俱圆。
  “万胜神刀”边傲天浓眉剑轩,面色亦已涨成紫红,突地大喝一声:“站住!”
  雪衣人缓步而行,已自走到厅外游廊,突地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冷冷问道:“什么
人,什么事?”他说话言词简短,从来不肯多说一字,边做天一捋长髯,抢步而出,沉声喝
道:“此地虽非虎穴龙潭,但阁下要来便来,要走便走,难道真的没有将老夫看在眼里?”
  雪衣人冷冷一笑,左掌轻抬,拈起了那柄犹自被他捏在掌中的长剑,缓缓转过头来,
道:“我若要走,焉有将别人之剑也带走之理?”目光一凛:“但我若真的要走,世上却再
无一人能挡得住我。”话犹未了,已又自缓步向外行去,全然未将普天之下的任何人看在眼
里,亦未将任何事放在心上!
  边傲天一生闯荡,却未见到江湖中竟会有如此人物,只听一声大喝,梅三思飞步而出,
大喝道:“好大胆的狂徒,竟敢对我师傅无礼!”连环三拳,击向雪衣人后背。
  这三拳风声虎虎,声威颇为惊人,但雪衣人微一举足,这三拳便已拳拳落空,竟连他的
衣袂都未沾上一点。
  梅三思呆了一呆,又自大喝道:“你这小子快些回过头来,让俺好好打上三拳,似这般
逃走,算得了什么好汉?”突觉有人一拉他衣襟,使他身不由主地连退三步!
  雪衣人目光一凛,缓缓转过身形,却见站在他面前的,竟是已换了那一身吉服吉冠的新
人柳鹤亭!
  两人面面相对,身形俱都站得笔直,两边梁上的灯光,映着柳鹤亭斜飞入鬓的一双剑
眉,亮如点漆的一双俊目,映得他清俊开朗的面容上的轮廓和线条,显出无比的坚毅和沉
静,却也映得雪衣人的目光更加森寒冷削,于是他面上的青铜假面,便也变得越发狰狞可
怖!
  两人目光相视,俱都动也不动,似乎双方都想要看透对方的内心,寻出对方心理弱点,
因为如此才能使自己占得更多的优势。
  四下再次归于静寂,突听“磐”地一声,雪衣人掌中垂下的剑柄,在花园石地上轻轻一
点!
  这响声虽轻,但却使群豪为之一震。
  只听雪衣人冷冷说道:“我见你年轻英俊,武功不俗,是以方自敬你三分,也让你三
分,你难道不知道么?”
  柳鹤亭沉声道:“我又何尝没有敬你三分,让你三分?”
  雪衣人目光一闪,道:“我一生行事,犯我者必杀,你三番两次地阻拦于我,难道以为
我不敢杀你么?”
  柳鹤亭突地轩眉狂笑起来,一面朗声道:“不错,阁下武功,的确高明过我,要想杀
我,并非难事,但以武林人,不过只是匹夫之勇而已,又岂能算是大丈夫的行径?”笑声一
顿,厉声又道:“人若犯你,你便要杀他,你若犯别人,难道也不该被别人杀死么?”
  雪衣人突地仰天长笑起来,一阵阵冰冷的笑声,接连自他那狰狞丑恶的青铜面具中发
出,让人听来,哪有半分笑意。
  这笑声一发,便如长江大河之水,滔滔而来,不可断绝,初时有如枭鸣猿啼,闻之不过
令人心悸而已,到后来竟如洪钟大吕,声声振耳,一时之间,满厅群豪只觉心头阵阵跳动,
耳中嗡嗡作响,恨不得立时掩上耳朵,再也不去听它。
  柳鹤亭剑眉微剔,朗声道:“此间人人俱知阁下武功高强,是以阁下大可不必如此笑
法。”声音绵密平实,从这震耳的笑声中,一字一字地传送出去,仍是十分清朗。
  雪衣人笑声不绝,狂笑着道:“上智之人役人,下愚之人役于人,本是天经地义之事,
弱肉强食,更是千古以来不变之真理,我武功高过你等,只因我才智、勇气、恒心、毅力,
俱都强于你等几分,自然有权叫人不得犯我,若是有人才智、勇气、恒心、毅力俱都高过于
我,他一样也有权叫我不得犯他,这道理岂非明显简单之极!”
  柳鹤亭呆了一呆,竟想不出该用什么话来加以反驳。
  只听雪衣人又道:“我生平恨的只是愚昧无知、偏又骄狂自大之徒,这种人犯在我手里
——”
  话犹未了,柳鹤亭心中突地一动,截口说道:“世人虽有贤愚不肖之分,但聪明才智之
士,却又可分为几种,有人长于技击,有人却长于文翰,又怎能一概而论,阁下如单以武功
一道来衡量天下人的聪明才智,已是大为不当,至于勇气恒心的上下之分,更不能以此来做
衡量。”
  雪衣人笑声已顿,冷冷接口道:“凡有一技之长,高出群伦之人,我便敬他三分。”
  柳鹤亭道:“自始至此,伤在你剑下的人,难道从无一人有一项胜过阁下的么?”
  雪衣人冷笑道:“正是!莫说有一技胜过于我之人,我从未杀过,便是像你这样的人,
也使我动了怜才之心,即便是个万恶之徒,我也替他留下一线生机,万万不会将之伤在剑
下,这点你知道得已该十分清楚了吧!”
  他言语之中,虽然满是偏激怪诞之论,但却又叫人极难辩驳。
  哪知柳鹤亭突又纵声狂笑起来,一面笑道:“阁下巧辩的是高明,在下佩服得很。”
  雪衣人冷冷道:“我生平从未一字虚言,何况我也根本毋庸向你巧辩!”
  柳鹤亭笑道:“人们但有一言冲撞了你,你便要立刻置之死地,那么你又怎能知道他们
是否有一技之长胜过于你,难道人们将自己的多少聪明才智、勇气恒心的标志全都挂到了脸
上不成?”
  雪衣人隐藏在青铜假面后的面色虽无法看出,但他此刻的神情,却显然呆了一呆,但瞬
即冷冷道:“言谈举止,神情态度,处处俱可显示一人聪明才智,我剑光之下,也定然可以
映出人们的勇气恒心。”
  柳鹤亭沉声道:“大智若愚,似拙实巧之人,世上比比皆是。”
  雪衣人“嗤”地冷笑一声,道:“若是此等人物,我不犯他,他岂有犯我之理,他不犯
我,我亦万无伤他之理,这道理岂非更加明显?”
  此刻柳鹤亭却不禁为之呆了一呆,沉吟半晌,方又沉声道:“武林之间,本以‘武’为
先,阁下武功既高,别的话不说也罢,又何必苦苦为——”
  雪衣人冷冷接口道:“你若真能以理服我,今日我便让那姓白的打回七下耳光,然后抖
手一走,否则你若能以武服我,我也无话可说!”语声微顿,目光一闪,冷削的目光,有如
两柄利刃,自立在柳鹤亭身后的梅三思,扫到被费真、屠良强拉住的“银鞭”白振身上,冷
冷又道:“至于这两个人么,无论琴棋书画,文翰武功,丝竹弹唱,医卜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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