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莫非是那‘离情道长’早已将真的神经毁了去,而在练功心法的要紧之处,随意删改
了不少地方,是以那三十六人,人人都着了他的道儿,而后人见了他们的前辈之鉴,便也无
人敢去一试了!”
梅三思哈哈一笑,道:“你的话说得有些对,也有些不对,那三十五本手抄的‘天武神
经’,字字句句,的确俱都和真本上的一模一样,但拿到这‘天武神经’的三十六人,不到
数年时光,有的突然失踪,有的不知下落,有的却死在武功比其为弱的仇人手上,这原因为
的什么,起先自然无人知道,但后来大家终于知道,练了这本武学秘籍中所载武功的人,为
何俱都有如此悲惨的结果。”
柳鹤亭双目一张,诧声问道:“为什么?”
梅三思叹息着摇了摇头,缓缓道:‘这原因说来几乎令人难以置信——”突地一声惊
呼:“陶姑娘!”目光中更充满了无法描述的痛苦之色!
陶纯纯一双玉掌捧在心畔,嘴唇动了两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纤柔而窈窕的
身形,已虚弱地倒在地上!
强烈的日光,映得她身上的罗衫鲜红如血,也映得她清丽的面容苍白如死,柳鹤亭乍睹
此变,被惊得呆了一呆,方自大喝一声,扑上前去,口中不断惶急而惊惧地轻轻呼道:“纯
纯醒来,纯纯,你只看我一眼……纯纯,你怎么佯了……你……你……难道……难道……”
他一声接着一声呼喊着,平日那般镇静而理智的柳鹤亭,此刻却全然没有了主意,他抱
着她的身躯,推拿着她的穴道,但他用尽了所有急救的方法,也无法使她苍白的面容透出一
丝血色。
他只觉她平日坚实、细致、美丽、光滑,触之有如莹玉,望之亦如莹玉的肌肤,此刻竟
变得异样地柔软而松驰,她所有的青春活力,内功修为,在这刹那之间,竟像已一起自她身
上神奇地消失了!
一阵不可形容地惊栗与震惊,有如一道闪电般,重重击在柳鹤亭身上,他再也想不出她
为何会突地这佯,只好轻轻抱起了她的娇躯,急剧地向他们洞房中冲去,谨慎地将她放在那
柔软华丽的牙床之上,只见陶纯纯紧闭着的眼睛,虚弱地睁开了一线!
柳鹤亭大喜之下,连忙问道:“纯纯,你好些了么?告诉我……”
却见她方自睁开的眼睛,又沉重地闭了起来,玲珑而苍白的嘴唇,仅蠕动了两下,模糊
地吐出几个字音:“不……要……离……开……我。”
柳鹤亭连连点头,连连拭汗,连连说道:“是是,我不会离开你的。”
语声未了,双目之中,已有一片惶急的泪光,自眼中泛起!
胸无城府、无所顾忌的梅三思,笔直地闯入洞房中来,站在柳鹤亭身后,望着翠榻上的
陶纯纯,呆呆地出了半天神,喃喃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也练过‘天武神经’上
的武功么?……”
柳鹤亭霍然转过身来,一把捉住他的肩头,沉声问道:“你说什么?”
梅三思浓眉深皱,长叹着缓缓道:“凡是练过‘天武神经’上武功的人,一年之中,总
会有三四次,会突地散去全身武功,那情况正和陶纯纯此刻一样……”
柳鹤亭双目一张,还未答话,梅三思接着又道:“那些练过‘天武神经’的武林豪士,
之所以会突然失踪,突然不知下落,或者被武功原本不如他们的人杀死,便是因为这三四次
散功的日子,俱是突然而来,不但事先没有一丝先兆,而且散功时间的长短也没有一定,最
可怕的是,散功之际,稍一不慎,便要走火入魔,更可怕的是,凡是练了‘天武神经’的
人,终生不得停顿,非得一辈子练下去不可!”
他语声微顿,歇了口气,立刻接着又说道:“后来武林中人才知道,那些突然失踪的
人,定是练了‘天武神经’后,发觉了这种可怕的变化,便不得不觅一深山古洞,苦苦修
练,那些会被原本武功不如他们的仇家杀死的人,也必定是因为他们动手之际,突然散了
功,这种情况要一直延续四十年之久,才能将‘天武神经’练成,武林群豪,虽然羡慕‘天
武神经’上的精妙的武功秘技,却无一人再敢冒这个险来练它!除了一些非常非常奇特的
人!”
柳鹤亭呆滞地转动了一下目光,望了望犹自昏迷着的陶纯纯,他心里此刻在想着什么,
梅三思皱眉又道:“那‘离情道长’练了‘天武神经’,发觉了这种可怕的变化后,他自己
寻不出解释,是以便将‘神经’抄了三十五份,分给三十五个武功最高的武林高手,让他们
一同来练,看看他们练过‘天武神经’后,是不是也会生出这种可怕的变化,看看这些人
中,有没有人能对这种变化,寻出解救之法,他用心虽然险恶,但是他还是失望了,武林中
直到此刻为止,还没有人能对此事加以补救,只有一直苦练四十年,但是——唉!人生共有
多少岁月,又有谁能熬过四十年的惊吓与痛苦?”
梅三思浓眉微微一扬,望了望陶纯纯苍白的面容,接口又道:‘是以当时武林七大门派
的掌门人,临终之际,留给弟子的遗言,竟不约而同地俱是:‘切切不可去练那天武神
经’,而此后许多年轻武士也常常会在一些名山大泽的幽窟古洞里,发现一些已经腐烂了的
尸身或枯骨,死状都十分丑恶,显见是临死时十分痛苦,而在那些尸身或枯骨旁畔的地上或
古壁上,也有着一些他们留下的遗言字句,却竟也是:‘切切不可再练天武神经’!”
他长长地叹息一声,缓缓接道:“那些尸身和枯骨,自然也就是在武当山解剑岩下,以
武功夺得手抄的‘天武神经’后,便突然失踪的武林前辈,但饶是这样,武林中人对这‘天
武神经’,却犹未死心,为了那些手抄的‘神经’,仍有不少人在舍死忘生地争夺,直到二
十年后,少林寺藏经阁的首座大师‘天喜上人’,将这‘天武神经’木刻墨印,印了数千本
之多,随缘分赠给天下武林中人,这本在武林中引起了无数争端凶杀的‘天武神经’才变成
世间一件不成秘密的‘秘密’,而后起的武林中人,有了这些前辈之鉴,数十年来,也再无
人敢去练它!”
他语音微顿,又自补充道:‘不但无人敢再去练它,甚至连看都没有人敢再去看它,武
林中师徒相传,都在警戒着自己的下一代:‘切切不可去练天武神经!’是以我刚才能凭着
这本‘神经’上的字句,将那白衣铜面的怪人惊退,其实说穿之后,不过如此而已!”
柳鹤亭目光关心而焦急地望着陶纯纯,耳中却在留意倾听着梅三思的言语,此刻他心分
数用,实是紊乱已极。
他与陶纯纯相处的时日越久,对她的疑惑也就越多,直到此刻,他对她的身世来历,仍
然是一无所知,他对她的性格心情,也更不了解,但是,这一切却都不能减弱他对她的怜
爱,他想到自己今后一生,却要和一个自己毫不了解的人长相厮守,在他心低深处,不禁泛
起一阵轻轻的颤抖和一声长长的叹息:“如此神经!”
“万胜神刀”边傲天和久留未散的武林众豪,闻得柳鹤亭的新夫人突发重病,自都匆匆
地赶到后园中的洞房里来,这其中自然有着一些精通医理的内家好手,但却再无一人能看得
出陶纯纯的病因,而另一些久历江湖、阅历丰富,腹中存有不少武林掌故的老江湖们,见到
她的病状,心中虽有疑惑,却也无一人能将心中的疑惑,加以证实了,只是互相交换一个会
心的眼色而已。
日薄西山,归鸦贴噪,黄昏后的洞房里,终于又只剩下了柳鹤亭一人。
洞房中的陈设,虽然仍如昨夜一般绮丽,但洞房中的情调,却已不再绮丽,柳鹤亭遣走
了最后两个青衣丫环,将罗帐边的铜灯,拨成最低暗的光线,然后焦急、惶恐而又满腹疑团
地坐在陶纯纯身畔。
昏黄的灯光,映着陶纯纯苍白的面容,夜更深,人更静,柳鹤亭心房的跳动,却更急
剧,因为此刻,陶纯纯仍未醒来!
她娇躯轻微转动了一下,面上突地起了一阵痛苦的痉挛,柳鹤亭心头一阵刺痛,轻轻握
住她的皓腕。只见她面上的痛苦,更加强烈,口中也发出了一阵低微、断续而模糊不清地痛
苦的吃语:“……师傅……你好……好狠……纯纯……我……我对不起你……杀……
杀……”
柳鹤亭心头一颤,手掌握得更紧,柔声道:“纯纯,你好些了么?你心里有什么痛苦,
都可以告诉我……”
但陶纯纯眼帘仍然紧闭,口中仍然在痛苦地呓语:“杀……杀……纯纯,我对不起
你……”突又低低地狂笑着道:“天下第一……哈哈……武林独尊……哈哈……”
柳鹤亭惊惧地握着她的手腕,渐渐觉得自己的手掌,竟也和她一样冰冷,他竟开始在心
里暗问自己:“她是谁?她到底是谁?她到底有多少件事是瞒着我的,她心中到底有多少秘
密?她……她难道不是陶纯纯么?”
他心情痛苦,思潮紊乱,以手捧面,垂首沉思,一阵凉风吹过,窗外似乎又落下阵阵夜
雨,夜色深沉中,窗外突地飘入一方纯白的字笺,却像是有着灵性一般冉冉飘到柳鹤亭眼
前!
柳鹤亭目光抬处,心中大惊,顺手抄过这方字笺,身形霍然而起,一掠而至窗口,沉声
地道:“是谁?”
窗外果已落下秋雨,点点的雨珠,挟着夜来更寒的秋风,“嗖嗖”地打在新糊的轻红窗
纸上,秋风夜雨,窗外哪有人影,柳鹤亭叱声方了,方待穿窗而出,但回首望了陶纯纯一
眼,却又倏然止步,在窗口呆呆地愣了半晌,茫然展开了掌中纸笺,俯首而视,他坚定的双
掌不禁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
只见那纯白的纸笺上,写着挺秀的字迹,是:
“你可要知道你新夫人的秘密?
你可要挽救江苏虎丘,西门世家一家的性命?
你可想使自己脱离苦海?
那么,你立刻便该赶到江苏,虎丘,西门世家的家中去,后园西隅墙外,停着一匹鞍辔
俱全的长程健马,你只要由此往南,顺着官道而行,一路上自然有人会来替换你的马匹!假
如你能在一日之间赶到江苏虎丘,你便可发现你所难以置信的秘密,你便可救得西门一家的
性命,你也可使自己脱离苦海,否则……凶吉祸福,由君自择,动身且快,时不我与!”
下面既无具名,亦无花押,柳鹤亭惊惧地看完了它,手掌的颤动,且更强烈,他茫然回
到他方才坐的地方,陶纯纯的面容,仍然是苍白而痛苦!
“这封信是准写的,信中的话,是真的么?”
这些问题他虽不能回答,但犹在其次,最重要的问题是:“我该不该按照信中的话,立
刻赶到江苏虎丘去?”
刹那之间,这一段日子来的往事,齐地在他心中闪过:她多变的性情……她诡异的身
世……秘道中的突然出现……清晨时的急病……在秘道中突地失踪的翠衫少女……满贮鲜血
毛发的黑色玉瓶……以及她方才在晕迷中可怕的呓语……
柳鹤亭忍不住霍然长身而起,因为这一切都使他恨不得立时赶到江苏虎丘去,但是,他
回首再次望了陶纯纯一眼,那娇美而痛苦的面容,却不禁在他心底引起了一阵强烈的怜爱,
他喃喃他说道:“我不该去的,我该保护她!无论如何,她已是我的妻子!”
他不禁反复地暗中低语:“无论如何,她终究已是我的妻子;她终究已是我的妻子!”
在那客栈中酒醉的温馨与迷乱,再次使得他心里泛起一阵混合着甜蜜的羞愧,昨夜花烛下,
他还曾偷偷地揭开她覆面红中的一角,偷看到她含羞的眼波和嫣红的娇靥。
就是那温馨而迷乱的一夜,就只这甜蜜而匆匆的一瞥,已足够在他心底,留下一个永生
都难磨灭的印象,己足够使得他此刻又自沉重坐下来,但是,陶纯纯方才呓语中那几个杀
字,却又突地又在他耳畔响起。
“杀!杀!”这是多么可怕而残酷的字句,从第一次听到这个字直到此刻,柳鹤亭心里
仍存留着一份难言的惊悸,“天下第一,武林独尊!”他不禁开始隐隐了解到她心底深处的
野心与残酷。
这份野心与残酷,虽也曾在她目光下不经意地流露出来,却又都被她嘴角那份温柔的笑
容所遮掩,直到此刻……
柳鹤亭剑眉微轩,又自霍然长身而立,紧了紧腰间的丝绦。
“无论是真是假,我都要到江苏虎丘去看上一看!她在这里定必不会遭受到什么意外
的!”
他在心中为自己下了个决心,因为他深知自己此刻心中对她已开始生出一种不可抗拒的
疑惑,他也深知自己若让这份疑惑留在心里,那么自己今后一生的幸福,都将会被这份疑惑
摧毁,因为疑惑和猜疑,本就是婚姻和幸福的最大敌人!
只听她突又梦呓着道:“鹤亭……不要离开我……你……你要是不保护我……我……何
必嫁给你,我……要独尊武林……”
柳鹤亭呆了一呆,剑眉微轩,钢牙暗咬,身形动处,闪电般掠出窗外,却又不禁停下身
来,轻轻关起窗于,然后轻轻掠到左侧一问小屋的窗外,沉重的敲了窗框,等到屋内有了惊
诧的应声,他便沉声道:“好好看顾着陶姑娘,一有变化,赶紧去通知边大爷!”
屋内第二次应声还未响起,柳鹤亭身形已飘落在数丈开外,一阵风雨,劈面打到他脸
上,他望了望那灯光昏黄的新糊窗纸,心底不禁泛起一阵难言的寒意,使得他更快地掠出窗
外,目光闪处,只见一匹乌黑的健马,配着乌黑的辔鞍,正不安地伫立在乌黑的夜色与袭人
的风雨中。
他毫不迟疑地飘身落在马鞍上,缰绳微带,健马一声轻嘶,冲出数十丈,霎眼之间便已
奔出城外。
官道上一无人踪,他放马狂奔,只觉秋风冷雨,扑面而来,两旁的田野林木,如飞向后
退去,耳畔风声,呼呼作响,也不知奔行了多久,他胯下之马虽然神骏,却也禁不住如此狂
奔,渐行渐缓,他心中焦急,顾不得怜惜马匹,丝鞭后扬,重重击在马股上,只打得马股上
现出条条血痕,那马惊痛之下,虽然怒嘶扬蹄,加急奔行了一段路途,但终究已是强弩之
未,眼看就要不支倒下!
雨丝渐稀,秋风却更烈,静寂之中,急剧的马蹄声顺风而去,传得更远,柳鹤亭振了振
已被雨浸透的衣衫,纵目望去,只听深沉的夜色中,无人的官道边,黝黑的林木里突地传出
一声轻呼:”换马!”马上人口中轻轻呼哨一声,自柳鹤亭身侧掠过,然后放缓缰绳,柳鹤
亭侧目望去,只见此人一身劲装,青巾包头,身形显得十分瘦削,却看不清面目,不禁沉声
喝问道:“朋友是谁?高姓大名,可否见告?”
哪知他喝声未了,那匹马上的骑士,已自翻身甩蹬,自飞奔的马背上,“唰”地掠下,
反手一拍马股,口中再次低呼一声:“换马!”
柳鹤亭左掌轻轻一按鞍辔,身形平空拔起,凌空一个转折,飘然落到另一匹马上,只听
身后的人沉声喝道:“时间无多,路途仍远,望君速行,不可耽误!”
新换的奔马,霎眼之间,便将这语声抛开很远,雨势已止,浓云亦稀,渐渐露出星光,
但柳鹤亭心中的疑云却更浓重,他再也想不出暗中传声给自己的人,究竟是谁,此人不但行
踪诡异,行事更加神秘,而且显然在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