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环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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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环曲-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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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健马,都已跑得吃不消了,一到江边,就口吐白沫,倒到地上,她反而一点事都没有,轻
轻一掠,就下了马!”
  另一个汉子突地抬起头来,面上已自微现惊容,口中道:“这事说来真有些奇怪,我在
江湖中混了这么久,谁也不能在我眼里揉进半粒沙子,可是……可是我就是看不准这女子的
来路。”他语声微微一顿,回首望了舱门一眼,又道:“最怪的事,我们‘铁鱼帮’的船,
已有好多年没有借给外人,可是她一上船,三言两语,立刻就把我们那位‘诸葛’先生说服
了,我看……”
  先前那汉子口中突地“吁”了一声,低声道:“捻短!”
  只见船舱之门轻轻开了一线,闪出一条枯瘦的身影,黑暗中只见他目光一扫,瞪了这两
条汉子一眼,道:“决先和岸上连络一下,让第四卡上的兄弟准备马匹!”
  两条大汉垂首称是,那枯瘦人影便又闪入船舱,闭好舱门,只听舱中轻轻一声咳嗷,一
个娇柔清脆的语声微微说道:“人道‘长江铁鱼’,船行如飞,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
唉!武林中真能名实相符的人,毕竟是太少太少了!”
  两条大汉嘴角一撇,对望一眼,凝神去听,只听方才那枯瘦人影的语声不住称是,竞似
对这女子十分恭敬。
  灯光虽昏黄,但却己足够洒满了这简陋的船舱,照遍了这简陋的设备,粗制的器皿,斜
斜挂在简陋的桌椅上,随着江船的摇晃而摇晃。
  昏灯下,木椅上,坐着的是一个云鬓散乱、一袭轻红罗衫、面上稍觉憔悴,但目光却澄
如秋水的绝色少女,她神情似乎有些焦急和不安,但偏偏却又显得那样安详和自然,她随意
坐在那张粗制的木椅上,但看来却似个坐在深宫里、珠帘下、锦榻上的绝代妃子。
  坐在她对面的枯瘦汉子,双手垂下,目光炯炯,却在瞬也不瞬地凝注着那绝色少女掌中
反复播弄着的一只黑铁所制的青鱼!
  他嘴唇不安地启开了数次,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启口。
  那绝色少女微微一笑,轻抬手掌,将掌中的“铁鱼”一直送到那枯瘦汉子的面前,含笑
道:“长江铁鱼,统率长江,谁要是得到这只铁鱼,便可做长江水道的盟主,你知道么?”
  枯瘦汉子面色一变,目中光芒闪动,满是艳羡之色,口中喃喃说道:“长江铁鱼,号令
长江……”语声一顿,突地大声道:“陶姑娘,俞总舵主至今已失踪将近三年,这三年来,
他老人家的下落,江湖中从未有一人知道,是以小可想斗胆请问陶姑娘一句,这‘铁鱼令’
究竟是何处得来的?”
  坐在他对面的绝色少女,不问可知,便是那突然晕过、突然清醒,又突然赶至此间的陶
纯纯了,她秋波转处,轻轻一笑,缓缓道:“俞总舵主不知下落,对你说来不是更好么?”
  枯瘦汉子神色一愕,面容突变,却听陶纯纯含笑又道:“你大可放心,俞胜鱼此后永远
也不会回到这里来了,他临死之前,我曾帮了他一个大忙,是以他才会将这‘铁鱼令’交付
给我,让我来做长江上下游五十二寨的总舵主……”
  桔瘦汉子本已铁青的面容,此刻又自一变,身下的木椅,“吱吱”作响,陶纯纯淡淡一
笑,又道:“但我终究是个女子,怎敢有此野心,何况你‘诸葛先生’近日将长江水帮,治
理得如此有声有色,更非我所能及,我又何忍让‘长江水帮’偌大的基业,毁在我的手上,
你说是么?”
  枯瘦汉子“诸葛先生”展颜一笑,暗中松了口气,道:“陶姑娘的夸奖,在下愧不敢
当,想‘长江水帮’的弟兄,大都是粗暴的莽汉,怎能委屈姑娘这般金枝玉叶,来……”
  陶纯纯“噗嗤”一笑,截口说道:“其实我最喜欢的便是粗鲁的莽汉。“诸葛先生”方
自松懈了的面色,立刻又为之紧张起来。
  陶纯纯秋波凝注,望着他面上这种患得患失的神色,面上的微笑更有如春水中的涟漪,
深深在她娇靥上荡漾开来,她一手缓缓整理着鬓边紊乱的发丝,一手把弄着那黝黑的“长江
铁鱼”,缓缓说道:“我虽喜欢粗鲁的莽汉,但有志气,有心计、有胆略、有武功的汉子,
我却更加喜欢。”
  “诸葛先生”倏地长身而起,又倏地坐了下去,口中期艾着道:“当今之世,有志气、
有心计、有胆略、有武功的汉子,的确难得找到,小可几乎没有见过一个。”
  陶纯纯再次嫣然一笑,更有如春日百花齐放,这一笑不但笑去了她面上的憔悴,也笑去
了她目中的焦急不安。
  她目光温柔地投向“诸葛先生”,然后含笑说道:“这种人虽然不多,但此刻在我面前
就有一个……”
  “诸葛先生”双眉一扬,心中虽极力想掩饰面上的笑容,却又偏偏掩饰不住,本自垂在
椅背的双手,此刻竟不知放在哪里才好。
  只听陶纯纯微笑着接口道:“我本来还拿不定主意,不知该将这‘铁鱼令’如何处理,
直至见到你后,才觉得长江五十二寨由你来统率,正是驾轻就熟,再好也没有了,希望你不
要大过谦让才好!”
  “诸葛先生”精神一振,口中讷讷说道:“不……我绝不会虚伪谦谢的,姑娘放心好
了。”
  陶纯纯含笑着道:“那是最好……”她面上的笑容,突地一敛:“可是这‘铁鱼令’我
得来大不容易……”她语声一顿,倏然住口。
  “诸葛先生”微微一体会,便已体会出她言下之意,连忙接口说道:“姑娘有什么吩
咐,小可只要能力所及,愿效犬马之劳。”
  陶纯纯满意的点了点头,她面上笑容一敛,便立刻变得令人想去亲近,却又不敢亲近,
不敢亲近,却又想去亲近。
  她目光凝注着面前的枯瘦汉子,就正如庙中女佛在俯视着面前上香敬火的虔诚弟子一
般。
  她轻轻伸出三只春葱般的玉指,缓缓道:“我此番要赶到江苏虎丘去,办一件极为重要
的事,希望你此刻以信号与岸上的弟兄连络,叫他们替我准备好脚力,最快的长程健马,而
且每隔百里你还要替我准备好一个换马的人,和一匹可换的马!”
  “诸葛先生”沉吟半晌,面上微微现出难色。
  陶纯纯柳眉微颦,道:“这第一件事你就无法答应么?”
  “诸葛先生”连忙赔笑道:“在岸上准备真正容易,而且小可已经吩咐过了,每隔百
里,便准备一个换马的人……”
  言犹未了,陶纯纯已自冷笑一声,接口说道:“我凭着小小一枚‘如意青钱’,使得到
江北‘骡马帮’之助,由河南一直换马奔来,难道你这号称统辖长江沿岸数百里的‘长江铁
鱼帮’,还及不上那小小的江北‘骡马帮’么?”
  “诸葛先生”双眉紧皱,长叹一声,垂首道:“非是能力不逮,只是时间来不及了!”
  陶纯纯双目一张,笑容尽敛,倏地长身而起,冷冷道:“你难道不想要这‘铁鱼令’了
么?”
  “诸葛先生”头也不敢抬起,双眉皱得更紧,抬起头来缓缓道:“此事小可实在是无能
为力,因为‘铁鱼帮’的暗卡,只到江岸边五十里外为止,而时间如此匆迫,小可也无法先
令人赶到百里之外去,如果姑娘能暂缓一日,小可便必定能办好此事!”
  陶纯纯目光一凛,面上尽失温柔之色,大怒道:“暂缓一日?”
  “诸葛先生”垂下头去!
  陶纯纯长叹一声,“你可知道莫说再缓一日,就是再缓一个时辰,也来不及了!”
  “诸葛先生”面色已变,视线似乎再也不敢触及她那冷若冰霜般的面容,仍自垂着头,
期艾着道:“那么小可只有抱歉得很了。”
  陶纯纯面如青铁,木立半晌,突又娇笑一声,嫣然笑道:“既然如此,你也不必抱歉
了!”
  嫣然的笑语声中,她身形突地一动,缓缓举起手掌,似乎又要去抚弄鬓边的乱发,“诸
葛先生”见到她面上又已露出春花般的笑容,心中方自一宽,哪知她手掌方抬,掌势突地一
变,立掌横切,闪电般切在那犹自茫然不知所措的“诸葛先生”的咽喉之上。
  “诸葛先生”双睛一突,直直地望了她一眼,身形摇了两摇,连声音都未及发出,便
“噗”地一声,倒在舱板上,气绝而死。
  他这最后一眼中,不知道含了多少惊诧、怀疑与怨毒之意,但陶纯纯却连看也不再向他
看上一眼,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掌中的“铁鱼令’,嘴角犹自残留着一丝令人见了不禁销魂
的娇笑。
  她缓缓走到窗前,玉手轻抬,竟“噗通”一声,将那“铁鱼令”投入江中,然后沉重地
叹息一声,自语着道:“怎么办……怎么办呢……”轻抬莲步,跨过“诸葛先生”尸体,走
到舱门口。她脚步是那么谨慎而小心,就像是慈爱的母亲,唯恐自己的脚步会踩到伏在地上
嘻戏的孩子似的,然后她打开舱门,面向门外已被惊得呆了的两个彪形大汉,温柔地笑道:
“你们听得够了么?看得够了么?”
  两条大汉的四道目光,一起呆呆地望着她的一双玉手,一双曾经在嫣然的笑语中便制人
死命的玉手,他们的面色正有如晚霞落去后的苍穹般灰暗,他们已在烈日狂风中磨练成钢一
般的强壮肌肉,也在她那温柔的笑声中起了一阵阵栗悚的颤抖。
  陶纯纯笑容不敛,缓缓向这两条大汉走了过去,江船渐渐已离岸不远,她身形也离这两
条大汉更近,岸边烟水迷蒙,夜色苍茫,依稀可以看见一条黑衣大汉,牵着一匹长程健马,
鹄立在江畔。
  两条大汉垂手木立,甚至连动弹也不敢动弹一下。
  陶纯纯秋波转处,轻轻一笑。
  两条大汉见到她的笑容,都不禁自心底泛起一阵寒意,齐地颤抖道:“姑娘……马……
已准备好了。”
  陶纯纯笑道:“马已准备好了么……”她笑声更温柔。
  那两个大汉却吓得一起跪了下去,颤声道:“小的并没有得罪姑娘,但望姑娘饶小的一
命!”
  陶纯纯“噗哧”一笑,缓缓道:“长江铁鱼帮,都是像你们这样的蠢才,难怪会误了我
的大事……”语声一顿,突又嫣然笑道:“你看你们吓得这副样子,死了不是更痛快么?”
  两条大汉心头一震,还未敢抬起头来,陶纯纯窈窕的身躯,已轻盈地掠到他们身前,轻
盈地伸出手掌,向他们头顶拍了过去。
  她手势是那么温柔,笑容亦是那么温柔,亦如慈爱的母亲,要去抚摸她孩子们头上被风
吹乱了的头发。
  左侧的大汉张口惊呼半声,只觉一只纤柔的手掌,已抚到自己的头顶,于是他连剩下的
半声惊呼都来不及发出,周身一震,百脉俱断,直挺挺跪在地上的身躯,便又直挺挺地向前
倒去!

第十章 西门世家
  那右侧的大汉见到陶纯纯脚步一动,便已和身扑到舱板上,腰、腿、时一起用力,连滚
两滚,滚开五尺,饶是这样,他额角仍不免被那纤纤的指尖拂到,只觉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宛如被一条烧得通红的铁链烫了一下,又像是被一条奇毒的蛇咬了一口。
  陶纯纯娇躯轻轻一扭,让开了左侧那大汉倒下去的尸体,口中“呀”地娇笑一声,轻轻
道:“你倒躲得快得很!”
  未死的大汉口颤舌冷,手足冰凉,方待跃入江中逃命!
  他身躯已近船舷,只要滚一滚,便可跃入江中,哪知他身躯还未动弹,鼻端已嗅到一阵
淡淡的幽香,眼前已瞥见一方轻红的衣袂,耳畔已听得陶纯纯温柔的笑语,一字一字他说
道:“你躲得虽快,可是究竟还是躲不开我的……”
  这彪形大汉侧身卧在舱板上,左肘压在身下,右臂向左前伸,双腿一曲一直,正是一副
“动”的神态,但是他此刻四肢却似已全部麻木,哪里还敢动弹一下,这“动”的神态,竟
变成了一副“死”的形象,他眼角偷偷瞟了她的莲足一眼,口中颤声道:“姑娘,小人但求
姑娘饶我一命……”
  陶纯纯接口道:“饶你一命——”她嘴角温柔的笑容,突地变得残酷而冰冷:“你们误
了我那等重要之事,我便是将你帮中之人,刀刀斩尽,个个诛绝,也不能泄尽我心头之
恨!”
  伏在地上的大汉,身躯仍自不敢动弹,甚至连抬起的手臂都不敢垂落,因为他生怕自己
稍一动弹,便会引起这貌美如花、却是毒如蛇蝎般少女的杀机,他倒抽一口凉气,颤声说
道:“长江‘铁鱼帮’是在水道上讨生活的,动用马匹,自然比不上‘江北骡马帮’那么方
便……”
  陶纯纯冷笑一声,缓缓抬起手掌,道:“真的么?”
  她衣袂微微一动,这大汉便又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冷战,连忙接口道:“但小人却有一个
方法,能够帮助姑娘在一夜之间赶到苏州!”
  陶纯纯掌势一顿,沉声道:“快说出来……”
  直到此刻,这大汉才敢自船板上翻身爬了起来,却仍然是直挺挺地跪着,口中说道:
“小人将这方法说出来后,但望姑娘能饶小人一命!”
  陶纯纯秋波转处,突又轻轻一笑,满面春风地柔声说道:“只要你的方法可用,我不但
饶你一命,而且……”柔声一笑,秋波凝睇,倏然住口。
  彪形大汉精神一振,目光痴痴地望着陶纯纯,他此刻方离死亡,竟然便已立刻生出欲
念。
  陶纯纯目光一寒,面上仍满带笑容,柔声道:“决说呀!”
  彪形大汉胸膛一挺,朗声道:“小人虽然愚鲁,但少年时走南闯北,也到过不少地方,
最南的去过苗山,最北的一直出了玉门关,到过蒙古大沙漠,那时小人年轻力壮,一路上也
曾干过不少轰轰烈烈的事……”在陶纯纯温柔的目光下,他居然竟又自吹自擂起来。
  陶纯纯柳眉微颦,已觉不耐,彪形大汉目光抬处,心头一惊,赶紧改口道:“姑娘您想
必也知道,普天之下,唯有蒙人最善驭马……”
  陶纯纯目光一亮,轻笑一声,这一声轻笑,当真是发自她的心底,若是有人能使她在今
夜赶到“虎丘”,她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
  那大汉目光动处,狡猾地捕捉住她这一丝真心的笑容,语声一顿,故意沉吟半晌,突然
改口道:“有许多人在人们眼中几乎无法做到的事,一经说出方法诀窍之后,做起来便容易
的很,但如何去学到‘做’的方法,却是极为困难,出卖劳力的人总比读书人卑微得多,但
在每种不同的生活环境里,却可以得到不同的体验。”
  他又自故意长叹一声,接口道:“譬如我在蒙古大沙漠中的那一段日子,当真是艰苦已
极,可是在这一连串困苦的日子里,我所学到的,不过仅仅是这一个巧妙的方法而已。”
  陶纯纯秋波一转,立刻收敛起她那一丝已将她真心泄漏的微笑,眼帘微垂,轻蔑地瞧了
这仍跪在地上的大汉两眼,她光亮的银牙,咬了咬她娇美的樱唇,然后如花的娇靥上,便又
恢复了她销魂的美容,轻轻道:“你还跪在地上干什么?”玉手轻抬,将这大汉从舱板上扶
了起来,又自轻笑道:“我也知道要学到一件许多人都不懂得的知识,该是件多么困难的事
呀……我多么羡慕你,你胸中能有这种学问,真比身怀绝顶武功、家有百万珠宝的人还值得
骄傲……”
  轻轻娇笑声中,她缓缓挥动着罗袖,为这虽然愚昧、但却狡猾的大汉,拂拭着衣上的尘
土。
  于是这本自愚昧如猪、但却又被多年来的辛苦岁月磨练得狡猾如狐的大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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