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能解酒,但酒却不能解茶啊!”
秦少言听不懂,只当是此人喜欢喝茶更多一些,便没有再多说。
行李都收拾好了,聂如风让他带的东西也都带了,只等着明日一早,打道回府了。
叶雨并不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被人看到了,此人还是墨行云,她只是在知道爹爹平安无事之后便安了心,夜里睡得踏实,梦也做得少了。
第二日一早,秦少言他们要离开,聂如风便带了她一起送行,在聂如风的面前秦少言自是不敢造次,只是冲她眨了眨眼睛,便笑着转身离开了,倒是墨行云临走之际似是有意无意的看了她一眼,眼神颇为古怪,似乎带着一丝探究和好奇。
两人离开之后,宅子里变得稍稍有些冷清,李愈本就是沉稳之人,她有不是很喜欢跟他说笑,没了能言善辩的秦少言,就好似突然少了一屋子的人一般。
叶雨跑去找聂如风,没想到老头子却摸着胡须自己把话头挑明了。
“你爹爹是不是不好意思来?”
叶雨眨眨眼,装出一脸的无知。
聂如风叹了一口气,不免自嘲一笑,跟一个六岁的孩子,较什么劲啊!
他揽过叶雨,低头点着她的小鼻子轻声道:“雨儿,记得回去告诉你爹爹,聂府上下,哪怕是一粒土,一片花,都是雨儿的嫁妆,老夫谁都不会给!”
叶雨微微一愣,心里顿时觉得一阵温暖,姥爷对她是极好的,只是不知李愈听了这番话,是不是也要高兴上三天呢。
“明天你就回去吧,蚕丝也一并带上,若是想姥爷了,就回来看看,若是实在忙,那在心里想想也就算了。”
正文 033贱奴
033贱奴
姥爷的话,多半让她多少有些难过,自古都说男儿好,继承家业,光宗耀祖,开枝散叶,而女儿再好,早晚也是别人的,即便是不拘小节的姥爷,也只能说一句“嫁妆”,而不是“家财”。
现在又是一句,能来则来,不能来则罢,若是男儿自也不会说如此可有可无的话。
叶雨暗暗下了决心,将来就算是一辈子不嫁人,孤老终身,也绝对不改夫姓,不带嫁妆,叶家的还是叶家的,若是喜欢她的人,那就嫁过来,若是喜欢她的财,抱歉,一分你也别想得到!
瞧着她灼灼闪烁的眼神,聂如风不禁觉得好笑,他低了头问道:“想什么呢?如此出神?”
叶雨抬头,信誓旦旦道:“姥爷您放心,从此雨儿便是男儿,即便嫁人,雨儿也不会动叶家一分家财!”
聂如风一怔,忽而哈哈大笑。
“雨儿,你还小,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聂如风只当她是随口说说,便很快换了话题。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便离开了聂府,匆匆踏上了回家的路。
李愈给她弄好了手炉,细心的擦干净沾了炭灰的盖子,这才将手炉递给她,看着她静静的面容。
如果说印象里的叶雨好似一只古灵精怪的调皮的莺歌儿,那么现在的叶雨就好似静静的散发出光泽的珍珠,虽不及宝石光彩夺目晶莹剔透,却含蓄温雅,透着内敛的气息……
李愈转头望车外看去,天色蓝的好似结了一层薄冰,偶尔一只两只掉了队的大雁匆匆飞过,逃也似的急急忙忙往南方飞去。
瞧着那一个个孤单的身影,李愈微微蹙起眉头,终是垂下窗帘,收回了视线。
叶雨一只盯着他的动作,见他看向自己,这才缓缓移开视线,抱紧手炉一副懒洋洋昏昏欲睡的样子。
五日的路,走的寂寂无声,李愈静静的陪着她,她渴了,他便取水,她饿了,他便取点心,偶尔车上突然醒来,因为连连的噩梦惊叫不已,次次将她揽在怀里不断的轻声安慰的,就是这个小小的身子。
“莫怕,人总有生老病死,不过是乱草丛中一具尸体,既不是我做的,又为何要惧怕呢?”
叶雨微微的喘息了两声,而后垂下头,李愈的胸膛平缓,温热柔软,虽带着少年的细弱,却依然带着男子特有的坚实。
她微微抖了抖睫毛,瞬间滑落几滴泪水,若说没有一丝的情分,那是不可能的,不管此人是虚情假意,还是真情实意,曾经的她都已经完全的沦陷在这温柔甜蜜的陷阱里,而那些点点滴滴的回忆,直到现在依然让她甘之如饴,只是这一切的结果,却甜到浓时化作锥心刺骨的苦楚,让她哭喊不出,只能自己咽下肚肠,苦的不能自已。
细滑的指腹滑过湿润的眼角,勾去晶莹的泪珠,空余下淡淡的凉意。
李愈微微皱了皱眉头,收紧了手臂,只沉声不断的重复着两个字:“莫哭……”
听着这温润的声音,她便真收了泪水,静静的趴着。
姥爷的话,一只徘徊在她的脑海里,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但古有武则天,她就不信,一个女子真的就只能待在屋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对着各种女红迎接自己不可改变的命运。
要做,就要做得彻底。
爹爹经商三十年,总结出来的话不无道理,她这一次,一定要做的彻彻底底!
马车颠簸中,不知何时又昏昏睡去,梦里李愈的脸,忽近忽远,时而哭,时而笑,而那温润的面容上,却总是挂了一滴泪花儿,不大不小,不偏不倚,正好挂在他从容勾人的眼梢,总也落不下,总也抹不掉。
路过那句尸体处,叶雨不自然的往草丛里看了一眼,荒草丛不知被谁压平,尸体早已不见,只是偶尔看到几个红衣的衙役,提了刀在周围警惕的巡查着什么。
看到他们的马车衙役招收示意几人停下,叶三下车跟几个人说了些什么,衙役这才挥手放行。
等进了城门,再也看不到外面的时候,叶雨才探出脑袋,轻声询问:“什么事?”
“查案的,盘问下路人,这事儿一出,官府也开始焦急了。”
叶雨点了点头,慢慢缩回了脑袋。
李愈神色淡然,好似置若罔闻一般,只是问她要不要再喝点热茶。
叶雨摇了摇头,她现在没有心情喝茶,她更希望能快一点长大,当孩子,的确还有很多的事情不方便。
然而她又不想快快长大,一想到十年后的事情,她就突然希望时间能在现在停下。
刚拐进叶府的巷子,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奶奶和爹爹,李氏亦步亦趋的跟在爹爹身后,王婆子却在老太太的身后扬起了脖子。
叶雨一看到这几张熟悉的脸,便喜不自胜,愉悦而又幸福的笑容绽开在脸上,她直接撩开帘子从车上一跃而下,吓坏了她身后愈扶她的李愈,也吓坏了一干等在外面的人。
幸而叶墨轩快走几步,一下子将她报了个满怀,众人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连老太太都不免狠狠得拍了拍胸口,直喊道:“可吓死老身了!”
叶雨吐了吐舌头,圈住叶墨轩的脖子嘿嘿一笑,老太太倒是没有恼,只是不断的点着她的小脑瓜子:“你啊,从小就这么不安生,将来可怎么寻人家哦!”
叶雨小脸儿一摆,不屑滴哼道:“我跟爹爹一起过,谁也不要!”
旁边李氏掩嘴轻笑:“都是姥爷惯得,女儿家如何说的这样的话。”
没想到叶墨轩却不以为然,只乐呵呵道:“不嫁便不嫁,爹爹还养不起么?”
闻言大家哄笑起来,只李氏笑容有些僵硬,李愈却是淡然垂首,静立于一旁。
姥爷命人送来的蚕丝,很快便入了库,现在存了,即刻纺织刺绣,便能赶上年前出货,自又是一笔不小的买卖。
秋假早已放完,第二日一早,两人便早起收拾了东西准备去学堂,饭桌上依然未见到爹爹的身影,只李氏命人布了早饭,几个人围坐着吃了起来。
“王婆婆呢?”叶雨习惯性的寻找。
李氏尴尬一笑:“她这几日一直在伺候娘。”
“哦。”叶雨垂下头,继续吃饭。
昨天见了王婆子一面,远远的只觉得她似乎精神更好了些,面色也好了很多。
应该是在奶奶那里过的还不错。
李氏端着碗砍了她一眼,突然问道:“雨儿是婆婆带大的吧?”
叶雨加了一个小春卷,从容的点头。
“那岂不是根婆婆关系最亲?”
叶雨横了她一眼,这女人却兀自一笑,忽而道:“那么奶奶根婆婆,雨儿更喜欢哪一个?”
叶雨停下手里的动作,扬起娇嫩的脸蛋静静的注视着李氏的脸,这女人想干嘛?离间?看来她这几日在府里也没闲着,合着什么事没做,倒是把婆婆和奶奶曾经的关系打探了个清楚!
李氏只当她还是六岁的孩子,便慈爱的笑了笑,伸手又给她加了块蛋花,叶雨扬眉,故意手心一抖,那蛋花便擦着碗边落到饭桌上,溅落一片油渍。
李愈静静的放下筷子,他已经注意到她的脸色了。
“不管谁带大的,大家疼爱小姐的情分都是不变的,夫人慢吃,我们该去学堂了。”说着他冲李氏身后伺候的丫头小环说道:“收拾收拾。”
小环连忙应了声是,低头红着脸将掉落的蛋花收了,而后又退回一旁。
李氏瞟了一眼李愈,面上微微有些不悦,她有些搞不清楚李愈的脑袋瓜里在想什么了。
“去吧,路上小心,小环,去看看是哪个小厮当值,看看马车备好了没。”
小环应了声,忙不迭的奔了出去。
待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李氏这才冷眼看着桌子上的菜,忽而一撩筷子,细长的竹筷噼里啪啦的落尽盘子里,铛铛作响。
“没心情吃了,收了!”
李氏不悦的擦了擦嘴,眼睛往外一瞟,正瞧见王婆子低头走了进来。
“夫人。”王婆子低头行礼。
“嗯。”李氏瞧了她一眼,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这婆子约莫五十上下,头发依然漆黑,面皮饱满,褶子也不是很多,到像是四十出头一般,只是衣着朴素,看着老气横秋。
她擦了擦嘴,伸手摸了摸脸颊,似笑非笑道:“哟,娘是不是有事找儿媳妇儿啊?”
王婆子连忙摇头:“不是,老太太现在在佛堂念经呢,婆子回来取点东西,天越拉越冷了,给小姐做的手袋还差一点儿。”
李氏文言忽而笑道:“这种事应该当娘的来做的,倒是麻烦了你了。”
王婆子俯下身子:“婆子是看着小姐长大的,这东西从小姐小一直做到大,哪里有什么麻烦不麻烦之说,能伺候小姐,婆子已经高兴不已了。”
“嗯,那你去忙吧!”李氏重重的看了地上的人一眼,又接道:“别累坏了!”
王婆子眼神一阵闪烁,但还是行了礼,进了后堂。
李氏皱起眉毛,心底里暗自骂了一句:贱奴!
正文 034对峙
034对峙
饶是狠狠地瞪了一眼,但仍觉得不解气,李氏回头瞧了一眼,身后的丫环堆里,远远的一个不高的小丫鬟藏在众人身后,低垂着眉眼,一副乖顺的样子。
李氏不免勾起嘴角微微一笑,而后伸手摸了摸面颊,朗声道:“红翠,陪我出去走走!”
红翠一惊,似乎有些怯懦的样子惶恐的往左右看了看,直到瞧见李氏挑着眉不冷不热的瞧着她,才确定刚才真的是在叫自己,不免低着头怯懦的扒拉开前面的人探出身子来。
李氏不悦的皱了皱眉毛,将葱儿一般的嫩手往前一伸,道:“扶好了!”
红翠连连点头,小心翼翼的搀扶着李氏,慢慢出了屋子,只留下身后几个下人兀自收拾。
直到出了院子,前后不减半个人影的时候,李氏这才捏了红翠的耳朵,拽着她拉进了无人的花园里。
小丫鬟一个踉跄跌进草丛里,她忍着痛站起来,唯唯诺诺的缩在一边。
“夫……夫人!”
李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还知道我是夫人!明明你才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人,为何天天躲在后面不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婆家根本连个下人都送不起!”
红翠闻言全身一阵哆嗦:“奴婢不敢了,奴婢不敢了!”
李氏瞪了她一眼,又继续问道:“那东西弄来了么?”
“弄……弄来了。”
说着红翠颤巍巍的捏出一个红色小布包,当着李氏的面就要哆哆嗦嗦的打开,李氏不耐烦的看了一眼,伸手一把夺过布包揣在怀里。
“以后机灵点,我不想老是看见小环和翠儿围着我转!”
“是,夫人!”
看到面前小丫鬟的样子,李氏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精明的不让带,长得太出色的眼不让带,只能带上这么一个看着傻不拉几的笨丫头,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过这都无所谓,只要这东西在手里了,就好办了!
李氏伸手摸了摸怀里,那东西鼓鼓囊囊的,依然安稳的揣于怀里。
天气已经越来越冷了,叶雨下了马车,便能感觉到迎面而来的寒风,李愈伸手帮她提了书本,跟在她身侧,慢慢的走着。
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平常日子都是上课的时间,现在整个门口却空无一人,只偶尔有一两个人影匆匆的在院子里一闪而过,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二人都不以为意,只觉得可能是来的晚了,李愈率先进了学堂,结果还未等她收住脚,前面的人突然猛地停了下来,而后一把抓起她就要往外走,学堂里顿时传来几声倒彩,呼呼喝喝的,听着也就是几个人在起哄一般。
叶雨好奇,侧头看了一眼,却猛地被李愈伸手挡住了视线,一把将她的头转了过来,即便是如此,她还是看到了那么一点点。
两人的桌子本就对着门口,所以只扫一眼便能看见。
二人的书案此刻已是一片狼藉,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似是污秽之物,隐约间似乎立了什么东西,隐隐连成一小片,而书案上也不知被谁刻了字,一道道淡黄的长条,纵横于深赭色的表面,好似一道道伤口一般触目惊心。
叶雨微微一怔,忽而想到前段时间书案里的毒蝎子,不免微微皱起了眉头。
她微微腻了眼李愈,只见他温润的侧脸此刻满是隐约可见的乌云,李愈在生气。
为什么?只是因为不小心连他的书案也一并损毁了,还是串通好了装个样子,亦或是……
想到这里叶雨自嘲一笑,暗自掐断了自己可笑的臆想,千个可能,万个可能,最后这种情况,是绝对不可能!
想着她不免挣脱了李愈护着她的胳膊,错开身子与他隔开半步的距离。
正走着的人忽然觉得臂弯中一空,不免停下来回头看着她,两个半大的孩子就这样静静的立在红木青瓦的露天长廊里,寒风萧瑟,吹散了二人散落在外的长发,叶雨抬手拨开扫过面颊的碎发,却见李愈一动不动,静静的看着她,而他柔滑的黑发早已横扫过白玉一般的面容,遮挡住了他柔嫩的下巴。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的。”
稚嫩的声音,带着孩童的清秀,李愈眼神微微一沉,瞧着眼前这小小的身子倔强的转身,慢慢的走进了学堂。
李愈轻叹出一口气,只好也跟在叶雨的身后,一起走了进去。
原本起哄的声音随着他们的离开本就慢慢的低了下来,结果二人一进门,那此起彼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叶雨板起脸,冷冷的扫视了一圈,顿时声音似乎微微的低了一些。
她径直走到自己的书案前,这才看清楚上面竖起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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