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歌吟本拟向桑书云道谢,但给桑小娥一番抢白,不禁为之语塞,桑书云说走就走,但见夕阳西下,昏鸦回巢,彩霞残晖,美得凄艳,方歌吟心里却一阵怅然。
漫天落霞乱飞,方歌吟远眺过去,可以看见夕阳外,青山隐隐,才醒觉自己已近林边,陡地金芒一闪,照耀得让人睁不开来,方歌吟在指缝间望去了只见夕阳恰好自一些云朵薄雾中沉下来,一切都是眼前一亮,然而都是古旧的,历尽苍桑,所以褪了色的,除开夕阳本身之外,一切都不是新鲜的事儿,方歌吟心里抽痛了一下,想到“西风残照,汉家陵阙”这两句词。
眼前又亮金了一阵,原来夕照临尽时时也如此洵烂夺丽,方歌吟怔了一怔,只觉彩霞乱舞,金晖群飞,其中彷佛有精意,方歌吟不禁用手去比划了一下,又划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猛地心里像掠过一些什么东西,正有所悟时,忽听一声冷哼。
方歌吟霍地转身,只见锄暗的树林子里,走出了两个人。
两个发已乱了,但目光阴狠的老人。
方歌吟登时心都凉了。
铁狼银狐!
铁狼银狐未走。
他们俩人精心苦练的“天杀地绝”,敌不住桑书云“长空神指”一击,他们负伤、败退,但仍潜伏于林中,等待桑书云走后,把这唯一的目击证人杀死,以兔这一败之耻,传扬江湖。
桑书云果然走了,他们又等了一会,才敢出来。
这次他们出来要的是方歌吟的命。
第八章 石室异人
方歌吟一见到铁狼、银狐再出现:立即做了一件事。
逃!
方歌吟返身就走!
就在他刚才目观“长空神指”桑书云的神技,以及受到桑小娥的奚落,却使方歌吟在这日落之际,暮天晚地之时,突兴起大志。
他要活下去,要像桑书云一般,创帮立道。
要报父仇,要让人看得起,要锄严浪羽这等奸徒……
换作平时,他个性刚强,定死拼不屈,而今他亦更不屑求饶保命,但是他可以逃。
他返身就逃!
这使铁狼银狐一怔,原以为这小子又呆又硬,定必死拼,自己先说几句体面话,才把他杀了灭口,谁知话未启口,方歌吟拔足就逃。
当下铁狼、银狐冷哼一声,心忖:你已受数创,还能逃得出我们手上心?两人也不急,左右包抄的追踪过去。
方歌吟逃了一阵,只觉天旋地转,流血过频,伤口又疼,终于扑倒在一棵大树干上,喘息不已。他只稍停,回头一望,只见铁狼银狐两人目光精锐,杀气大现,一步步地逼近。
方歌吟心里长叹:今番莫不是要丧命在这两个老鬼的手下……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树下有一个小洞穴,洞心黑呼呼的,看不清楚。
方歌吟把心一横,竟洞穴里就是一跃。
就在这时,铁狼、银狐同时出手。
“轰”,树木倒塌、枝叶纷飞。
然而方歌跨已钻入洞穴,银狐怒极,银发乱颤,扒开木叶,但洞口极狭窄,方歌吟身形瘦挺,挤在穴里,根本奈何不了他。
铁狼怒道:“小子。你给我滚出来!”
方歌吟冷笑:“你有本事就进来。”
铁狼毗牙露齿:“给我逮,就挖心剖肺!”说着就要跨进去。
铁狼本来就十分精悍短小,一挤之下,几乎就要缩进洞穴中去,方歌吟大喝一声,一剑刺出。
换作平时,铁狼才不怕方歌吟的剑招,但此刻并手胝足,塞在洞口,方歌吟这一剑,他既不能闪,又不能避,手脚也不灵便,乍见寒光扑面,及时一缩。
饶是他收缩得快,退出洞穴,但仍被剑风扫中,划了一道血痕在右颊上。
铁狼此怒非同小可,他原本丑陋至极的脸上,又多了一道疤痕,而且居然伤在这样一个后辈手里,简直是奇耻大辱。
铁狼厉哮一声,蓄力发掌,要把大树之根、土地、洞穴,以及穴里的方歌吟,一齐以凌厉的掌劲摧毁。
“轰隆”一声,这一下重推,树根碎木纷飞,沙土飞扬,骤雨般打在洞内。
这一下掌推,虽不能把穴口全毁,但亦不堪再击,铁狼兴银狐打了一个眼色,准备在下一掌,两人一起全力出掌,把方歌吟震死于穴内。
这一,方歌吟焉有不知。他情知一出洞穴,唯有死路一条,可是不出树洞,也必死于铁狼银狐掌下,这一下真是到了绝路,出是死,不出也是死。
方歌吟这次可真是死定了。
天无绝人之路。
就在这个时侯,方歌吟忽然掉了下去。
方歌吟“掉”下去后,才知道他所站立之处,却不是小树穴,而是下接一处大石洞的。
“呼”地掉下去,黑,一片忽忽的黑,然后“砰”地背脊触地,一阵厉痛,几乎令他流出泪来。
地是坚硬的岩石,眼前是一片看不见的黑,只有穴顶一点茫茫的夜空星芒,看来有几丈高,只听穴口传来铁狼、银狐不断怒喝、气叱之声。
可是铁狼、银狐也不敢冒然入洞,他们不知树洞有多深,而下面黑呼呼的一个大洞,方歌吟精亮的剑光隐约可见。
谁也不愿意在这种情形之下以身试剑的。他们一时不敢跃下,却什么粗言秽语都骂尽了,方歌吟真不忍卒听,两个武林前辈居然对一个后辈骂出这等话来。
所以他也越发拒绝自己死在两个这样的败类手下。他稍稍定下神来的时候,发现这石洞居然非常宽敞,但长满了青苔,湿气很重。
他的脚也沾满了泥泞,他藉一点点天光,发现地窖里刚掉落的泥块、青苔、腐木、野菇一地都是。方歌吟这才明白,那大树穴口原来接通石洞的径道,但因荒弃年久,树干中空间被朽木碎片、青苔、草菇、烂泥所占满,累积起来,方歌吟藏身于树穴时,脚踏上去,再经铁狼、银狐凌厉的掌力一震,土崩泥落,反而使他落入了地洞之中。
这石洞又深又长,既黜暗又奇滑,不知道向何处?
方歌吟忍不住叹了一声,耳边忽然又似有人叹了一声,方歌吟几乎听得跳了起来。
黑突突的洞里死寂一片,只有听似钟孔石滴落的岩水微响。方歌吟又试探的“啊”了一声。
丙然在这深不可测的洞穴,传来了:“啊啊啊啊……”无数声,声音既被歪曲,而且诡秘异常。
听来这石洞似有九曲十三弯,通道不少。
隐约的天光下,石壁青蓝一片,很是可怖,又听洞上银狐恐吓道:“龟儿子,你有种我给老娘上来,不然我们就跳下去,给你大卸八块!”
铁狼也忿然道:“你不上来,我们守洞口,饿也饿死你!”
方歇吟在里面一听,也觉颓然,觉得也是,自己堂堂男子汉,居然屈居石室,父仇未报,武功太低,就算在此得逃过劫数,最低也得饿死,一念及此,简直万念俱灰起来。
铁狼、银狐越骂越凶,方歌吟就越听越伤心,不禁低下头去,猛然看见自己手中的剑。
天色暗淡,剑芒更暗,可是这是他的剑啊,要是这一把剑,给廿四岁就剑无敌手天下的宋自雪宋师伯所执,又是怎么一番局面,又是怎样的一种锋芒。
而他,为什么是他,这把剑就锋芒黯淡?为什么换作是他,就屈于石洞,无法剑试天下,更遑论剑震天下。方歌吟,你服不服气?
在黑暗中,那轻淡的一抹剑芒,在方歌吟起伏如大潮的思绪中,宛若一道闪电!
惊天一剑!惊天一剑!那雷雨之夜,那中秋之夕,大侠萧秋水的剑若霹雳,群俯首。
我纵不如大侠萧秋水,我也要学他!方歌吟愤然也是奋然而起,持他的剑,一步一步向未知的,深暗的洞穴走去。
不管前路是什么,不管黑暗中有什么,他都要拿他的剑,前去闯一闯。
一个人能在如此劣境之中,仍意气方豪,这个人要能不死,就必定有所作为。
方歌吟,他能不能有所作为?
唯他提剑走入黑漆的前路去时,这答案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这一走,居然走了半个钟。没有火摺子,也没有火石,方歌吟越往前走,越伸手不见五指。
石洞从越来越深,越来越黑,到湿气彷佛自壁上百透入衣衫皮肤里去,渐渐又到了一个比较干燥,也较为狭隘的地方。
方歌吟摸索着,居然发觉手中所触的,有一道很小的隙缝,再沿摸上下,才发现是一条长纹,从此可以判断出这竟是一道人砌成的大块的石墙,那隙缝正是壁纹。
这里似稍有一点天光,能看到一点点石室的轮廓,就在这时,方歌吟不寒而悚,原来这所谓的“光芒”,竟是磷火。
磷火是浮动的,亦即动物死后骨骼所剩的磷质的发出来的光芒,方歌吟一念及此,不禁快走一两步,忽然踢到一物,几乎摔倒,俯身一拾,捡到几根事物,借一点点幽异的微芒一看,真是吓得魂飞魄散。
原来那是一具骷髅的头盖骨。
那两个又深又润的眼洞,竟发出两道绿惨惨的幽芒,因方歌吟看不清楚,故贴眼前看,一看之下,恶臭薰人,方歌吟马上一扔,“喀格格”一声,骨头落地,还弹跳了几下,方才没有声音。
就在方歌吟惊魂未定之际,忽听一击冷冷的,冷冷的冷哼。
这一下,明明整个幽黯的石室里没有人,忽闻此一声,方歌吟整,真全身跳了起来。方歌吟唬得头皮发炸,但忽然想起一事:生有何欢,死又何憾,就算世上真的有鬼,也不过是非人而已,而世间上形似人,心如鬼魅者,不是更险恶更阴毒么?
一念及此,方歌吟居然在这种情形之下,镇定了起来。
他立即搜索地上、空间、边低声问:“谁?”
没有人回答,他又扑到了几具只剩骨骼的体,显然是已经死去多年。
方歌吟壮胆又喝问了一声:“谁?”双手摸摸,又摸到一架比较“齐全”的骨骼,居然有些衣衫未朽烂,方歌吟有些怀疑起自己的听觉来。
就在这时,耳边又传来一声冷哼。
方歌吟只觉全身鸡皮疙瘩全起,大喝道:“是谁?”
只听一个声音,就在他前面脚下:“你又是谁?”
方歌吟万未料到那“骨骼”会说话,冷不防这一声,蹬蹬蹬吓退三大步,真是胆魄俱裂,颤声道:“你、你是什么……”
最后一个“人”字,竟问不下去。
只听那残腐的骨骼冷冷地道:“我好久没吃人肉了……”
方歌吟猛想到孔子的:“子不语怪力乱神……”猛觉在黜黯石室中,也有一片清明,当下壮胆大喝道:“你究竟是人是鬼?”
那“骨骼”冷哼一声:“胆子倒不小……”“咋啦”一声,挺身而起,好像飞蛇一样,“竖”了起来,方歌吟虽看不清楚,却感觉得出,心里一凛,挽剑护胸,以防攻击。
但就在这刹那之间,他的剑被人夺了,他的人也被打飞出去。“砰”地撞在石墙上,痛得金星直冒。
那“骨骼”“格登”一声,居然把剑拗断?冷笑道:“你认命吧……”声音才自墙角响起,人又到了方歌吟身前,此人功力如此殊异,令方歌吟魂飞魄散,情急之下,居然以手作剑,使出“梅花五弄”,五指直夺那“骨骼”双目。
那“骨骼”“咦”了一声,居然不避,“哧哧”两声,中、食二指插中双目,竟是湿漉漉一片,这“骨骼”竟没有眼珠,只有两个深洞,而其他二指所触,也是皮缺肉霉的骨头,这一下简直令方歌吟心惊胆震。
方歌吟惊惧无己,大叫一声,一脚踢出,想把“骨骼”踢走,这一脚踢在“骨骼”的下盘,居然踢了个空。
原来这骨骼连脚都没有!
这“骨骼”无目无腿,不是幽魂是什么!
谁知道那幽魂本来已扣住了他的身子,方歌吟丝毫动弹不得,却没有动手杀他,反而问了一句:“祝幽是你什么人?”
这一问,显然这幽魂是人,而且在他出手中知道他的门派,然而这人没有眼睛的呀!
这样幽黯的石室,这样的“人”……方歌吟壮胆子道:“正是家师。阁下……”
那人没有答话,怪啸一声,震得石洞轰隆不已,“砰”地一掌击在石壁上,一时天摇地动,天翻地覆,这厉啸如霹雳焦雷,打在方歌吟脑门上,方歌吟只觉伤口迸发,天旋地转,竟晕眩了过去。
他再醒来的时候,好像没有醒来一般黑暗。
他确知自己并没有死,而且伤口都奇怪地好了不少,而且体内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一道充沛刚厉的真气,在体内蓄存游走,舒泰无匹。
方歌吟心中一凛:这是武林高人以己身真气,输入对方体内方才有的现象,而且这种传功与治疗法,十分伤传者之身、是谁冒元气外流之险,传功替他疗伤。
他猛地站起来,却冲起有丈高,“蓬”地头撞上了石壁,痛得眼泪直冒,没料到自己功力突然增进如此之多。
就在这时,他又听见一声冷哼。
方歌吟一听,如那怪人还在,脚底似有一股寒意,直侵心里,忽又想起一事,心中一亮,激声道:“前辈……是你将功力……替在下疗伤……”
那怪人也不答话,冷峻地反问了一句:“祝幽死了没有?”
方歌哈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霍地站了起来。
怪人冷笑两声:“你岂是我对手。”
方歌吟昂然道:“你在我面前辱及家师,我纵非你之敌,也要与你一拼!”
怪人一愕,半响才说:“有志气!”随后又加了一句,“没料祝幽也有你这样的弟子。”
方歇吟一听之下,为之气坏,大喝一声,双掌一分,左右掌出,在这简浅的石室之中。居然也带起一道凌厉的风声。
那怪人冷哼一声,口连动都不动,一掌拍在地上,一时山摇地动,方歌吟根本站立不稳,“哗啦”一声,顺青苔震倒于地。
方歌吟扑倒在地,却不服气,随手一抓,抓住半截断剑,“啸”地一声,人未爬起,一剑“倒挂金”,刺出!
那怪人大笑一声,又震得方歌吟轰然了一下,双手一合,硬生生把剑夹住,怪人狂笑:“好!小子有勇气!二十年来,敢跟我交手,天下有几,可惜你拜错师门了!”
说看双手一开,方歌吟正全力抽剑,猛不防压力一消,全身向后撞出,“啪”撞在墙上,又是气血翻动,但听怪人的话仍是侮辱他师父,简直怒不可遏,吼道:“老怪,你少卖狂,找师父来,你就得闭上鸟口!”
敝人纵横江湖三十年,却从未被人如比骂过,何况是这样一个后生小子,怔了怔,又咭咭狂笑起来:“小姓儿!移胆量!我就欣赏这气慨!”
方歌吟依然怒火中烧:“你要收回你的话!”
敝人奇道:“什么话!”
方歌吟道:“辱我师门的话!”
敝人哈哈笑道:“我不收,又怎样?”
方歌吟一挥剑道:“就要你还个公道!”
敝人大笑道:“公道别公道,这天下还有公道?”
方歌吟气咻咻地道:“你还是不还!”
敝人笑声一敛:“你知道你师父是谁?我又是谁?嗯?”
方歌吟一听,怪人冷笑道:“你使的是‘天羽奇剑’,天羽奇剑不是这样的!”
方歌吟一听又怒,正待发作,突然“呛”然一声,龙吟大作,只见黑暗石室之中,有一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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