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缝住他那张嘴，在导购的注视中，面孔一阵阵的发烫，付钱的时候，她分明看见对方僵直的皮面中难以解释的眼神。也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径直朝这边走来，一声不吭的站在楚瑜和夏良之间，如一尊雕塑。是雷城。 电子书 分享网站
16
在雷城二十多年的青春里，生命中的第一次挫败来得始料未及，仅是因为原来的女同学成了自己的女朋友。两字之差，天壤之别。他想过放弃，也一度萌生了不见楚瑜的念头，但她太执着，以致分手的话说不出口。可他心里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点点的，在她的满怀期待中不露痕迹的将付出的感情收回。就像刺猬，遇到外来风险时将柔嫩藏匿，用坚韧的外壳抵御伤害。尽管对自己残忍，可他慢慢习惯了，久而久之，不管楚瑜是哭是笑，他都能用极其冷静的眼光看待，像个局外人，只外表还条件反射般保留着应有的礼貌与客套。
他以为，当分手的那天到来时，自己不会有伤心。就在一刻钟前，当他步行前往和楚瑜约定的金帝广场时，意外从橱窗外见到了她，还看见她旁边多了一个人。她自掏腰包给夏良买衣服，两人一起讨价还价、拉拉扯扯，举止亲昵，而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他此前既不认识也从没听楚瑜说起过。于是，敏感的神经像疯长的草，将固有的思维彻底打破，扭曲，变成难以遏制的嫉妒与怒火喷薄而出。
“他是谁？”雷城吼，一手指着夏良。
楚瑜看见雷城意外现身，露出整齐如编贝的上牌牙齿，原是想笑的，这声炸雷在她脸上留下了难掩的惊悸，一时愣住。
“我问你，他是谁？”
“他是……”还是中学时代，楚瑜和雷城就是同学，彼此知根知底。正因为了解，楚瑜对雷城时而喜怒无常时而有些偏执的性格充满顾虑，他也不似外表体现的这般坚强。有些话她不敢跟雷城说，他的思想已经开始违背当初的誓言，如不是楚瑜苦苦挽留，他早就丧失了坚持的勇气。她害怕将被父母强迫相亲的经历告诉他，以致加速他逃离的脚步，却不曾想，这是一根点燃彼此不信任的导火索。
“我们换个地方说好吗？”楚瑜征询，在大庭广众中做这种解释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
“为什么要换地方，你羞于启齿吗？”
“我……”楚瑜只发出半声，忽觉脸颊火辣辣的疼。
雷城居然不由分说的打了楚瑜一耳光。
顿时，心里莫名的酸楚透过楚瑜眼眶，瞬间模糊了眼前的人影，连脑子也空了。等她从麻木中缓过神来时，只看见夏良和雷城扭打在一起，衣架东零西落，昂贵的服装撒了一地。
“你们别打了，住手！”楚瑜在一边心急如焚却于事无补。
两个男人如两头闻了血腥气的狮子，只有对手，没有其它。
导购小姐和几名女服务员惊慌失措，又是打电话又是尖叫。几乎是同时，从四面八方涌进来很多人，人影幢幢，在她面前交替来回，其中包括步行街的保安和穿制服的巡警，姐夫周斌亮竟然也在场。
除了哭泣，楚瑜已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17
今日的夜晚额外闷热，无风，持续十天积攒的高温横冲直闯于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使人处在无端的煎熬焦躁中。楚霞的心情也如这盛夏的炽浪，烦乱不平。当她接到丈夫周斌亮打来的电话时，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可对方肯定的答复掀翻了幻想。像这种两男因争一女而打架的事情不算新鲜，大多存在于街头巷尾的传闻里，终归是别家的事情，她怎么也联想不到自己妹妹身上，但它发生了，还惊动了警察。
平常老百姓对于和警察亲密接触缺乏应有的心理准备，这一刻她几乎崩溃了，坐在床边，拿着手机靠着耳边，精神恍惚。等她回过神来时，赫然发现视线范围内找不到孩子的身影，不由悚然一惊，慌忙起身寻找，才发现两岁的小儿从床头跌在了地板上，张着小口，满脸涨得通红，却是哭哑了喉咙。
男孩子顽皮，人不大，却总喜欢翻箱倒柜的折腾，家里磕磕碰碰的东西多，平常都是公公婆婆照看，楚霞下班后才带他玩会，没想到一眨眼就摔着了，还摔得不轻，楚霞将他抱在怀里足有十来秒，那声石破天惊的哇哇声才从他喉咙里发出来，脸上的红潮退去，这口气总算舒畅了。
“宝宝乖，都是妈妈不好，不哭不哭啊。”
楚霞连连哄着孩子，既心疼又自责。
房里的动静引得公公婆婆循声而来，一见小孙儿额头红彤彤的老大一个包包，顿时心尖子都疼了，一个忙着抱孩子，另一个忙着寻药膏，好一阵忙活。
“妈，爸，我得去趟派出所。”楚霞见儿子不是很要紧，哭声也趋于平息，便忙着捡拾东西打算出门。
“去派出所干嘛？”婆婆诧异。
“我妹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让两个小伙子因为她打架了。”
对于楚霞娘家的事，公公婆婆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么严重，听闻楚霞简短的说了几句后，就知道事情的大概。
“斌亮呢？你叫上他一起去。”
“他已经在那里了，刚才就是他打电话告诉我的。”
“那你马上再给他打个电话，让他不要把这事告诉亲家，我们偷偷把这事处理了。”公公急忙插话。毕竟是老人家处世经验丰富，首先想到的是亲家做人的脸面。楚霞一想还真是，依照母亲的心气儿，楚瑜捅这么大篓子，还不把她给气死。所幸楚霞电话接通后，周斌亮说他也是这样的心思，她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
“楚霞，做爸爸的多说几句，你参考一下，看行不行？”
“爸，您尽管直说。”楚霞六神无主，还真须有人指点迷津。
“那两个男孩子是因为楚瑜才打架，虽然有多种原因，但始终是她处理不当，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是她亲姐姐，自然也责无旁贷。”公公说道，“这派出所要罚款什么的，你就代为支付吧，也省得他们对楚瑜由爱生恨，反而不美，也避免继续生出事端来。但有一条，你得嘱咐他们，不要到处去说，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
楚霞连连点头。她知道，自己娘家的生活大环境是比较保守的，有点风吹草动就传得沸沸扬扬。自己父母又是很要面子的人，哪听得那许多的流言蜚语，蜚短流长？再者，于楚瑜也是百害而无一利。只要事情不传开，那就无妨。
公公继而进房间，拿着一叠钱出来，“这里有两千块钱，你先拿着。”
“爸，我有。”
“这不是怕少了嘛，去取钱也麻烦，先拿着，用不上再还给我也一样。”
楚霞只得收下，提着包匆匆出门，在大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就往派出所赶。还没到目的地，婆婆的电话又打来了，说是他们两口子带着孙子到周斌亮大姐家去了，让她带楚瑜来家里住些日子，散散心。周斌亮大姐是普通工人，姐夫下岗后跑货运，长年外出，有个女儿读中学。他们去年刚买了套三室两厅的房子，因为手头不太宽裕，简单装修后全家就搬了进去。但公公婆婆很少去大姐家，因为闻不了那新装修的化学油漆味，此外，邻居都不认识，家家关门闭户，去了也老没趣味，不像现下的家属楼，邻居都是同事熟人，有人说话。
这么晚了还劳动公婆，绝非人媳之道，楚霞非常过意不去，一时感慨莫名，但也顾不得了，只盼着快点达到派出所，寄望楚瑜别受太大刺激。
作者题外话：这一个来月天气太热，电压不稳，老跳闸断电。所以一直没码字，更新慢了，请大家见谅。
18
派出所坐落在离金帝广场不足五百米的一条巷子里，被闪烁着霓虹灯的摩登世界紧紧包围，几经风雨，而它依旧保持初建时的古朴。没粉刷的红砖围墙，钢管焊接的铁门，不大的院落分布着几间低矮平房，似乎用在用一种最简单的方式证明它的权威。
当楚霞匆匆赶到时，院内厚重安静的气息促使她放缓脚步，见有一间房亮着灯，且大门洞开，便举步走了进去。
因是晚上，派出所只两名值班民警，所有与打架事件相关的责任人全挤在一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值班室内。两名值班民警一左一右，对雷城和夏良做笔录。不管当事人愿不愿意，在严肃的法律面前，关于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在雷城和夏良口中*裸的袒露在众人面前。“陪审团”成员包括专卖店的员工与老板，步行街的保安，以及周斌亮，七八个人占据了两条长凳。楚瑜就坐在姐夫身边，低着头，一头柔美的秀发遮住了面目，似乎连抬头的勇气也没有了。
“楚瑜……”楚霞轻唤。
楚瑜抬头，满脸苍白，许是哭过，双眼有些浮肿。
“别急，没事的……”楚霞想再说几句安慰的话，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得用手挽着妹妹肩膀，使她感觉有依靠。
这是楚瑜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一个夜晚。雷城不问情由的一巴掌，血淋淋的，极度的羞辱感使她浑身乏力，做人的理想与矜持荡然无存。熙攘的围观人群、好奇的注视或是嘲讽的言语，好像与自己有关又好像无关，死一般的感觉。从步行街至派出所，仿佛是天堂至地狱的距离，无从反抗。她只希望这一切尽快结束，找一处无人的地方放声哭泣，总好过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这无形的审判。
好在，雷城和夏良之间的斗殴没酿成什么恶性后果，民警对两人进行了一番批评教后，事情也就基本趋于解决了。末了，民警又冲两人说道：“打架的事就这样了，最后，你们自己和专卖店老板商量赔偿事宜吧，一人一半，我们就不插手了。”于是，专卖店老板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毕竟，打坏那么多高档服饰，赔偿金可不低。老板和员工一五一十的合计，半晌也没算出个所以然来，可他们核算的方式让楚霞越听越心焦，忍不住插话：“老板，发生这样的事我很难过，也非常抱歉，但我们都是工薪阶层，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赔付，多了我们也赔不起，您看……”
“你是女方的什么人？”民警忽问。
“我是她姐姐。”
“哦，我听你话里的意思，是要替两个当事人赔偿吗？”
“是。”
民警点点头，继而对专卖店老板说：“老板，现场我们去看过，虽然搞得一团糟，但衣服不是易损件，洗一洗熨一熨再挂出来，和新衣服没啥两样。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你就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意思意思算了。”既然民警当起了和事佬，老板没再多言，便只要了一千八百块钱赔偿金，写了字据，楚霞付款，两清了。老板带着人一走，楚霞自是对好心民警千恩万谢，想买两条香烟给他们，他们执意不受。
一行人出了派出所，周斌亮夫妇和楚瑜在最前面，夏良走在中间，雷城一个人远远落在后面的阴影里。虽然事情已告一段落，而此事所引起的反思在持续。忽然，雷城几步跑上，喊道：“楚瑜，你等一下，我有话说。”
“还有什么要说的？你害我妹妹还不够？”楚霞拦在雷城面前。
“大姐，我跟楚瑜道歉也不行吗？”雷城不敢触碰楚霞凌厉的眼神。
“不必了，我想她也不需要，请你从此别再骚扰她好吗？还有，我最恨男人动手打女人，希望你以后别再这么下作。”楚霞不愿和雷城过多纠缠，转身就走。错已铸成，后悔也来不及了，雷城面如死灰，说道：“大姐，赔偿金我会还给你的……”
“不用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自始至终，楚瑜都没回头，这令她伤心的地方，再看一眼已多余。雷城目送她疲惫的背影走出了巷子，随之而去的，还有他亲手葬送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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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帝广场周围的交通是最繁忙的，出租车来往穿梭，犹不能缓解成群结队进进出出的人流。楚瑜姐妹和周斌亮站在路边一阵仍没等到车，便顺着人行道步行。期间楚霞询问妹妹是否到咖啡厅或是茶座什么的地方坐坐，楚瑜只是摇头，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楚霞说：“你到我家去住几天吧，这个样子回去，别把爸妈给急了。”
“嗯。”楚瑜似乎正为此担心，闻言后失神的眼眸突然有了光亮。
楚霞笑道：“我倒挺佩服你的，让别人为你打架很有成就感吧？”
“姐，你这是什么逻辑？”楚瑜哭笑不得。
“没经历过，问问你咯。”
一旁，周斌亮若有不忿的打趣：“楚瑜，你不知道你姐，绝对是本活字典，心里不知藏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想法。她说跟我结婚是奉母之命，不是自由恋爱，一直为没能体会到被追时疯狂逃窜的快乐而耿耿于怀……”
楚瑜反唇相讥：“咿呀，感情一句玩笑话被你当圣经时时刻刻铭记在心是吧？”
“那是，诸如此类的楚霞语录不胜枚举，我要不记着，担心你下次用的时候想不起词。”
“切！”楚霞白了丈夫一眼，继而故作认真的对楚瑜说，“看见没有？再谦逊再老实的男人，说出的话也会透露他们道貌岸然、小肚鸡肠的本质。”
周斌亮噎住，在和妻子的唇枪舌战中从没占过上风，这次也不例外。楚瑜不由破涕而笑，又想在今天这起事件中着实有赖于周斌亮的帮助，便替他求情道：“姐夫为人和善，不吸烟不打牌也不常喝酒，对家庭有责任心，挺好的，别总挖苦他，破坏他当爸爸的尊严。”楚霞漫不经心的挥挥手，潇洒的说：“放心，我有择良言听之恶语弃之的美德，也有好女不和男人斗的雅量，挖苦他？不，那是看得起他。”
在楚瑜印象中，姐姐婚前性格是很内向的，言语寥寥，结婚后像换了个人，不仅健谈了，性格也愈发开朗了。或许，美满的婚姻能使一个平凡的人变得不平凡吧，至少，这是适合她的生活。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夏良的喊声，原来他拦了一辆出租车，招呼他们过去。楚瑜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感觉很迷茫，六神无主的全然没了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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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良一直远远落在楚瑜他们身后，看着他们谈得甚欢，也就无意打扰，实际也插不上话。当雷城黯然离开时，他作为一个获胜者，没有收获应有的喜悦，反倒进退维谷，他的特殊身份在没有获得楚瑜认同前始终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他觉得自己像个跟班的，从来不会引起主人重视，却极有可能随时被主人遗忘。
不过十余分钟车程，出租车就已到达周斌亮夫妇的家属楼下。楚瑜姐妹首先上楼，很快消失在梯弯处。夏良有意放缓脚步，对周斌亮说：“大哥，我就不上去了，楚瑜心情不好，麻烦你和大姐多安慰安慰她。”
“你急着有事？上去坐会，不要紧的。”
“不，下次吧。”夏良手忙脚乱的从兜里掏出一沓钱来，塞进周斌亮手中，“打架的事是我先动的手，当然应该由我出，这里是一千八百块钱……”
“这跟你没关系，钱我不能收，你一定要回去的话我不留你。”周斌亮推迟，但夏良执意如此，转身就走。家里历来是楚霞做主，周斌亮不敢当她的家，见状急忙回头喊道：“楚霞，你来一下。”
“怎么啦？”楚霞应道，很快，她独自走出楼梯口，迷惑的看着自己丈夫。
“夏良要回去，还说打架的事他负责，这钱……”
“钱给我，你先上楼给楚瑜开门。”
烫手山芋有人接手，周斌亮落得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