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温暖的地方不外是酒吧。
上次那里还不错。
我只得又进去。
天,竟然没有位子了!我仔细四处打量——到处是双双对对,或者三五成群的男女,把这冰凉的冬夜也渲染地温暖起来。
只是这温暖不属于我。
今天是周五,难怪生意如此好。
好不容易找到吧台旁边的位子。
刚坐下,突然觉得旁边有人在看牢我笑。
我仰起脸——“一个人”!
竟然是他!
我又遇见了他,难道他天天都泡在酒吧?
不,也许,他也认为我天天泡酒吧。
“一个人?”他的声音里有掩藏不住的惊喜。
我点点头问他:“你也一个人?”
他的笑容在唇边扩大,非常迷人,有种慵懒的散漫的味道。
这个笑容,一定让很多女人动心,也一定让更多女人伤心。
我偷偷想,禁不住将笑容摆上了脸。
“喝蓝宝石?”他摇摇手中的杯子。
“好啊!”我不客气地点头。
总是遇见他,虽然不曾交谈,但在这全是陌生人的酒吧里,我们俩已经是老熟人了。
碰碰杯子,很清脆的响,像水晶落在地上,裂成碎片,有种放纵的快乐。
“你的裙子很漂亮,很称你。非常女性,非常温柔!”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裙角,目光温柔如水,裙角上的花朵,也在这水中一朵朵盛开……
我笑笑,沉默不语。
“你不怕冷?”他看着我。
“冷,怎么不怕?”我反问他。
“每次看见你,你都穿得特别单薄,似乎从另一个季节而来。我这里是冬季,而你,是从春天走来。”他的手把玩着透明的酒杯,手指修长、指甲干净整齐。
“看过《开往春天的地铁》没有?我刚从那列地铁中下来。”我仰起头。
“哈哈,难怪。看见你,觉得异常温暖。”他的笑容澄明。
“为什么每次都一个人?”我忍不住问。
“你为什么也一个人,不寂寞吗?”他也反问我。
“相伴寂寞,不如独自寂寞!”我睨他一眼。
“相伴寂寞,不如独自寂寞!”他重复这句话,仔细回味,竟有点怅然起来。
然后,他轻轻碰我的杯子:“为独自寂寞干杯!”说完,一仰头,饮尽杯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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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芥末男女四(3)
………
我也抿了一口。
我们聊起来,话题很多,他是个健谈的人,知识非常丰富。但不涉及双方的私人问题。
然后,我们喝了很多酒,我觉得有点飘飘然。
和他说话很愉快,他始终看着我的眼睛,专注而认真,却又有点漫不经心。
矛盾的眼神,矛盾的男人。
我笑……
有个胖子,从我身边挤过,不小心,我被他凸出的肚子撞下凳子。
他及时伸出手挽住我:“小心!”
他温暖的气息呵在我颈后,他半揽着我,贴我很近,那暖作一团的空气,依附在我的颈部,然后扩散到耳根,发梢,唇边,肩膀。
我呼了口气,反应竟是酥软。
我想我是醉了——我抬眼偷偷看他,他正望着我,那眼睛里,有浓得化不开的笑容。
浓黑的眼眸里面光彩不停地变换,深绿,深蓝,深紫,深灰——不是我眼花,我真地看出这么多颜色。
我竟呆住了,随即发现自己还赖在他臂腕中。
一张脸迅即涨得通红,直烧到耳根。
我赶紧站直身体,坐到凳子上,喝了两口酒,慌乱地掩饰自己:“刚才那个男人身材可真好!”
“什么?”他睁圆了眼睛,比了比肚子,“身材好?”
我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不能让他看破我这一刻的软弱和窘困,我只得故作镇定:“是啊,球型也是身材啊!”
“球型也是身材?”他反应过来,忍不住哈哈笑起来,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
“你真逗!”
“怎么,你不知道吗?这句话是著名的加菲猫说的。”我笑着看向他,这才镇定下来。
“是吗?你看动画片?你是幼儿园老师吗?”这一刻他笑得像个孩子,似乎故意为了陪衬我这个“幼儿园老师”。
我也笑:“你是幼儿园小朋友吗?那么开心。”
“真的,这么久以来,今天晚上我最开心,最放松!告诉我,加菲猫还说了什么?”他眨着眼睛看我。
我叹口气,既然他觉得我是幼稚园老师,我不如就当到底:“它还说,爱情来的快,去的也快,只有猪肉卷是永恒的!”
“哈哈哈……很经典……”
整个晚上,我们都在笑……
奇怪,这一刻,志谦到哪里去了?
我觉得,我的心里又重新恢复了信心,又寻到了生活的乐趣。
原来,我不是那么乏味得让男人不肯正眼看一看的女人。
午夜12点,酒吧最热闹的时候,我们决定离开。
出了酒吧门,我们一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
挥手道别的那一刻,竟都有些依依不舍,但是我们还是没有互留姓名或者联系方式,甚至没有约好下一次再见。
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呢?
看着他高大颀长的身影,一点点溶入夜色,我竟略微有一点怅然……
回到家,我的心里盈满欢愉。
我以为志谦又会像上次那样,偷偷带了衣服在楼下等我。
但是没有,回到家,志谦仍然在埋头赶他的设计图。
他的表情淡定,原来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负气离去。
当然,我的委屈、我的喜悦、我的伤痛,他已经麻木,不再关心。
我穿了春天的裙子,他只以为我是一时贪靓,发神经。
我匆匆离开,他以为我约了玺彤或忻怡,急着赴约。
我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他早已经看惯,连带我这个人都不再放在心上。
我独自沐浴,上床。
心里反复想:下一次,还会不会遇见“一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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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芥末男女五(1)
………
今天,我开始上夜班了。
要上整整一个星期的夜班,我的心情也因着夜班而低落下来。
上夜班意味着整整一个星期都无法和志谦见面。他上班的时候,我在睡觉,我上班的时候,他在梦中。
完全没有交集。出门的时候,志谦刚好下班回来,我抬头看他,他却低头穿鞋。
“志谦,我又上夜班了。”
“嗯!”
“你会想我吗?”
“啊?”志谦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有什么好想的。你每个月都要值夜班!”我叹口气,是啊,例行公事而已,独独我那么看不开。
走出门,天空灰蒙蒙的,如同罩着一层雾气。
都市里已经很少看到蓝天白云,说得好听点是烟霞笼罩,实情是空气污染到极点。
每个人脸上都似蒙着一层灰,敷多少面膜都不管用,洗把脸,水都是浑的。
到了医院,例行公事,与上一任班的医生做好交接,循例到病房走了一圈,没有什么特别严重的病人。
做完一切,我松口气。
但愿晚上没有突然转上来的病人,不然就别想休息了。
休息室很冷,混合着浓浓药水味道的空气,完全穿透我厚重的衣服。
我起身盖了件羽绒服在身上,却还是冷。
其实,也并不是真正因为气温低才觉得冷,冷是发自骨子里的寂寞、清冷造成的吧。
一个人形单影只,难免如此。
我斜斜靠在单人床上,随手翻看一本医学杂志。
真的很枯燥,让我不得不想念志谦。
心动不如行动,我干脆给志谦打了个电话。
“喂?”
“志谦,你在干吗?”
“赶一个设计图,上次去上海的那个设计没有通过,对方很苛刻。”志谦的声音非常平淡,真地寻不到一点想念我的味道。
“我想和你聊聊,晚上暂时没什么事情。”
“我没空,你无聊,我可忙得很。”志谦非常不耐烦,也不等我说完话,就断然把电话挂断了。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我的心也沉下去。
以前不是这样,以前每夜我值班,志谦总是会殷勤地和我通电话,常常整个通宵都有说不完的话题。
也许,当初话太多,严重透支,所以现在我们才会相对无言吧。
原来,激情真地有个期限,只是不知道爱情有没有期限。
也许,一切完美的爱情,都是因为还来不及变坏,就突然变故,戛然而止了吧。
最佳例子便是“梁祝”。
接连两天都相安无事。
做人真是矛盾。
一方面我希望没有新病人转到住院部来,好图个清静;一方面,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又希望多几个病人来,我忙活一下,也就天亮了。
今天是星期四了,再熬一天,我就解脱了。
虽然白班有更多烦琐的事务,但是可以每晚见到志谦,沐浴更衣,躺在自己没有药水味道的床上,是最幸福不过的事情了。
我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翻书。
“梁医生,有病人转上来,情况很严重!”护士小林匆匆跑过来。
我迅速披上白大褂,冲出休息室。
“什么症状?”
“病人心跳极端不规律,出现过几次短暂休克,刚从急诊室转上来。”小林和另一位值班护士小吴赶紧向我汇报情况。
我拿过急症室开过来的初诊病历简单瞄了两眼,便冲进病房检查病人。
病人是名86岁的老婆婆,情况很糟糕,生命体征非常弱,幸亏急诊室已经对她做过一些应急处理了。
我赶紧吩咐护士密切观察病人,然后开好药单,让小林赶紧给病人输液。
我有些慌乱,我还太年轻,27岁,连到门诊部坐班的资格都才刚考取,院里还不放心我到门诊部,特意让我在住院部再多留一年。
虽然,当医生已经5年了,但是遇到这种突然的情况,我还是有点担心。
毕竟交到我手里的是人命!
我特别怕遇到这种年纪特别大的病人,心脏一出毛病,很容易猝死。
我怕我的病人在我眼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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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芥末男女五(2)
………
我一直有这方面的心理恐惧,几乎不能摆脱。
“梁医生,三号床病人脉搏突然减弱,她喘不过气来了!”小吴跑过来唤我。
我赶紧冲到三号床去。
三号病人心跳十分紊乱,一直张大口用力喘气。
我还没来得及对她做检查,小林又跑过来:“梁医生,新转上来的病人又休克了!”
“梁医生,又转上来一个病人,在男病区,你快去看看!”护士小张也急急冲过来。
我急出一身冷汗,以前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可是刚才的高龄病人是我最怕遇到的,三号床我也还没检查,现在男病区又转上来一个!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像鸵鸟,顾得了头就顾不了尾!
偏偏今天晚上值夜班的医生只有我一个人!
冷汗顺着我的脊背往下流。
三位护士都看着我,我只得说:“你们先稳住病人,我处理完三号就到男病区!”
小张是刚从门诊转上来的护士,她见我实在忙不过来,又太年轻,有点不放心:“梁医生,要不,我到急诊请医生上来帮忙?反正这个病人是他刚转上来的。”
此刻面子已经不重要,我赶紧点头。
好不容易,匆匆将两边的病人安顿好。
我赶到男病区,病人已经靠着呼吸器昏睡过去了。
我检查了他的病历,然后又给他添了一瓶平衡液。
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靠在门框上,我都有些站不稳了。
小张看着我,“梁医生,幸亏刚才余医生肯上来帮忙,本来不关他的事的。”
“余医生?”急诊室什么时候来了个余医生?我有些纳闷,低头看急诊转过来的单子上写的名字——余绍明。
“我以前怎么没听过这个医生的名字,他什么时候到急诊的?新来的医生吗?”我问小张。
“哦,他以前是内科门诊部的医生,上个月急诊的刘医生出国培训,才把他调到急诊的。怎么,你以前没见过他吗?”小张好奇地看着我,“你连大名鼎鼎的余绍明医生都不知道?”
“有什么好奇怪的,医院这么多医生,如果不同科,平时没有交道,我哪里能全都认识?”我觉得小张有些大惊小怪,医院里至少有一半医生我从来没有和他们打过照面,还有三分之一的医生,我叫不出名字。
我笑笑走开。
看来这个余绍明医生的值班顺序和我一样,以后他会像刘医生一样和我频繁打交道的。
不如下去主动和他打个招呼,顺便感谢他今晚帮了我的忙。
要是他到处跟人说今晚的事情,我可能又要挨主任的骂了,这样下去,恐怕明年我就别想到门诊部工作。
医院里,同样需要搞好人际关系。
我下电梯,走到对面一楼的急诊医生办公室。
整栋大楼都冷清清的,有些萧瑟的味道。
我的汗毛不自觉地竖起来,它们一定企图伪装成毛衣来为我抵抗寒气,可是一点用都没有。
真奇怪,在这里已经呆了整整5年,可是只要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大楼里,我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以前学校里,大家讲的那些医院里有鬼的故事。
似乎到处都魅影重重。
办公室的门半掩着,我轻轻叩了叩,门发出轻微的脆响。
“请进!”一个温和的略微有些疲倦的男人的声音传出来。
我轻轻推开门……
“余医生,我是……”看着坐在桌前的男人,我惊呆了,整个人僵在那里,到口边的话全都被吓得倒退了回去。
心简直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虽然作为一名医生,我知道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是他!
是他!
是他!
是他!
桌前的这个男人,约摸30出头,英俊的面孔,散漫疲倦的神态,软而服帖的发角,额前一缕发斜斜扫下来,如果不是穿着与我同样的白大褂,我会毫不犹豫地叫出来——“一个人”!
“一个人”,不!
应该说,余绍明医生也看着我,显然他也陷入极度惊骇当中,一脸的不置信,微张了口,如果不是他突兀的表情,他的嘴唇,简直是在诱惑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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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芥末男女五(3)
………
我们僵持了足足有一分钟,不,也许更长……
“你也是这儿的医生?”我们同时脱口而出。
随即,余绍明笑了起来,他一笑,我的心跳得更快,糟糕,刚才在楼上手忙脚乱的窘态全让他看去了,他一定在肚子里笑。
这个女人怎么配当医生?那么稚嫩,手足无措,一点也不专业。只配夜夜流连酒吧买醉度余生。
看着他微笑的眼睛,我后悔莫及。
我后悔前段时间频繁出入酒吧,后悔接受他送的酒,后悔与他搭讪,后悔刚才请他来帮忙,甚至后悔不应该下来,丢这个脸!
“怎么不说话,吓到了,还是太开心了?”余绍明望着我,看见我呆在那里,表情尴尬到极点,眼睛里的笑意更浓了。
我轻轻咳嗽一声,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是心内科的梁锦诗,刚才谢谢你帮我忙!”
我自己都能感觉这句话说得机械无比。
说完,我虚弱地笑了笑。
“哦,刚才就是帮你啊?没关系,我们的值班表一样,以后有机会合作,需要帮忙说一声。我刚从内科转下来,对急诊还不太熟悉!”他已经完全放轻松了,一双眼睛紧盯着我不放。
我胡乱客套了一句:“楼上不敢离人太久,我走了,以后再聊!”
顾不得姿态,我几乎夺门而出!
奔进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