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有请向爷到花厅,我这就过去!”她匆匆交待。那丫鬟答应着,快步出去了。荼蘼便也疾步往花厅行去。她在花厅略等了片刻,才见向玖入了厅。
荼蘼也不及客套,冲口问道:“向玖,你有甚么要紧事儿?可是京里有消息来了?”
向玖颔首:“我刚接到王爷的飞鸽传书!”他说着,便伸手入袖,取出一个小小纸卷递了给荼蘼。荼蘼也顾不得其他,接过纸卷立时便展了开来。
目光在纸卷上一扫,她的一颗心猛的一沉,已凉了半截。纸卷甚小,言语也不多,只是简单的三言两语:“轩哥儿风寒反复,不能痊愈。小秦太医适祭祖归来,季府延请之,言恐为中毒,其症状若与四年前大姐相仿。速回岛,请卢先生回京!”
纸卷之上字迹峻拔挺秀,荼蘼认得,这字正是林培之的手迹。那么,这纸卷上所言的大姐,所指的便该是嘉铘长公主了。小秦太医,所指的必是秦甫生之子秦槐了。
只是轩哥儿竟会中毒?且症状与长公主相仿佛?
荼蘼下意识的咬紧了唇,好一会才勉强开口道:“谢向公子报信!不知公子打算何时回南渊岛?”这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这般沙哑到近乎粗嘎的语声会出自自己之口。
向玖平静道:“我打算立刻回去!这事,便请妩儿小姐代为转告竣廷兄!不过……”他略略顿了一下,道:“卢先生此时未必身在南渊岛,我……也只能尽力……”
荼蘼立时面色大变,冲口道:“他怎会不在南渊岛?”
“是,我离岛之前,曾听卢先生说起,他打算在近期去庐山白鹿书院一趟!”
荼蘼深深的吸了口气,稍稍镇定一下混乱复杂的心绪:“既如此,妩儿冒昧,便请向公子另使他人前往南渊岛报信罢!”
向玖闻而愕然:“甚么?”
“妩儿冒昧,想请向公子一路送我前往京城!若轩哥儿所中之毒,果是当年嘉铘长公主曾中过的奇毒,那妩儿至少有八成把握能解开此毒。即或不是,妩儿也有自信,可在寻到卢先生前,延缓他的症状!”
正文 49 决意返京
向玖去后,荼蘼便转身回屋,叫了紫儿,一面吩咐她为自己打点行装,一面使人匆匆出门去寻季竣廷。紫儿听说她要打点行装,不由大大的吃了一惊:“小姐这是要去哪儿?”
荼蘼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我要回一趟武昌!”紫儿毕竟是怡园母亲身边的人,若是坦言相告,此事倘或传入母亲耳中,未免令她平白担心。她很肯定的知道,她大哥季竣邺送往苏州的家书之中,必是一片安乐祥和。而轩哥儿中毒,更在家信之后方才发现,以季竣邺的性子,他断然不会将此事告知季煊夫妇,徒然使父母担心忧虑。
紫儿听荼蘼一脸凝重的说要回武昌,只以为武昌陆家或有事儿发生,果真不好再多说甚么,只默默回屋去为荼蘼收拾。过了足有半个时辰,季竣廷才携安哥儿匆匆回来。瞧见荼蘼神情,他的心中便是一突,并没说话,只拍了拍安哥儿的脑袋,令他先行回屋。
安哥儿见二人各自神色凝重,不由将满肚子的话尽数咽了下去,乖乖离去了。荼蘼默不作声的从袖中取出纸卷递给季竣廷。季竣廷接过只看了一眼,面色便也立时变了。
“卢先生大约何时能到京城?”他沉声问道。
“据向玖的说法,卢先生前阵子已往庐山去了!”季竣廷闻言大惊,张口欲言之际,却被荼蘼抬手打断:“二哥,我打算亲自回京!”
季竣廷听了这个消息,第一反应便是担忧:“可是……”局势已很明朗,对方真正想要的绝非轩哥儿的小命,而是利用轩哥儿,将荼蘼引了回京。
“不妨事的,京中并无多少与我熟悉之人,”荼蘼冷静道:“能认出我的人,我想他们都绝不会声张!”看季竣廷仍是一脸忧色,她不觉轻轻一笑,问了一句:“二哥,你再想想,方今局势,我若不回去,那轩哥儿如何是好?”
季竣廷默然良久,方才轻叹一声,然后甚是坚决道:“那,我与你一道回去罢!”对方虽然对轩哥儿的性命并无多大兴趣,但荼蘼若真不回去,想来对方也不会介意收些利息。
荼蘼摇了摇头:“适才紫儿问我打点行装要去哪儿,我答她是回武昌!”
季竣廷一听这话,已知荼蘼的意思,深深看了她一眼:“你不想让爹娘知道此事?”
“是,爹娘若知晓此事,也不过枉自担心。我们做儿女的,又于心何忍!”荼蘼注目看向季竣廷,徐徐说道。对自己的三个哥哥,她再是了解不过。她二哥季竣廷在三兄弟中性情最是温文,思虑缜密却也因此而稍嫌决断不足,因此他凡是最易说服的一个。
果然,季竣廷沉思良久,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你打算独自一人上京?”他很快问道。
荼蘼摇头道:“二哥不必担心,我已请向玖护送我一路回京!我走之后,二哥便带安哥儿回苏州去罢!杭州这边,铺子的生意尽数交给安姐与木煜,至于这间宅子,却要劳烦紫儿了!”
对化名为木煜的杜豫之的安排,其实让她很是犹疑了一番。此次回京,若能带他同行,想来会安全许多,但思忖再三之后,她却还是放弃了。不管如何,杜豫之仍是林垣驰的人,季竣廷对杭州这边的生意与宅院并不关心,但听了荼蘼此话,依然颔首道:“也好,我会将钱胜也留下。我瞧他办事尚算稳妥,只是欠些阅历,磨砺一番,将来或可助你一臂之力!”他口中说着这些,看向荼蘼的眼中依然充满忧虑。
“二哥放心,莫要忘了京里还有三哥在!”荼蘼意有所指的说道。
季竣廷一听这话,面色果然轻松了许多。真正能令他放心的,自然不是季竣灏,而是季竣灏身后的林培之。而且,数日之前,林垣驰也已回京,有这两个人在,荼蘼自当无恙才是。
兄妹二人简单商议了一番,季竣廷方才离去。荼蘼瞧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此次回京,她连木煜都不想带,自然更不愿求助于林培之。而这次请向玖陪她一道回京,也实在是无奈之举。她的身边,能用的人,毕竟还是太少了。
直到身后传来紫儿低低的声音:“小姐!”她才猛然惊觉,回头对紫儿一笑,她道:“紫儿,我此次回去,归期难定,这所宅子,我便交了给你掌管。我会留三千两银子给你,你也知道,我有意在西湖边上建一处园子,届时家下这些人怕还是不够用。这些日子,你留心看着,若有合宜之人,不妨再买一些,好生调教。银子若然不够,便告诉安姐!”
紫儿正因她的匆匆离去,而深感不安,听了她这话,心里倒也安定了好些,因点了头。荼蘼也不再多说甚么,只走入房中,取出自己的药箱,细细查点了一番。这四年来,她一直跟随杜家商队走南闯北,沿途非但收集了不少珍稀药材,医术也渐渐臻至大成之境。
因此,她并不担心轩哥儿不能好起来。让她担心的反而是她自己的安危。
究竟会是谁利用轩哥儿设下了这个非要将她引回京中的局?而且,轩哥儿所中之毒,若真与四年前长公主所中之毒完全一致,那么熙国公在这个局里头所扮演的又是何等角色呢?
是林培之?林垣驰抑或是……林垣掣?
她忍不住苦笑起来,如今看来,这三人里头,嫌疑最大的反而是林培之。毕竟,曾经中过那种毒的长公主、曾经解过那种毒的卢修文都在他的南渊岛上。而卢修文更在这个要害关头忽然的离开了南渊岛,如此种种,令她不能不心生嫌隙。
难道,他竟当真与林垣掣联起手来了?她用力的甩了甩头,将这个念头丢到脑后,一日不能证实此事之前,她都不愿将他想成这种险恶之徒。便在此时,安姐却已快步进来,见了荼蘼忙问道:“妩儿,我听说你急着要回武昌?可是那边发生了甚么事儿?”
荼蘼回头朝她一笑,摇头道:“不,我是要去京城。回武昌不过是个幌子而已!至于原因,我仍是那句话,有些事儿,你还是莫要知道的好!”
安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不禁叹了口气。愈与荼蘼相处,她便愈觉得荼蘼身上有太多解不开的谜,而局中人的地位又太高,高到令她想想都觉惊惧的地步。
荼蘼看出她的不安,不禁无奈一笑,岔开话题,她简单将杭州之事交待了一番,安姐惟有点头而已。荼蘼想了一刻,却又忽然想起木煜,因道:“至于木煜,他若回来,问起我,你只如实相告。他的去留,不必去管,只由他自便!”
安姐轻轻点头。荼蘼便不再说话,过了一刻,紫儿便进来禀说向玖到了,荼蘼略一颔首,起身亲自提了药箱,又使紫儿等帮忙拿了行李,快步走了出门。
时已黄昏,一轮红日斜挂西山,漫天红霞烧遍。宅院门口,众人默然相送。安哥儿闷闷不乐的立在季竣廷身边,只是不肯去看荼蘼。荼蘼见状,不由轻轻一笑,走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安哥儿要好好练箫,等姑姑回来,可是要检查的!”
安哥儿见她主动过来与自己说话,面上阴霾之色才略有缓解,半日才哼了一声,算是原谅她了。坚拒了众人相送的好意,荼蘼提了行李匆匆上了向玖驾来的马车。
二人一到码头,荼蘼便见已有船在候着。才刚上船,那船便拔锚起航。
荼蘼径自入了舱房,放下行李,不由的叹息了一声。她才坐下不多久,便有丫鬟前来敲门,言说晚饭已备妥,请她自往小厅用饭。荼蘼其实无甚胃口,但回念一想,却还是起了身。
小厅之内,向玖已侯在那里,见她进来,便忙起身,挥退了侍从方笑道:“季小姐请上座!”
荼蘼淡淡扫了他一眼,也不客气,便自在上座安然坐下,拿起桌上清茶浅浅啜了一口后,她才平静开口:“请向公子依旧唤我做妩儿罢!”对于自己的身份,她已无意否认,但也并不希望对方叫顺了口,在外人跟前也一般如此称呼。
向玖倒也从善如流,当即便改了口:“妩儿,我很奇怪,你怎么就敢单身随我往京城?”
“你会害我么?”荼蘼淡淡道,语气沉静安然,没有一丝波澜。
“为甚么我不会?”向玖忽而冷了脸:“季荼蘼,当年若非是你,我又怎会受那奇耻大辱!”
荼蘼微微偏首看他,半晌一晒:“你是说,败在杜豫之手上,且被王氏兄弟所擒的那次?”
此话一出,向玖反倒愕然,凝视她许久,方才问道:“你怎会知道此事?”
荼蘼其实不知此事,她只知道当年林培之曾安排向玖在玉带河边接应自己。虽然她最终并没前去玉带河,但向玖为人所擒,送回南渊岛一事,她却是知道的。联想起那日向玖在安哥儿面前表现出的对杜豫之的佩服及对王励之的不屑,她模糊的整合出了事件的过程。只是对此她也无多大把握,此刻说了出来,也不过是唬一唬向玖而已。
扬眉一笑,她轻描淡写道:“我若说是猜的,向公子可会相信?”
正文 50 人有逆鳞
向玖看她许久,才叹了口气:“你似乎并不相信我会害你?”
荼蘼安静的注视着他,忽而一笑,反问道:“向玖,我只是想说,千万莫要轻视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向玖闻言,不觉失笑摇头,荼蘼看出他的不以为然,不禁又是一笑:“尤其是……不要小视一个会解毒的女子!因为……擅解毒者,通常也必精于毒!”
此言一出,向玖终是忍不住变了面色。提气默运一周天后,他的嘴角终泛起了一丝有些无奈的笑意:“我竟忘记了,你是卢先生的入室弟子!”
荼蘼为之莞尔一笑,不再理睬向玖,她举箸开始安静的用饭。虽是匆匆启程,但船上一应物事却也甚是齐备,几样精致小菜,倒也颇合荼蘼胃口。向玖见状,只得闭口,也自举箸用饭。一顿晚饭,便在静默无声中过去。用过饭后,自有丫鬟送了漱口的茶水来,荼蘼神色自若的漱了口后,便自起了身,看也不看向玖一眼,只径自回了舱房。
她回房不久,便有丫鬟过来敲门,且送了茶水来。荼蘼朝她点一点头,却无多少开口的兴致。因推了窗,往外看去。日里虽下了几点零星小雨,到了下午时分却已停了,此刻更是一轮明月高挂夜空,漫天星辰熠熠生辉,荼蘼仰头观月,估算一下时间,已将戌时正了。
河面有微风徐徐而来,透过大开的窗户,扑在她面上,带着淡淡的水腥气,却清新的让人精神为之一振。身后的丫鬟悄悄上前,轻声唤道:“小姐……”
荼蘼没有回头,只淡淡吩咐道:“你若累了,便先去歇息罢!”
那丫鬟没有开口,舱房门口却传来一声咳嗽,荼蘼微讶的拧了眉,缓缓回身,果见向玖站在门口。示意丫鬟退下,向玖带笑问了一句:“妩儿若无睡意,可愿陪我出去一叙!”
荼蘼迟疑片刻,终是轻轻颔首,举步出了舱房,往船头走去。立在船头上,荼蘼仰首深深吸了口气,回头看了向玖一眼:“你想说甚么?”
向玖负手立在离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妩儿可知,在船上最好的杀人方法是甚么?”
荼蘼侧头看他,淡淡道:“我虽不知你所说的方法为何,但却可以肯定,最好的杀人方法绝非将人从船头推入河中!”她抬手指一指河面之上为数不多的几条官船、渔船,又漠然的补充了一句:“况且我觉得,此时、此景、此地也实在不宜杀人!”
夜色虽则暗沉,空中却有朗月繁星辉映天地江河,江风徐徐,吹得衣衫猎猎作响。隔邻的一艘官船上甚至传来幽怨婉转的琵琶声,一个轻柔婉约的女声伴着音律低低吟唱着《春江花月夜》:“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清幽的乐音在平静的江面缓缓漾开,令人魂为之销。二人不再言语,只静静侧耳倾听。一曲奏罢,余音犹且袅袅,亦不知是在耳畔还是心间。向玖忽而叹了口气,回头扬眉向荼蘼说道:“不知妩儿可有兴见一见这唱曲之人?”
荼蘼注目凝视不远处的那艘官船,良久之后,才平和道:“相见争如不见。”
向玖听了这话,反倒怔了片刻,旋即哈哈一笑:“听说你今年才刚一十八岁!”这话明摆着便是在调侃荼蘼的少年老成,年纪小小,性子已沉稳到近乎无趣。
荼蘼并不生气,只斜睨他一眼,道:“不知向兄在方才的曲子里头听到了甚么?”
向玖又是一愣,拧了下眉,斟酌了一番,方才答道:“弹的不错,唱的也好,幽怨哀伤,很有些……”说到这里,他不禁停顿了一下,显然有些难以措辞。
荼蘼见他沉思许久,也没能寻到一个合适的词来,不禁一笑,淡淡续道:“很有些风尘气!”
“风尘气?”向玖吃惊道:“你是说,那船上弹琵琶的,是个风尘女子?”
“我想八九不离十!”荼蘼简单的答,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只抬头看了看天色,道:“不早了,还请向兄自便!”言毕,也不等向玖回话,便自转身径自回了自己的舱房。
向玖瞧着她离去的背影,不觉眯了下眼。举目估算一下邻船与己船的距离,然后稍一提气,足尖微点船头,已然飞身疾掠而出。这一掠之下,直跃出三丈有余,足尖在水面轻轻一点之下,又跃出丈许,堪堪落在了邻船的船舷之上。悄无声息的翻身上了舱顶,往主舱潜去。
次日清晨,荼蘼起身仍往小厅用饭。她到小厅之时,向玖早已等候她许久。二人见礼之后,各自坐下,一边的丫鬟忙送了早点来。放在荼蘼眼前的,却是一盅杏仁茶。
荼蘼万没料到向玖竟会特意为她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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