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讶然的闪了闪眼,季竣廷与季竣灏也都面现诧异之色。林培之神色自若的补充道:“来的是我外甥,他来,岂非也是一样,至于我那外甥女儿么,她那性子……”
他说到这里,他很是自然的顿了一顿,含笑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话一出,众人对视一眼,倒也不好再继续逼问下去,女方性情羞怯,而导致这种兄长代妹子相亲之事,在京中常有,故此季家三人虽觉失望,倒也不好过分挑刺。
既知并非女方亲自前来,季竣廷的面色便轻松了一些,言谈之间也显得洒脱了不少。荼蘼不愿与林培之多说话,只是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目不斜视,笑不露齿,年纪虽幼,却也是好一派大家闺秀风范。林培之逗了她几回,见她总是如此,却也无趣,只得罢了。
几人又坐了一刻,正觉不耐,这才见到远远的有人过来。
林培之恰坐在过来那人的对面,因随手一指,笑道:“那边可不是来了!”
季氏一家三口同时望去,远远见那人中等身材,人不算高,却生了好一副长挑身材,兼且不甚怕冷,这等寒冬腊月的天气里,却只着了一身天青蓝锦缎长袍,愈显人如玉树,临风洒落。走得近了,才见那人金冠束顶,鹅蛋脸上,龙眉凤目,悬鼻薄唇,好一副清俊容貌。
荼蘼闪了闪眼,心中一阵诧异,这人,怎的这般的眼熟,倒似在哪里见过一般,只是一时半会的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是谁来。
那人走得近了,凤目微微一扫众人,嘴角轻轻一扬,露出一个充满兴味的笑意。林培之已起了身,含笑叫道:“清秋,来,我为你引荐几位朋友!”
那人无所谓的笑笑,缓步上了亭子,悠然道:“这几位朋友我虽不曾见过,这些日子却是日日听说的,引荐却是不必了的!”他口中说着,便注目看向季竣廷:“久闻季家二公子人品出众兼且才高八斗,今儿一见,倒也算是不错!”
这话说的客气,语气中却带了几分说不出的轻慢味道,季竣廷一闻此语,便即皱了眉,心中隐隐有些不快。那人倒也不理,便即转向季竣灏,目光之中,闪动的是近乎挑衅的光芒:“据传三公子功夫甚是出众,何时得了闲,倒要讨教讨教!”
季竣灏见他出言不逊,心中便也不喜,因冷了脸道:“故所愿也,不敢请尔!”他性子不似季竣廷温雅,喜怒皆行于色,这话说的更是针锋相对,居心要教训教训眼前这人。
林培之皱了下眉,轻轻呵斥了一声:“清秋……”
那人被他呵斥,便即住了口,只耸肩一笑。林培之带笑拱手歉然道:“清秋无状,得罪各位了,但请各位看在我的面上,莫要与他计较才好!”
季竣廷心中虽自不快,但当着宝亲王的面,却也不欲闹得太僵,因微微一笑,正要开口打个圆场,却不防荼蘼在旁懒洋洋的打了呵欠,拿手揉了揉眼,掉头向季竣廷道:“二哥,我累了,爹娘还等着我们一道回去吃斋饭呢!这里,可真是无趣极了!”
季竣廷怔了一下,旋即会意,知道妹子对眼前这人也极不快,且有意搅局,不愿自己开口圆场,因点头道:“也快午时了,确该回去了!”却将适才圆场之话尽数丢在脑后,起身对林培之一拱手:“竣廷无行无状,难配高门,还请王爷多多致上贵戚!得罪之处,来日再行谢罪,只是今儿,却是不便奉陪了!”
论起门第,季家爵位虽次了一等,但实力比之熙国公府有过之而无不及,只不过本代熙国公尚了嘉铘公主,一双子女,皆是公主所出,论起清贵,自然稍稍胜之。
但今日一见,不欢而散,这门亲事自是就此作罢,再无可能了。
林培之只好苦笑,拱手与他作别之后,目光便自然而然的看向荼蘼。
“我久居海岛,虽说僻静,但也颇有些特产。此次回京,倒也备了些有趣的物事,可堪逗人一乐,改日使人送到府上,小荼蘼,你可千万要收下哦!”
荼蘼打鼻孔里哼了一声,也不知是答应还是不屑。却对季竣廷张开双臂,示意她二哥过来抱她。季竣廷见她刻意撒痴撒娇,便知她心中不喜林培之二人,不觉苦笑,毕竟上前抱了她,又与林培之道了别,一家三口,掉头不顾而去。
林培之目送三人离去,不由的长叹一声,白了清秋一眼:“大好佳婿,奈何!”
清秋冷嗤了一声,漫不经心的拂了拂衣袖,反唇相讥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这话却是明嘲他对荼蘼的那点小心思。
林培之愕然,半晌干咳了一声:“我很老了么?”
清秋撇嘴,斜睨了他一眼,压根懒得开口搭理。
他们这边打趣,那边季家三人默然不语的走了一段,季竣灏才恨恨道:“那个该死的……”他说到姓名,不觉顿了一下,有些搞不清对方叫什么。
荼蘼接道:“是冼清秋!”熙国公本姓冼,适才那人该是唤作冼清秋无疑。
“该死的冼清秋……”季竣灏想也不想的接口继续骂,只是还不及说下去,已被季竣廷一个眼色给堵了回去:“罢了,今日见他一面也好,这门亲事,咱家本也不愿结,如今这样,倒也算是称心如意,两不相欠!”
荼蘼扁了扁嘴,心中很有些不快,她有她的小算盘,她二哥今年想来是不会参加会试了,但三年后少不得还是要参加的,那时,难说会不会还有什么公主郡主看上他,不若赶在这几年里头,早早的挑一个情投意合的,将来也就省了多少事了。
只是这事,愈是心急,反愈是碰不上合适的,让人好生郁闷。
她无趣的拿脸在季竣廷肩上蹭了蹭,忽然道:“二哥三哥,我们去梅林顽一会子罢!”
季竣廷一怔,旋即明了她想去作甚,因带笑调侃道:“你不是怕与未来大嫂有了香火情,将来不忍为难她么,怎么如今却又改了主张了?”
荼蘼俏皮吐舌笑道:“不怕,大不了我将来不为难大嫂,只专意为难二嫂三嫂便是了!呀,哥哥多了,就是好!”
季竣廷哑然失笑道:“你既这般说了,二哥岂非更不敢带你过去了!”
荼蘼小嘴儿一翘,当即掉头看向季竣灏:“三哥!”她软软的叫,嘴角笑涡隐隐,说不出的甜美可人。
季竣灏当即上前一步,作势便要接她过来,口中道:“荼蘼,你瞅瞅二哥,他那模样,将来定是娶了媳妇忘了妹子的。莫怕,等过两年,三哥定然娶个媳妇,任你随意欺负!”
这话出口,三人倒笑做了一团,却将适才的不快,尽数丢到了脑后。
正文 36 卢修文的馈赠
36卢修文的馈赠
万佛寺的斋菜在整个京城也是极为出名的,且万佛寺份属皇家,因此能够在万佛寺吃到一顿斋饭也是一种实实在在的身份象征。
午时不到,荼蘼与季竣廷、季竣灏便回来了。季煊与段夫人早已等在那里,斋饭也早已上了桌。这些斋菜,猛一眼看去,倒是鸡鸭鱼肉,色色俱全,兼且肉香扑鼻,看着非但不素,反倒比平日吃的更要荤得多。荼蘼不觉的做了个鬼脸。
慧清见她过来,便自然而然的过去,为她除了斗篷,挂在一边。
荼蘼这才过去母亲身边坐了。万佛寺的斋菜她是惯吃的,因此也没多少兴趣。坐定之后,只是做张做势的左右看着,诧异问道:“呀,大哥还没回来呀?”
她这话一出,跟在她后头的季竣廷倒还撑得住,季竣灏却已一个忍不住,嘴角翘了上去。段夫人自然不会错过这一幕,微微一笑,白了女儿一眼。今儿韩尚书一家也来万佛寺烧香,故而长子去了何处,她心中是一清二楚,不过是怕儿子面嫩,装着糊涂罢了。
一边的季煊咳嗽了一声,瞪了女儿一眼。这丫头如今是愈发的精灵古怪,该知道不该知道的,她都知道,全没一丝女儿家应有的矜持,确该好好敲打敲打了。
荼蘼被他一瞪,便缩了缩脖颈,挺直了腰杆,摆出一副端庄矜持的模样,优雅从容的端坐一侧,却叫她爹再寻不出一丝的瑕疵来。季煊见状不由哭笑不得,倒也不好再说她。
午时过了一刻,季竣邺这才匆匆过来,眼见一家子只自己最晚,不觉有些赧然,毕竟开口掩饰道:“儿子适才一时兴起,过去梅林走了一遭,却不巧遇到韩伯父一家……”
他不善说谎,才说了这几句,脸色已泛了红,有些说不下去了。
段夫人看着,心中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温和道:“亲家一门今儿也来还愿么,说来倒也真是巧了,一会子可要过去见上一见!”
季煊压了压满心的好笑,点头道:“正该如此!”
段夫人便叫季竣邺坐下,荼蘼在旁忽闪着大眼,忽然道:“娘,我们一会子也去看看梅花罢!这个时节的红梅可不是开得正好呢!”
段夫人含笑点头允准。季竣灏则在一边抢道:“可不是,白雪配红梅,那才是相映成趣,相得益彰呢!”他口中说着,便拿了眼去看季竣邺。
不出所料,季竣邺骤然听了这句,脸上又是一阵红,好不窘迫的模样。
荼蘼好玩的看着她大哥,又悄悄递了眼色给季竣廷,季竣廷心中好笑,便又接了一句:“正所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如今雪压寒梅,可不是二者兼备了!”
荼蘼点了点头:“真真是呢,据说前人扫梅蕊之雪,以瓷瓶密封藏之树下,待暑天取之烹茶,其味堪称佳妙,不若我们也去寻个瓷瓶来,扫它一瓮雪……”
她这一席话说得语调舒缓、温柔,兼且文雅至极,全不似平日声气。只是说到这里,已再说不下去,只是捧了肚子放声大笑起来,适才装出的几分大家闺秀之风一时荡然无存。
季竣灏在一边也是笑得倒跌,季竣廷虽顾着大哥面子,极力强忍,但也颇有些忍不住。季竣邺在旁听着,面上早已一时红一时白,只恨不能有个地洞钻了进去。
季煊与段夫人对视了一眼,心中早已明白过来,这事必是女儿拖了两个哥哥,私底下偷偷溜去梅林,偷窥她大哥与韩家小姐相会的景象。只是这鬼丫头,看了也就看了,竟还不忘要拿到当面来调侃一番,夫妻二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季煊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沉声呵斥道:“满口胡柴!闭嘴吃饭!”嘴角终究还是忍不住的翘了一翘。
一顿饭总算在季煊的强力镇压下,静默无声的用完了。
只是私底下季竣廷却是吃了无数他大哥飞来的眼刀子,季竣廷甚是无辜的看着季竣邺,示意自己其实也很无奈,季竣邺也并不理会,只是继续瞪他。
在他心中,妹子年幼,不通事务,幼弟又素是个好事的,惟有二弟一贯行事稳妥,素日与他有商有量,又是个拿得定主意的,怎么今日却会随着她们一道胡闹,让他好生难堪。
季竣廷摸摸鼻子,知道这事他大哥已给他定了性了,再想辩驳已是不能,只得生受了。
众人在旁看着,心中都各觉好笑。一顿饭用完了,季煊便领了一家,过去拜望韩尚书。
韩宇韩尚书年可五旬,面容清癯,五绺长须飘飘,儒雅中不失威严,颇有文人士大夫之风。韩夫人娘家姓柳,容貌虽不及段夫人,却也算得是个美人。
韩家小姐名璀,生得杏脸桃腮,柳眉星眸,却是一个标准的美人坯子。荼蘼瞧见她时,不由的对她笑了一笑。这位韩小姐,她从前却是见过的,心中对她也是欣赏得紧。她之所以会玉成此事,正是因为这位韩小姐的执拗性子与治家的手段。
爱上了,就一条路直走到黑,好与不好,都自己担到底。
季竣邺前世的妻子姓袁,却也是位大家闺秀,人是极好的,只是性子太过柔懦,身体也并不好。二人成婚三年,她方才有了身孕,却又因难产身亡,连带着腹中的孩子也没能保住。荼蘼既知这事,心中也实在不欲她大哥再重蹈覆辙。
无论怎样,看着从前的一点一滴带着遗憾的旧事,在自己的努力下慢慢的倾覆,开始向好的方向转变,她的心中,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柳夫人对季家的三个儿子倒都算是熟悉,惟独不曾见过荼蘼,此刻两家一会面,她便笑吟吟的过来,执了荼蘼的手,只是没口子的夸赞。她与韩宇夫妻多年,未曾得子,只得了两个女儿。反是韩宇的侧室王氏,一连为他生了三个儿子,让她心中很是有些不安。好在长女嫁的甚好,如今次女又将与清平侯季家结姻,算起来,倒也为她长了不少的颜面。
两家各自客气了一回,荼蘼便自溜到韩璀跟前,甜甜的叫了一声:“姐姐!”
虽说亲事早已定了,但韩璀一日不过门,照着规矩,她却是不好叫她嫂子的。何况她居心要与韩璀处好关系,也更不愿弄得人家羞赧尴尬。至于她大哥,她知他疼爱自己,况季竣邺又是男子,面皮却比女子厚上许多,胡闹一些也不怕。
季竣邺一眼瞅见妹子过去,这心顿时便拎了起来,只恐她再胡说什么,此刻见她乖巧,这才放了心。荼蘼眼尾早瞧见她大哥的神情,不由暗自好笑。
两家会面,倒也相谈甚欢。申时过后,这才一道下山。
才刚到家,在偏厅坐了,便有管事的来回话,说是庐山派人送了信与礼物来。季煊便点头示意请来人上来。段夫人见有客来,忙携了荼蘼进了内堂。
荼蘼听见是庐山差的人,立时便想起了卢修文,只是又不好违拗母亲的意思,只得一步一回头的看着。季竣廷看她模样,不觉失笑,因朝她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莫要心急,自己得了消息,立时去告知她,荼蘼这才依依的去了。
过不一会的工夫,季竣廷果然笑吟吟的过来了,手中还托了一只锦匣。荼蘼正自等得不耐,见他来了,不觉欢呼雀跃,飞奔上前,便要去抢那匣子。
季竣廷倒也并不逗她,笑着将匣子递了给她。
荼蘼打开匣子一看,匣内放了三张薄如蝉翼,似皮似纸的物事,看那模样,却是五官俱全,果是面具的形质,只是其精巧细微之处,却远非一般面具所能媲美。
她不由的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的拎起其中一张,细细打量了一回,这才转身坐到镜前,慢慢的将那东西戴在了面上。
镜中呈现出来的,是一张精致的小脸,微圆的脸蛋,长眉毛、大眼睛、稍稍塌陷的鼻梁,这是一张十来岁男童的脸,不算怎么好看,却还算清秀讨人喜欢。
身后的段夫人惊噫了一声,声音里满是惊讶之情。
正文 37 季庐
36季庐
秦甫生再来季府已是二月初四日。季煊恰在家中,听见他来,便忙迎了出去。二人见面,不免寒暄了几句,季煊一路引着秦甫生进了书房的小院,早有下人去通知了荼蘼。
二人才刚坐下不多一刻的工夫,便有一个青衣的小小书童送了茶上来。
这书童才一进来,季煊便有些诧异。此人看着也就十来岁的模样,微圆的脸,长眉毛,黑亮的大眼睛,微塌的鼻梁,虽不特别清秀,看着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机灵劲与熟悉感。
只是无论他怎么想,也想不到何时这个书房里头竟用了这么一个书童。这个书房原是荼蘼专用的,按说便是安排,也该寻个小丫鬟来伺候着,怎么此刻却用了这么一个小书童。
只是当着秦甫生的面,他却也不好发作,只冷冷的看了这书童一眼。这小书童却对他的目光视若无睹,送完茶后,便紧走了几步,在季煊身后站定了,睁着一双大眼看着秦甫生。
秦甫生家中虽无女儿,对大户人家的规矩却是清楚得紧,见出来一个书童伺候,已是甚是诧异,此刻见这书童这般无礼的直视自己,不免更加愕然。
季煊注意到秦甫生的表情,不觉拧了眉头,轻轻咳了一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何时来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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