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时日的医术?”
荼蘼谨慎答道:“是!”
“怎会忽然想学医术?”承平帝状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臣女的母亲身体不好,因此臣女才会起意学医。不过因臣女少在京城,学的七零八落,如今想来,却真是对不住秦师傅的教导之恩!”她轻柔的解释着。
承平帝稍一点头,道:“朕今儿有些头痛,不知你可曾学过推拿按压之术!”
荼蘼微怔,旋即点头道:“曾学过一些!”
“替朕推拿一回罢!”承平帝叹息了一声,缓缓道:“秦太医去后,朕身边之人虽也有为朕推拿过几回,朕却总有隔靴搔痒之感,总觉手法较之秦太医差之甚多!”
荼蘼闻言抿嘴一笑,秦家祖传金针之法,又有家传铜人,其认穴的功夫又岂是一般人所能媲美。请了罪后,她先行净了手,这才缓步上前,抬手缓缓为承平帝推拿起来。
在庐山时,段夫人亦常会犯些头痛之症,因此她对头痛倒是别有一番应对手段。才刚推拿片刻,承平帝已轻轻吐了口气,赞道:“手法不错!”
荼蘼手上微微使力,语音却是一径的沉静:“臣女的母亲亦有头痛之症,家父还曾为她求了一种药油,于头痛之症另有奇效,只是臣女此次入宫匆忙,却是未曾带来!”
好半晌,承平帝才应了一声,道:“你来的匆忙,家中怕是准备不周罢!明儿朕便使人传旨宣你母亲进宫来看一看你罢!”
荼蘼微怔,手下不由的停了一停。承平帝对她愈好,她心中反愈提防,但是面上却是不敢丝毫表现出来。顿了一顿后,她迅速恢复了动作,轻声道:“臣女谢皇上隆恩!”
正文 14 反扑之策
承平帝既说了要召段夫人入宫之后。下午时分,便有一名小太监来寻荼蘼,问她可有甚亟需之物,他好替她带信给段夫人。荼蘼谢了他后,便开了单子给他,单上列的却只是一些推拿所用的药物精油。第二日辰时,段夫人果真入了宫。
承平帝其时刚刚下朝,荼蘼正侍立一旁,为他研墨。这些日子以来,因身体缘故,承平帝已少有批阅奏折,多数国事已交由林垣驰与林垣掣兄弟办理,因此日常倒也算是清闲。
听见小内监报说段夫人来了,他便回头看了荼蘼一眼,见荼蘼虽竭力克制,但眸中却明显现出激动之色,不觉一笑,冲她挥了挥手:“去罢,同你母亲说说话去!”
荼蘼再三推辞方才谢恩告退,快步回到自己屋外,便见段夫人正倚门而待。她今儿却是按品大妆,一袭一品夫人的红色礼服衬得她愈发面如白玉,容颜清丽,只是双目微肿,显然昨儿接了旨后,一夜不曾睡好,跟着她来的却是月琴。
荼蘼匆匆上前,强自按捺的见了礼,待入了房,关了门后,才欣然的一把抱住母亲,将脸儿埋进段夫人怀里,软软的叫了一声:“娘!”这一声出口,眼泪已是止不住的纷纷而下。
段夫人紧紧搂住女儿,一时竟不知该说些甚么好。半晌才道:“知道你好,娘就放心了!”
一边的紫月、红英见着,想起自己父母,不禁各自心酸。
荼蘼很快镇定下来,扶了段夫人坐下,自己也在一旁依着坐了。段夫人握住女儿的手,细细看了她一回,这才道:“娘总担心你在宫内不适应,今儿见你这样,才算放心了些!”
荼蘼翘起嘴唇,撒娇道:“娘,女儿已长大了呢,早会照顾自己了!”
段夫人一笑。怜惜的伸手拧了一下女儿的鼻尖:“你呀,长再大,也还是娘的小女儿!”因又问起承平帝待她如何。荼蘼怕她担心,自不会将前儿之事说了给她听,只笑道:“皇上听说娘来了,只是催着女儿过来,倒弄得女儿很有些不好意思!”
段夫人听了就笑,因指着身后的东西道:“这些都是你指明要的,娘都给你带了来了!昨晚上,娘收拾了许多东西打算带来给你,你爹看得直摇头,只说宫内甚么都有,却不许我带,娘想着你爹说的也有理,便只带了几样你日常用得着的物事来!”
她说着,便将身边桌上放着的那只黑漆描金嵌螺钿宝匣开了,里头宝光灿然,却都是些珠宝头面之类,段夫人点了点那只匣子,道:“这个,是娘亲自去库房里头捡出来的。你留着送人,莫要舍不得!”荼蘼来时甚是匆忙,有许多物事段夫人也不好当着宫内人的面给她,如今得了机会入宫,自然是尽其所有的,尽数带了来给女儿。
荼蘼抿嘴笑道:“这宫里,哪有这许多人要赏的!”她说着,却看了一看那匣子,从里头挑出两只甚是珍贵的嵌宝凤钗递了给紫月、红英两个:“拿着!这是夫人赏你们的见面礼!”她刻意说了赏而不是送,却是在隐晦的向段夫人表明这两个丫头已是自己人了。
紫月笑着上前福了一福道:“夫人适才已赏了,奴婢们可不好当着夫人的面再冒领!”
段夫人会意一笑,摆手回头对二人道:“既给了你们,便只管收下罢!好好伺候小姐,将后来,我清平侯府绝不会亏待了你们两个便是!”
紫月等二人上前行礼谢了,这才接了凤钗。荼蘼也不挥退二人,便问起段夫人家中如何。段夫人笑道:“家里一切都好,只是你爹时常念叨着,总是不放心你!你二哥已启程往苏州去了,前儿刚有信到,信里还托娘告诉你一句,说是一路顺利,叫你不必担心!”段夫人说着这话的时候,很有些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显然对儿子这句画蛇添足的话有些不以为然。
这话听在荼蘼耳中却是清楚明白,知道季竣廷已平安启出了宝藏,确实让她放心了不少。
毕竟是在宫内,段夫人也不好多留,午时前后。简单用了午饭后,便行告退而去。荼蘼忙使人禀知承平帝,承平帝也未召见段夫人,只使人赐了一只累丝嵌宝云头金如意予段夫人。
段夫人谢了恩,恭敬的接了。再细看那只如意,面上却是不由的露出一丝笑意。那如意制的极其精巧,通体嵌了一十八块大小不一的各色宝石,一看便是极为珍贵之物。尤令段夫人欣然的是,如意手柄上錾刻的那四个篆体大字:“宜子宜孙”。
这东西一望便知乃喜庆之物,承平帝此刻将之拿来赐予段夫人,便隐隐然的有种暗示,暗示他对荼蘼非常之满意,这种态度令段夫人怎能不心中欣喜。
荼蘼在旁看着,面上虽是笑吟吟的,心中却更觉沉重。承平帝的来的恩宠实在太快也太过丰厚,让她不得不暗暗警惕。毕竟前儿偏殿内林培之与林垣驰两个那般针锋相对,让这位帝王即便不会对自己暗存杀意,至少也不该如此恩宠有加。
送了段夫人去后,荼蘼心情沉重的回房,紫月、红英两个正在收拾段夫人为荼蘼带来的各色精油等物。她走过去,笑了一笑对二人道:“这些东西你们不懂,还是我亲自来罢!”
说着,便指一指那只拣妆匣子道:“那东西。你们且收了,再拣几样珍贵东西,一会子送了给这殿内的几位女官,其他人,你们只掂量着办!”
二女答应着,便自商量了一回。荼蘼却自过去,打开段夫人送来的那几瓶精油,微微的发了一回怔。这些东西据说是从西面传来的,一瓶精油的价值便是等量的黄金,因此极是珍贵。从前在庐山时,她偶尔自卢修文口中得知有这东西。便来了兴致,毕竟求了季煊,花了不少银子购置了几瓶。其后季煊见此物甚是好用,便又不惜代价的买了一些来。
她沉思的坐在那里,细细考虑是不是该将这些东西用在承平帝身上,或者,她现在唯一该做的事儿便是韬光养晦。不过……她伸手拈起一瓶玫瑰精油,打开瓶塞深深的吸了一口,幽淡的花香缓缓溢散开来,使她一阵心旷神怡。
将这些心思暂且搁下,她收好精油,整顿仪容后,方才起身往御书房行去。
大乾传承至今已百五十年,这其中既有英名帝王亦昏庸之辈,在这历代的帝王之中,承平帝算不上如何英名却也绝称不上昏庸,除了沉迷女色令人诟病外,他上朝尚算勤勉,对于朝廷众臣控制也还得力。虽无开拓之功,却也将大乾这片广阔土地治理得井井有条。
他每日准时下朝,无事便早早退朝,有事便会稍延一刻。每日在昭德殿御书房内批阅奏折,若遇有要事,亦会在御书房内召见朝中大臣议事。
荼蘼也因而常可见到林垣驰与林垣掣兄弟,毕竟他们如今都监管着一部分朝政。
林垣驰显然因了那日之事而心存提防,这几日见了她,也只是向她轻轻点头,偶尔一笑,却极少与她说话,反而林垣掣凑巧见着她,会笑吟吟的停下脚步与她说上几句。
从他简单的只言片语里头,荼蘼有些诧异的发现,原来林垣掣与高嫣的婚事也一般的被搁置着,亦不知承平帝是如何想的。不过她转念一想,倒也不以为奇了。因林垣掣本就比林垣驰小些,现如今的局势,断没有先为弟弟定亲却将兄长丢在一边的道理。
不过这么一来。想来严婕妤必要心急了,毕竟,一日娶不到高嫣,高云飞又怎肯倾力相助林垣掣,她暗暗的想着,很快却又觉得自己这真是杞人忧天,何苦来由。
况且面对如今的林垣驰,林垣掣便真得了高家之助,怕也争不过他。
不过因昭德殿份数皇城,而非宫城,因此这些日子以来,她却并不经常见到后宫妃嫔。这倒也让她大大的松了口气,凭心而论,她实在并不想面对严婕妤与袁婷玉二人。
毕竟这两个人一个站在林垣掣身后,对于至今未曾尘埃落定的婚事想来已极为不耐,而另一个,想来却是帮着林垣驰,不过她之所以肯帮林垣驰,怕是其中自有暧昧。如果她的猜测当真,那么这位玉贵妃,只怕更是视她如眼中之钉,肉中之刺。
一边烹茶的宫女秀莲将托盘递了给她,荼蘼接过,缓步入了御书房。御书房内,几员大臣正立在下头,与承平帝说着话,其中也正包括林垣驰兄弟二人。
她垂眉敛目的上前,为承平帝将案上陈茶撤下,换上新茶,便自悄然退下。
出门后,她才微微的蹙了下眉,因为适才一扫眼间,她竟看到了自己的舅舅段元清。摇了摇头,她将满心疑惑压下,朝中之事,她并无多少兴趣,目下还是先处理好自己的事儿。
不多一刻的工夫,承平帝便使人唤她,荼蘼入了御书房后,却见承平帝闭目斜靠在龙椅上,有些文秀的双眉微微蹙起,似在为甚么事儿忧心。她上前一步,轻轻唤了一声:“皇上!”
承平帝淡淡应了一声,并没睁眼,只问道:“你那些药油上回不是已带了入宫,却怎么不见你用?”他语音平和,只是缓缓道来,却也没有责怪之意。
荼蘼骤闻此言,倒也并无惊惧之意,只低声道:“皇上龙体金贵,臣女又怎敢胡来,这些药油,臣女已各取了一小部分,送去太医院,请诸位太医斧正,确定无碍后,才敢使用!”
承平帝微微点头:“你办事倒也细致!”
“臣女谢皇上夸奖!”荼蘼平和回应。
承平帝便不再说话,半晌之后,才叹息了一声,忽而问道:“荼蘼,朕问你一个问题,你务必老实答朕,你可肯答应?”
荼蘼心中一惊,顿了片刻后,才轻声道:“臣女不敢!”
承平帝不耐的摆了摆手:“没有甚么敢与不敢的,你只老实答话,朕一概赦你无罪便是!”
荼蘼心念疾转,暗暗揣摩着他究竟会问自己甚么样的问题,一时便没顾着回应。承平帝也不待她回话,便自睁开双眸,坐直了身体,郑重开口问道:“朕若不在,谁可为帝?”
这个问题恰似一道霹雳劈在荼蘼头顶,将她惊得脸色都白了,想也不想的跪了下来,只是垂头闭口不敢答话。承平帝注视她良久,才道:“平身,朕已说过,赦你无罪,只管答来!”
荼蘼犹疑良久,终究咬牙下了决心,缓缓起身,抬起头来,低声问道:“皇上之所以问臣女,可是想知道臣女心中最是中意何人?”
“不错!”承平帝颔首。
荼蘼复又垂首,轻声道:“既如此,臣女愿择堰王!”
这个答案显然大出承平帝的意料之外,他愕然注目看向荼蘼道:“为何?”
荼蘼安静答道:“因为堰王要娶的人并非臣女!”
“因为掣儿要娶的人不是你,所以你反而择他为帝?”承平帝不觉哑然失笑,且频频摇首:“你这孩子,还真是令人意外得紧!”语气在不知不觉间已松了许多。
“说说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过了片刻,承平帝方才问道。
荼蘼并不迟疑,只道:“臣女知道,从来都有红颜误国之说。臣女却大不以为然,甚至臣女一直都在想,天下人都在谴责红颜误国,但那些误国红颜最后的下场又是如何呢?”
承平帝皱起双眉,没有说话。
荼蘼得了这一机会,自然不会错过,因继续道:“臣女不幸,得二位王爷青睐,以致弄到如今不上不下的境地,心中常自惶恐乃至夙夜难眠。若二位王爷只是王爷,凭臣女家世,便斗胆僭越由心自择,想来亦无不可。但如今局势难明,使得臣女愈发如履薄冰,生恐累及父母兄长,却又因此更加蛇鼠两端,畏首畏尾……”
承平帝叹了口气,慢慢道:“你倒是个聪明孩子,却不似一般女子鼠目寸光……”
荼蘼默默垂首,没有答话。
御书房内沉寂了片刻,外头却传来吴源尖细的公鸭嗓子:“禀皇上,宝亲王在外求见!”
承平帝淡淡应道:“传!”见荼蘼有退下之意,却又忽然开口道:“不必退下,便一同见见他罢!他这几日一直不曾入宫,朕估量着,他此时求见,想必也有见你的意思!”
荼蘼轻轻应着,便缓缓的退开,立在一旁。书房的门很快被人推开,林培之大步走了进来,见了承平帝竟也并不下跪,只是长揖一礼,唤了一声:“皇兄!”却并没去看荼蘼。
承平帝对他恩宠有加,早年便赐了他特权,可见君而不行跪拜之礼。
但林培之并非侍宠生娇之人,在京中亦素有谦和之名,因此外人在旁的多数时候,他见了承平帝,礼数却是从不缺失,今儿这般孟浪态度,却还真是头一遭。承平帝心中诧异,点了点头后他问道:“今儿怎么忽然想到要进宫见一见朕了?”
林培之淡漠道:“禀皇兄,臣弟是来辞行的!”
承平帝吃了一惊,脱口道:“辞行?”
“臣弟此来京城,原是为了与季家的婚事,如今事既不谐,徒留京中亦是无益,倒不如及早求去,一来眼不见心不烦,二来也可让皇兄少操些心!”林培之答的愈发淡漠。
承平帝显然被这话噎得有些难受,皱眉良久,才缓缓道:“此事,还在两可之间,培之又何必如此心急?”这话说的甚是虚弱无力,怕是连他自己都觉不可相信。
林培之冷笑了一声,答道:“臣弟只怕是等不到那一日了!”这话说的甚是刚硬,非但有顶撞之意,话里更是似有若无的带了几分嘲讽。
承平帝双眉一轩,有些不快,却还是压了下去,说道:“此话怎讲?”
林培之轻笑,说出口的话却是愈发的尖刻刺耳:“皇兄这般左顾右盼,前瞻后顾,只怕等到皇兄做下决断那日,便是臣弟人头落地之时!”
这话莫说承平帝,便是荼蘼在旁亦是听出了一身冷汗,心中隐约猜到了一些,但又不敢当真相信。承平帝猛然立起,寒声道:“莫要遮遮掩掩,有话你直说便是!”
林培之冷笑一声,上前一步,将搁在袖中的一封奏折递了上去。承平帝伸手接过,一言不发的打开看了一眼,只是一眼,他已是面色大变,跌坐椅上,半晌也还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林培之见他面色大变,非但不曾闭口不言,却反步步紧逼道:“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