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两臂向外张开,弯起手肘拍着自己的肩膀——这是毒气攻击的通用手语。他们
戴着鼓鼓的眼罩和黑黑的面罩,看上去就像昆虫似的。
第四章
随着远方传来的低沉爆炸声和遭到毒气攻击的狂乱叫喊声,我第一次感到自己
处在一场战争之中。虽然在入侵之后,关于萨达姆没有大规模杀伤武器的说法几乎
成了一场令人讨厌的玩笑,但是在3月20日早晨,处于伊拉克边界以南,随着轰炸
的开始,每个人头脑里最先想到的就是化学武器的威胁。这也是海军陆战队队员们
最害怕的。
穿上防化服后人变得很笨拙,连脱靴子都需要帮助
大家身上的防化服被称为MOPP——这几个英文字母代表的是Mission
Oriented Protective Posture,即“以任务为导向之个人防护等级措施”,但是在军事用
语中却成了防化服的代名词。从外形上看,防化服与普通迷彩服没多少差别,不过
是特大号的。由于供应方面的问题,陆战队员们所发的防化服上的迷彩是暗绿色的,
这就使他们成了沙漠上特别显眼的目标。这种防化服一套分为两件:由背带吊着的
裤子,和一件带头罩的上衣。它的外层面料是纤维,里面是一层塑料网,摸上去像
。 最好的txt下载网
战地记者亲历伊拉克战争 第二部分(5)
海绵,里面充填了可以阻拦大多数化学制剂的活性炭粉。他们感到很热,浑身僵直,
发痒,就好像穿着滑雪服掉进湖水里一样。
他们穿上防化服后,由于出汗,身上湿漉漉的。除了闷热的防化服,他们还有
60磅的负重,包括战术背心、陶瓷防护盘以及各类装具。发给陆战队员的防化服还
有一个让人恼火的地方,那就是裤子上没有拉链,如果要小便,就必须卸下装具、
战术背心和防化服的上衣,才能拉下背带,放下裤子。显然,在防化的环境下,他
们只能尿在裤子里。他们试图在防化服里面穿一条尿不湿裤,但是大多数人做不到
这一点。
为了能凉快一些,许多队员在防化服里就“光着腚”不穿其他衣服了。可是由
于有那一层可拆洗的衬里,光着身子也不大舒服。
防化靴是这套装束中最让他们遭罪的。这双橡胶靴是套在军靴外面穿的,而且
必须一直和防化服配套穿,即使夜晚睡觉也不能脱。他们显得很笨拙,浑身流汗,
走起路来歪歪斜斜,每走一步都觉得靴子里塞满了死鱼。
陆战队员都受过专门训练,一旦遭到毒气袭击,会根据特定程序封闭自己的防
化服。他们首先应当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在随后的九秒钟内,闭着眼睛,从绑在
腿上的袋子里取出防毒面具,把它戴在头上,确保面部被遮盖得严严实实。只有这
时候才可以睁开眼睛,并开始呼吸。
装有防毒面具的袋子里还塞了各种各样非常重要的其他器具。防毒面具旁边放
的是环丙氟哌酸英文名CIPRO 系ciprofloxacin的缩写,亦译环丙沙星(悉复欢)——
译注。(对付炭疽病毒袭击)、木炭垫(处理讨厌的皮肤水疱)以及七支
自动注射针管,每支粗细大约是烤火鸡的淋油管的一半。其中三支是神经毒气解毒
剂,三支是解神经解毒剂的解毒剂,因为神经解毒剂本身也是有毒的,第七支是安
定。陆战队员都学过如何在自己身上使用这些解毒剂。如果有人受神经毒剂的伤害
比较严重,就要使用安定,防止他在死亡时出现痉挛与狂乱动作。安定挽救不了他
的生命,但可以稳定他附近人员的士气。
戴防毒面具时有个问题:你伸手去抓面具——在慌乱之中,屏住呼吸,紧闭双
眼——往往会把那些自我注射器带出来。在过去两个星期中,我曾在业余时间里练
习如何带防毒面具,而且练得相当不错。
现在,收到这样的警报,我在不到九秒钟的时间就把它戴上了。吸第一口气的
时候,我很紧张。睁开眼睛后,我想像着会看见受到神经毒气伤害而抽搐的陆战
队员,想像我的双手、耳朵和身体其他暴露部位开始红肿,皮肤开始起泡。可是一
切正常。我看见聚集在菲克那辆车旁的队员已戴上了防毒面具,镇定自若地封闭防
化服的开口部位,按下所有揿钮、尼龙搭扣和拉带,接着戴上特大的厨用橡皮手套。
战地记者亲历伊拉克战争 第二部分(6)
我以和身边队员几乎同等的速度完成了所有动作。我们站在那里,透过防毒面
具上看东西变形的鱼眼镜头相互注视着。我无法掩饰自己洋洋得意的情绪。我不仅
为自己似乎没有表现出任何受到毒气伤害的症状感到高兴,而且为自己毫不慌乱
地戴好全部防护装具而感到自豪。和陆战队员不同的是,在过去几年中我并没有经
历过战争或者训练演习,身边没有炸弹的爆炸,没有受过从飞机或直升机上跳伞的
训练。我的家生活在洛杉矶的平民世界中,我所认识的人有一半在使用抗抑郁药或
抗恐惧药,因为他们无法对付可恶的上司给他们带来的压力,或者在购买思乐冰饮
料时无法忍受7~11便利店
7~11便利连锁店是世界上最大的便利店企业。1927年创立,至2000年底;它在全球19个
国家和地区拥有直营和特许连锁店21000多家;美国7~11和日本7~11公司曾多次跻身世界
零售百强——译注
的人群
。那是我的世界。如果我被投入这样一种环境,
在大家都认为我们真正受到了毒气袭击的最初阶段,我会毫不犹豫地立即拿出注射
器给自己注射安定,对此我不会感到奇怪。
毫无疑问,有些陆战队员也以为我会这么做。从我到排里的第一天晚上,他们
热情地安排我睡在帐篷过道的时候开始,有些人就毫不掩饰地表明他们认为记者是
“娘娘腔的、同性恋左倾向分子”,是一些经受不了激烈战斗的懦夫。可是我以优异
的成绩通过了这两项考核。
等我们全副防化服在身,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科尔伯特的车子前面,我才意识
到我在戴防毒面具时犯了个严重错误。
我在报道军队消息时发现的一个坏习惯就是“渍”——嚼烟草。不冒烟的烟草
是美国军人的普遍嗜好(在综合型单位,女军人也一样)。实际上你并不嚼。你用手
捏起大约半个高尔夫球大小的烟草,把它塞进下嘴唇后面。它在毁坏你牙龈和牙齿
的过程中,也用尼古丁撩拨你,使不带过滤嘴的骆驼牌香烟像一支糖果烟。
嚼烟草的惟一副作用,就是使你像一条狂暴的狗那样直流口水。你不断往外吐
褐色的黏稠物。现在这也成了我的问题。就在他们发毒气袭击警报之前,我也在嘴
唇后面塞了一大撮烟草。它使你感觉有点恶心。现在我嘴里已经含了一大口唾沫。
我的面罩里有根引流管,可是我担心它会被粘糊糊的唾沫和烟草的混合物堵住。
我在科尔伯特车旁边的沙地上坐下。其他队员都围坐在附近。我向后一躺,把
那团烟草吞了下去,希望万一自己觉得很难受或者做出一些奇怪举动的时候不要被
人看见。
军队化学武器专家认为,接触化学毒剂后会出现下列症状:
1原因不明的流鼻涕
2突然头痛
3突然流口水
。 想看书来
战地记者亲历伊拉克战争 第二部分(7)
4视物困难;视物模糊
5咽喉发干
6局部出汗
7头晕恶心
我咽下那团东西的时候,把这些症状在脑子里很快过了一遍。我尽量忍住恶心
的感觉,脑子里想的全是他们说的“大块呕吐物”的危险性。阵阵恶心过去之后,
我开始意识到一种新的感觉:风往裤脚里灌。陆战队发防化服的时候,我曾经对发
衣服的女士官说衣服有点儿小。她把我的意见说成是妄自尊大的记者发牢骚的典型,
并对我说:“这套防化服很合身。”可是把裤子完全扎紧之后,裤脚与靴子上沿之间
出现了1英寸的空隙。这可不是好事。
罪魁祸首是我防化服上的丁字带——这根带子从上衣的背后开始,从裤裆绕过
来,在前面固定住。它的作用是使上衣紧紧贴着裤腰。我的这根带子略短了些,把
我的裤裆向上吊,所以靴子和裤脚管之间就漏风了。
我向后躺下,不想把那根带子弄断,可是它像卡住了似的。我越拉,它就越紧
(我手上戴着橡皮手套,手指特别笨拙)。我坐在那里向后躺在沙地上,使劲拽那根
带子。这似乎并没有引起队员们的注意。由于我的喘气,目镜上开始出现雾气。接
着我看见一个戴着面具的人用眼睛瞥了我一下。那是科尔伯特小组的重武器射手加
布里耶尔?加尔萨下士的目光。
在排里,22岁的加尔萨有点让人琢磨不透。他戴着可乐瓶底般厚的眼镜,脖
子上围着一条蓝手帕,这是亲手把他带大的祖母送给他的吉祥物。他祖母是南得克
萨斯的芦荟采集工,每次提到她,加尔萨脸上总是挂着微笑。“以前我表现不好,她
总要轻轻揍我一顿,”他说道,“这是因为她特别关心我。”加尔萨圆圆的脑袋,个子
不高,块头也不大,但却是排里最壮的。伙伴们说,他躺在长凳上,300磅的杠铃
可以举十次。他经常在外面作业。在马蒂尔达营的时候,他每天晚饭后都要喝一杯
盐水加柠檬片,或者加盐橙汁。我问他为什么有这种与众不同的吃法,他回答说这
样可以强身。他平时话不多,但一个人坐着的时候,经常会突然晃动身体,暗自发
笑,从鼻孔里发出口哨般的声音。排里的人都喜欢他,管他叫“禅宗大师”。别人
称赞他身体很棒,他只是耸耸肩说,“这没什么。我这是笨力气。”
此刻加尔萨已经站在我面前,脑袋转向一边,做了一个古怪的手势。防毒面具
的另一个特点是,戴上之后就无法跟别人交谈,由于防化服的头盔,也听不清外面
的声音。我们试着进行过对话。那声音就像查理?布朗卡通片里的父母在说话:哇
哇哇。我指了指下身的丁字带,加尔萨立即从他的战术背心里拿出一把莱塞曼老虎
钳,朝我弯下身来。我身子朝后躺下,把两条腿分开,就像要接受妇科检查一样。
他动作娴熟地把钳子尖端伸进我的裤裆,夹住丁字带。他把带子拽出来的时候,在
txt小说上传分享
战地记者亲历伊拉克战争 第二部分(8)
我的防化服上留下了个一毛钱硬币大小的洞,整个防化服也就报废了。
过了几分钟,他们解除了警报,我拉下防毒面具,感到一阵凉风扑面而来,还
听到一阵笑声。
“我刚才给记者作了睾丸手术。”加尔萨吹嘘说。
有趣的是,在过去一个星期中那些冷眼旁观的队员,突然在我背上猛地击打起
来,打得肋骨上还真有点感觉。“你的下巴上都是屎NBE68NBE68。”其中一个人边
说边用他的袖子擦去我脸上的烟草唾液。似乎由于出了这种大洋相,我得到了他们的认可。
在科尔伯特那辆悍马车附近发生的这幕喜剧被突然中止,因为前头有人在喊:
“飞毛腿!飞毛腿!飞毛腿!”
大家重新穿好防化服。这一次我们要防的是导弹,迅速躲进一个大坑——比我
们挖的“突击队员坟墓”要大。这是科尔伯特小分队的人在他的汽车旁边挖的。要
躲避在附近爆炸的导弹的弹片,最好的方法就是尽可能地贴近地面,当然你还必须
把身体侧过来,因为防毒面具的通风口在你面部前面几英寸的地方。在等待预料之
中的爆炸时,你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在防化服的头罩和防毒面具里面,内部的声
音都被放大了。每呼吸一次,你都能听见防毒面具通风口发出的类似医院里生命支
持系统发出的那种咔哒声和呼哧声。由于防化服产生的奇怪的音响效果,从头罩上滚
下来的小沙子发出的声音也像炸弹爆炸一样。防化服的基本作用是把你封闭在自己
制造的恐惧之中。
我就在珀森对面,我们的脸相距只有几英寸。他的胸部在快速起伏,他的呼吸
十分急促。这时我感觉好多了。也许我并不是惟一感到恐惧的。
最终你会感到躺在坑里很无聊,想从坑的上沿朝外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我把身
体稍稍往上抬了抬,看看有没有鸟。如果有鸟儿在飞,就说明没有毒气。
远处发生了一系列的爆炸,而且与早些时候的爆炸不同。这些声音拖得比较长
——轰-隆、轰-隆——随后还有一系列刺耳的响声。随即是一片沉寂。
10分钟之后,警报解除,枪手韦恩面带微笑走过来,有点激动。“那是一次
实实在在的飞毛腿攻击。”他对大家说。
“我觉得这真的是打起来了。”科尔伯特说道。
“飞毛腿是什么?”加尔萨问。
枪手韦恩笑了笑。“是一种导弹,加尔萨。个头很大。只要他们想干,就可
以让它携带化学武器。”
加尔萨想了想,然后微微一笑。“这还挺怕人的。我刚才经历了一次飞毛腿的
袭击。”
后来,菲克发现我们听到的声音不是飞毛腿。虽然有些飞毛腿导弹是对准科威
特城发射的,在那边的沙漠上伊拉克人发射的是蚕式反舰导弹,按照菲克的说法,
其中有一枚落在离我们南边的第一陆战远征军总部200米的地方。
战地记者亲历伊拉克战争 第二部分(9)
那天下午还有几次毒气和导弹袭击的警报。在没有警报的时候,陆战队员们就
聚集在悍马车的伪装网下面,一边说话,一边把所有的武器又擦拭了一遍,把机枪
子弹一粒粒地插进送弹带。大家三五成群地坐在一起,传递着武器和装具,手上干
着非常复杂细致的活,就像妇女们围在一起绣花似的。对于在几小时后即将开始的
入侵行动,他们谁都没有多说什么。在攻击行动即将开始之际,如果有话说,也只
是比平时更为集中的那些幽默和胡说八道。
二排最张扬的是雷耶斯,就是我刚到他们帐篷的那天晚上,第二小分队里对我
说参加陆战队是浪漫的理想主义的那个陆战队员。今天下午,他坐在自己小分队的
伪装网下面擦拭步枪,身上披着让人看了不舒服的伪装,他的陆战队同伴们称之为
“小鸡装”。他的手臂和肩膀上披挂着一束束五颜六色的毛茸茸的东西,看上去就像
羽毛。他的头盔上也是一些非常花哨的伪装,一副鲜亮的橙色护目镜更增添了与众
不同的风格。他们把这副护目镜称之为“罗佩兹式”眼镜。
雷耶斯具有类似好莱坞动作明星那样肌肉发达的身躯。在参加海军陆战队之
前,他生活在柔道世界,参加过全国性的功夫和太极拳锦标赛,与中国国家队在表
演赛中交过手。他是全营的武术高手,也是营里最强壮的人,但看上去很有点同性
恋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