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山林中掠走,乍起乍落逐段深入。
山势陡降,如果他不顾一切超越,那会花费不少工夫,长期的攀援,会损耗大量的体力他不得不降下谷底,沿小径前行百十步。
前面的梅林前,突然站起一个白袍中年人。
接着,两面每隔三步,便有一个同样打扮的人现身,共有八名之外。
然后,每个白袍人的身后,出现一位白衣白裙的女郎,虽然两组男女年岁不一,但打扮是完全相同的。
一声剑呜,十六把光芒闪烁的长剑同时出鞘。
他在十步外屹立,大声道:“在下周游,要见白谷主。”
没有人回答他,十六支剑以他为中心卜形成一排剑网,十六双饱含敌意的眼睛,全向他集中注视。
那无形的杀气,排山倒海似的向他涌来。“在下要见白谷主。”他再次发话。
仍然没有人理睬他,气氛更紧。
十六支剑同时隐隐龙吟,等候他向前闯。
他的右手,按上了剑靶,慢慢地,拇指压下了卡簧。“在下求见白谷主,请代为禀报。”他镇定地说。
两翼的人,四人为一组,形成两组方阵,阻止他往侧方移动。
没有人去理会他,只听到隐隐的剑吟声,除了硬闯之外,别无他途,一声剑鸣,他的剑出鞘。
十六双眼睛,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剑向前徐伸,他庄严地迈出第一步。
他的神色变了,变得庄严、冷酷、阴森,整个人笼罩在神秘莫测的气氛中,森森剑气涌发,无形的杀气控制了对方心神。
近了!
前面的四支剑在等候着他,而且已经完成了进击的准备,由抱剑的姿势改变为前引的剑势。
双方皆是以神御剑的高手,不接触则已,接触必将是石破天惊的雷霆一击,必将是生死立判的局面。
近了!最隹的出剑时机终于到来。啸声入耳,从身后传到。
前面四支剑突然左右一分,让出去路,杀机迅速消退。
他呼出一口长气,铮一声掷剑入鞘,抱拳说:“谢谢!”
他大踏步越过森立在身侧的剑,目不旁视,神色自若,远出十余步外,他转身回顾,目光威棱四射。
先前在门楼上方,观看演练剑阵的一对白衣老夫妇,正以轻灵飘周的身法,脚下那行云流水冉冉而来。
身后,十六名白色男女已经失了踪。
白衣老人到了,笑笑说:“你这小子,比老夫当年更狂更大胆。”
他欠身抱拳施礼,道:“老前辈定然是白谷主了。晚辈周游,冒昧闯谷,事非得已,主海涵。”
“你能找到这里,证明你的胆气和智慧皆超人一等。跟我来,你是本谷近些年来的佳客之一,虽则你并不受到十分欢迎。”
老太婆走近他,笑容慈祥而喜悦,打量着他微笑着说:“放心啦!我这老伴言不由衷,你既然来了,就是本谷最受欢迎的佳客,要不你也进不了谷。
虽则你的武艺很了不起,但恐怕在山上你就很难下来。你是昨晚赶到的,在谷口的山上侦查了半天,对不对?”
内谷别有崖怪石嶙峋,有土的地方皆栽了果树,有屋的地方就有奇花异草,十余座散落同处的独院是宅院,每一家皆花木扶疏,像是画中胜境,亭阁参差秀逸清雅,荷池花榭令耳目一新。
进入一座大院,他楞住了。
两旁的花圃异香扑鼻,小亭中有不少男女小孩好奇地向他指指点点嘻笑。
花径前面大厅的廊上,站着曾在兴隆酒肆见过面的英伟中年人、乔夫人姐妹、乔姑娘姐弟、怪老人。
“这小子真的找来了!”怪老人摇头说:“你们打赌他决不会知道往这里来,他却像鬼似的出现了。我已警告过你们,惹了他会有麻烦,果然不错吧!”
“享多年清福,招来一些麻烦,也是生活中的情趣。”白袍老人举步登阶:“玉壶天,你不也是不甘寂寞,跑出来证明筋骨不老,自找麻烦吗?”
周游心中一震,多看了怪老人两眼。
一甲子以前,五位身怀绝技的男女,把江湖搅得天翻地覆,卷入他们情爱纠缠的许多武林高手,被整得昏头转向,叫苦连天。
因此,闹得最凶的那四个人,被称为宇内四魔,虽则他们并不是真的无恶不作的凶魔恶煞。
四个人是:风雨云雷白云深、云裳姹女乔云裳、花魔华玉、凌霄玉燕周华容。
白云深钟情乔云裳,华玉则穷追周华容,所以,江湖上的朋友便编出一句谚言:云想衣裳花想容。
另一位姓范,范丹心,好酒如命,自号玉壶天!为了易于记忆,江湖朋友也编了一句话:一片丹心在玉壶。
这位范丹心专与宇内四魔捣蛋!也与四魔颇有交情。
周游摇摇头苦失,原来这个怪老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玉壶天,难怪在兴隆酒肆把酒当水喝,一口一壶。
上了阶,他向喜悦地靠过来的乔姑娘长叹一声说:“我真没想到,你真的牵涉到这件事来,为什么呢?你们家真的需要那些满是鲜血的珍宝吗?”
“小伙子,进去再说!”白袍老人含笑拉他入厅,淡淡地说:“我们家如果真需要那些珍宝,就不会至今仍然未动那六个背萝,奇…书…网迄今为止,我们还不知道那里面到底有些什么珍宝呢!”
周游心中一宽,心头的大石落地。
他总算知道了,这些人对他并无恶意。在大厅落座,仆人献上香茗。
白袍老人拖了周游在旁并坐,先不替众人引见,笑说:“你在五里坡不逞匹夫之勇,很难得。
从你惩治那些人的手法中,我知道你的底细了。说啦!你姓华,不姓周,你祖母姓周,对不对?你们住在邯郸的小屯对不对?”
“老前辈……”
“我与你祖父神交已久,可惜一直无缘与他攀交。”“晚辈华堃(音昆)”
“那就对了。老朽姓白,那是我的老伴乔云裳。纯纯丫头当然不姓乔,她是我的孙女。
孙儿文英,不知天高地厚,我得谢谢你在魔掌下救了他。”
周游大吃了一惊,姓白,老太婆是云裳伴女乔云裳,在他面前的一对老夫妇,他应该不陌生。
“令祖近况如何?他隐世也有廿年了吧?”白云深感慨地问:“少年子弟江湖老,咱们那一辈的人,能享天年的高手好像不太多,令祖与我都是幸运的人。”
“家祖与家祖慈朗健如昔。”周游恭敬地说:“有诗酒狂儒与入云龙几位老爷爷在一起隐修,颇不寂寞。白爷爷,有关……”
“我知道你要说些什么。”白云深拍拍他的肩膀:“不要急,我会成全你的。那批珍宝的被劫经过,可以说完全被你料中了。
总之,黑道群魔在汉中安排的事,全被老朽查得一清二楚,因此当天由小媳与小女几个人,在该处候机行事。
下手劫宝的共有九个人,而能及时追逐的只有两位护送的高手,昂宿便是其中之一,不幸两人都被杀死了。
贼人得手后东奔,被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全部消灭。你很了不起,竟然连埋尸之地也被你查出来了。”
“如果他们知道你老人家插手……”
“知道了更糟,这些人做梦也在想打倒成名人物扬名立万,老一辈的高手名宿,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打倒对象。
江山代有人才出,武学深如瀚海,一旦荒废便永远落在后面。
老朽夫妇双剑一击,依然伤不了赤煞神君,而他在你手下,有如待宰之羊。
在五里坡他们的设伏区,老朽全家出动协助你,也只能收拾他们一些外围爪牙,而无法深入。
眼看你在村内往来如入无人之境,老朽深感老矣!
白家的人再这样在深山隐世,固步自封,将永远跟不上技艺口新月异的武林情势。
因此,老朽希望小儿女们能出外闯荡一些时口,吸取一些经验教训,出去见见世面。哥儿,你能以兄长的情谊,带他们在江湖历练一些时日吗?”
“这个……”
“你一个人,能把珍宝带回京师践约吗?那些黑道凶魔,是不会就此罢休的。老朽将命小儿与楞伽谷乔亲家的子弟,假扮客商携珍宝上道赴京,由你与纯纯、文英暗中保护,范老仍暗中随行,可策万全。”
老人家说得不错,此至京师数千里迢迢,携带着六箩珍宝上道,那真是难以想像的危机存在。
“白爷爷。”他庄严地说:“纯纯小妹和文英小弟出外历练是应该的。她姐弟俩与人交手的方式,晚辈极不以为然。
如果他们肯听晚辈的指导,晚辈将偕同他俩遨游天下,以全心力指导他们,他们的安全,晚辈……”
“他们的安全,不用你负责。”老人家抢着说:“闯荡江湖,生死认命,我和你爷爷是久闯江湖的人,这点道理大家都明白。江湖险诈,步步杀机,谁也保不了自己的安全,何况别人?”
“白爷爷,依晚辈估计,携珍宝上京,必须分道而行。”他慎重地说:“晚辈与纯纯、文英东下出荆襄,吸引江湖人的注意,珍宝晚半个月北走西安,可保万全,两个月后,大家在开封府南关汴梁老店碰头。
届时有一方不到,定然是出了意外,先到的一方必须循踪往回找。
府城内有不少高手注意晚辈的动静,向东走将在他们意料之中,他们会认为晚辈去找珍宝去了。”
“对,明修栈道,暗波陈仓,但这么一来,那么多人注意全集中在你的身上,你对付得了吗?”
“我对纯纯、文英有信心。”他坚定地说:“三支剑,实力加上智慧与经验,白、乔、华、周四家,将可重振往日雄风,如果范老爷子有兴,欢迎同行,酒菜包在晚辈身上,范老爷子意下如何?”
“好啊?好小子,我从京师跟到此地,总算找到了长期酒罐供应,不虚此行。”范丹心笑吟吟地说:“不过有句话得说在前面……”
“范老爷子请说!”
“你们闯的祸自己负责,可不要指望我。”
“那就这样说定了。”老人家接口说:“华小哥今天可在谷中小留,大家聚一聚,明天你必须出现在府城,以免那些有心人起疑。
陶大娘母女,目下安顿在江南岸一位朋友家中,她母女已知昂宿的死讯,过几天再派人送一笔盘缠给她们回川,华小哥可以抽暇去看看她们。”
“我们到花厅去谈谈家常吧!”老奶奶笑吟吟地说。
纯纯喜悦地走近周游,亲热地挽着他的臂膀,脸带羞笑,轻声细语,跟在后面的文英挤向前,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
他们沿着曲折回廊向花厅行去。
白家的客厅,布置得颇为雅致。
此时老奶奶半眯着眼睛摇着摇椅,真是幽闲极了,什么时候一只猫儿跳上老奶奶的膝上偎着。
华堃、纯纯、文华围坐在老奶奶身边,此时,文英先开了口。
“华堃哥,爷爷要你带我们到江湖上去历练一番。你几岁去闯荡江湖的?你到过些什么地方?你什么时候带我们去……”他一口气问得太多了。
“噢!在你这么大的年纪,我已单身匹马的闯荡江湖了。”华替笑着说:“你真愿意跟我去,不怕吃苦吗?”
“华堃哥,那你讲些江湖上有趣的事给大家听听好吗?”
“华堃哥,听说早年你有小神捕的外号,能讲出它的由来吗?”
“姐姐说,你还认识一个叫燕春姐姐的……”纯纯上前捂住文英的嘴,不让他说下去,脸涨得通红。
华堃在老奶奶的示意下,说了一段故事,这是发生在山西的故事……
第十八章
某一年夏初,山西中部没下过一滴雨,收成无望。冬季,雪少得可怜,冬行夏令,莫测天心。
第二年春季,天宇中万里无云,晴空万里,所有的河流皆已见底,满山草木一片枯黄,虽未严重至赤地千里惨境,但吃草根树皮的口子确是难挨,不逃荒只能等死啦!
磁州的灾民救济站已经支撑不下去,那些吃大户的灾民吃了一年大户,也不好意思再吃下去。逐渐向东面的州县迁移就食,救灾的重担暂时交由东面的府州负责。
山西一带地瘠民贫,一年辛苦耕种,收获的粮食只能敷七八个月食用,其余三个月得靠杂粮野菜补充。
只要闹水、旱、蝗灾,将有四五成人口逃荒或挨饿等死。
能逃的,都逃了;逃不动的?也逃不掉了。因此,这条路在中秋前后,不再看到东逃的灾民。
附近山区内的强盗土匪,早已空寨而去,他们也乏食、活不下去啦!逃荒期间,有些人铤而走险入伙做强盗。
可是,没有人肯忍心抢劫灾民,灾民们也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一劫,只有那一小撮没有心肝的人,乘灾打劫昧着良心发旱灾财。
这天,六十余匹驮骡,浩浩荡荡到了磁山下的磁山村。
每匹健驴驮了两只柳倏筐,里面盛了麻袋,袋内有麦子、高粱、大豆等等种子。
共有廿余名赶骡大汉,带了刀枪防身。六名中年人各骑了一匹健马,三人开路,三人断后策应。
山路不好走,磁山以东是太行山支脉,山势东伸绵互不绝,驮夫们皆望着险恶的山区发愁。
磁山并不属磁州管辖,而属于北面的武安县,平时这一带是三不管的问题地段,山里出来的土匪、毛贼、浪子、逃犯……在这一带活动,问题重重。但近半年来,这一带荒凉得少见人烟了。
村不大,只有百十户人家,以往逃经此地就食的灾民,把本地的粮食吃掉了大半,因仳,有些被吃穷了的人家,迁地为良投奔远地的亲友去了,留下了一半钉上门的空房舍,几乎成了死村啦!
州城至此约九十里左右,正是一程。
驮队到达,已经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领队的骑士首先接近村口,眺望着少数人家烟卤内升起的袅袅炊烟,颇感意外地向同伴说:“这里距灾区远着呢,怎么有这许多人家断炊?”
同伴是个豹头环眼大汉,粗眉深锁地说:“事情有点不妙,恐怕是被灾民洗劫过了。如果是,咱们的种子和粮食得小心些。三叔,小侄先进去看看。”
“也好,你先去瞧瞧。”三叔稳重地说。
驮队停下了,大汉策马驰入村口的栅门。
不久,驰出、招手叫:“三叔,村里还有不少人逗留,进来安顿吧。”
他们找到了里正,被安顿在一位甲首的大宅院中,健骡与粮食分别安顿在人已迁走的空房内。
里正首先声明,粮食奇缺,恕难招待。村外夜间豺狼横行,晚间切记不可单独外出,以防意外。
当晚,两个黑影像幽灵般在村中出没。
一宿无话,次日天刚发白,驮队已出了磁山村,早早赶路乘凉钻程。
小径通过磁山南麓,出村不到五里地,冈阜起伏森林蔽天。
开道的三骑士鱼贯驰向冈顶,领先的三叔一毫无戒心策马小驰,距冈顶尚有百十步,突发现冈顶出现朦胧的人马身影。
晓色朦胧,只能看到模糊的人马形影。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马也像是黑的,驻马冈顶居高临下,屹立像是幽灵,甚至连马尾也不见拂动,不像是活的人马。
三叔一怔,放松了缰绳,扭头向后面低叫:“强侄。你看上面是不是有人马?”
“咦!,是一人一骑。”强侄颇表惊讶地说。
“我先上去看看。”三叔说,一抖缰,双腿一夹,健马急驰而上。
近了,可看到黑衣骑士露出肩上的剑靶,云头上的剑穗迎风轻拂,是杀人家伙。
三叔脸色一变,他看清了黑衣骑士的头部,黑头罩掩去本来面目,只留出眼部的两个洞,朦胧中,显得鬼气冲天,阴森可怖。
不祥的预感,紧压住他的心,不自觉地打一冷战,手本能地挂上马鞭,本能地挪挪佩刀的刀靶,坐骑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了,硬着头皮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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