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翎没有反应,泪水依旧不停地流出,看到此希平非常忧心,但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他此刻亦心乱如麻,如果冀东玄是在从蓝翎家离开后发生车祸,会造成其精神如此不稳定,他也得要负责任……
天呀!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发生这样的事?
如果他的心都这么难受,那蓝翎就更不用说了,她一定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的身上,不断地自责。
“你先冷静下来,她不告诉你就算了,我去帮你打听。”希平尽可能冷静的说道。
现在最迫切的就是要了解冀东玄的伤势,可当他与葳葳先扶著蓝翎到旁边坐下,正要去打听相关讯息时,却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面对面。
他吃惊地瞠大眼睛,并本能的往后退。“卢维德!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卢维德英俊的面容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而眼神则是燃著欲将人烧起来的炽热火焰。“这里是我工作的医院,现在是上班时间,我不在这,那又该在哪?”
什么?卢维德在这家医院工作?!“你——换医院了?”
卢维德摇摇头。“可见你有多不关心我,连我换工作地方都不知道。”脸上虽挂著笑容,但眸中全无笑意。
该死!为什么就那么巧?偏偏在此遇到他这辈子最不想再看见的人。
希平无视那令他反胃的大胆目光,用最冰冷的声音说道:“我不是来找你的,请让开。”
“你确定?我手上可是有你想要的消息,而且除了我,恐怕没有人能比我说得更详细了。”卢维德嘴角一边微微挑起。
希平瞪著他,穿著白色医师袍的卢维德散发出令他心惊的自信。“你……在这里多久了?”他看到了多少事?
卢维德轻笑,但笑意未达他眸中。“从你一进医院我就看到你、跟著你,然后很惊讶地发现,你——”说到这,他特地停了一下,带著深意望向蓝翎。“和你的‘未婚妻’,跟我昨晚花了整夜时间抢救的车祸伤患有关系。”
果然!卢维德是负责治疗冀东玄的医师,希平看了看仍毫无反应的蓝翎,压下心头的翻滚与担忧,镇静地转向卢维德。“那能不能请你告诉我,那位伤患目前的状况如何?有生命危险吗?”
卢维德没有马上回答,相反地只是淡淡一笑。“我可以告诉你,但——在此之前,我得先得到我想要的!”
希平沉下脸,握紧拳头,毫不掩饰厌恶地瞪著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医生有这个义务告知病人的情况吧?!而你居然想拿这个当筹码?!”
“没错!医师是有义务这么做的,但对象只限于亲属,而你——是这伤者的什么人?或者该问的是——”卢维德用下巴点了点蓝翎。“她跟伤者有什么关系?”
“他们是同事!”
“是吗?就只有这么单纯?”卢维德用手环在胸前。“那为什么伤者的未婚妻对她的态度会如此恶劣?更别提——”低头看著自己的手指头。“伤者被送来时,虽然意识几陷于昏迷,但口中还是下停地喃念著『蓝翎‘这个名字,本来……我是没想那么多,只觉这名字有点耳熟,可没想到,还真是认识的,你说这个世界真小,是不?”维德拾起头,对他露齿一笑。
看到这笑容,希平感到一股恶寒从脚底升上。
世界真小……
这是否意味著,他和卢维德这一回,再也不能像上一次那般顺利避开了?!
冀东玄下半身瘫痪,无法再行动!
这项宣告,有如晴天霹雳,欣慧完全无法动弹。
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用力抓住卢维德的衣袍。“你胡说什么?之前不是说胸骨破裂,造成肺出血,腿骨骨折、出血严重而已吗?!”
卢维德皱眉推开她,拉齐自己的外袍,不喜欢被女人触碰,尤其是被太过美丽、自以为是的女人。“他的脊椎骨也因为这次大力的撞击而受损,以目前的观察及测试他的反应,这次的伤害已确定造成他下半身瘫痪。”他保留了“可能”及“暂时”没讲。
欣慧无法相信,怎么会……冀东玄下半身会瘫痪?“这……这么说,他以后……就再也不能动、不能走路了吗?”
“现在是有困难,但是经过复健治疗,还是有希望的。”
“他复原的机率有多大?需要多少时间?”欣慧急切地问道。
卢维德低头翻阅病历表。“这我不敢跟你说,少则数年,多则……”他耸耸肩。“一辈子可能都得维持现状。”
欣慧倒抽口冷气。
啪!卢维德将病历表合上,抬头直视欣慧。“刘小姐,因为你是冀先生的未婚妻,且事关你的未来,所以我有义务告诉你整个情况。”
欣慧只能无言注视他,全无往日的精明干练。
“我必须告诉你,冀先生有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像个正常男人一般履行婚姻的义务。”
这意思是……“不!不可能……”她摇头,想将耳朵捂住,不要再听下去。
“你有的是时间考虑,毕竟在结婚之前——”
“别再说了!你别再说了!”仿佛他是条毒蛇,欣慧往后退,拉开两人的距离,狠狠瞪著他,然后转过身大步离去。
卢维德注视她匆促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扬起,眸中露出一抹精光。
多有意思呀!有好戏可瞧了,转过身,朝另外一个目标前进。
欣慧不停地走,直到快步走出医院,到达自己的车子旁边才停下,一坐进车内,她立刻用双手环抱自己,不自觉地前后晃动。
事情怎么会演变到这种地步,想到冀东玄一辈子都会瘫痪,再也不能行动,她就不寒而栗。
光是想到要看护目前躺在床上,全身都是伤的他,就已经心惊胆跳了,但她还是很愿意看护他,只求他身体能赶快复原健康,便能如从前一般……
但——一辈子……
她放开自己,抓紧方向盘。
和一个近残废的人共度一生……
她闭上眼,整个人前倾埋在双臂之间,她不敢想,不敢再想下去。
冀东玄下半身瘫痪,无法再行动!
在听到这项宣告后,蓝翎脸色除了变得更苍白之外,并无其他表情,而希平则不发一语瞪著用异常严肃表情宣告此一事实的卢维德。
卢维德看也不看他,反而以全部的专注观察蓝翎,想了解她的反应。
不一会儿,蓝翎抬起头,面色平静。“接下来该怎么做?”
“如果他的家属同意的话,等他内外伤口好得差不多时,便可以来做复健工作。”
“我懂了,谢谢!”说完后,蓝翎转过身,透过玻璃窗看著依旧躺在加护病房床上的冀东玄。
卢维德看到此,已经得到他想要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希平看到那如恶魔般的表情,重重一震,若有所思,抓住卢维德的手臂,将他带开。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希平恶狠狠地问道。
维德耸耸肩,把手放在他的手上笑道:“你一向很清楚我的主意是什么。”
希平不理会他的触碰,只是手掌使力,抓得他脸上笑容不见,眉头皱起。“快说!”
维德忍著痛,抬眼直视他。“你还不死心吗?她爱的分明就是另一个男人,你干要守著她?”
“我跟她之间的事不用你管,倒是冀东玄,他是真的会瘫痪吗?”他逼问道。
维德冷笑。“是真是假?你既不信我这个专业医生所讲,日后不就会知道?倒是你——还要自欺欺人多久?那个女人眼中根本没有你,你干还一直纠缠她?”根据他这几日的观察,很快地就发现他们四人之间的奇妙关系,但令他完全无法忍受的是,当蓝翎只专心注视那躺在病床上的人时,希平却像个呆瓜般的只看著这个“未婚妻”。
简直是荒谬!
他反抓住希平。“你真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吗?你真的以为跟女人在一起,就可以得到救赎吗?你难道看不出来,那女人只是利用你逃开另一个男人而已?”
希平微微一窒,卢维德是他所见过最精明敏锐的人,凭著几个线索和条件,就能轻易掌握事情全貌,而这项天赋,也用在他的医术上,使得他年纪极轻,即在医界享有盛名,有“天才外科医生”之名。
但也不能怪其可以轻易发觉他与蓝翎关系中的矛盾处,毕竟太明显了。
从得知冀东玄出车祸后,蓝翎就像变了个人,不吃也不喝,两眼只看著冀东玄,他则小心地看护她,免得她不支倒下,而刘欣慧对他们的排拒更是明显,以“未婚妻”的身分严令禁止他们进入加护病房看冀东玄,但蓝翎也没因此而离开,她就站在加护病房外看著冀东玄,他则陪著她。
使得蓝翎再度恢复正常,则是卢维德宣告冀东玄的病情——有可能瘫痪一辈子的时候。
所以他不得不纳闷,一直坚持不向他们吐露冀东玄状况的卢维德为何会突然告诉他们?目的究竟何在?
热心?!不可能!
他松开钳制,也用力推开对方的。“我清不清楚要的是什么,你管不著,但我要的绝对不会是你!”
转过身欲离开,卢维德在他身后阴森地开口。“现在刀和剑都在我身上,你凭什么拿乔?”
他止步。“你是什么意思?”
卢维德笑笑。“你可以等著看。”语毕,他像嘲讽一般地行宫廷礼,像绅士般地弯了个腰,便转身离开。
疯子!他真的疯了!
希平握紧拳头,刀和剑……身为冀东玄的医师,如果他摒弃医德暗中搞鬼的话,根本防不胜防。
这该怎么办?
他慢慢走回加护病房,看著仍一动不动站著的蓝翎,心中泛疼。
打从知道冀东玄是在离开她家之后发生车祸,蓝翎就陷入强烈自责的情绪中,她认为自己得为冀东玄这次的车祸负上完全的责任,大有——如果冀东玄有个万一,她也会不顾一切以命赔命的准备。
他完全可以理解她的心情,就像洛宾多年前因伤入院的情况,可那时,无人陪著他,任由恐慌占据不知所措的他,这回不同了,他可以支持著她。
慢慢走到她的身边。
“你要不要回家休息一下?你已经好久都没合上眼。”希平将外套披到只穿单薄短袖的蓝翎身上。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没关系,我还不累。”她注视著还躺在加护病房的冀东玄,两天了,他虽有清醒过来,但时间都很短暂,而他们因不是伤者的家属,所以全被挡在加护病房外面,至今,仍只能透过玻璃窗看著他。
“你知道吗?当幻想实践的时候,其实反而难以承受。”蓝翎幽幽地说道。
他皱眉下解道:“幻想?”
“对……有段时间,在我为他伤神、痛苦时,曾经有想过,为了只让他属于我一个人,他最好再也不能动,这样他就不能逃跑,不能再说话,我也就不会听到从他口中说出任何一句‘不能爱我’的话……我想他的时候,却可以随时去抱他、触碰他、亲吻他……没想到——这个想法居然实现了。”她转向希平,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说……这是不是很神奇?我的诅咒……应验了。”
他闭了闭眼,将她揽进怀中。“别再这样说,别再苛责自己!你要怪就怪我!是我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找你的,所以才让他误会——”是的!他的自责并不亚于她的,如果他没来找她,说不定,她会与冀东玄和好……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倚偎在他怀中。
好累、好累……
这是不是一场梦?如果是的话,梦可不可以醒了?她无力再作下去,真的无力……
“你们两人怎么可以这样?”蓦地,欣慧尖锐的声音响起,将他们硬生生分开。
欣慧快步走到蓝翎面前。“你要不要脸呀?居然在昏迷的旧情人面前和新情人搂搂抱抱?!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他已经被你害得半身不遂了,你还想怎样?”欣慧红了眼,一心只想把所有的挫折、怒气、恐慌全都发泄出来,而她认定了所有事情的罪魁祸首都是蓝翎。
“你这下高兴了吧?弄得玉石俱焚,他再也无法像正常人一样,他已经是个废人了!”欣慧失去理智大声的嘶吼道。
蓝翎深吸口气。“我……我会负责的。”从知道他瘫痪以后,她就下定决心了。
“负责?”欣慧冷笑。“你要怎么负责?”
“我会照顾他的。”蓝翎握紧拳头,态度坚定地说道。
“你?照顾?!”欣慧瞪著她,然后发出嗤笑声。“你要怎么照顾?有足够的金钱提供他做复健吗?有这个能力找到最好的医生去治疗他吗?”
蓝翎惨白著脸,这的确是很现实的问题,以她目前的经济情况,的确无力负担……
无奈的静谧笼罩住他们。
“我有足够的钱。”希平打破沉默说道。
什么?两个女人同时看向他。
希平面不改色地说道:“我有这个能力协助冀东玄。”洛宾留给他一大笔银行存款,够他一辈子衣食无缺,可他一直没动用,不过这个时候拿出来,似乎挺适宜的。
蓝翎摇头。“不!不行!这不是你的事,你不要——”
“蓝翎,我说过,这事我也有责任,我们两个一起承担面对。,”
“不行!绝不可以!”蓝翎激动的说道。“这事——”
“就这么说定了!”希平不容她拒绝。
蓝翎不由发急,可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怎么劝说。他是无辜的,完全因她而蹚进这赵浑水,怎可以让他陪她沉沦下去?
“真是感人呀!”欣慧尖锐地插进来,她上下打量希平。“你——有多少身家可以这样玩?”
“够多了,即使不够,我也会想办法筹到。”希平坚定的说道。
欣慧愣住了,她看看他,再看看蓝翎,眉头皱起。“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他有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你也愿意照顾冀东玄一辈子?”
希平转头望著蓝翎。“她怎么决定,我都支持。”
这话让蓝翎一震,她望进希平的眸子,除了看到温柔,更还有……令她的心都揪起的情感,她眼眶顿时泛红。
“你别这样,我不值得……”她哑声说道。
“你忘了,我们说好要做一辈子的家人……”希平柔声说道。
家人吗?蓝翎垂下头,泪珠一颗颗往下掉。
欣慧被他们之间的对话弄糊涂了,但现在无暇去深思他俩之间的关系为何?脑中一片混乱,现在只想大吼大叫咆哮一番……或是——逃离这一切。
“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要演戏去别的地方演,哼!以为这样做就可以补救,让自己的良心不会不安吗?”她推开他们,然后走进加护病房中,把窗帘拉上,将他们阻绝。
真是够了!
欣慧注视著那躺在床上的男人。
容貌仍是那样英俊,但缺乏那生气和不可一世的傲慢,就一点都不像她所爱的那个男人,而变成了一个完全的陌生人。
爱!对他,不敢再思及这个字,因为已变得太复杂。
当他出轨背叛时,无论有多少的愤恨和委屈,她还是忍著不愿撕破脸,不肯提分手,明的是不愿就这样放弃,让他和蓝翎称心如意,但——
这真的只是出于不服输吗?
仔细想想,她这一辈子从未对哪一个男人动过这么多的感情和心力。
她爱他的自信与自得。
她爱他的坚强和专业。
她爱他的品味及那难以捉摸的个性……
但——
她能爱一个不再是健康、完美的他吗?
无法给她心目中理想的婚姻生活,相对地,她必须照顾他?看护躺在床上行动不便的他,协助他复健,而且是一辈子……
她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