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给她心目中理想的婚姻生活,相对地,她必须照顾他?看护躺在床上行动不便的他,协助他复健,而且是一辈子……
她能吗?
闭上眼睛,她对他的感情深得可以让她为他这样奉献、牺牲吗?
病床上有了动静,她忙睁开眼。
东玄发出呻吟声,太好了!有清醒过来的迹象,她忙走近倾向他。“东玄,怎么样?可以醒来吗?”她急切地说道。
东玄缓缓睁开眼睛,瞳孔失焦。
“东玄!”她著急的低声轻唤。“你说点话呀!”
东玄嘴唇蠕动了几下。
“你想说话吗?……是不是渴了?”她更靠近他,想听到他的声音。
“蓝……蓝、翎?”
她如被烫著一般的站直身,原先有的柔情蜜意霎时无影无踪。
她瞪著他,瞪著那口吐出别的女人名字的男人。
哈哈!太讽刺也太可笑了,为什么要为他奉献、牺牲?
他心中真有她吗?该死的混蛋!这辈子她从未像此刻这样恨一个人,恨不得剥他的筋,抽他的骨,他为什么不干脆死掉算了?干还活在这世上害人?
她手伸向他的脖子,然后掐住,只要一施力缩紧,他就……
“欣、欣慧?!”混沌的眼神变得清明了,东玄终于认清眼前之人。
听到她的名字,她恢复清醒,然后和他对视。
“我……我怎么了……这是哪里?”他很困难的说话,这是他出事以来,头一次开口讲出清楚的话。
欣慧慢慢收回了手,但仍倾向他。“你出车祸了,记得吗?”她轻声说道。
“车祸……”
“对!你人现在在医院,你父母到现在还没办法取得联络,你目前伤势严重,尚未完全脱离险境,而且——”欣慧露出惋惜的神情。“唉!你可能有瘫痪的情况。”她不在意他是不是刚清醒,她现在只想像他伤她一般的回敬他。
“瘫、瘫痪。”东玄无法理解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只是眼著念,脑袋像装满了棉花,完全无法思考。
“对!不过……这已经不是我的问题了,谁叫你自找的?叫你不要去找那个女人,你偏偏要去,所以——”她直起身子,看著再度闭上眼睛的男人。
又昏过去了?!
看著他良久。“……这是报应!”她轻轻说道。
拿起挂在椅子上的衣服,不再犹豫、不再留恋,她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他是因为另一个女人而受到这样的伤害,她又为何要为他付出,这不是很荒谬的事吗?更何况——一辈子?!
走到蓝翎面前。“既然你要照顾他,那请你说到做到!念在我跟他曾是未婚夫妻一场,我会汇一笔钱给你,希望你好好照顾他。”
这话——?!蓝翎看著她,面露不解。“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欣慧仰起头。“我会跟他解除婚约。”
“你不能这样做!”想也不想,蓝翎脱口而出。
欣慧失笑。“为什么不能?”
“他现在正需要你!”她怎能在他最无肋、受难的时候离开呢?这样太残忍了!
“那你呢?”欣慧冷笑。“你不是要一直照顾他,那我算什么?你不是摆明了就是要我放弃?难不成要我毫无芥蒂地跟你一起照顾他?”
“我——”蓝翎顿时哑口无言。
欣慧注视她半晌,脸上表情也渐渐严肃起来。“我跟你总有一个得离开,既然他已因你变成这样,你是有这个责任好好看护他、照顾他。”明知这样的说法很自私,可她无法控制。
“反正——一切都是报应,你们怎么做,就怎么受……他是你的了。”欣慧眯眼看著她。“听清楚了吗?这一切都是——报应!我会时时提醒你记得这一点。”
蓝翎哑然地望著她。
冀东玄是……她的了?!
第九章
一切都是报应!
究竟是报应了什么?
对冀东玄——是在惩罚他用情不专?
对蓝翎——是在惩罚她不该做第三者吗?为何要去介入别人之间?但是——她的罪真有这么重吗?她只是想要争取自己的机会呀!
真的不行吗?即使后来退出也不行吗?
确定了冀东玄已经完全脱离险境,没有生命危险,蓝翎和希平才离开医院,回到她的住处。
“你先去洗澡吧!”看著她苍白的脸色,他实在为她担忧。
“嗯……”
蓝翎拿著换洗衣物走进浴室,梳洗完毕之后,她就要带著行李暂时住到医院去,准备看护冀东玄。
因为……他现在是她的责任了,而且是——一辈子……
弯身堵塞住浴缸,开始放热水,她脱下身上的衣物,然后在镜中看到自己赤裸的身躯,才几天而已,她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而那脸……陌生得骇人。
拔开发夹,带著微酸臭味的发丝披泻而下,扎入的触感及气味同时刺激了她,令她产生前所未有的厌恶之感,看著、看著,手开始在梳洗台翻找著,她记得自己有放一把剪刀在这。
找到了!
抓起留了数年的长发,喀嚓!毫不留情地剪了下去。
随著一把把发丝落下,呜咽声也从喉头窜出,但她没有停下,只是拚命的剪、剪、剪……
当希平听到不寻常的声音和哭泣而担心地冲进来时,所见到的景象就是蓝翎赤裸著身躯,坐在地板上,全身沾满了黑色发丝,而手中抓著那些头发痛哭失声。
希平按捺下心惊,沉静地走向她,慢慢将她扶坐在已上盖子的马桶上,心疼地看到原本一头美丽的长发,如今却像被除草机肆虐一般,乱七八糟,参差不齐,看到她哭成这样,不忍再苛责她这样伤害自己。
拿起梳子,将杂乱的头发梳齐,再拿起剪刀为她稍微修齐,只是想要恢复美形,还是得靠专业的发型设计师补救才行。
修好头发后,打开莲蓬头,调到适当的水温,沉默地为她将身上沾黏到的发丝冲掉,然后为她洗发,而她则像娃娃一般任凭他摆弄。
她本能的闭上眼睛,不让洗发水流到眼睛,但希平的动作很小心、很轻柔,他让她的头仰靠在他的腿上,一点都没有让她感觉到任何的不适,但他的衣裤也全湿了。
湿黏的衣服令他不适,动作也变得不便,思索了一会儿。
他起身将自己的衣物褪去,同她一般赤裸,她张开眼睛看著他,两人头一次完全裸裎相对,却没有任何的羞窘和不自在。
但他怀疑她是否真看到了他、清楚目前的情况,人一旦失了神,得费更大的劲唤回,他必须要有耐心。
拿起沐浴棉,沾上沭浴乳,开始为她净身,而她只能看著他,无法动弹,全身的力气,早就在方才近乎疯狂的发泄、哭号中流失殆尽。
将她身上泡沫冲洗干净,试了试浴缸中的水温后,将她塞进去,这才动手清理浴室和自己。
看到那塞满垃圾袋的黑发,吞下那无奈的叹息,将自己的身体清洗干净,也进入那浴缸,坐在她身后。
这是他第一次和女人这样亲密的在一起,心跳因接近而本能的加快,也有些许生理反应,可此时对蓝翎只有说不出的怜惜和心疼,没有任何一丝色情的念头。
用毛巾沾湿了水,轻轻在她背上刷著,思索著该如何移转她的心思,也许当她停止思考时,心就可以不会那么痛,不会再这么难过。
“你还记得……你离开小琉球岛时眼我说的话吗?”
蓝翎闭上眼,让思绪慢慢地回到那充满阳光、碧蓝海水的小岛。“……嗯!”
“你要我去正视自己隐藏在心中的伤口……”
过了好久,她才开口。“……你有照做吗?”她低下头,看著水面反射的自己,才几天而已,为什么事情会一波接著一波而来,教人措手不及,难道没有风平浪静的那一天吗?
“有!我做了……送你离开后,我一直潜在海里,试著照你说的去做……”他伸手舀起水,轻柔地洒在她身上。“洛宾死时,我没有哭……不!应该说是我哭不出来——我想,或许是因为我不够爱他的缘故。”
“不够爱他?”她皱眉,半转过头。“你——”她还没说完,他湿淋淋的指头轻掩住她的唇。
“听我说完吧!”
望著他一会儿,才又转头回去,让自己专心听他说话。
“和洛宾在一起时,我总有种感觉,那就是我不够爱他。他爱我很多、很多,可是我常觉得自己好像没有爱他像他爱我一般地那样多,而他也似乎总为此感到不安、暴躁,只是他都忍下,不曾对我发作、说出来,因此到后来,失去洛宾时,我觉得这是个惩罚,因为我不够爱他,所以上天选择让这辈子最爱我的人永远离开我,让我不再拥有爱情……”
“所以你一直责怪自己,认为这一切都是罪有应得的吗?”忆起洛宾那双充满忧郁的眼睛,她已经理解希平为何会有无力感了。
“对!我认为自己因为不懂怎么去爱人,所以才会有此惩罚……”
蓝翎忍不住了,她转过身子,扬起水花,跪坐在他面前。
“我也不懂了,到底要怎么做才叫做爱?才能证明爱是存在?虽然我没亲眼见过你和洛宾相处的状况,但我相信所看到的你,以及现在你和我在一起的情况,这样的感觉都是‘爱’的一种,不是吗?”那种暖暖的、让人感觉温柔和幸福……
希平苦笑。“我一直过了很久才明白,不!应该是说直到现在才愿意承认和思考这件事,世上就是有这样的人,对爱极度渴求,但同样也缺乏安全感,即使你再怎么努力,不管许下多少承诺,不管你的身体和他如何亲近,仍旧无法让他心安。洛宾就是这种人,而等我知道、了解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当他抱著一块石头,让自己沉入海底,他不知道蓝翎的方式是什么?可他用自己一直渴望的方式,如果……一辈子要这样孤单过下去,想到那漫长的岁月,他就有强烈的无力感,倒还不如用这种方式在此刻了结。
因为遇到了蓝翎,让他再一次感受到与人之间互动的温暖和牵绊,至少发现自己并非想像中那样的无情、无心……
所以他可以没有遗憾了,能追随洛宾而去……
他一直沈、一直沈,直到可以坐到珊瑚岩礁上,然后他才张开眼,却看见了闪耀在水面的阳光,那是他所见过最美丽的光,气泡从他的身躯离开,好似他的生命也随之而去,飘向那光。
蓝翎要他去想洛宾,所以他依言想了——
可他突然发现自己竟记不起洛宾的容貌了,左想右想,努力地想,他一惊,竟松开了石头,他张开手,让身躯慢慢浮起,踢动著腿朝那光游去,然后从海面探出,深深吸了一口气。
氧气重新灌脑,解除胸口的闷痛,思绪是清楚了,可洛宾的面容仍过了好一会儿才完全地回想起来。
怎么会这样?难道这个岛不容许他去想洛宾?!
不!事实是他还在逃避。
去想想你为何和他相遇?去重新面对……
随著波浪载浮载沈,望著远方的海平面,他试著开始去想,很认真、很认真地去想。
有片刻,他发现自己竟然是恨洛宾的,恨洛宾为何要爱上他,却又离开他,然后让他那么痛苦、内疚,但——他却也能从另一个角度去看洛宾了。
其实他真的爱洛宾,但为何洛宾却无法相信,真的是他做不好?怕洛宾见不到他会不安,他甚至愿意休学伴著他,与之一起工作,片刻不离,因他的喜而喜,因他的忧而忧,做到这种程度,还是不够,那症结在哪?是否洛宾自己本身也有问题呢?
洛宾为何就是不能相信呢?为何不相信——他也是被爱的呢?
思及此,他觉得心就像被一道光给划过,某些结被打开了,一种奇妙的解放感笼罩住他,然后他俯身趴向海,当他睁开眼睛时,突然明白蓝翎所说的了……
原来如此——在那一刻,他选择——原谅,还有放过自己。
听完后,蓝翎静静地看著他,为他走出过去的阴霾而高兴,可她——却又陷进了另一层……
沉默了片刻,她转过身,拿起毛巾搓揉身躯,有些用力的。“你是要我……不要再在意这次的事情吗?不要太怪罪自己吗?”她摇摇头。“……很难,这次真的难辞其咎。”
“我不会说我们没有责任,但是我希望——”他抚摸那头杂乱的短发。“你不要伤害自己,现在是要往前看,想办法走出一条活路。”他严肃地说道。
“活路……”她喃喃自语。
“你还爱冀东玄吗?”
爱?她打了个颤,沉默不语,浴缸的水慢慢变冷了,她弯身拔掉塞孔,将水流放掉。“说来也真讽刺,距离决定不要爱他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便发生这样的事,这个决定究竟生效或无效,我自己也一头雾水。”待水剩下三分之一,她转开水龙头让热水流出,很快地,水蒸气弥漫在整个浴室间。
现在的冀东玄像是从天而降,以前想求却得不到,突然问,他从炙手可热到变成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烫手山芋……
听到刘欣慧的退出宣告,她完全傻眼,也难以置信,看著躺在床上的他,她实在想对他大吼。“看到没?这就是你想要牵手共度一辈子的女人?!”
有没有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有的!但这份感觉很快就过去了,当突然渴望、想要的,真的完全变成“她的”时,她反而不知该做何反应,既不兴奋,也不激动,只是觉得……悲哀。
而那一刻,她亦明白,无论说了千百句以上的“我爱你”,或是送了无数朵代表爱情的玫瑰象征,都可以在瞬间化为幻影,还不如做一件真正爱他的事。
随著水温升高,原本冷了的体温再度暖了起来。“我现在已经不愿再去想爱不爱他的问题了,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唯一确定的是,我现在无法放下他不管,也舍弃不了……”她垂下头,望著水面,这点她认了,不逃、不避、不离、不弃,静待事情的发展。
听到这话,他心亦揪紧,正因为真正爱过,所以才会不舍、在意,情真意切,忍不住伸出手环抱住她,将她圈进怀中。“我明白,我会全力支持你!”
“你不要这么傻,我很高兴你愿意陪我,但我不要害你!”
“太迟了,我跟你一样,做定傻子,谁叫我们同年同月同日生。”
听到这,抑不住心中涌起的强烈激荡,不顾浴缸的狭小,转过身紧紧回搂住他,水波拍打在他们紧拥的身躯上。
“怎么办?我好怕、好怕呀!”一想到未来,她几乎完全失措。
“我也怕,但是两人一起走,就不怕了!”他用力拥紧她,分享彼此的力量。
某种空虚和渴求,同时占据了他俩,他轻吻她的额头,吻去她颊上的泪水,希望能为她带走所有悲伤,而她亦仰起头盲目的回吻他,想要填满心中那份空茫,当唇相触时,更强烈的情感完全攫住他们。
他们微喘地分开,凝视彼此的眼睛,然后他们看到了——
不想再去思考!
不愿再有理智!
不要……再受到伤害了!
现实太苦了!可不可以远远地逃开?要怎么做,才能不感觉到痛苦呢?
下一秒,他们的唇再度相触,舌头热烈共舞厮磨著,他将她从浴缸中拉起,靠著墙狂猛的吻著,在失控前,他停下,两人额头紧靠著,大口地喘息,争取空气。
再一次对望,心意相通,柔情开始滋长,是对彼此的怜惜以及存在他们之间特有的契合,他们需要彼此帮忙疗伤忘却伤痛。
有默契地走出浴缸,拿下架上的干毛巾为彼此擦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