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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已宫弟子的日程安排地很紧,一大早起来就要做早课。
桑柔在华栖的搀扶下,四处走动参观。走到校场,众人正在练武。她们从高廊上望下去,下方齐刷刷一派青衣如松云,动作齐整却利落如电,仿若疾风压境而过,松枝松叶如浪翻涌沉浮,好不壮观。
有人发现她们二人的存在,叫了一声,众人这时纷纷停下动作,朝他们看来,语声窸窣,脸上带笑。
华栖脸皮薄,一下子就脸红了,急忙蹲下,整个人藏到了青白石栏后面。
桑柔却不动如山,一点羞涩也无,直视下方众人。
今日她特意穿上女装,头发仍是垂放着,只简单挑了两小束用白色发带绑在身后,晨风轻柔,撩起她的长发轻舞。
校场上有人的目光变得灼热,桑柔目光似慵懒闲淡,四下瞧看着,而后看到一人,停住,对上他的视线,定视半许,而后眉眼稍弯,唇角扬起,眼波闪闪,笑靥晏晏。
那个被她看着的青年瞬即红了脸颊,慌忙别开眼,停顿半刻又犹疑着偷偷瞄过去,可高廊上却已空空如也,哪还有美人如斯,遗世独立!
他揉揉眼睛,再看,确实没人,难道方才是自己眼花。可听到身边的师兄弟纷纷叹息出声。
“仙女一样,好美呀!”
“就是就是……可惜走了。”
“哎……还以为可以多看一会儿……”
“无论你看多久,都不是你的,她是三师叔的人……”
“不一定吧……我看三师叔对她也没怎么样啊。”
“你懂什么?三师叔走的前一天晚上,我起来夜尿,亲眼看到三师叔抱着她从千峰崖那边回来。你没看到,师叔看着她的眼神温柔要化成水一样……啧啧……三师叔那样不苟言笑的人,没想到也会有那样的一面……说不定,她就是将来的太子妃呢……”
“……”
青年并未参与对话,只是安静地听着,目光仍落在那处高廊上,目光微暗。
**
“青云师兄,又下山采购啊!”
“嗯。”
“青云师兄,今儿个怎么看你又变帅了!”
青云扶了扶肩上的背篓,说:“又想叫我帮你带什么?”
那青年嘿嘿笑了两声,说:“果然知我者,青云师兄也。”说着从袖中神秘兮兮地掏出一张纸条,塞给他,“要买的都写里边了。一切就靠师兄了。师弟在这儿恭候师兄凯旋归来。等你一万年哟。”
青云不理会他,收了纸条,说:“我只能尽量买,有些买不到莫怪我。”
那人连连点头,说:“放心放心,不会怪不会怪!”恰时,远处传来钟声,那青年一拍脑袋,说,“完了。得去做日修了。师兄,我得先走了,祝你一路顺风早去早回!”边说着,边飞速往回跑,后来便直接用起了轻功,消失在繁枝掩映后。
青云笑笑,转身往大门走去,脚步刚跨出去,就滞在那里。
不远处,一人白衣素洁,倚木而立,长发如瀑,掩住半张脸。
他看着,怔忡好久,才往前走去。
桑柔听到动静抬头,朝他看来。
青云步子又是一顿,就那么僵在那里不知道动了,愣愣地看着她直起身,转朝自己一步步走近。
桑柔离他五步距离停下,问:“你要下山?”
青云点头。
桑柔嗯了一声,也点了下头,又说:“能否也帮我买样东西?”
青云问:“不知姑娘要买什么?”
桑柔说:“胭脂。我一直用的都是春棠阁的凤酊,你可否去帮我买来?”她伸手贴着自己的脸颊,“最近起色不大好,人也变得越发丑了,呵呵,半夜出来,可以扮鬼吓人,你说是不是?”
她浅浅笑着,眼中似有辰星潋滟,青云耳根子乍热,连连摇头:“不会,姑娘看起来很美……很美……”
“是吗?”桑柔看她,眸光灼灼,好似不信。
青云涨红了脸,猛点了几下头,宣誓般郑重:“真的。”
桑柔进一步,逼问:“真的什么?”
青云退了一步,胸如擂鼓,口中结巴:“真的……真的……很美。”
桑柔板起脸:“我不信。你定是为了安慰我才这么说。”
青云急了,忙说:“我不是。”
桑柔看他慌乱无措的模样,又笑开:“好吧。你急什么?我就信你就是。但是,我要的胭脂,你可否能帮我买?”
青云迟疑。
师傅有交代,要注意防着桑柔。自顾珩走后,山门多了好些个人把守。听说桑柔这人心思颇多,机敏过人。不能让她出了未已宫去。
桑柔看着他模样,了然地冷嘲说:“我信你,你却不信我?”
“不是……”
“不是什么?”桑柔眸光微寒,言语锋利,“不是信我,还是不是不信我?我不过只想买一盒胭脂,你以为我想做什么?凭借一盒脂粉炸了你们未已宫,还是说用它荼毒你们未已宫的人?需要你这般犹疑,你们宫中人如此防范?不买就不买了!”她将本掏出手的钱囊扔在地上,愤然离去。
青云捡起,忙要去追,可桑柔跑得极快,很快隐入曲折回廊不见了身影。而一起下山去采购的另一名未已宫弟子,此时提着裤子匆匆走来,一边系着腰带,一边道歉:“青云,实在抱歉,让你久等了。昨儿个也不知吃了什么东西,肚子闹腾得厉害。咱们快走吧。最近这天气阴晴不定的,咱们得赶紧下去,买了东西赶紧回来,不然遇上雷阵雨就惨了。”他口中念叨不止,已走到了前头,却不见青云跟上来,便问:“青云,怎么了?我们得快走了!”
青云捏着手中的锦囊,拧着眉,沉凝一下,还是将它收入怀中,转身向大门走去。
***
入夜,山月无垠。
青云在桑柔房前踌躇了好久,口中念念有词,手抬起,想要敲门,可总在距离房门几厘处停住,咬咬唇,还是放下。
“青云师兄?”不确定询声忽然在身后响起。
青云吓了一大跳,手中的包裹没有拿稳,尽数落在地上,他连忙弯腰去捡,可有人动作比他还快,已经抢了一个檀木匣子,打开,清香扑鼻。
“胭脂?女人用的东西!”那人惊呼,再看向青云,眼中邪佞,带着明了的笑意,“青云师兄,没想到你竟有这方便的嗜好!”
“给我!”青云已经暗了脸色,沉声说道。
那师弟一躲,说:“老实交代,师兄,你买胭脂做什么?”眼睛又瞥到他手中的图案秀气的锦囊,再转头看了看眼前的房门,恍然大悟地喊,“师兄你该不会是……”
青云已然耗尽耐性,运功飞身攻过来,几招之后,轻易将人打趴在地上,将盒子夺回,说:“你不要乱说。我只是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帮她?”地上的男子手往桑柔房间一指,已经肃
了脸色,说,“那你有没有跟师傅说?三师叔临走之前,不是交代过……”
“交代过什么?”微冷女声蓦然响起。
两人转头,只见两丈开外,桑柔和华栖两人挽手并立。桑柔走上前几步,沐着如霜月色,一身清白,双目洞明,看着他们,目光微凉。
青云心尖一抖。
暗自定了定神,他出声:“桑姑娘,这是你要的胭脂,还有你掉的荷包。”他走向她,将东西递给她。
桑柔垂眸看了眼,没接,看着他,说:“胭脂和荷包可仔细检查过了,有无问题?”
青云脸上微尴尬,说:“检查过了。没问题。”
桑柔点头,接过,打开胭脂的小匣子,用手点了点脂粉,涂在手背,对着月光看了看,又仔细闻了闻,笑开:“嗯,是春棠阁的东西没错,触感细腻,气味闻淡。”而后看着青云,脸上表情已变得柔和,说,“谢谢。我这人性子急躁,总口不择言,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青云忙不迭说:“姑娘言重了。”
桑柔将胭脂盒合上,又问青云:“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你帮我一忙,我也还你一愿。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与我说,能力之内,我定帮你拿到。”
“不不不……我不需要姑娘回报。”
“不,一定要的。礼尚往来嘛!你别拘谨,说就是。”
“我真没……”
“我知道青云师兄想要什么……”
***
不知道顾珩知道桑柔对其他人使美人计会作何反应啊……
121。是梦中人(1) 顾珩,“等这一战结束,我就回来接你。”
月悬中天,月华如霜。这万丈峰顶的月光,似也要比人间的要澄净得多,洋洋洒洒,盈满天际。
桑柔趴在亭子边沿,支着脸赏月,亭子建于三面临渊的绝壁之上,庭外一颗古树,根枝盘错,结着白色四瓣花朵,在月光下荧荧闪着莹润光泽。
有风乍起,卷着几朵花瓣盘桓而落,桑柔伸出手,白净的花瓣落在手心,清香盈鼻耘。
“白日爬山的时候怨累,却大半夜不睡觉有闲情在此处赏月?”顾珩的声音蓦然在耳后响起,桑柔手一抖,花瓣滑落,跌入风中,辗转不知何处去。
她没有回头,只是说:“太子万人拥簇,怎么得空跑到这里来?”
她话刚落,身旁空气微漾,顾珩已掀袍落座,一股酒气钻入鼻中。看来喝了不少酒。
她转过头,却见顾珩正打开一酒壶,馥郁清甜酒香霎时随着呼吸钻入肺腑。
桑柔好些日子没碰酒了,酒瘾一下便涌上来了,盯着顾珩手中的酒,目光闪闪:“好酒啊。”
顾珩笑着将酒壶递给她踝。
桑柔有些不可置信,今日怎么这么好说话?
她迟疑了下,伸手接过,盯着顾珩的眼睛好一会儿斟探,见他眼色闲淡,这才将酒壶凑到嘴边,喝一口。酒淌过唇齿,缓缓吞滑入肺腑,不烈,却后劲十足。
桑柔连喝两口,顿觉身心舒畅。
顾珩看着她心满意足般地眉眼舒展开,伸手拿过酒壶,仰首就那么径直对着瓶口喝了一口。
桑柔看着,微愣,眨眼,顾珩已又将酒瓶递还给她。
桑柔没接。
“怎么,嫌弃?”
桑柔赶忙接过:“怎会!”
顾珩看她,眼光锐利:“是不会,还是不敢?”
桑柔老实交代:“……不敢。”
顾珩轻笑,转看向亭外山月夜空,余光所见,桑柔踌躇了一下,又再次喝了一口酒。
“嗯……”酒劲很快上来,桑柔觉得脸颊微热,她摇着酒壶,歪着头,打量着顾珩的脸,月光花影,公子如玉,真是佳境如梦。
她问,“太子莫不是吃了什么仙丹,练就了不老容颜?连那个老头都叫你师兄。太子,老实说,你到底多大了?”
顾珩额角抽了抽,看她:“你不知道我多大?”
桑柔又连连喝了几口酒,口不择言:“嗯,民间传闻现在都得听一半信一半。原来想你是年轻有为,一表人才。不过,现在嘛……书中戏中的那些妖魔啊,鬼啊,都不是长得绝美姿容,绝顶智慧,能力超凡,我觉得你就很符合。你该真不会是修炼千年的妖怪吧?”说完,装作惊恐地退开一些距离。
顾珩唇角勾起,凑近:“嗯,被你说中了,那你可怕我?”
桑柔对上他的眼睛,黑瞳缀着冷月白光,映着她的面容。她不退反进,说:“听说被妖怪咬了,也会变成妖,那你咬我一口,把我度成妖可好?”
顾珩笑:“只听说想被度成佛的,没听过要被度成妖的。成了妖,你要做什么?”
桑柔说:“那要做的课太多了,先去把我亲人给解救出来,然后去把燕王屁股打一顿报一下国恨家仇。接着去辗转各地寻觅美食,天南地北胡吃海塞一顿,最后……”她停住。
顾珩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最后要去做什么?”
桑柔眉睫颤了颤,说:“最后……最后啊……”她转头抬眸看向空中明月,喃喃:“若真能成了妖灵,你说,妖鬼之界是否相通?是否有可能找到穆止呢?”
顾珩一愣,月光将她的脸铺染地越发苍白,她目光苍茫,神色微惘。
他说:“兴许,他已转世投胎了呢。”
桑柔眸光暗了暗,低头:“也是哦。那说明我们真无缘吧。即是无缘,也不好勉强。”
顾珩说:“我还以为你会追寻,循着他踪迹去人间找他。”
桑柔转头,好似意外他会这么认为,说:“不了。若是前世我们相爱,死后相随倒不错。可事实是他不喜欢我呀,那我追过去干什么?”
“那他死了,你为何还要去找他的魂灵,你这不是矛盾吗?”
桑柔摇头:“那不一样。他为救我而死,我欠他一条命,这样的恩情,我想还他,从此所有纠葛在这一世了结。若有来生,无牵无挂,相见不识,各自天涯。”
顾珩心头紧缩,静默半晌,紧绷出声:“桑柔,或许你对他的念念不忘,只是因为欠下的恩情。”
桑柔微微摇了摇头,说:“感恩同感情不同,我从来都清楚。”
顾珩点点头,没再说话。
桑柔又连喝了好几口酒,他却没有阻止,桑柔便奇怪了,问:“太子平素都不让我碰酒,怎么今日这么好,还主动拿酒给我喝?”
顾珩说:“这是药酒,劲头虽足,不过不伤身,还有助于你伤口愈合。”
“这么好?”桑
柔又小酌了一口,“这是你们未已宫的独门秘酒吗?来日走时,能不能让我带走几壶?”
顾珩似看穿了她心思似的,说:“你又想拿去卖赚外快?”
桑柔嘿嘿笑几声,算是默认。
顾珩失笑:“你真是……”
夜色愈发深浓,远处千峰山林,在月夜中只显重叠暗影,云雾无从可见。风卷着古木上的花朵纷扬飘落,草虫窸窣是这人间别处的唯一声响。
峰顶崖边的四角亭中,空了的酒壶滚落一角,亭廊木栏上,女子安静趴着,已然入睡,一旁男子,以手支额,目光深深,将她望着。
“阿柔……”他说,手伸出,轻落在她鬓角,细细描抚,“等这一战结束,我就回来接你。到时……就告诉你一切。”
桑柔睡得很熟,这酒确实有疗伤之用,但他拿来之时在里面加了少许的助眠的药粉,他有意让她多喝,便是想让她沉眠。
顾珩从怀中拿出一把簪子,摩挲端详一下,别在她鬓发中,而后将她揽入怀中,抱起,往回走。
***
桑柔头有些昏沉,身体倦极,仍眷嗜着软衾想再沉睡一番,可心神却不知为何慌跳得厉害,让她睡得不安稳。挣扎着起床来,用凉水泼洗了脸,套上衣服,踉跄着步伐,出门去。
到了顾珩房门口,却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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