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头鹰凄清的叫声不时从窗外飘来,蛙声一片更显聒噪,不知在黑暗中站了多久,自从大杂屋回到王府起,他就这样站着了。
一条黑影飘了进来。
柳义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急于禀报,只是默然站着。
银若宸的眼里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嘲讽笑意,用手摸了摸银色面具,淡淡地说道:
“说吧。”
“王爷,这个,属下”。柳义的话语凌乱而又显得慌张,迟疑着站在书房内,实在不知如何开口说好。
“柳义,快说,本王要听到实话。”银若宸皱了下剑眉,厉声说道。
“是,王爷。”柳义咬了咬牙,小声说道:“王爷,属下已经查明了寒阳寺二十三年前那个婴儿的下落,知道是何人指使“炼狱”组织去刺杀一鸣道长和那些僧人了。”
“哦!”银若宸淡淡地哦了声,慢慢说道:“你知道些什么就说出来吧,本王听着呢!”
“王爷,寒阳寺前后发生的事都是同一伙人干的。”柳义轻声说道:“包括寒家班的惨案,他们也逃不脱干系。”
柳义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布料来,递给银王爷说道:“王爷,您瞧,这块衣袍是从衙门里寒家班的尸体上找到的,有个男子临死前紧紧地抓着凶手的衣袍,凶手无奈之下只好用剑斩断了自己的衣袍,这衣袍外面虽是黑衫,里面却是前朝的御袍。”
银若宸的眼里闪过一抹彻骨的冷,果然,一切正如他料想的那样,嘴角不由浮起一丝冷笑来。
“王爷,这一切恐怕与香菱公主的身世有关。”柳义迟疑着说道。
“仅仅只是这样吗?”银若宸眼中的二道厉光直朝柳义射来,柳义慌得不知所措,只得沉痛地说道:“王爷息怒,据小的所知,这一切还有可能与王爷的身世有关。”
银若宸的身子浑身颤粟了下,眼中的寒光越聚越多,沙哑的嗓音低沉地说道:“说吧,把一切都说出来,不用在乎本王。”
柳义望着银王爷笔挺的背影,知道他早就猜到了一切,如今只是想听自己亲口说出来,证实下而已,已经不可能再瞒下去了,银王爷的牌性,他清楚,事情不弄个水落石出是不会罢休的。
他清了下嗓音,语气颇为沉重地说道:
“王爷,二十三年前,寒家戏班的赵香芸被人劫持后产下的男婴,很有可能就是,就是王爷您。”
说完柳义无奈的叹了口气,他终于沉重地说完了这句话,说完了这句他一直在纠结着要不要告诉王爷的实话。
银若宸尽管早就做好了准备,但当柳义说出这句话时,还是让他的意志彻底塌踏了,紧握着拳头,眼里迸出的光骇得吓人,脸色苍白,嘴角却露出一丝丝浅笑来。
“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他静静地朝着柳义说道。
柳义张嘴欲再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可他瞧着银若宸的背影,心,无比的沉重。虽听到银王爷平淡冷静的话语,可他实实在在地感到了他话里面蕴藏的悲哀。
他只能默默地退了下去,王爷,现在需要的是冷静。
柳义走后,诺大的书房静寂得可怕。
银若宸一下瘫倒在太师椅上,他终于得到这个自己无数次想要印证的事实……。
他,其实只是一个卑微贫践的戏班之子,只是因为被杨太妃抢了过来,于是,瞒天过海,他竟然变成了北冥国的太子。
史上最荒唐,最可笑的事情发生了!
哈哈,银若宸悲恸的放声大笑起来。
终于明白了,身为父皇的唯一谪子,父皇为什么会在最后关头把皇位禅让给了宋元帝。
血统,皇室的血统。
他,这卑微的戏班之子又怎能继承大统?有谁会傻到把自己的江山让给外姓人?
只是宋元帝太过脓包,宋祖帝唯有利用他来巩固江山了,他,只能是为北冥国皇家效力的一颗棋子。
可惜的是宋元帝猜忌心太重,而他也不甘就此沉沦,于是,一切不该明白的真相便浮出水面了。
所有的人都不甘心,包括杨太妃,她也想利用自己来撑控江山,以满足她的私欲。
眼角的泪渐渐滑落……。
一个戏班之子,凭什么要得到一切?
他能拥有这一切,能让他活着,这已经是宋祖帝对他最大的恩赐了,也是他最大的耐性了。一代帝王能容忍自己的子嗣并非已出,这要有多大的心襟!
无怪乎他眼中异常的冷漠了,无怪乎对自己的熟视无睹了,他本就不是他的骨血。
宋祖帝的苦衷,银若宸现在能懂了,一个男人每日见到不是自己的骨血却在自己的眼皮低下晃动,他的心情能好到哪里去呢!他真的没有资格去责怪父皇!
可他有什么错,他愿意这样吗?
“拿酒来。”银若宸朝外面大喝道。
很快就有家丁送来了一坛酒,银若宸抱过酒坛就喝了起来。
他竟然会屡次辱骂寒菱,说她是市井无赖之徒,说她的卑微。
殊不知他才是真的践种,赵香芸才是他的亲娘,而寒菱,却是北冥国真正的身份地位高贵无比的香菱公主,他们之间的距离是何其遥远,这一切都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那次他们站在王府的城墙上面,寒菱的赌约是多么的真实啊!
第一百六十二章 ; ;沉沦
“菱儿,狗儿呢?怎么这么些日子了还不来瞧瞧我?”赵香芸神情沮丧,满脸失望地问道。
寒菱正在认真细致地给赵香芸喂着汤汁,闻言愣了下,瞧着娘满脸的期望,心中不免难过,这种期望显然不太现实啊,娘到如今都不知道银若宸就是当今威名显赫的银王爷,如若知道的话恐怕失望会更大,娘只是一个卑微的戏班女人,他怎么可能真会认她做亲娘呢?
银若宸能做到表面答应娘,已经很不错了,真还能期望着他能像对亲娘那么孝顺么,想至此,不由苦笑不已,只能安慰地说道:“娘,您的狗儿如今已不是一般的人了,他每日都有许多政务缠身,哪能经常来呢,您养好身子,他自然会高兴了。”
谁知赵香芸一听,把嘴一撇,索性连饭都不吃了,脸上满是不安忧虑,委屈地说道:“菱儿,不对,以前不管什么时候,狗儿都会隔天来看望娘的,就算有事来不了,也会派人来交待,可最近多少日子了都没有见到他的人影,更没有派人来问过,娘这心里不安,担心他出了什么事,菱儿,你定要替娘去找到他,就算他不来瞧我,只要能瞧到他平安无事就好了,否则娘吃不下,睡不着,心中难受啊!”
赵香芸用手指着胸口,郑重其事地说着,双眼乞求%无%错%小说 M。quledu。coM地望着寒菱。
寒菱心中一惊,娘对银若宸的感情显然比对自己还要深,娘即使几日见不到自己,也不见得会如此思念,可她自从见到银若宸后不仅身体好多了,连头脑都清醒了不少,更不像以前那样痴呆,木纳了。虽然有时还会有些糊涂,但整体上来看已经算是个正常人了。
寒菱对娘的这种转变暗暗吃惊,这到底是什么力量使得娘有如此明显的变化。
说到银若宸,寒菱更是奇怪,自上次从大杂屋回府后,他整个人像失踪了般,好几日都见不到人影了,更别提去哪里找他。
想到以前他也偶尔这样过,而且从不告诉寒菱关于他的行动,寒菱毕竟只是他的妹妹,于情于理,不应管那么多,因此虽然找了他几次后,到底还是放下了,如今瞧到娘这个样子,为免她伤心,引发旧疾,只得点头答应了。
赵香芸见寒菱答应了,这才高兴起来,脸上展露出了一丝笑意。
寒菱辞别娘回到东寝殿,马车经过书房时,想起了娘期望的眼神,便吩咐停下了马车朝银若宸书房走去,据她所知银若宸呆得最多的地方便是书房了。
书房里几个酒坛横乱躺着,案桌上的书乱七八糟,兵器散落一地。
寒菱刚推开门,一股刺鼻的酒味迎面扑来,寒菱用手掩了掩鼻子,皱了下眉,搞什么鬼,竟然会在书房里喝酒。而且这书房还这么散乱。
寒菱知道,银若宸的书房若没有他的允许,丫头们是不能随便进去的,就算只是过来打扫也是不行。
寒菱瞧了瞧那几个干涸的酒坛,似乎已经是几天前的事了,心中惊讶不已,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难道银若宸这么多日都没有到过书房了,那他去了哪里?为什么会喝如此多的酒?究竟发生了什么?
“来人。”寒菱走出书房朝外面叫道。
“翁主,有什么吩咐?”一个家丁很久后才跑了过来。
“王爷呢,在哪里?”寒菱皱着眉问道。
“回翁主,王爷这几日都出去了,小的们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家丁茫然无助地回道。
“这书房这么乱,怎么也没个人收拾下。”寒菱不满地问道。
“回翁主,前几日有丫头要进去收拾的,被王爷骂开了,后来都不敢进去了。”
“你叫杨路过来见我。”寒菱想了想吩咐道。
“好的。”家丁答应一声退下了。
寒菱望着这满屋的狼籍,心中越发感到不安,究竟发生了什么?银若宸可是异常爱整洁的,他的书房没理由弄成这样。
杨路匆匆跑了过来,“杨路,王爷出哪里了?我要找王爷。”寒菱满脸严肃地问道。
“翁主,小的实在不知道啊!”杨路愁眉苦脸地说道,“王爷,那日喝醉了,独自出去了,谁也不让跟着,这几日也没见到王爷回府,小的们实在无法打探。”
“混帐,王爷平时是怎么对你们的,他喝醉了酒独自外去,你们也不跟踪一下,就听之任之吗?”寒菱怒不可歇地问道,“如若出了什么事,你们会有好日子过吗?”
寒菱忐忑不安地朝东寝宫走去。
究竟要在哪里才能找到银若宸呢,想到诡异莫测的王府,寒菱的心提得高高的。
“我要见翁主。”寝宫门口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寒菱听得声音有些熟悉,便竖起了耳朵。
“王爷有吩咐,别人不能随意进去寝宫。”守门的亲兵生硬地答道。
寒菱此时虽心中烦闷,却也异常警觉,能在此时找自己的人估计都会有要事的,想到这儿走了出去。
一个肤色黝黑的男子正站在东寝宫门口,眼神锐利,面无表情。
柳义,寒菱一眼就认出了他,他是银若宸暗中培植的势力,基本不会出现在王府,亲兵不认识他,很正常。柳义来找自己,一定与银若宸有关了,寒菱略一思索,对柳义说道:“走吧。”
“什么事?”寒菱刚在外面僻静处站定,便着急地问道。
柳义锐利的眼神中透出哀伤,诚挚地说道:“翁主,请您去劝劝王爷吧,此时只有翁主能够做到了,翁主在王爷心中的地位那可不寻常啊。”
“王爷,怎么了?”寒菱听得心中一紧,忙问道。
柳义叹了口气,说道:“翁主,皇家墓地,瑞姑姑的墓前,王爷已在那里饮酒买醉好些时日了。”
柳义简短地说着,眼神带着一丝期望的光,寒菱心中明白过来,点了点头。
皇家墓地,肃穆而又庄严,瑞姑姑的墓静静地矗立在一个角落,异常冷清与孤单,瑞姑姑终生没嫁,没有子嗣,皇家墓园里她的孤墓突兀凄清!
一个蓝色的身影正手执酒壶,倒在墓旁。
寒菱远远就瞧到正是银若宸。
这家伙又发了什么神经,独自一人倒在瑞姑姑墓地前饮酒?寒菱瞧得直皱起眉来。
银若宸双眼紧闭,瘫倒在墓地上,褐红的脸上全是污垢,发丝散乱。
姑母,我明白您的苦心了,其实,您对我的爱一点都不亚于香菱呀!虽然您是为了保护香菱的安全,可说到底都是为了我,就算您找到香菱后拼命隐瞒她的身世,那也是为了侄儿啊!
这世上除了您,再也不会有人对自己如此无私的爱护了,银若宸喃喃地说道,面容痛苦。
养大他的皇宫并不是他的家,杨太妃也不是他的亲娘,从小,他就在一个冷漠异常的环境中长大,上天有好生之德让他遇到了瑞姑姑和香菱,让他的人生里终于看到了点阳光。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为什么瑞姑姑明明知道了杨太妃的恶行而不去告发她,独自忍受了一切,最后,终致被杨太妃害死,其实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自己。
如果杨太妃所做的一切被揭露,那他的身世就会大白于天下,这对骄傲的他来说是多么的残忍,他的父皇和母妃都不是自己的亲生娘和父亲,他这个王爷的身份甚至连命都将不保,这换了谁都是不能承受之重啊!
瑞姑姑为了他忍受了这一切,甚至在知道她最疼家的香菱公主被杨太妃“害死”后,也没有想到要去揭发她来替香菱报仇,只因为这一切牵涉到他的身世。
他堂堂北冥国的王爷竟不是宋祖帝的亲生骨血,而只是个卑微低践的戏班之子。
因此,当瑞姑姑得知香菱没死后,只是认她做了翁主,把她托付给了自己,实是无奈之举啊!
银若宸猛地连喝了几口酒,眼泪滑落了下来,他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几日不冼不睡,倦了就困在瑞姑姑的墓地上,满脸憔悴,一双俊眼上全是绝望与心灰意懒。
寒菱慢慢走近来,淡绿色的裙子被春风吹得微微飘扬,一头柔软的青丝垂在肩上,头上只梳了个简短的发髻,细腻似雪的肌肤,欺霜赛雪,瞬间夺去了天地的风华,黯淡了春曰的花红柳绿。
银若宸醉眼迷离地望着面前的女子,眼神渐渐明亮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儿时,她是高贵的公主,父皇视她如掌上明珠,皇宫所有的人都把她视为掌中宝,而他只是一个不讨父皇喜,被母妃骂做践种,杂种的小丑。
他曾经忌妒她得到了父皇的爱,得到了世上最好的东西,甚至差点害了她。
“菱儿,你说得对,我是个混蛋,我心胸狭窄,小心眼,我不是个男人,竟然会去忌妒你得到了父皇的爱,我有什么资格这样想,凭什么要与你争?”银若宸摇摇晃晃,挣扎着站了起来,打着酒嗝,用手指着自己的胸膛满脸自嘲地说道,“你是美丽高贵的香菱公主,我是什么?我只是一个践种,杂种,我们之间的赌约,你赢了,我愿赌服输。”
第一百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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