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那楚老爷子,可是个有趣的活宝。
年纪一大把,还嘴馋贪吃得一如孩子,几位师傅之中,数他最得人缘。但凡谁拿了美食诱他一诱,问功课的时候,他准会放谁一马。
想到这里,便正是要找个什麽人询问一下楚府的所在。抬眼,却正与一位熟人打了个照面。
那人见到萧祈三人,大惊,张大了嘴巴,“雍、雍、雍、雍……”磕巴了半天,最後直著脖子把那已经到了嘴边的“雍王殿下”四个字硬吞进了肚子里,上前拱手,弯腰施礼。
熙来攘往的大街上,他也只能唤萧祈一声“公子!”
21指腹姻缘
那拱手施礼的人,在梅郡虽然无人识得,若换了在帝都若望城,却是各个秦楼楚馆里无人不识的风流金主、纨!人物。
忠穆侯府徐家的长子徐伯重。
这位侯府世子,你说他纨!,他倒也不是那一无是处的酒囊饭袋,读书学问之类,到有那麽一样两样可以拿得出手哄哄人,但是,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让忠穆侯爷每每恨得牙根痒痒,总想祭出加法来打折了他的腿。
只因这位小侯爷,最最是个花痴,偏爱那些个云鬓花颜杨柳细腰的美姑娘,但凡看见了,就双眼发直,再也挪不得步子。
可你说他痴,他又痴得极其有品,不讨人厌。
他不痴那些达官显贵人家的娇小姐,只爱寻那些风月奇葩。
不拘寻了哪家的花魁,却也不会言语挑逗做些猥琐淫亵之事。只花了银子,让那美貌奇女子坐在离自己不远不近的距离处,画画也好、吟诗也好、写字也好、弹琴也好、对饮更好,什麽都不干就只面对面的坐著与他互相默默的凝望,那就最最好。
小侯爷的理想,不过如此。
清风明月、酒盏花枝、红颜知己、红袖添香,让美人坐在自己跟前,执手相看,泪眼朦胧,只这一个情境,便可以让他痴痴呆呆的凝望,无穷无尽的想象……
人生,到此也就足矣!
可惜啊可惜,天意,总是不能遂了人愿。
不然,他也就不会大老远的从帝都折腾到了梅郡。
徐伯重这人脾气不坏,人缘好,虽然与雍王殿下并没什麽过往交情,但是彼此印象也都不算太差。
此时正是在大街上相遇,雍王殿下点了一下头,示意人多之处,不必多礼。
萧祈心下也正诧异著,这徐小侯娇惯得很,皇家秋季狩猎时他都称病不愿意去,平日里几乎都没出过若望城的大城门,怎麽如今居然跑了这麽远的路?!
再往徐伯重身後一看,果然後边跟著家丁佣仆呼呼啦啦一大堆人,除了马车,还有木推车一排,上面齐齐整整的摆著大木箱子,打眼一看,足有二十几箱,各个都沈甸甸分量十足的样子。
说起来,楚麟是早就认得徐伯重的。而且印象极其深刻。
他们初次见面,是在太常寺里。这好色的侯爷把他当了女孩,跟著他屁股後边跑,後来问得仔细了,才知道是个男孩,於是扭头就走,还一边走一边摇头叹息,非常的失望。
那时起楚麟便觉得这人十分的好笑好玩,日後的几次相遇,便越混越熟。这时见著了徐伯重立即嘴快的问道:“你山水迢迢的弄这麽多东西到这里,是要给谁送礼的?”
楚麒不动声色的看了看那些木箱子,见箱子上打的那些封条,不是普通的白色而是大红色,於是说道:“小侯爷到不像是来送礼的,八成是来梅郡下聘的吧?”
一语猜中,徐伯重居然难得的脸上有了些尴尬的表情,似乎不怎麽愿意提及,偏偏又不能否认。
楚麟见状,也觉得奇怪,在徐小侯的脸上仔细的看了一个来回,纳闷道:“没见你脸上泛著桃花相啊,居然真的是要下聘娶妻了呀!”
话说到这里,萧祈也觉得有趣了。
仔细思量起来,徐伯重比他年长,二十有二,也该到了娶妻的时候,按说年前父皇给一些贵族子弟赐婚的时候他也是该在里边的,但是那时却没有他,想来是他家里边早早已经给定过了吧!於是好奇心起,也随口问道:“是哪户人家与忠穆侯府结了姻亲?”
若说这梅郡里,除去楚家,到也没听说过还有什麽特别显赫人家的名门闺秀能配得上忠穆侯府世子的。
萧祈问题问得倒是没有什麽不妥之处,只是可怜那徐伯重此刻最最怕人问起的就是这个问题。正急著不知道该说什麽把话头岔过去,却不想,身後冒出个多嘴多舌的替他答话了。
答话的人正是他们忠穆侯府的副总管,此次陪著徐小侯一起前来楚家下聘礼。
这位副总管是个长年在侯府伺候见过大世面的,自然一眼就认出了眼前丰神俊朗的年轻人正是十一皇子雍王殿下。立即毕恭毕敬的上前来说:“回公子的话,我家小主子正是要去楚公的府上下聘。”
“哦,原来是楚家。”萧祈点头。难怪!楚家与忠穆王府是世交,也只有他家才能与徐家匹配。可是再一想……
“楚家?!”楚家只有三位公子,并没有女儿。“向楚家的哪个下聘?”
“呃……”徐伯重有苦难言,开不得口。
副总管紧忙著替他说:“是楚家的三公子,现任西六州兵马司的那位楚淮裳楚大人。”
楚淮裳?!!!
萧祈与楚麒二人互看了一眼,都是强忍了笑。
这徐家的花痴纨!素日爱美女爱得都成了魔障,怎麽如今却撞进了楚淮裳的手里?还是徐家向楚家下聘。那便是说,徐家要娶了楚淮裳过门?!
有意思,还真是有意思。
那位现任兵马司的楚大人,是又冷又酷,骄傲非常,怎麽看都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居然肯嫁给个浪荡公子哥。
这等热闹,是一定要看的!
雍王殿下於是赶紧说明白自己也正是要去楚府拜访恩师楚公,於是便自然与徐家一行人欣欣然结伴而行了。
此刻垂头丧气郁闷著的,只有那准新郎徐小侯爷一人而已。
萧祈与那副总管打听了原委才知道,徐家与楚家不但是早有婚约,而且还是那最最古老的指腹为婚。
徐楚两家是世交,早就有了结亲的意愿。
某一日,楚家夫人指著自己肚子里六个多月的身孕说,自己之前已经有了两个儿子,这一胎,必是个女儿,生下来就定给徐家长子做媳妇儿。
结果想当然,楚家命里无女,这最後一胎,生得也是个儿子。但是指腹为婚的定礼都收了,诡月国男子嫁娶都是平常事,两家合计一番,达成共识,同意不悔婚,就这麽著了,楚家日後定是要把三公子楚淮裳嫁了给忠穆侯府的大公子了。
之前由於楚淮裳一直带兵,忙到不得闲,亲事便一直搁置不谈。近日来,皇上开恩准了假,於是这般,徐家赶紧择了吉日让儿子远赴梅郡到楚府下聘。
三书六礼繁文缛节都走个过场之後,诸事齐备,只待入秋之後就要成婚了。
22半封书信
楚家望族,在梅郡最气派的那条街上,一找一个准。
那楚老爷也是先前就得了消息的,老早就派了下人在街前侯著,一边是下聘的另一边是等著迎接的,整条街上的人,全瞅著这浩浩荡荡的队伍看热闹。萧祈等人缀在後头,楚家下人虽然不认得他们,但见著那气度风华,以及小侯爷的恭敬态度,多少也知道此人身份特殊,於是礼貌非常的一同请进了府中。
才进了门,下人们忙著搬箱子捣腾聘礼,徐伯重与萧祈等人被楚府管家引领著去见楚公,刚穿过中厅便见著正厅里一位年轻公子闲庭信步而来,手握书卷,翠色薄衫,腰间系著白玉丝绦,自上而下,一派风流。
如此美好的一个人物,那徐小侯见了,却脖子一缩,转身就想开溜。
那公子见了,露出冷冷的一个笑,左手拿著书本啪的一声在右手掌心敲打了一下。
“小侯爷不想见到我?”
徐伯重最怕的就是这个,这一声质问,让他浑身泛著冷,结巴半天:“不不不不是……淮裳,我、我……”
“那你躲什麽?”
“我我、没躲!”
原本徐伯重说起话来嘴皮子是十分利索的,只是从小见著了这位楚三公子,立即就变成了磕巴。著实让远远缀在後头瞧热闹的萧祈三人忍笑忍得辛苦。
这时,楚淮裳抬眼,才看见了雍王殿下,目光遥遥而来,透著一丝了然。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的。几步走上前来,施了礼。
“原来殿下是要去雍州封地巡视,途经梅郡。”问询了缘由,楚淮裳赶紧命人去请楚公出来。“承蒙圣上隆恩,家父这几年身体硬朗的很,殿下挂心了。”
话说,楚公他老人家原是搬了个马札坐在厨房门口,一边等著贤婿来下聘一边眼巴眼望的盼著楚府掌厨拿手好菜鹿血羹的出锅。
等了大半个时辰,一碗千呼万唤始出来的鹿血羹终於捧了在手里,瓷勺轻轻那麽一舀,淡香扑鼻,诱人垂涎,张口,还没来记得吹凉,门外的小厮急匆匆跑进来:“老爷,雍王殿下驾到,三少爷让小的请您快快过去呢!”
好麽!
这一著急,滚烫烫的一勺直接下肚,楚公老爷子烫得眼冒金星,绕著小厨房外的院子团团转。
“哎呦,老爷,这个……要不要喝、喝碗凉水镇镇?”那小厮吓了一跳,手足无措的跟在楚公後边转圈。
结果雍王殿下大老远的来探望恩师,这位恩师却因为心急吃了滚热的鹿血羹而烫坏了嗓子,出去呜呜呀呀的比划外自始至终都没能说出来半句话。这雍王殿下与楚公对面而坐,既然真的只能是“探望”而已。
夜阑人静,月上西楼。
楚淮裳一人独坐在房间里,面前的桌上,左右两边,各有一物。
一边是半只黄金虎符,另外一边则是封亲笔密函。
那一半黄金虎符,与自己手中的另外一半,刚好拼合,代表天命。
而另一边的亲密书函,则是自己至亲大哥楚怀隶的手书,代表人情。
父亲,不是不能言,而是不想说。
他是太子太傅,而大哥是太子幕僚。
但楚淮裳,是西六州的兵马司。
只能领天命,不可近人情。
只认虎符,不认人。
楚淮裳端了在桌前,半晌无言,最终还是掀开灯罩,将那一封手书点燃。
书信尚未来得及燃成灰烬,就在这一时,楚府遭了刺客。
那批黑衣人武功极高,身法武功都非同寻常,人不多,似乎只冲了楚三公子而来,楚淮裳自幼习武,功夫了得,应付起这几个黑衣人,居然分身乏术。
好在楚老爷子因为喉咙烫了心情郁闷,当日黄昏便带著两位妻妾以及府中大掌厨一起出门游玩散心去了,否则一定要被惊动的。
如今却是走的匆忙,只来得及听他那准贤婿说了一个大概的迎亲日期……
是无心,还是有意?
刺客来时,徐小侯正在茅房里小解,他住的院子与楚淮裳的极近,看那嗖嗖而过的几道黑影,吓得险些尿在裤子上,哆嗦著系上衣带,也顾不得召唤自家的下人,只低著脑袋一门心思往他未来夫人的院子里冲,结果发现屋子里早就没了人,人都在屋脊上高来高去飞檐走壁的混战呢!
一个刺客见著双手直哆嗦抱著茶壶的徐伯重,一枚毒镖飞过来。徐小侯爷半点武功没有,哪里躲得过,眼睁睁看著一柄刀子直朝门面飞来,吓得只能把茶壶高举过头充当盾牌。
语带颤音的大叫一声:“救命啊!~~~~~~~”
这时便是一道白影挡在身前,飞一般的速度拉著他离开那众矢之的,躲到一株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上。
身体摇摇晃晃,徐伯重定定心神,看到眼前的正是他的未来夫人楚三公子。
“你没事吧?”
徐小侯傻呆呆的摇头。
“在这等著,一会儿我带你下去。”楚淮裳说完,就要纵身跃去。
这回,呆呆的徐伯重却眼疾手快起来,双手抓住那楚三公子的衣裳不松手。
“你做什麽!”
楚淮裳原本就心急火燎想要把东西拿回来,被徐伯重这麽一拦,差点就用力一挥手把他给打下树去。
“别挣!你别挣!我站不稳。”
徐伯重本来就是个不会武功的纨!子弟,身娇肉贵的很,生怕不小心跌下树去,此刻也顾不得别的,死死搂住了楚淮裳。
“你到底要干什麽?!”
“我说……淮裳。那半张书信,你是追不回来的。”
“可那是我大哥……”楚淮裳话才出口一半,立刻收住,瞪著徐伯重“你怎麽知道书信之事?”
“我是为了这个才来的。”徐伯重难得的语气神情都无比认真“你大哥是太子幕僚,你父亲曾是太子太傅,你如今是西六州兵马司,帝都那边现在争得乱七八糟,他不趁这个时候笼络你,鬼都不信。只是雍王来了梅郡,我觉得事情不妙,所以想跟你说,那信,雍王想要,就是皇上想要。你无论如何是烧不掉的。就是烧掉了,也会再冒出一封完好无损的。南楚麒的本事,你没见识过。他若是仿了你大哥的笔迹,连你大哥自己,也都认不出来。”
楚淮裳是个聪明人,话听到这里,也就足够了。
天命如此,人力不可为。
那半封书信,他是保不住也毁不去的,就像,他原本也保不住,他大哥的命。
只能怪他的大哥,从一开始,就站错了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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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幕僚的楚怀隶写给自己弟弟的密函,烧了一半,还剩一半。
拿在萧祈的手上,上边犹沾著飞灰尘埃。
这时的楚府,已经恢复了最初的夜阑人静。
楚麒与雍王殿下端坐在棋桌两侧,对著黑白石子绞尽脑汁。
抬眼看了看那半张书信,楚麒落下一颗白子之後才说道:“要不要我把他恢复成完整的一封信?”
萧祈摇头“半张就好,半张,足够了。”
楚麒有点不解“用人不疑,殿下既然把虎符给了楚淮裳,还要拿著楚家的这个短处……”
虽然万全,但不磊落。
只是这个话,他说不出口。
这种想法,放在楚麟那里,说得通,在他,则不行。
萧祈落了黑子,不疾不徐的说道:“我不是害他,而是救他。”
“真的是救他?”
在楚麒眼中,雍王殿下是个喜欢独善其身的人,虽然对楚麟极好,但是,也只有楚麟而已。别人……就不一定了。
萧祈似乎知道楚麒的想法,笑了起来。
“这棋,是为了楚麟下的,只能赢不能输。楚淮裳,做我棋子比做别人的要好。因为我不恋战,下完了这一局,就会离开,放他自由。别人,却不行。”
楚淮裳只要拿著虎符调兵遣将听他差遣即可。
至於这半封书信,一则是个把柄,二则,在他手里,楚家才是真的安全了。
无论楚家人相信也好,不信也罢。
“你们怎麽深更半夜不睡觉,都跑这里下棋来了?”
楚麟连件外袍也没披,迷迷糊糊只穿了亵衣亵裤便揉著眼睛从隔壁房间里走进来。
萧祈丢开下了一半的棋局,转身过去把楚麟单薄的身子搂进怀中。
“睡醒了?”
楚麟摇头“没有,但是总觉得外面嘈杂有声响,睡不踏实。”
“怎会有什麽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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