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方洪不过仅是刹那间心中一动,此刻实已喜得发愣。
皆因他早看得明白,这丑女虽未出手,但所以能将这三人戏弄,以三人合攻,亦奈何她不得,却仅凭她无比神妙的轻功,而这神妙的轻功,正是数日前在绿水山中,秦寒梅请那少年传他的一般无二,只是觉得这丑女施展开来,加倍神奇。
那方洪陡然发现这上乘轻身功夫竟是这般神妙无方,他怎能不喜,但他却忙不迭将心中之喜压下,将那三爻、六变、九转,从头到尾,反反复复,立时在心中温习了数遍,将那口诀默诵了五七次,同时深悔这几日中,并未勤练这上乘的轻功,好生惋惜。
他一心在这神妙轻功之上,忽听远远传来的叱咤之声,越来越大,方洪心道:“适才那丑女所说江边有热闹好瞧,九妹现下去了何处,我尚不知,如何兀自在此担延,若然九妹,已与人动上了手。这上乘轻功岂是旦夕可能造极登峰的。”
方洪一抬头,才发现那丑女早已踪迹不见了。当下即忙循声向那叱咤声传来之处赶去,他尚未抹过山坳,那水声早已入耳,再接连两三个起落,蓦见波涛,银蛇涌窜,前面已是大江,山脚之下只见黑压压楼阁连云,江边停泊着百数十只大船,船桅有如林立。
这种景象,方洪一眼便已看明白。才讶异并未见有人恶斗,忽听半空中一声怒吼,道:“今日我要不把你这孽障毙于掌下,老夫誓不甘休!”似是那南星元的声音。
随听一声朗朗地笑,说:“怕不见得。”方洪一抬头,只见那数十根船桅之上,有两人飞腾抢扑,掌袖齐飞,但因相隔较远,故未听到风声。其中一人白发飘飘,正是南星元,另一个乃是那玉箫郎君,两人掌来袖指,恶斗正酣!
方洪一见玉箫郎君,登时仇人见面,份外眼红,不由自主向腰间一摸,却摸了个空,原来忘了当他被玉箫郎君迷倒之顷,灵龟宝刃已然出手。
方洪想起失了灵龟宝剑,心里可就急了,倒不因它是上古奇珍,亦非因它是爷爷镜湖老人所赐,而是他手中无剑,实非玉箫郎君之敌。
那知他才急得一跺脚,忽听身后一人轻声说道:“给你!”
话声入耳,手中顿觉有物!方洪大惊,晃身滑开两步,同时已看得明白,竟得秦九凝又似幽灵般,突在身后现身!
方洪叫道:“九妹,你!”本来他一见到秦九凝,心中一喜,但却陡然回想起她与玉箫郎君携手同行的亲昵之态,心却已往下一沉,同时奇诧,自己被那玉箫郎君迷烟薰倒之顷,秦九凝怎倒不救他,她那时又去了何处?
连串疑问涌上心头,那秦九凝却两眼盯着船桅恶斗的两人。低声急道:“师兄,快随我来。”
方洪与秦九凝相处这些日来,这还是首次见她面露紧张之色。刹那间,他又想道:“九妹在我与玉箫郎君恶斗之时,她是未曾相助,但她却不止一次用言语提醒我,因而得以扭转败势,想她自幼练成心如止水,无喜无恶,无欲无情,岂会着那玉箫郎君的道儿。”
秦九凝话才出口,方洪忽觉手中有物,触手即知是灵龟宝刃,心道:“原来先前是九妹将剑接了去。”忙将宝刃接过,只见剑身之上,秦九凝用布片紧紧缠裹,显然她是怕剑上光芒显露,更知有甚紧急之事。
他这里正要随秦九凝离去,只听船桅之上,那南星元怒道:“你妄想去觊觎神器,真是作梦,老夫今晚先劈了你,再和你那老鬼师傅算帐。”只听呼呼连声,是南星元连连劈出两掌。
却听那玉箫郎君冷笑道:“是你那女徒儿心甘情愿,自己送上门来,嘿嘿,郎君我玩厌了,谁还要她,只要你这老儿有胆,只管找我师傅。”
那玉萧郎君虽然了得,但怎能及得南星元一甲子以上的功力,只见在他两掌扫劈之下,玉箫郎君退过两根船桅,在浪撼风摇之下,船桅晃动不已,但玉箫郎君腾身扣跃,不但身法美妙,而且脚下点去,竟是毫厘不差。
方洪又惊又怒,这玉箫郎君年纪不大,但确有过人武功,可惜他所行所为,又令人发指。道:“九妹,不诛这万恶的淫魔,我们练武何用?”当下就要向江边扑去!
那知他才一塌腰,忽地左腕一紧,秦九凝已将他抓住,低声疾道:“这老人家特地将他缠住,不让他脱身,现下月移中天,子时已近,再不赶去,只怕桑龙姑要捷足先登了。”
方洪心中一动,道:“你是说那柄银蛇宝剑?”秦九凝只一点头,拉着他急往岗上奔去,才道:“这玉箫郎君虽是万恶,但现下却不能除他,你以为那南星元当真奈何他不得么?而且今日救你那人也不容人伤他毫发。”
方洪闻言,心头一懔:救他那人,自是指那葛衣人,他那奇丑的女儿武功已是高不可测,若他当真护着玉箫郎君,谁还能伤得了他的毫发,一时间,方洪闷得几乎透不过气来,这几日所见的人,一个比一个更奇,武功更是一个胜似一个,而这般人之间,却又牵缠着说不清的恩恩怨怨,教他如何不闷得发慌。
这般人的来厉,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显然秦九凝都明白,方洪才要问,忽觉左腕一紧,秦九凝已低声道:“到了,师兄,你记好啦,桑龙姑一现身,待她要下水之时,你即现身亮剑,但不可让她认出你来,只用你这剑上的光芒将她引起,施展开你那上乘轻功,向东面江边奔去。”
秦九凝说时,声音低得只他可以听闻,随向崖上一指,道:“崖上乱石嵯峨,正好隐身,快走。”
方洪听得不明不白,要想问时,秦九凝似已明白他的心意,道:“师兄,你甚么也不要问,事后我自会详告,快去,那桑龙姑眨眼即至。”
方洪便不再问,飞身上崖,藉乱石隐住身形,方知秦九凝并未跟来,看时,原来此间正是白天所见那山泉之上,耳边厢,但听得泉水潺潺,这时月在中天,只见清辉满地,四外林木萧萧。
就在他扫眼的这个工夫,不过看清存身所在的四外景象,蓦见一条白线疾射而来,到了下面泉潭之边,赫然一人临泉卓立,只见云鬓鲮衣,来人正是桑龙姑!
方洪暗叫声渐愧,秦九凝计算时刻竟是毫厘不差,他存身之处,相距下面泉潭不过三四丈,方洪忙摒息,幸好那潺潺泉水之声,夜静,音响也大,不然以桑龙姑的武功,必会发现他藏身之处!
那桑龙姑才在潭边现身,早又有三条人影如飞而来,这次方洪却看得明白,来的乃是她的三个儿女,即是前不久被那丑女戏耍败退的南浩、南玲、南琴。
三人脚下才停,那南琴已抢着说道:“娘,到了么!”
桑龙姑轻轻一摆手,她已绕着那泉水转了一圈,道:“差不多啦。”说着,向天上扫了一眼,吩咐道:“你们三人守定三面,待会我入水之后,小心防人前来劫夺。”说着,三把两把,脱去了她身上的鲛绡之衣,只剩下贴身之服。她那三个儿女,也立即将蛇头软鞭掣在手中。
方洪牢记秦九凝吩咐,一见桑龙姑脱衣,霍地将剑一抖,灵龟宝剑才亮,一道碧光已自剑上暴射而出,同时起脚飞掠,向东一掠二四丈!一者他亮剑即已飞掠,他又有秦九凝不可让人认出他来之言,故尔全力疾掠,果然快得不见人影,只见一道碧光长虹,飞投东方而去!
那桑龙姑正要下水,惊得咦了一声,叫道:“我估计错啦!”那还来得及穿回衣服,立即如飞追去!南浩、南琴、南玲三人,一怔之下,也随后就追。那南玲才纵身一个起落,忽然想起她娘的衣服还在水边,忙又返回。
就在这眨眼之间,只见水边忽地站定一人,白衣飘飘,南玲认得是秦九凝。登时一楞!秦九凝却淡淡一笑,拾起脚边的衣服,向南玲递去,道:“南姑娘可是要取衣么。”
秦九凝陡然现身,南玲虽觉奇怪,但她急着要追她娘去,抢过衣服,飞身便追,似乎听得秦九凝在身后冷冷一笑。
她这么一担延,那还能再追得上桑龙姑,便连她的一兄一妹,也追不上了,初时还能见得到前面碧光如虹,那知奔出不过一两里地,陡然前面碧光骤敛,刹那间无影无踪,却听前面已是涛声震耳。
第十七回:娇娥不只美丽
原来方洪突然亮剑飞掠,桑龙姑才怔得一怔,他已连番几个起落,以桑龙姑身去虽快,一时竟未将他追上,但奔出两里地方,桑龙姑可就越追越近了,方洪耳听涛声震耳,不由心里一惊,前面大江阻路,要是再往前走,桑龙姑眨眼即可将他追上了!
方洪忽然心里一动,心道:“我这般亮剑飞驰,碧光如虹,她只见剑光,不见人影,故尔始终紧追不舍,九妹显然是要我调虎离山,现下已将她诱离远了,目的已达,我何不……”
心念一动,霍然还剑入鞘,碧光骤敛,方洪斜刺里一飘身,立即钻入芦苇中。是他心念才动的这个工夫,早已到了江边,沿江皆是比人还高的芦苇。
方洪钻入芦苇,立刻反方向飞窜,早离开了钻入之处,有十来丈远,这时江风呼呼,吹得那芦苇摇曳,故尔不怕被她发觉。
果然,听得桑龙姑咦了一声,自言自语说道:“这剑飞来,怎会突然隐去?”
方洪暗叫声好险,桑龙姑的话声,离他藏身之处,已不到三丈。显然是这女魔在眨眼间,已将左近搜了一遍。他岂止好险,而且心中骇然,要不是他见机得早,此刻怕不早被她追上了。
随听娇滴滴唤了两声娘,是那南琴声音,说道:“追上了么?”声音是由远而近,分明她才赶到。
随又听得两人声带微喘,拂苇而来,南浩的声音在说:“娘,我们快搜,只怕那剑又入了土了。”
桑龙姑半晌都没出声,是她在思索么?
忽听南玲的声音,说道:“娘,我瞧有些古怪啊,好像,好像那剑光之下,有团黑影,而且我瞧那剑光飞射,并不比娘更快。”
方洪听那南浩说要搜索,心中早是一紧,忽听南玲这么一说,可就急了,心道:“不好,这三人已是了得,何况还有桑龙姑这女魔,她们心生疑惑,自是要搜,我的行藏那会不败露!”
像是那南玲一言,已将桑龙姑提醒,忽然嗯了一声,道:“而且那银蛇剑光如白练,飞射应如电闪,适才所见,却是碧光。”
好大的江风,吹得芦苇蔌蔌地响,方洪忙不迭紧握剑柄,侧身疾窜。皆因几人和他相距不到三五丈,轻易便能发现他藏身之处,同时心中兀自苦思不解,秦九凝命他向这东面江边奔走,端的为何?
有那劲风拂苇之声,方洪才能大胆飞窜,不过是他离开藏身之处的刹那间,几人的动作好快,耳听桑龙姑也喝了声:“快搜!”便听得刷地一声响,一人已扑到他适才藏身之处,若他稍迟一步,怕不登时被他们搜着。
方洪伏身飞窜,心知要不被他们发现,那机会真是微乎其微,是以,他不但紧握剑柄,而且拇指已按在卡簧之上,说不得,到时只好一拼。
那知他窜走不到十来丈远,那江涛之声更是震耳,而且已隐隐听得水声拍岸,不由心头一凉,既已近水边,芦苇必已到了尽头,再往前行,身形可就立即暴露了。他正想改变方向,陡然间,似见有一丝火光一闪!
劲风拂芦苇,那光亮也倏隐倏现。方洪心中一动,立知江边有舟在此泊岸。此间已远离采石矶的街市,那南星元与玉箫郎君的恶斗已不闻半点声息,就可知相隔已甚远了。若说这是渔舟灯火,此刻已是月移中天,早是午夜了?
就在他一怔之顷,忽听一个女子的口音说道:“爹啊,万里迢迢,我们为何而来?”
方洪闻声大喜,这不是那丑女么?那么,舟中必是她与那葛衣人。
那葛衣人为他打通了玄关之窍,不过半个时辰前,丑女曾戏耍桑龙姑的三个儿女,有这两个大援在此,他那还怕桑龙姑和她的三个儿女。
那丑女的声音,像在埋怨,又像在撒娇,只听那葛衣人呵呵笑道:“你这小妮子真会歪缠,我早同你说,若不看在赤城山主面上,爹爹我怎会等到现在,多的时刻都等啦,怎又连一月的短短时刻也等不得。”
今晚方洪已是两次听他提起赤城山主,心下奇道:“这赤城山主究竟是谁,听那丑女话中意,分明是要葛衣人不饶桑龙姑,他却要看在赤城山主面上,这人武功必也高极,那么,是邪?是正?”
方洪同时心下已有些明白,秦九凝要他东奔江岸,原来是她知这两父女在此,登时胆气一壮,不自觉地长身,江岸的芦苇本来高与人齐,但在遒劲的江风吹拂之下,恰似绿浪起伏,他这一长身,身边芦苇低拂。方洪的身形也顿时显露了出来,只听数丈外,南浩的声音喝问道:“甚么人?”
他四人见剑光乃是附着一条黑影飞驶,已然心下生疑,此刻陡见一人现身,南浩首先发现,更是心中雪亮!
方洪长身,南浩喝问,本是同时,就在这刹那间,陡地风声飒然,白影入眼,方洪立知是桑龙姑扑来,赶紧斜身疾掠,向泊舟之处纵去!
那桑龙姑何等身手,霍地身躯一侧,竟已斜飞两丈,一掌向他身前截去!
方洪迫得拳腿一个翻滚,脚才着地,赫然桑龙姑已立在面前,哼了一声,冷峻之极地说道:“原来是你!”
但听风声飒飒,南浩当先赶到,南玲随至,南琴尚未纵落,已恍然大悟,叫道:“娘,我们上当啦,那碧光是他。”
今日在岗上,方洪曾以灵龟宝剑同她过招,只因那是白天,剑上碧光并不强烈,故尔先前未想起,此时一见方洪,这才恍然大悟。
方洪有恃无恐,朗声道:“不错,在下这柄宝剑,乃是上古奇珍,剑上碧光似长虹。”手按剑柄指扣卡簧,两脚一爻!但他扫眼间,江边灯光却已不见,难道那葛衣人与那丑女已然离去!心念一动,心头登时一紧。
只见桑龙姑一怔之后,目中陡射奇光,冷笑道:“那么,这剑也不在那银蛇剑之下,也是一样!”倏地一晃肩,左手两指一伸,已向方洪双睛点到!
方洪早防她这一着,并知下一着必是扣腕擒拿,志在夺剑,是以分明见她两指点到,并不招架,凤点头滑步挪移,跄踉一声龙吟,灵龟宝剑登时出鞘,倏地向她腕上撩去!
方洪这一着抢了机先,饶她桑龙姑武功了得,也大吃一惊,一者她已不是扣腕擒拿,倒成了将自己的手腕向方洪剑上迎去!且灵龟宝剑,上古奇珍,方洪剑未撩到,剑光已暴射两尺,当真砭肤夺魄!
桑龙姑甩腕闪身,怒道:“你还敢反抗。”方洪那一剑自是伤她不着,却将她激怒更甚,呼地一掌,左手圈拍,右手勾打!刹那间,像已幻化成了十数个桑龙姑,同时在向方洪攻击!
方洪剑走龙腾六合,宝剑若游龙,神、吐、削、扫、挂、劈,陡地奔雷骤发,碧光似幕,剑气护身,以攻为退,撤步数尺。他,又惊又奇:“三爻,六变,九转,你也会!”
原来桑龙姑之所以能陡然幻成十数个身影,乃是施展紫府迷宗武功,他迄今不知那日在彭水山中教他的是南雍,南雍乃是桑龙姑的长子,故尔一见桑龙姑的身法,便惊问出口。
那知桑龙姑一见方洪轻易地便脱出了身去,所用的步法,亦是紫府迷宗,登时一怔,喝问道:“你究竟是谁,是赤城山主?还是紫府宫的门徒!”
方洪奇道:“又是赤城山主。”同时惊忖:“莫非这三爻,六变,九转,乃是紫府武学?”
突然桑姑龙阴恻恻一声笑,说道:“不管你是谁,今晚即使你留下宝剑,也饶不得你!”
要知那奔雷剑的始祖,亦即是那洞中的老人,便是赤城山主,赤城与天姥,本来皆在东海之滨,只因赤城山主当年败在桑龙姑手中,故尔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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