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炼人魔一惊非小,对方虽是个小姑娘,恁地懂得这许多,既知自己万儿,又知那大槐树是赤炼掌弄倒的,尤其是她亮出那手内劲,更是不可轻侮。赤炼人魔直似给人当头淋下一盆冷水,那万丈欲焰,顷刻之间,化为乌有。心知诡计无法得逞,但不知对方是什么来路,兀是不敢发作,眼珠子乱转之余,正思再出毒计。
猛可里,眼前白光一晃,一阵微风,夹着衣带飘风之声,但见那姑娘已然飘身飞出门外,娇叱道:“赤炼人魔,你竟敢太岁头上动土,来,本姑娘便来领教你的赤炼魔掌,看厉害到哪般去!”
若在平时,或者换了别一个人,不用那姑娘叫阵,赤炼必已先发制人,出手多时了,但面前此人,宛如天仙化身,赤炼人魔嗜色如命,虽无怜香惜玉之念,也有一番淫邪之意,这时反而踌躇起来。
那白衣姑娘连声催促,赤炼人魔微微有气,翻身出门,落在那姑娘之前,任凭怎样奚落,他却不恼,但见他把心一横,嘻皮笑脸地道:“你这女娃儿,既知道爷是莽苍山赤炼道长,当会晓得厉害,敢和道爷来斗,道爷若非有怜香惜玉之念,不早把你送到西天极乐世界去么?哈哈,知趣的,跟道爷回莽苍山去,包保你用的吃的,享受不尽,否则……”
白衣姑娘陡地一声清叱:“胡说,今天姑娘不把你一双色眼挖了出来,誓不甘休!”
是可忍孰不可忍,以赤炼这杀人不眨眼魔头,这时怎按捺得往,但见他头筋暴现,髑髅似的脸庞,白中泛青,左掌一抬,呼的一声打出,右手变掌为抓,双足一点,平地拔起丈来高,自半空里疾然扑下,五指如钩,使了式“苍鹰扑兔”,罩头便向白衣姑娘抓下。
说时迟,那时快,白衣姑娘一备待敌,只微微噫了一声,衣带飘风,身形微晃,早已躲过赤炼人魔左掌击来的掌力,使了式“乳燕穿林”滴溜溜便自赤炼人魔右手边缘滑过。
方才赤炼人魔为偿大欲,使掌用爪,不敢将毒气驱出,诚恐伤了这个如花似玉的人儿,只用平常的内家真力,怎料使出一招两式的妙技,竟是全告落空,心下一惊,那白衣姑娘身才下地,霍地玉掌倏吐,一阵罡风,势如翻江,已迎赤炼人魔左肋打到,赤炼人魔哈哈一笑,沉肘翻掌,便待硬接。白衣姑娘心下一震,她深知赤炼人魔一双毒掌,杀人不用按实,只凭遥击掌风,已足令敌人毙命,待得赤炼人魔反掌回击之际,脚下一转,已然把对掌力卸去,回眸一视,心中恍然,但见赤炼人魔掌力到处,虽是威力无究,却是无毒氛击物迹象,心知这魔头必是色迷心窍,心存歹念,舍不得用毒掌,一想到这儿,精神陡振,刷地一声,自衣袖抽出一把不及三寸的短剑来,这短剑细小玲珑,看来貌不惊人,白衣姑娘平常把它拢在袖中,但一抽出,寒涛生辉,映起一泓雪白暴射光芒,却是锋利异常,掣在那秀丽姑娘手中,极其相称。
赤炼人魔一瞧,失声叫道:“鱼肠宝剑!”不错,这柄如匕首般的家伙,正是上古有名的鱼肠宝剑,这魔头一瞥鱼肠宝剑,心下骤冷,已然知道女子来历,一腔欲念,登时降到冰点,哪敢怠慢,咬了咬牙,急急调元运气,把璇玑穴中的毒气,集驱于两掌上,但见他一驱之下,两掌发赤,赤得比朱砂还要红些,掌中满布血丝般的红纹,这就是名符其实的赤炼魔掌。
白衣姑娘不防他出此毒着,腕底一翻,绰着短剑,身形一长,便奔赤炼人魔要穴刺至,赤炼人魔心头一横,拚着把这天仙也似的美丽姑娘毁了,也不管许多,身移步换,手底一翻,毒掌已然打出,幸亏那姑娘乖觉,剑招落空,一走偏锋,不踏中宫,这才不着赤炼人魔道儿,但见他打出掌风,激荡到一株树上,那树立时萎然顿地,不觉心头狂跳,稍一分神赤炼人魔毒掌又到,扬起毒氛,看看便到,白衣姑娘自知难免,心下一酸,闭目受死。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只听耳边飒风骤起,身子一轻,竟给那飒风带过一边,免了赤炼人魔一掌之害,正自错愕之际,急一睁眼,却是空寂无人。
那赤炼人魔料定这一招必已得手,心中也是怅然,却是无奈,岂料定晴看去,当前的白衣姑娘顿失所在,他那掌风,只击到姑娘身后的一块石上,把那块石头击得粉碎,不由惊疑万分。
赤炼人魔正自惊未定,陡听一声小孩子格格笑声,心下好生奇怪,急掉头一顾,果见一个年纪不过十岁的女孩子,阔袖长袍,很不相称,一身红裳,耀人眼目,神采飞扬,一派天真无邪稚态,只可惜其貌甚丑,两只鼻孔朝天,眼儿鼓得圆圆地,如同熟透了的龙眼果,前额突出,下腮朝上,活像一具金元宝,赤炼人魔一看孩子面目,不由一阵恶心,寻思道:“那里跑出来的野孩子,破坏我的好事,岂不可恨,倒也怪道,这孩子恁地来得毫无声息,连我有这等造诣的人也全不知道,岂不可怪!”
赤炼人魔目光在丑孩脸上一扫而过,心下沉吟着,跟着目前艳光四溢,那白衣姑娘这时也不约而同地,直向那丑女孩楞然呆视,目光与赤炼人魔一接触,顿时溢起一阵怒焰。赤炼人魔心下又是诧然,看她两人神态,似不相识,但那小女孩却出手救了她,那小女孩能在自己毒掌之下,从容救人,这点能耐,实属惊人,兀是不知她的来路,惊疑方定,暴喝一声:“小杂种何来,敢破坏你家道爷的好事,敢情是嫌命长,到来讨死去!”
且说那丑女孩一到当地,乍见白衣姑娘险象环生,她是个小孩子,懂事不多,只知有人危急,便出手一救,这时听那赤炼人魔不伦不类的叫骂,心中有气,一偏头,回道:“你这道人好凶,杀人不遂却来骂我,难道要把这位姐姐杀了才称心,我救人有什么可骂!”又一仰头,对那白衣姑娘问道:“白衣姐姐,你与这凶道士有什么过不去,他要杀你,格格,那野道人的相貌好难看的啊,准不是个好人!”
赤炼人魔心头烦躁,好梦成空也罢了,平空来了这小鬼,诸般奚落,岂不可恨。心头火起,恶念陡生,一反手,那赤炼掌已然打出,在他的预算中,先把这个小女孩毁了,显显下马威,使那白衣女震慑他的武功,乖乖听话,顺从了他。
那知他的想法竟是落空得那么快,只见他一掌用了十成真力打出,势可排山,气能吞河,那丑女孩一点也不惊慌,也不见她身形怎样晃动,已然避了开去。但听呼的一声过后,随来隆然巨响,小女孩站处的一截短墙,已给赤炼人魔的掌力震得砖石横飞,坍塌下来。那丑女孩,一闪之后,怒容满面,嗔道:“你这野道好凶,我与你今天没仇,去日无冤,恁地要打死我,真是无端,你要是再动手,我可不客气啦!”
这丑女孩武功怪异,看来不在寻常,饶是如此,只是赤炼人魔掌法初成,气焰万丈,几曾受过挫折,今天竟拿这小小女孩没法,岂不是羞人,将来传话出去,哪有面目在江湖露脸,一念及此,火性陡起,翻翻滚滚,又发了三招,面前短墙尽毁,沙石坍满一地,但那丑女孩,却是安然无恙,气定神闲地站在那儿,赤炼人魔连发四掌,竟连人家衣袖都没打着,岂不骇然。
第三十七回: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那丑女孩连闪赤炼人魔打来四掌,虽没受伤,心里却是生气,但看她那双圆眼珠子,鼓得更圆,闪出炯炯精光,她的内功修为,照她眼神看来,似不在赤炼人魔之下,赤炼人魔四掌连发,伤不了她,已自骇人,目光偶与她一接上,心下又是一懔:“这孩子可不寻常,不知是谁家门下,十岁不到,竟调教出这般俊的功夫,委实惊人。”
赤炼人魔寻思间,那丑女孩心中虽有气,性情却平和,看她神情流露,更是不屑赤炼人魔的所为,不愿与他一般见识,因而也不出手,只见她身躯微动,曳着两只又长又大的红袖子,向前迈步,身形已冉冉地落在白衣姑娘面前,竟是六丈之遥。
要知轻身功夫到了上乖境界,才能从容举步,看似冉冉行去,却是快如电闪,这一举步,已可见这丑女孩的轻功已臻绝极,无怪刚才轻描淡写,便将白衣姑娘救去,赤炼人魔乍见丑女孩亮出这招轻功,这一惊可大,更是不敢冒昧再发毒掌,只楞楞地站着。
丑女孩一到白衣姑娘面前,她与白衣姑娘对面而立,白衣姑娘至少高出她一半,她仰着头,望了白衣姑娘一下,咦了一声道:“白衣姐姐,你哭了,别哭吧,那凶道人欺负你,我们告诉爹去,待爹教训他,走罢,爹在前面等我们呢!”
不错,白衣姑娘果然哭了,泪眼莹莹,潸然滴下,她不是伤心流泪,而是气极而哭,这位姑娘,素常里心气颇高傲,武功也不俗,轻易不会重视天下的男子汉,今天无缘无故给一个野道人跑来胡闹,说了许多侮辱的话,又复给人家较短,一时间想不开,不禁气得流泪。那白衣姑娘乍听丑女孩的言语,叫道:“小鬼头,跑开,让我跟这淫贼拚了,别在此碍手碍脚。”
那丑女孩满脸诧异失望之色,在她那小心灵上委实煞费解答,那野道人是坏人,作恶逞凶倒也罢了,这天仙化身的姑娘,怎地也这般蛮不讲理,我救她性命,反遭吆喝,唉,天下尽是这般怪人。她小小年纪,又怎知一个长大了,娇纵成性的姑娘的性情呢?那白衣姑娘心中之气难平,明知自己较量不过赤炼人魔,嘴巴可不服输,因此才有这话。丑孩子怔怔站着,不发一言,白衣姑娘短剑一抡,已亮出来,便待奔前与赤炼人魔厮拚。丑女孩蓦地一觉,乍见她阔大的袍袖一拂,化为八只袖子,便硬生生地把已跨前数步的白衣姑娘带了回来,这份功力可不小,白衣姑娘给她一带便动,不由一惊,心下憬然,才觉方才对这丑女孩过份无礼,正待婉言致歉。那丑女孩已自先开言:“这种凶道人,姊姊犯不着跟他计较,等会叫爹爹教训他一顿,哼,只消爹一双指头,他准受不起!”
丑女孩的武功已然深不可测,怪神奇了,丑女孩的爹不用说,必定是至尊至极的武林人物,岂可轻侮,赤炼人魔不由变色,喝道:“小杂种,你家老杂种叫什么名字?好待道爷一发送他归天!”
赤炼人魔这几句话,骂得很歹毒,丑女的天性纯厚极了,听了心头怪不舒服的,却是不出手打赤炼人魔,只嗔道:“没来由你骂我爹,我爹与你又不相识,你要杀我爹,哼,有种就跟上来。”说着,一手曳了白衣姑娘,翻身便待赶路。
才一举步,赤炼人魔已然耐不住,呼地一掌,便自丑女孩身后打到,丑女孩连眼尾也不去瞧他,右手把白衣姑娘往旁一带,卸过赤炼人魔打来毒氛,左手阔大袍袖反腕往后一翻,顿时荡起一片袖影,有如八只袖子齐齐翻开般的,但听一声裂帛,袍袖与赤炼人魔击来掌风一形,赤炼人魔的毒掌固给消解于无形,但丑女孩的一只袖子,却给赤炼掌震得裂开,倏倏垂下,如同柳絮。
丑女孩一惊,不敢像先前般大意,脚下盘龙绕步,转过身来,瞪眼紧盯赤炼人魔。这赤炼人魔更是惊骇万状,比丑女孩还惊的大,要知他这赤炼掌发出之时,只消进掌一击,碰着的便无物不摧,他打出这一掌时,分明击向丑女孩的背心,便算丑女孩的长袖能抵消他的掌力,但那毒氛是无孔不入的,至少也有一些乘此往还交击之际,渗透到那孩子的身上,怎料她却浑若无觉,莫非此女炼了金刚不坏身,连六合毒气都不怕。
赤炼人魔一惊之下,冷汗如注,那丑女孩给赤炼人魔这一下弄碎了一只衣袖,也自微微一惊,当真恼了起来,她恐赤炼人魔再来厮缠,双足一点,平空拔起,右手袖起处,呼的一声,赤炼人魔顿觉眼前耀起了一片红霞,竟似八只袖子齐发,冷不提防,给丑女孩的袖缘扫个正着。但听他唷哟声中,给扫得跌倒地上,“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鲜血中带着两只门牙,丑女孩只这么一扇,赤炼人魔已然掉了牙齿两枚,怎么还敢逞凶,待站起来时,面前两女,已失踪影。
赤炼人魔忍着疼痛,追了下去,在他心中,并非追去和那丑女孩过招拚斗,他自知怎斗也斗不过她,只缘刚才听了丑女孩提过她爹在前面等着,料这两女,必是到前面去会什么人物,好奇心动,他要前去瞧个究竟。
这时已然入夜,暮色四合,东方玉免,冉冉而升,照得一地银光雪影,十丈之内,倒也能瞧得清楚,赤炼人魔提气疾奔,不消片刻已到郊外,放眼望去在麦田那边。已然影绰绰地站着四个人,除了那丑女白衣姑娘外,一个是中年人,穿的衣饰不似中土所常见的,另一个也是小女孩子,年纪与那丑女彷佛,再看她的脸儿,竟是与那丑女一模一样,鼻孔朝天,前额突出,下腮朝上,圆圆的眼球,一般难看,一般奇丑,看去似是一对孪生女孩。
赤炼人魔正看觑间,那中年人忽朝他藏身的方向一指,哈哈笑道:“来了,来了!还不现身,更待何时!”中年人这一说,其余三人不约而同地向他所指方向望去。
刚才那丑女,叫了一声爹,用小手指在脸上划了几划道:“那凶道人好不害羞,欺侮一个年轻姑娘,人家不与他计较,他还赖着跟下,不知却要怎地!”
那中年人忽地脸容一整,吆喝道:“别胡说,教他现身再说。”也不见他有何动静,只略一抬手,便听呼呼的一阵风声,直卷前去,霎忽之间,已然把赤炼人魔卷到跟前。
赤炼人魔方才赶到当场,遥见前面四人,心下一惊,只这小女孩的武功,他已难应付,她的爹料来必是绝世高人,更是招惹不得,百忙中,使了一式滚地堂身法,滚到麦田里去,这季令麦田当旺,芒长穗熟,因风雨吹,簌簌声动,把赤炼人魔滚地响声,掩盖了过去,武功寻常的人,倒也不易觉察。乍听那中年人一声吆喝,知已被对方发觉,欲出不出,正自踌躇,骤觉一阵飒风疾至,心知有异,说时迟那时快,这阵风已将他和身卷起,如驾云腾雾,只一飘,便端端正正地飘到四人之前。
白衣姑娘一瞥那阵风把赤炼人魔卷至,心头又是一气,玉掌倏吐,未待那魔头身形稳落,便打出去,白衣姑娘功力虽不及赤炼人魔,但她此时用了十足真力,那魔头一来身子悬空,二来冷不及防,看来必伤在白衣姑娘掌劲之下,不由惊惶失措,百忙中递掌以图消解。
掌还未曾递出,忽觉飒风扑身,厉而不劲,身子一斜,在半空中荡了一荡,落在左侧,把白衣姑娘打来的掌劲,消解于顷刻,不由大异起来,
忽听那白衣姑娘哟地一叫,道:“老前辈怎地不容我教训这魔头!”才知自己原来竟是那中年人所救,顿时忆起身子被风卷起时,白衣姑娘一出手,乍见中年人大袖微掀,袖底便扬起那阵风,才免了受白衣姑娘这一击,心下益是大惊失色,似这般武功造诣的人,岂非他只消用一只指头,便可致自己于死命。
赤炼人魔才下地,那中年人笑嘻嘻地对他道:“赤炼道长,鄙人这厢有礼。”竟而两手一拱,彬彬有礼,毫无敌意。
赤炼人魔心下稍安,连称不敢,也回了一礼。
中年人一笑而过,面又凝霜,端容道:“赤炼道长,你的赤炼掌初成,便以为可以天下无敌,胡为乱作么?须知天外有天,你能把天下人全收伏在你的掌下?”
赤炼人魔那髑髅般的脸孔,倏红倏青,欲待分辩,又不知从何说起,所作所为,确属自己不是,正自呐呐说不出话之际,蓦地又听中年人喝道:“你适才目窥人家闺女,硬闯私宅,又思淫辱良家妇女,这般所为,是禽兽还是人?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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