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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姜小鸾对贺敏的印象不好由来已久。姜小鸾的父亲姜大恒担任市长时，贺敏是市委书记。姜大恒和贺敏的关系不好。贺敏专横跋扈，没少给姜大恒使绊子，穿小鞋，让姜大恒苦不堪言。也正是贺敏的压制和阻挠，姜大恒最终不得不含恨退出政界。
父亲姜大恒虽然在位时不很顺利，官当的窝囊，晚年时赋闲在家却很是豁达，没有多少失落感，整日里逍遥在唐诗宋词、古文字画中。偶尔，也与姜小鸾谈古论今，评说政界是非曲直。有一次，父亲很感慨地回忆起自己刚担任一把手时情景，说那时才三十多岁的他，被组织上列为副市厅级后备干部。当时，他在一所大学担任系主任，省委选派他到翠湖市来工作，担任一个县的县委书记。县委十一名常委，除了他以外，年龄都在五十岁以上。姜大恒有些顾虑，担心少主压不住老臣。有一次，他主持县委常委会，研究干部问题。会议开始后，任凭姜大恒怎么启发，常委们都金口难开，不肯发表意见。逼得急了，一位分管干部工作的副书记坦率地说：“小姜书记，我们这些人在县里当干部许多年了，风风雨雨见识太多了，都是久经沙场的老运动员了，这个运动那个运动摔打的刀枪不入了。你是一把手，你说往东咱就往东，你说往西咱就往西，说到家，我们还是要和你这个县委书记保持一致的，因为，和你保持一致才是和县委保持一致。提拔谁、调整谁，你就定吧，省的我们说的和你不一致，还要浪费时间统一思想提高认识。”另一位老常委也帮腔说：“是啊，是这个理儿。我们习惯听书记先说，然后顺着书记的意思溜，既节省时间提高效率，又显得咱们县委常委班子团结和谐。”姜大恒明白了，常委们对他这个新来的年青县委书记不摸底，怕和他意见不一致产生隔阂难以共事，让他先拿出主导意见，然后他们便顺水推舟，维护一把手所谓的权威。可是，姜大恒刚上任，对滴水县的干部情况并不了解，又怎么能有主导意见可以端出来呢？在县委书记岗位上工作了许多年后，省委决定提拔他担任翠湖市委副书记、市长。省委书记找姜大恒任职谈话时说，市委书记贺敏是当地人，工作能力很强，但是，不善于团结同志一道工作，和谁也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你要注意和他搞好团结。姜大恒在贺敏手下工作了这么长时间，对他说一不二的工作作风深有体会，便说：“既然组织上这样要求，我就放弃原则，把和他搞好团结当作首要任务。”省委书记知道姜大恒说笑话，也不当真。姜大恒明白，组织上在搭党政班子时，对党政两个一把手的性格也是要兼顾考虑的。但是，贺敏的一手遮天还是让姜大恒感到无所适从。第一次参加市委常委会，研究市政府秘书长人选。按理说，市长的意见至关重要，因为，市政府秘书长的职能，就是给市长干活的。但是，市委书记贺敏却事先不打招呼不沟通，把人选盘子定好后，直接端到常委会上讨论通过。事先，姜大恒已经从那位拟任人选的口中，得知贺敏提名他担任市政府秘书长。为了表示对贺敏的尊重，从大局出发维护好班子一、二把手间的团结形象，姜大恒首先发言，说自己和这位同志在省委党校轮训时是同学，对此人比较了解，提拔他担任市政府秘书长比较合适。谁知，贺敏听说姜大恒了解这个人，并且还是党校同学，突然改变了主意，说对此人的任命暂时放一放再说。果然，这一放便泥牛入海无消息了。原来，生性多疑的贺敏知道姜大恒和拟任人选过去相熟，并且还是同学，担心他们结成同盟，壮大了姜大恒的势力，不便于他对市政府的控制，于是临时踩了刹车。常委们对这件事情议论纷纷，可是谁也没有办法让贺敏回心转意。官场的游戏规则大家心里都很清楚，“一把手说一不二，二把手说二不一，三把手说三道四，四把手是、是、是、是，五、六、七、八、九把手，光做笔记不张口。”贺敏对干部使用操控的更为厉害，被私下里称为“贺四步”。第一步，他对分管干部的市委副书记单兵操练，说“记”，市委副书记便乖乖地记名单；第二步，在市委常委会上对组织部长下令“念”，市委组织部长便循规蹈矩念名单；第三步讨论结束时，贺敏拍板定夺说“过”；第四步，在市委组织部送来的干部任免文件上，贺敏大笔一挥写“发”……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九章 夜半有访客（3）
如今，贺敏依旧退而不休，顽强维系着自己在政界的影响力，让姜小鸾很头疼，但又无可奈何。考虑到翠湖市政界进入敏感期的因素，前几天张若愚专门给姜小鸾打电话，要她注意维护好和贺敏的关系，让他在这一特殊时期别无事生非，无端添出些什么麻烦来。张若愚的想法，与姜小鸾不谋而合。姜小鸾已经全盘考虑如何控制方方面面的不安定因素，贺敏已经是题中之议了。
对退出权力圈子的老领导，要对症下药。呼风唤雨惯了的他们，离开领导岗位后心里都比较脆弱，心里的失落感挥之不去。因此，应该对他们施以百倍的尊敬。昨天晚上，姜小鸾抽出专门的时间，在翠湖宾馆宴请了贺敏。她亲自给贺敏打的电话，说好久没有见到贺叔叔了，挺想他的，请贺叔叔赏光出来聚聚。贺敏很高兴，愉快地赴约。
姜小鸾特地请了几位陪酒的，清一色的女性。有电视台女主持，有市歌舞团的演员，还有师范学校的女教师。这几位女性虽然已不年轻，但是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姜小鸾了解过了，她们当年都和贺敏过从甚密，关系非同一般，时不时还闹出点绯闻在官场上流传。贺敏和过去的相好相见，更是喜上眉梢。紧接着便是轮番进攻。免不了恭维迎奉，少不了旧事重提，借着酒兴打情骂俏，搬出些陈年的逸闻趣事调侃揶揄。姜小鸾在客气地讲了一番感谢老书记的栽培支持的话后，便成了局外人，只有陪衬的份儿。偶尔，她也插嘴一两句无关痛痒的话，冲淡冲淡出格的“笑话”，替贺敏解解酒围。贺敏再有酒量，也好虎架不住一群狼围攻，渐渐进入佳境，酒喝到位了，不免要感叹岁月如梭，光阴似箭。更是要回首往事，重温不凡的一生。
“昨天，张若愚派人给我捎来一箱五粮液酒，说是托人从厂家特批的。若愚知道我爱喝五粮液，怕我喝了假五粮液伤了身体，长期特供我真酒。若愚知恩图报，始终没有忘了我这个领路人！”贺敏沾沾自喜，津津乐道。
滴酒不沾的张若愚，能够想到长期专门给贺敏送五粮液，可见他的思考多么缜密，布局多么严谨！姜小鸾想，官场无小事，张若愚行事历来周全，已经着手抓紧全方位优化环境，为顺利升任省长努力。
“若愚是棵好苗子，当年我就看出他的潜力。你们不清楚，提拔他担任市委书记时，经过一番波折。有人说他太年轻，还有人说他学历不高。是我力排众议，把市委书记的班交给他的……”说到这里，贺敏突然觉得不妥，当年另一位市委书记人选是姜大恒，是姜小鸾的父亲。有些尴尬的他赶忙调转话锋，补充说：“小鸾的爸爸也是高风亮节，顾大局识大体，主动让贤，把张若愚推到市委书记的岗位上。我和姜大恒两个老家伙，也算是伯乐了。若愚他再升到中央去，我们的贡献就更大了，为国家造就了领导人才……”
第九章 夜半有访客（4）
姜小鸾听到这里，不失时机地说：“我们这些人能有今天，得益于贺书记这些前辈的提携，以后同样离不开你们的关怀培养。”
这句话很受听，贺敏一高兴独饮了一杯。
昨天的宴会气氛高涨，达到了目的。酒后，姜小鸾亲自送贺敏回家。本来以为已经给足了贺敏的面子，没想到，得寸进尺的他竟然提出了要新建别墅住宅的过份要求。姜小鸾心里觉得不舒服，把批示过的信交还给肖娜，嘱咐她明天一早通知市建委和城建局来取。
肖娜收好贺敏的信，也准备随姜小鸾上楼休息。自从担任姜小鸾的秘书以后，她便搬来和姜小鸾住在一起。楼上除了姜小鸾和肖娜相邻的卧室、两个人的办公室外，还有一间健身房。楼下住着一位保姆，一位厨师。
突然，门铃响了起来。深更半夜，有谁敢打扰市委书记呢？肖娜赶忙转回身子，跑到门口看个究竟。
来者是五龙金矿集团公司总裁张嘉瑞，一位秃头顶的港商。
张嘉瑞是翠湖境内最大的外商投资企业老板，是原市委书记、现任市委书记共同招商引资来的，自恃是翠湖经济发展的有功之臣，便常常以老大自居，说话办事口气很大。社会上有传说他后台很硬，不仅是市里、省里领导家的座上宾，在北京也有相当的势力。还有人甚至神密地说，张老板神通广大，手里有一张特别通行证，到大机关、大干部家像走平道一样畅通无阻。张嘉瑞在翠湖经营金矿很成功，资产总额已达百亿，个人财富总额据说已在世界华人排行榜上位于前列。近几年来，这个拥有巨额财富的商人对政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已经不满足市政协委员的头衔了，要参政议政，审理国家大事了。为满足他的愿望，姜小鸾在上级有关领导要求她“尽量满足他的要求，以便他在经济发展中做出更大贡献”的指示下，和市人大常委会其他领导商量，在去年底已任命他为市人大常委。当上市人大常委后的张嘉瑞“官气”十足，举手投足间一副官员的派头。姜小鸾对张嘉瑞在占有巨大物质财富后萌生的政治欲望，感到不可思议，对时下“商人越来越像干部，干部越来越像商人”的社会现象，也从心里反感厌恶。但是，为了招商、安商、富商，带动区域经济发展，她这个市委书记不可能以个人喜好处理问题，对张嘉瑞这样的重要外商，她必须耐着性子应酬，尽可能创造条件满足他们的要求。
姜小鸾把张嘉瑞迎进客厅后，亲手为他沏茶倒水，一番客套之后，坐到了他的对面。
“姜书记，明天我回香港参加特区政府主办的一个会议，原来想利用下午的时间向你汇报汇报近期的工作和思想，和肖秘书联系，她说你今天的日程排满了，半夜才能回住处，我便只好半夜来访，请恕我冒昧打扰。”张嘉瑞把手中的公文包放到茶几上，一本正经地掏出笔记本，“对市政府近期的工作，我有五个方面的意见和建议……”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九章 夜半有访客（5）
姜小鸾兼任市人大主任，市政府工作由一位常务副市长主持，但大事小情的决定权，都在她的手上。因此，对张嘉瑞洋洋洒洒，没有多少新意的长篇大论，心里不怎么感兴趣。但是出于礼貌和尊重，她还是以谦虚的姿态，耐心地倾听。
“这次回香港，我已经和几家主流媒体约好了，适当的时候，我要召开一个记者招待会，用现身说法，介绍翠湖市优惠的投资环境，吸引更多的外商到这里来投资兴业。翠湖的外商投资软环境非常好，是国内少有的，‘外商发财，翠湖发展’，你们的工作思路和指导思想是正确的，已经被实践所检验！”张嘉瑞收起笔记本，作发言总结。
我们翠湖经过多年的努力，营造了一个外商快速发展的良好环境。可是，你张老板开采金矿暴富后，却把我们青山绿水的生态环境污染破坏了！我们是以牺牲了自然生态环境的代价，以子孙后代的生存环境为血本啊！姜小鸾感情复杂起来，心里很不舒服，但她依旧和颜悦色，不想让张嘉瑞感觉到她心里的不快。
本来以为张嘉瑞的汇报到此为止了，姜小鸾已经准备对他关心翠湖发展的精神予以高度评价，充分肯定，然后礼貌送客了。没想到，张嘉瑞却意犹未尽，不慌不忙地打开公文包，取出一份红头文件来。姜小鸾一眼就认出，那是一份市委、市政府刚刚下发的《关于彻底治理五龙金矿矿区尾矿污染问题的实施意见》。在这份文件中，市委市政府要求五龙金矿投资方立即对矿山进行技术改造，按照国家关于矿山生产环保要求的有关规定，彻底治理尾矿等污染问题，直至各项控制指标达到国家发布的环境质量标准为止。与此同时，市委市政府在税收返还，技术服务等方面，给投资方以大力支持。
显然，张嘉瑞的深夜到访，主题是这份文件。至于汇报工作，对政府工作提些不痛不痒的意见建议，都是铺垫和陪衬而已。他有意无意中提及的香港记者招待会，无非是要姜小鸾引起高度重视。记者招待会上，张嘉瑞可以大唱赞歌，找来所有的溢美之辞赞美翠湖市是最适应外商企业投资发展的地方。当然，他也可以改变立场和说法，诉诸媒体翠湖招商引资环境恶劣，把外资引进来后关门打狗，推诿扯皮百般刁难，让外商苦不堪言，血本无归。这是在叫板，恐吓的意味很浓，姜小鸾心里明白。以张嘉瑞的政治嗅觉，他一定敏感地认识到，国家要求确保社会稳定和谐，翠湖政界也进入了一个特殊时期，张若愚和姜小鸾都把稳定看得比命还重要，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将对他们的政治前途带来毁灭性的、不可挽回的打击。张嘉瑞精通的不仅是经济投入产出效益，对政治得失利益同样了如指掌。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九章 夜半有访客（6）
“张总，我们认识许多年了，也是老相识了。当年，我还在市政府当副市长时，跟随张若愚书记到香港招商，经朋友介绍，有幸与你相识。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一次若愚书记在鲤鱼门请你喝酒，咱们都很尽兴，大有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感觉。”姜小鸾决定以情感人，化解眼前有些棘手的危机，“这些年来，你在翠湖投资开采金矿，为了尽快取得审批手续，让你的投资早日见到效益，我在北京跑了一个多月。若愚书记也三番五次到省里、北京去汇报，逐个部门求爷爷告奶奶，争取上级领导和部门的支持。”
“是啊，是啊，你们二位领导为我金矿的事情没少操心。”说起当年创业，张嘉瑞也有些动情了。
初见成效，姜小鸾准备扩大战果：“那年冬天，北京滴水成冰。你也知道，我这个副市长在翠湖市算个官，在天子脚下的京城，没有人拿个副市长当回事的。因为没有自己的车，打出租车太贵，北京的塞车又耽误时间，那一天晚上，我和秘书肖娜俩，就坐在人家部里大门口的马路边，冒着寒风待了一夜。就是怕第二天早晨来晚了，堵不着人家部里的领导，那一夜……唉，真是长夜难熬，我们两个人都冻透了，身上像冰块似的。见到人家部里的领导，嘴都张不开了。”
“那天晚上的事情，我是事后才知道的。那天的天气是太冷了，我住在五星级酒店里都要加被。后来知道你和肖秘书为了给我的矿跑手续，在寒风中露宿了一夜，我真的是好感动啊！”
“为你的企业出点力，遭点罪，也没什么。我们地方领导，说到家就是个大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