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守容此时面对双亲二老,一时又悲又喜,由不得情发于衷,把别后诸情细细的描叙了一番。
其中因常扯到不少叶砚霜的地方,虽然她觉得不好意思出口,但是亦难免说了不少。
铁氏夫妇何等精明之人,早就查颜观色,知悉了女儿的心情,只是不便中途打断她的话,只是细心的听着一度话毕已是午夜时分了。
铁夫人命小婢吩咐备上了一席点心,四人边吃边谈,二老见室内无人,那铁夫人才叹了口气对铁守容道:“孩子!你妈和爸爸小梅都不是外人了,你不妨告诉妈听听,那叶砚霜他现在怎么了?”
铁老爷也叹了口气道:“这孩子也真可怜!这么些年不知跑到那去了,他妈可把她想坏了……”
铁守容闻言脸色不由一红,顿时低下了头,却偷偷瞟了小梅一眼。
小梅何等慧心,早识出铁守容这一看之意,当时一笑道:“二位老人家别担心,那叶相公如今好好的呢,他现在本事可大极了,大概也就在这几天就要回来了呢!”
二老闻言又惊又喜,铁老爷一把拉过爱女喜道:“这是真的?”
铁守容点了点头,二老相视一笑,那份乐就别提了,铁老爷直笑得直摸着自己大光头,嘿嘿连声,不发一语,守容不由讪讪道:“爸爸老笑什么嘛?……”
铁老爷嘿嘿笑道:“这是好事!这是好事……太太!你说吧!”
铁母也是笑不拢嘴的拉过守容小声道:“孩子!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不许害臊,乖乖的听着……”
守容早就玉脸娇羞的低下了头,遂听铁母道:“孩子!自从你走了第二天,叶家砚霜那孩子也走了,留了一封信给他娘,唉!……才知道竟是为了你……”
说到此守容已让面入母怀叫了一声:“妈!”
铁母笑摸着她头发继续道:“叶太太后来伤心了好几天,她知道全是她的错,后来时给我们说,如果你们回来了以后,就让你们成亲……”
铁守容听得芳心大慰,只是早已面红如火,把脸埋在铁母怀里撤娇不已。
其实她和砚霜的事,私下早已订好,只是正愁如何向二老点说,想不到母亲倒先说了,自然芳心大慰,当时只是暗乞着砚霜早日回家,自己终身有托,此一生也就不再他求了……
铁老爷此时打了个哈欠,站起道:“今天太晚了,你们两个又走了一天的路,按说该把叶夫人请过来见见,只是今天不行了,明天白天再说吧!你们好好休息一下吧……”
说着叶母也觉察出时间不早了,当时也催促二人休息,守容无奈只好和小梅一同拜别二老回房。
那间房子依然布置如初,铁守容拉着小梅同睡一床,这一夜,她二人都作了一个甜甜的梦。
第二天醒后,铁母早就差人来请,二女同去,却见内厅座上有一四十六七岁的妇人,正陪着母亲说话。
铁守容远远已认出了这妇人正是砚霜的母亲,几年不见,她头发已白了不少,可见思子心情是如何深切了!
铁守容同小梅忙上前躬身见礼,叶母不由老泪纵横的下位拉起了二女,一把搂过守容,连叫乖儿!可想死我了,遂道:“孩子!你的事我已听你娘说了,唉!都怪我不好……早知道你和砚霜先有了感情,一切都不好了么?砚霜这孩子就是闷在心里……”
说着叶夫人不由淌下泪来,她想到她久别的儿子,只是她又不便急于追问。
铁守容见状不由紧偎在叶母怀里,她明白叶母的心情,只好暂时拋开娇羞吶吶的道:
“伯母……叶大哥如今很好,大概也就要回来了……”
叶夫人不由喜急落泪道:“这孩子……这是真的?”
守容红着脸点了点头道:“两个月以前侄女见过叶大哥,他因事要去苗强一次,说事情一完就回家看你老人家……”
叶母喜得连道:“这就好了……这就好了……”,由不得又问了问她别后情形,当时守容一一作答,虽只是随便问问,也由不得几个时辰过去了。
这一白天,铁守容就等于整个陪着母亲和叶夫人谈话,直到铁老爷由提督衙门返家。
晚上铁府备下了极丰腴的一桌上席为女儿洗尘,席上铁夫人当众宣布收小梅为义女,正了小梅身份名声,更为这席上添风不少。
这一席酒饭,直吃到了夜阑人静,正当铁氏二老随叶夫人及铁守容小梅等离座入室之篨,忽见一小丫环跑入叫了一声:“老爷!”
铁提督哼道:“什么事?”
这小丫环道:“听门房来说,大门口有位老先生,要见老爷!”
铁提督闻言一怔,哼了声道:“哦?我不认识这么个人呀?你把郭把总给我叫来,我问问他!”
那丫环答应了声,转身跑出,不一会那郭把总入内,上前打了个扞道:“回提督的话,大门外来了个老先生,牵了匹白马,马上还驼着个人,说是要亲自见老爷!”
铁提督不由皱了一下眉道:“你没问他姓什么?”
这郭把总后退了一步,低头道:“回提督的话,卑职问他,这位老人家非常厉害,连话也不肯说,说是提督不见他就算了,是卑职怕他真有事才留下他……”
话还未完,就听院内人声鼎沸,有人喊道:“揍他!这老家伙不要命了,牵着马硬往里闯!
众人闻言全是一惊,那铁老爷惊得往起一站,郭把总已反身呛一声撤出了腰刀,铁老爷见状道:“你别乱动!传下话,请那位老人到此来见我,奇怪……这是谁?”
话未完,果见一发须如银的老瘦老人,一手牵着一匹白马直往这花厅走来。
他身侧已有十几名军士都撤出了刀,正想上前动手,这老人远远看见了铁提督,哈哈大笑道:“提督大人,老朽卜青铃不远千里造访,难道却闭门纳客不见么?”
此言一出,早已震惊了室内众人,那铁老提督哦了一声,飞跑出室,上前一把握住这老人膀子,满面激动的道:“卜大侠……想不到是你来了……小弟接侠驾来迟,真是大大的不敬了……”
说着狠狠的瞪了四周家人一眼骂道:“混蛋的家伙!还不滚下去……你们要是伤了卜大侠,我不杀了你!”
南天秃鹰呵呵大笑,反手握住铁提督一膀道:“不必苛责他们了,老兄弟!这都怪我不好,不容通禀硬往里趟……”
铁提督此时面见此一当年救命的大恩人,不由得兴奋已极,并叫了声:“把卜大侠的马接过去好好上料!”
卜青铃一笑道:“等一下,这马上还有人呢!”
铁老爷一怔,遂一骠那马背,果见一人面朝下伏在马背之上,不由一惊道:“老哥哥!
这是何人?何不讲下一见呢?”
南天秃鹰不由叹了口气,顿时满面悲容,忽然苦笑了笑道:“这是小徒叶砚霜!”
此言一出,铁提督不由惊得咧嘴抖道:“是……砚霜,他……还不快……”
话尚未完,却听见一声娇呻道:“叶大哥!”,由室内飞扑出一少女,正是铁守容,她连见卜青铃都没工夫,已哭叫着扑近了那马,而手扳起马上那人脸孔一看,不由抖成一片,哭道:“卜师伯……他上他怎么了?……”,说着竟一交倒地。
卜青铃及铁提督都大吃一惊,那铁守容已挣扎着立起,满面苍白的道:“师伯!他……
他死了么?”
卜青铃摇了摇头叹道:“姑娘你放心,要是死了老朽也不把他带来了……”,此言一出,守容才略放宽心。
只是她此时已抖战成了一团,早有小梅扶着了她,其实小梅此时早也泪流满面,泣不成音了。
卜青铃此时亲自由马上抱下了砚霜,守容见他此时面如金锭,一条发辨全部散着,牙关紧咬着,竟是不省人事,早不由得又哭成了一团。
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她早就扑抱上去了,此时猛听得身后一声惊叫道:“儿啊……”,遂听咕噜一声,众人大惊,同视之,却见竟是那叶夫人,想是触子伤状惊吓过度,竟自吓昏了过去。
铁夫人吓得忙令人掺起她,送进内室,此时南天秃鹰一面平抱托着砚霜道:“里面有静室没有?”
那小梅流着泪忙道:“有!有!”,说着头前带路,铁守容跟她一块在前,铁老爷紧跟着卜青铃身旁,用手托着砚霜的头。
当他触目着这位自己最心爱的年青人,那两行老泪也不由得顺脸而下。
南天秃鹰边行见状叹道:“老兄弟!你别难受,我这徒弟死不了……我已为他找着药了,只是要养息两个月,即能恢复健康,唉!这孩子……也真难为他了……”
说着一行人进内,那小梅敢情是把卜青铃带到了守容自己的卧室来了。
铁守容只顾为了救心上人,自然也不再顾虑这些俗节,铁老爷一心早就期许砚霜为婿,见状自然尽是无话可说,反觉小梅此举别有深情。
南天秃鹰放下砚霜,小梅已为砚霜脱下了鞋子,卜青铃扭脸道:“烦那位哥儿先打盆热水来,拿块毛巾……”
不容别人答喳,那小梅已飞跑着出室而去,铁守容此时却只是坐在砚霜身侧流泪不已。
卜青铃旁观守容此情,不由暗暗叹赞不已,心中也不由深深爱幸爱徒得人如此,不由微笑道:“姑娘不必伤心,老夫自有救他之法……”
铁老爷忍不住道:“老哥哥!他这是怎么搞的?受这么重的伤?……”
卜青铃不由摇了摇头道:“容老朽小施药石后,再告之一切吧……”
说着由身上取出一个扁平的小包袱,慢慢打开,内中却是一滩红土,卜青铃以手扒开这些红土,却由中间现出了七八粒似蚕豆的白色果子,生在一根软茎两侧,铁守容见状不由一惊道:“这不是银珠么?”
南天秃鹰不由一惊,看了铁守容一眼道:“姑娘如何识得此物?老夫为此银珠,曾不惜千里至长白一行呢!”
铁守容被南天秃鹰这一问,由不得触动前情,自己被赤臂尼忍大师“红霓掌”伤之后,命在旦夕之际,叶砚霜为了救自己,三日三夜疾赶庐山,为自己求此银珠,才能救得自己一命。
想到此不由珠泪点点而下,齿咬下唇道:“师伯你老人家有所不知,叶大哥当初为救晚辈掌伤,曾亲至庐山觅得此银珠,否则晚辈此时早就身入黄泉之下了……”
南天秃鹰不由叹了口气道:“想不到砚霜竟也有此本事,能采取到这银珠真是不易,姑娘万勿再伤心了,有此银珠,保他活命是没有问题了……”
说着小梅已打水入内,置于几上,南天秃鹰亲自下手拧出热巾,先把砚霜脸上汗尘擦静。
这才解开他上衣,守容见状方要起身和小梅回避,卜青铃正色道:“无妨!只脱上衣即可,老夫尚要麻烦姑娘同这位小姐一下呢!”
说着看了小梅一眼道:“你是否也练过功夫?”
小梅不由讪讪的点了点头,卜青铃面现喜色道:“如此甚好!就请你同铁姑娘各持砚霜一腕,暗以中指紧扣其脉门,以拿穴手拿住,不可松放!”
守容和小梅都答应着,各自遵言而行,卜青铃随后以真力内功打开他全身奇经八脉,须臾事了,不由惊诧言道:“想不到这孩子内功已练到炉火纯青地步,虽在重创,昏迷如此,竟仍能提住一缕真气,永不散开,而且周身穴门各自早已打通,竟不费我丝毫之力,已将其重新以真力贯疏了一番,看来他有此功力,如以银珠医之,不消一月定可复元了!”
说着面现喜色,铁老爷及守容小梅等闻言不由大喜,卜青铃遂将那银珠以二指箝起一枚,先以左手往砚霜下颚上一扭。
遂闻“喳!”的一声,竟将其骨臼给卸了下来,遂见他将那银珠对正其口,微一挤按,就见由其内滴出一种如牛乳一般的极浓白汁。
一时满室奇芬,清人口鼻,南天秃鹰就这么一连滴尽了那八粒银珠。
说也是怪,这小小的八枚银珠滴尽后,眼看着砚霜那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润了起来。
他口中竟长长出了口气,遂开始起伏的呼吸了起来,只是牙关紧咬,全身连连战抖,而且眼睛也未睁开。
卜青铃见状面色大喜,略朝众人打了个手势,令众人出去外室,大家因恐有碍砚霜,俱都出室,方各自落坐后,己见铁母随着叶夫人共同而入。
进门,那叶夫人泪流满面朝卜青铃泣道:“卜大侠!砚霜他……”
卜青铃忙立起拱身道:“夫人请坐,令郎只是受了内伤,所幸老朽已取得灵药,现在与砚霜服下,眄日即可回恢过来,最多月余定可复元,夫人请放心,现在他需要静养些时,夫人切莫去惊挠了他!”
砚霜母亲闻言不由一面擦泪,一面感激道:“卜大侠对砚霜恩同再造,难妇有生之日,决不会忘大侠鸿恩!”
说着话竟自要曲膝下跪,跪得卜青铃慌忙上前掺起,脸上变色道:“夫人切莫如此,我与砚霜师徒之间,还谈什么恩不恩,真是折煞老朽了!”
说着硬把叶母掺入座中,于是这才叹了口气,目视着守容道:“江湖上传闻,姑娘曾和南荒双怪,因师仇而牵恨,却卸不知竟也和砚霜有宿恨,真令人不解了,姑娘可知其详么?”
铁守容面色一红,征微低头道:“弟子仅知当初在曹州,叶大哥曾受过那鬼见愁乔平一掌,……也曾受过云龙三现纪商授艺,疗伤之恩,师伯何故问此?”
南天秃鹰不由点头道:“这就是了……若非我因事至苗疆一行,巧遇见他,这孩子命早就完了……”
遂把当初眼见之事一一详叙,后才叹道:“我只是不明白,砚霜这孩子为什么要戴一付假面具,有意不回手,而令那纪商用混元一气劈空掌击在肋腹,这真不解其故了……”
铁守容忍不住问道:“那乔平呢?”
卜青铃又叹了一口气道:“当我救回砚霜的当夜,我知道他这种内伤,若不先以雷火金针法予以将淤血先行逼出,只要一封上穴眼,即使有此银珠,亦难救其活命!所以我立刻给他上了针,将淤血全部泻出,已知他生命算是保住了,要想让他回恢原状,非冰峰银珠不治……”
这卜青铃略为定了定,又继续道:“第二天一早,我亲自到黄沙谷,欲问知究理……”
说着他又长叹了一口气道:“可是你们猜,怎么样了?”
铁守容首先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南天秃鹰不由落下了两滴泪道:“想不到这两个老怪物,纵横武林不下五六十年的一对性杰,一个死在砚霜掌下,一个却投崖自尽,尸身不全,好不可怜……”
小梅却忍不住问道:“谁投崖自杀了?他为什么要自杀?”
卜青铃苦笑了笑道:“据我推想,一定是那乔平死在砚霜之手,砚霜报仇既了,因纪商对其有恩,生怕见他无法交待,他自己又怎能再对大恩人纪商下手?所以他才戴着面具回跑,偏巧那纪商见拜弟被杀,一时大怒,尾砚霜之后穷追不舍……”
“砚霜这孩子,一向是立心纯厚,定是有意想死在他那恩人手里,以谢其往昔鸿恩,却不知那纪商大愤之下,以重掌力伤砚霜之后,才发现误杀了砚霜,又因我实时出现救走了砚霜,使他不知砚霜仍还活着,故以投崖自尽,在他来说,以其死来谢其误杀砚霜之罪,也算为其拜弟乔平尽了手足之情,此人用心,真令人可敬了……”
说到此,就连铁老提督也不由感动得连连叹息,叶母和守容小梅等人,本听说砚霜是为纪商所伤,已把纪商恨入了骨,此时闻卜青铃言后,也都不由消释前念,反倒生出同情之心。
至此那铁老提督才和卜青铃谈了些别后长情,数十年经过,在二老人口中历历而过,大有人世苍桑,不堪回首之概。
二人一直谈到夜深,尚还淘淘不绝,一旁的铁守容和小梅真个是急坏了。
她二人芳心里,一直惦念着那叶砚霜,但两天秃鹰既有不便打扰之言,二女又不敢妄自行入,坐在椅子上,简直是不知如何是好。
卜青铃和铁提督谈着话,二女姿态早在目中,见状扭脸笑道:“姑娘如尚放心不下,可入室静坐,只要不和他说话就无妨了!明日此时他人定必醒转,那时可小谈无忧矣!”
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