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卫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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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卫士-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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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塑像,是人们崇拜的偶像,然而教士和百姓、崇拜者和大臣都会根据他们的利益推翻你或者重新扶起你,他们会心血来潮地摆弄你;对一个心胸高傲的人说来,这是最残酷的灾难,亨利感觉到了这一切.而且由于自己感觉到它们而感到恼怒。
  不过有时候他也会恢复年轻时的活力,这种活力早在他青年时期结束之前就熄灭了。
  “说到头来,”他对自己说,“我干吗要自寻烦恼呢?我不会再遭受战争;吉兹在南锡,亨利在波城:一个不得不收敛起他的野心,而另一个就从来不曾有过野心。人心都安定下来了,没有一个?法国人会当真去考虑废黜他的国王这样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德·蒙庞西埃夫人(德·蒙庞西埃夫人是亨利三世的死敌,她在她哥哥德·吉兹公爵被刺杀以前,曾经常让人看她挂在腰带上的剪刀,声言如果国王被宣布不称职,她要用这把剪刀为他行当教士的剃发礼。)用金剪刀许愿的那第三顶王冠无非是一个自尊心受到伤害的妇人之言罢了;只有我母亲一个人老想着她那个篡位的幽灵,却又不能当真指给我看篡位者在哪儿;可我是个男子汉,尽管我忧愁,我还是头脑清醒的年轻人,我知道怎么对付叫她担惊受怕的觊觎王位的人。我会让亨利·德·纳瓦拉变得可笑,让吉兹变得可憎:我会长剑在手,将那些国外的联盟消灭,见鬼!从前在雅尔纳克(法国西南部夏朗德省的小城。一五六九年,当时的德·安茹公爵(即亨利三世)率领天主教军队在这里打败胡格诺派的军队。)和蒙孔图尔(法国西部维也纳省的小镇。一五六九年德·安茹公爵在此处打败胡格诺派首领德·科利尼海军元帅率领的军队。)的我,并不比今天的我强呀。对,”亨利把脑袋耷拉在紧身短袄上,继续自言自语,“对,现在我是厌倦了,厌倦正是个致命伤。哎!厌倦,这才是我唯一的真正的阴谋家!我母亲却从来没有跟我谈起过它。让我看看今天晚上有谁会来!儒瓦约兹满口答应早点到这儿来的:他自己取乐去了;可他到底取些什么乐呢?德·艾佩农?啊!这一个,他可不会取乐,他在赌气哩;他那双魔鬼的叉蹄还没有拿到他那张二万五千埃居的票据呢;嗯,好吧,让他去爱怎么赌气就怎么赌气吧!”
  “陛下,”掌门官的声音说,“德·艾佩农公爵先生。”
  等人是件烦心的事,它会激起对被等待者的非难,而当那人一出现,乌云又会很容易消散,凡是尝过这种滋味的人,都能懂得国王何以会那么热心地命令移一张折椅来给公爵坐。
  “啊!您好,公爵,”他说,“见到您很高兴。”
  德·艾佩农恭敬地鞠躬。
  “您为什么不去看那个混帐的西班牙人给四马分尸?您完全知道我的包厢里有您的位置,我对您说过了呀。”
  “陛下,我没能去。”
  “没能去?”
  “没能去,陛下,我有事。”
  “瞧他拉长脸的样子,真好像他是我的大臣,来向我宣布有笔献纳金没有缴,”亨利耸耸肩膀说。
  “确实如此,陛下,”德·艾佩农马上接住话头说,“真给陛下说着了。献纳金没有缴,我现在连一个埃居也没有。”
  “噢,”亨利不耐烦地说。
  “不过,”德·艾佩农接下去说,“我可不是为这来的,我得赶紧报告陛下,陛下会相信我忙的是这些事。”
  “那就快把这些事说出来,公爵。”
  “陛下知道萨尔赛特行刑时发生的事吗?”
  “当然喽!我在场的。”
  “有人企图劫走犯人。”
  “我可没看见。”
  “不过满城风雨,都这么说。”
  “无稽之谈;根本没人动手。”
  “我以为陛下想错了。”
  “您这么说有什么根据?”
  “根据就是萨尔赛特当着老百姓的面否认了他在法官面前说过的话。”
  “啊!您,您已经知道了?”
  “我尽力去知道一切与陛下有关的事。”
  “谢谢;可您说这番开场白是什么意思呢?”
  “我的意思是:一个像萨尔赛特这样死去的人,他是作为一个出色的仆人而死的,陛下。”
  “嗯,还有呢?”                                              
  “有这样的仆人的主子是很幸福的;我想说的就是这些。”
  “您是想说我没有这样的仆人,或者说我不再有这样的仆人吗?如果这就是您想说的,那您说对了。”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可以比任何人都更有把握地担保,陛下到时候会得到跟萨尔赛特的主子已经得到的仆人一样忠实的仆人。”
  “萨尔赛特的主子,萨尔赛特的主子!你们倒是有一天把话说得明白点儿哪,你们这些在我身边转的人。这个主子叫什么名字?”
  “关心政治的陛下应该比我知道得更清楚。”
  “这您不必管。您,把您知道的告诉我。”
  “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只不过我对很多事情有猜疑罢了。”
  “好!”亨利感到烦恼,说,“您到这儿来是要吓唬我,对我说些不愉快的事,是吗?谢谢,公爵,我就知道您是这么个人。”
  “哎呀,陛下这可是冤枉我啦,”德·艾佩农说。
  “我看未必会怎么冤枉您。”
  “不,陛下。一个忠心耿耿的人的提醒或许是错的;可是他这么提醒,总是尽他的职责。”
  “那是我的事情。”
  “啊!既然陛下这么说,那总是对的,陛下;我们就别再说这些吧。”
  接下来,出现了一阵沉默,后来还是国王先开口。
  “好啦!”他说,“别把我弄得灰溜溜的,公爵。我已经凄凉得像个金字塔里的埃及法老了。让我高兴一点儿吧。”
  “啊!陛下,高兴是勉强不来的。”
  国王发怒地用拳头敲着桌子。                                                                
   “您是一个顽固的家伙,一个坏朋友,公爵!”他喊道。“唉!唉!我没想到,我失去旧日的仆人以后就什么都失去了。”   
  “我能斗胆提请陛下注意他对新的仆人几乎从不鼓励吗?” 
  这时国王又停顿了一会儿,作为回答,他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表情注视着这个由他造成的享尽荣华富贵的人。
  德·艾佩农懂了。
  “陛下是责怪我忘了陛下的恩典,”他用一种地道的加斯科尼人的语调说。“而我,并不责怪陛下忘了我的忠诚。”
  说着,一直站在那儿的公爵往国王叫人给他准备的折椅上坐了下去。
  “拉·瓦莱特,拉·瓦莱特,”国王忧伤地说,“你是那么风趣,你本来可以用你那愉快的情绪让我开心、欢乐,可你却使我伤心。天主可以给我作证,我没有听人说起盖吕,他是这么勇敢;我也没有听人说起戎贝尔格,他是这么高尚;我也没有听人说起对事关我的荣誉问题如此敏感的德·莫吉隆。不,在当时甚至还有比西,比西说起来不是我的人,可要不是怕其他的人不痛快,我本来是可以得到他的,比西,是他无意之中致他们于死命的。唉!我这是怎么啦,我怎么怀念起我的敌人来了!当然,这四个都是勇敢的人。哎!天哪!我说的这些你可别生气呀。你要我怎么办呢,拉·瓦莱特?一天二十四小时里每一小时都要对所有的人狠狠地刺上几剑,这并不是你的脾性;总之,亲爱的朋友,你这个人不爱冒险,不傲慢,可是你诙谐、机灵,有时能出些好主意。你随时知道我想要什么,就像那位更谦恭的朋友一样——跟他在一起我从来没有感到过片刻的烦恼。”
  “陛下这是说谁呢?”公爵问。
  “你应该像他一样,德·艾佩农。”
  “那我总得知道陛下是在怀念谁呀。”
  “啊!可怜的希科,你在哪儿啊?”
  德·艾佩农站了起来,神气愠怒。
  “嗯,你干什么?”国王说。
  “看来今天陛下是在怀念旧情,不过,这实在不能叫每个人都感到高兴。”
  “为什么?”
  “因为陛下也许欠考虑,拿我和希科阁下相比,这样的相比很难令我引以为荣。”
  “你错了,德·艾佩农。我拿来跟希科相比的,只能是我爱他而且他也爱我的人。希科可是个可靠而灵巧的仆人。”
  亨利说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想,陛下让我做公爵和重臣,可不是因为我像希科师傅吧,”德·艾佩农说。
  “好啦,咱们别顶嘴了,”国王说,露出那么狡黠的一副笑容,使得这个既机灵而又恬不知耻的加斯科尼人在这种含糊其词的挖苦面前,比在痛快淋漓的指责面前更感到不自在。
  “希科爱我,”亨利继续说,“我十分想念他;我所能说的也就仅此面已。啊!谁能想到就在你现在的这个地方曾经有过所有那些年轻人,英俊,勇敢,忠诚;就在你放帽子的那张扶手椅上,希科曾经不止上百次地睡过大觉!”
  “也许这很有风趣,”德·艾佩农插嘴说;“不过,不管怎么说,太不恭敬了。”
  “唉!”亨利继续说。“这位亲爱的朋友如今是人去风趣也不复存了。”
  他忧郁地摆动着用骷髅形的珠子穿成的念珠,发出一阵凄凉的格格声,像真的枯骨在撞击似的。
  “啊!那么他现在怎样了,您的希科?”德·艾佩农随口问道。
  “他死了!”亨利回答,“像所有爱过我的人一样,死了!”
  “那么,陛下,”公爵接着说,“我确实认为他就这么死了是不错的;他老了,而他的玩笑就更老得没牙了,我还听说他并不喜欢饮食节制这个美德。这个可怜虫是怎么死的,陛下?……消化不良?” 
  “希科是忧郁而死的,你这个坏心眼的人,”国王讥讽地回答。
  “他这么对您说大概是最后一次让您笑一笑。”
  “这你就错了:他怕我伤心.根本不愿意把他的病告诉我。因为他那么多次地瞧见我为我的朋友们流泪,他知道我是多么想念他们。”
  “那么是他的幽灵回来告诉您的吗?”
  “但愿我能再见到他,哪怕是他的幽灵!不,是他的朋友,可敬的戈朗弗洛院长写信告诉我这个伤心的消息的。”
  “戈朗弗洛!这是个什么家伙?”
  “一个圣洁的人,我让他做了雅各宾修道院的院长,他住在圣安托万城门外那座漂亮的修道院里,就在福班圣十字教堂对面,靠近贝尔·埃斯巴。”
  “好得很!一个糟糕透顶的传教的,陛下却给了他大概有三万利弗尔收入的一个修道院院长的职位,还不准别人说他一个不字。”
  “你这是想做个渎神者吗?”
  “要是这能给陛下解闷的话,我试试看。”
  “你还不闭嘴吗,公爵?你在触犯天主!”
  “希科,他可真是大逆不道,但人家好像也都原谅他了。”
  “希科是在我还能对有些东西发笑的时候来的。”
  “那陛下怀念他就大可不必了。”
  “为什么?”
  “要是陛下对什么都不能发笑了,希科尽管是那么快活,也帮不了陛下多少忙喽。”
  “这个人样样都好,我怀念他不光是为了他的风趣。”
  “还为了什么?我想总不是为了他的脸蛋儿吧。这位希科先生丑得很呢。”
  “他能提出明智的忠告。”
  “好啦!我看要是他还活着,陛下会让他当掌玺大臣的,就像陛下已经让那个修道士当院长一样。”
  “行啦,公爵,请你别取笑那些对我确实有过感情,而我也对他们有过感情的人吧。希科自从死后,对我来说,就像一位严肃的朋友一样神圣,当我不想笑的时候,我不愿意别人笑。”
  “啊!好吧,陛下;我并不比陛下更想笑。我那么说,是因为刚才您在怀念希科的幽默诙谐,是因为刚才您叫我让您开心点,可现在您却要我让您伤心……好家伙!……啊!对不起,陛下,我总要漏出这讨厌的口头禅来。”
  “好,好,现在我卫冷静下来了;现在我是处在你以几句不详的话开始谈话时希望我有的那种心境之中了。告诉我你的坏消息吧,德·艾佩农;国王身上总是有点男于汉的气概的。”
  “我对此深信不疑,陛下。”
  “那真是太好了,因为,我这么个防卫疏忽的国王,如果不是自己防卫自己,一天就可以死上十次。”
  “要这样,有些我认识的人并不会不高兴。”
  “对付这些人,公爵,我有我的瑞士兵的长戟。”
  “它们对付远处的人是无能为力的。”
  “对付那些远处的人,我有我的火枪手的火枪。”
  “那到近处又施展不开了:要保卫一个国王的胸膛,需要的是忠心耿耿的胸膛,它们胜过长戟和火枪。”
  “唉!”亨利说,“这正是我过去有过的,在这些胸膛里面有着高贵的心。在有这些被称为盖吕、戎贝尔格、圣吕克、莫吉隆和圣梅格兰的活围墙的时代,谁也近不了我的身。”
  “陛下所怀念的是这个吧?”德·艾佩农问,心想这下可抓住国王的私心,报复了一家伙。
  “我首先怀念的是这些胸膛里面跳动着的心,”亨利说。
  “陛下,”德·艾佩农说,“我斗胆提请陛下注意,我是加斯科尼人,也就是说,是看得远的,是灵巧的;而且我在努力用智力来弥补大自然所不曾赋予我的那些能力;一句话,我在尽力而为,也就是说尽力在做我该做的事,因此我有权说‘听其自然吧’。”
  “啊!瞧你真有本事;你跟我摆了一大堆真真假假的危险,弄得我怕起来的时候,却煞尾来这么一句:‘听其自然吧……’当然只能如此喽,公爵。”
  “那么陛下有点儿肯相信这些危险了?”
  “就算是吧。如果你能向我证明你能消弭这些危险,我就相信。”
  “我想我能行。”
  “你能行?”
  “是的,陛下。”
  “我知道。你有你的本事,有你那些小小的办法,你这只老狐狸!”
  “我的办法不见得那么小。”
  “那么咱们就瞧瞧吧。”
  “陛下愿意起身吗?”
  “干吗?”
  “跟我一起到卢佛宫的旧大楼去。”
  “阿斯特吕斯街那边吗?”
  “就在当初要造家具贮藏室的那个地方,后来陛下除了祈祷的跪凳和骷髅念珠以外,对什么家具都不感兴趣,就取消了那个计划。”
  “现在就去?”
  “卢佛宫的钟刚敲十点,我觉得还不算晚。”
  “我到那座大楼去看什么昵?”
  “啊!天哪!我要是告诉您,您就用不着去了。”
  “很远哪,公爵。”
  “从长廊里走,五分钟就到了,陛下。”
  “德·艾佩农,德·艾佩农……”
  “嗯,陛下?”
  “要是你给我看的东西不是什么新鲜玩儿,那你就当心吧。”
  “我向您担保,陛下,是新鲜玩意儿。”
  “那就走吧,”国王说,一使劲站了起来。
  公爵披上披风,把剑递给国王;随后,他擎着一个烛台,沿着长廊毕恭毕敬地走在前面。国王陛下有气无力地拖着脚步跟着他走去。         
 十三 宿  舍

  正如德·艾佩农所说的,时间才不过十点。卢佛官却已经沉浸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中;狂风怒号,连哨兵沉重的脚步声和城门吊桥的吱嘎声都几乎听不出了。
  果然,不到五分钟的工夫,那两个散步的人到了阿斯特吕斯街上的建筑物前,——这条街从圣日耳曼·洛克赛卢瓦教堂建造时起就一直叫这个名字。
  公爵从腰间的钱袋里掏出一把钥匙,走下几级台阶,又穿过一个小院子.打开一扇被枯黄的荆棘丛围住的拱形门;拱形门的下半截还陷在很高的野草里。
  他沿一条阴暗的小径走了十来步,来到一个庭院里,庭院的一个角落耸立着一座石扶梯。
  这石扶梯通向一个很大的房间——或者不如说一条很宽的甬道。
  德·艾佩农也有这条甬道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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