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卫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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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卫士-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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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纳瓦拉!纳瓦拉!卡奥尔是我们的!纳瓦拉万岁!”
  希科没有离开国王,他跟着亨利到了城门拱形门洞下面,亨利是头一批进入门洞的人中间的一个。不过,每一次火枪射击的时候,希科总看见亨利哆嗦着低下头。
  “真是活见鬼!”亨利狂怒地说,“你见过像这样的胆怯吗,希科?”
  “没有见过,陛下,”他回答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像您这样胆怯的人,这真吓人。”
  这时候,德·韦赞先生的士兵企图把亨利和他的先头部队从城门下面和附近的房子里赶走。
  亨利握着剑迎战。
  可是,被围困的军队比较强大,他们获得成功,把亨利和他的士兵赶到壕沟外面。
  “真是活见鬼!”国王大声喊叫,“我看我的旗子在后退,在这种情况下,我要亲自掌旗。”
  他奋不顾身地一使劲,从举着旗子的人手里把旗子夺过来,高高地举在空中,第一个冲回到城里,半个身子被飘动的旗子裹住。“害怕吧!”他说,“现在发抖吧,胆小鬼!”
  子弹呼啸,碰到他的盔甲给撞扁时,发出刺耳的响声,打穿旗子时,发出沉浊的响声。
  德·蒂雷纳先生、莫尔内先生和成千别的人跟在国王后面冲上去,一下子涌进这座开着的城门。
  城外大炮不得不停止轰击,从这时候起应该进行的是面对面的肉搏战。
  在一片刀剑声、火枪砰砰声、铁器撞击声之中,可以听得见德·韦赞先生的叫喊声,他在喊:
  “在街上修筑街垒!挖壕沟!在房屋上筑雉堞!”
  “啊!”德·蒂雷纳先生说,他离得很近,听见了德·韦赞先生的这个喊声,“围城的战斗己经结束,我可怜的韦赞!”
  在说这句话的同时,德·蒂雷纳先生用手枪朝他开了一枪,打伤了他的胳膊。
  “你错了,蒂雷纳,你错了,”德·韦赞先生回答道,“在卡奥尔有二十个地方要围攻,如果说一个地方的围攻结束,还有十九个地方。”
  德·韦赞先生一条街一条街、一座房屋一座房屋地进行抵抗,一直抵抗了五天五夜。
  对亨利·德·纳瓦拉开始出现的好运气来说,幸运的是德·韦赞先生对卡奥尔的城墙和驻军过于信任,因而疏忽大意,没有派人去通知德·比隆先生。
  在这五天五夜里,亨利像一个统帅那样指挥着,像一个士兵那样战斗着,在这五天五夜里,他睡觉时头枕在石头上,醒来以后手上拿着一把斧头。
  每个白天,他们占领一条街道、一个广场、一个十字路口;每个黑夜,驻军千方百计要想夺回白天失去的地盘。
  终于,在第四天到第五天之间那个夜晚,敌人精疲力竭,似乎不得不让新教徒官兵休息休息了。于是轮到亨利发动进攻,他们强行夺取了一个有堡垒掩护的据点,损失了七百人,几乎所有优秀的军官都负了伤;德·蒂雷纳先生的肩膀挨了一火枪,莫尔内的头上挨了一块砂岩石,几乎给打死。
  只有国王一个人安然无恙。一开始他感到害怕,等到他那么英勇地克服了自己的害怕心情以后,就处在一种狂热的兴奋状态中,勇敢得近乎反常。他的盔甲上所有的带子全都断了,这是由于他自己用力过猛,同时也是由于敌人砍得太凶。他打得如此凶猛,每一下都致敌人于死命,而不是只伤着敌人。
  这最后一个据点夺到手以后,国王走进围墙,后面跟着寸步不离的希科,希科不言不语,神色忧郁,五天以来,他怀着绝望的心情,看着那个注定要扼杀瓦罗亚王朝的一个王朝的可怕幽灵在他身边变得愈来愈大。
  “喂,你怎样想,希科?”国王一边说着,一边揭开头盔的脸甲,仿佛他能看到可怜的使臣的心灵深处似的。
  “陛下,”希科闷闷不乐地低声说,“陛下,我想您是一位真正的国王。”
  “我呢,陛下,”莫尔内大声说,“我要说您是一个冒失的人:怎么!四面八方都有人朝您射击,您却放下护手甲,揭开脸甲,瞧,又是一颗子弹!”
  果然这时有一颗子弹嘘的飞过来,打断了亨利的鸡冠状盔顶饰上的一根翎饰。
  就在同时,仿佛证明莫尔内的话完全有道理似的,要塞司令的私人卫队的十二、三个火枪手包围了国王。
  他们是德·韦赞先生早布置好埋伏在那儿的,他们朝下射去,很准确。
  国王的马给打死了,莫尔内的马给打断了一条腿。
  国王倒下去,十把剑朝他举起来。
  只有希科一个人还好好的,他跳下马,朝国王前面扑过去,把他的长剑抡得飞快地旋转,挡开了最前面的敌人。
  亨利受到自己那匹马的马具的妨碍,希科先扶起他来,然后把自己的马牵来,对他说:
  “陛下,您要向法兰西国王证明,即使我拔出过剑来反对他,可是我至少没有杀伤一个人。”
  亨利把希科拉到跟前,眼睛里含着泪水,拥抱他。
  “真是活见鬼!”他说,“你以后是我的人,希科,你将来活着跟我一块儿活,死也跟我一块儿死,我的孩子!来,在我手下干差事跟我的心地一样,好得不能再好!”
  “陛下,”希科回答,“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桩要干的差事,这就是在我的君主手下干的差事。唉!这桩差事正在渐渐失去光彩,不过即使厄运当头,我也要忠于职守,虽然我这个人曾经那样藐视好运。只要我的国王还活着,就让我给他服务,爱他吧,陛下;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成为他身边仅有的一个人了,请不要羡慕他有这个最后的仆人吧。”
  “希科,”亨利回答,“我记着你的诺言,你明白吗?你对我来说既亲爱又神圣;在法兰西的亨利之后,你将有纳瓦拉的亨利作为朋友。”
  “是的,陛下,”希科简单地回答,恭敬地吻了一下国王的手。“现在,你瞧,我的朋友,”国王说,“卡奥尔属于我们了,德·韦赞先生会让他所有的人都给杀死在这儿,而我呢,我宁愿让我所有的人在这儿给杀光,也不愿后退。”
  这个担心是多余的,亨利也不需要再坚持己见。他的军队在德·蒂雷纳先生率领下,消灭了驻军;德·韦赞先生被俘,城池投降了。
  亨利拉着希科的手,把他领进一幢到处还在燃烧着、到处都是弹孔的房子里,他把这幢房子作为司令部,在那儿向德·莫尔内先生口述了一封信,打算让希科带给法兰西国王。这封信是用很不好的拉丁文写的,末尾是:
  “Quod mihi dixisti profu't muitum。Cognosco meosdevotos,noscetuos;Chicotus c?terd expediet。”
  大意是:
  “您对我谈的话对我非常有用。我了解我的拥护者。您要了解您的。其余的希科会当面告诉您。”
  “现在,希科朋友,”亨利继续说,“请你拥抱我,小心弄脏了你,因为,愿天主饶恕我,我跟屠夫一样满身是血。如果我知道你会接受,我会送你一份野味肉。但是,我从你的目光看出你会拒绝。虽然如此,这是我的指环,我希望你戴上它,现在,再见了,希科,我不再留你;骑上马奔向法兰西吧,你在宫廷谈谈你的所见所闻,一定会获得成功。”
  希科收下指环,接着动身了。他花了三天时间说服自己,他并不是做了一个梦,而且他到了巴黎他那幢德·儒瓦约兹先生对着唱过小夜曲的房子的窗前时,还没有醒过来。
  
  五十六  大约在希科进入奈拉克城的同时,卢佛宫里发生的事
  
  我们感到有必要跟随我们的朋友希科,一直到他完成他的任务,因此离开卢佛宫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请读者们多多原谅。然而,万森发生的那件冒险之举的后果以及对象的情况,如果我们再避开不详细地谈的话,那也是不对的。
  国王那么英勇地在危险面前经过,有一种后怕的感觉,这是在离危险远了以后,最坚强的人也常常会有的一种感情,因此,他回到卢佛宫的时候,不言不语;他祈祷的时间比往常长一些;他太虔诚,一把自己交给天主,就忘记向军官们和卫士们表示谢意,那些军官如此警觉,那些卫士如此忠诚,是他们帮助他摆脱了危险。接着,他开始上床睡觉,他梳洗得那么快,不免叫他的随身仆人大吃一惊;简直可以说他这样匆匆忙忙睡觉是为了第二天思路更清楚、更明晰。
  德·艾佩农待在国王卧房里,等着一句感谢话,等得只剩下他一个人,发现还是等不来,只好闷闷不乐地走出来。
  卢瓦涅克站在天鹅门帘旁边,看见德·艾佩农先生一声不响地走出去,他就突然转身过去对四十五卫士说:
  “国王不再需要你们了,先生们,去睡觉吧。”
  早晨两点钟,卢佛宫里人人都睡着了。
  这个意外事件被严守秘密,在任何地方都没有走漏一点。巴黎的那些善良的市民因此一本正经地打着鼾,丝毫没有怀疑到一个新的王朝差点儿上了台。
  德·艾佩农先生叫人赶快给他脱掉长统靴。他没有按往常习惯带着三十多个骑士在城里到处跑,而是学着他那位显赫的主人的样子,开始上床,跟谁也不说话。
  只有卢瓦涅克一个人,像贺拉斯的Justume et enaeom一样,哪怕世界末日到了,他也不会疏忽自己的职责。只有他一个人检查了瑞士兵和法兰西卫兵的岗哨。他们按照规定,执行着任务,但并不过分热情。
  这天夜里有三桩违犯军纪的小事,受到了像犯严重错误那样的处罚。
  第二天,有那么许多人在焦急地等着亨利醒来,他们想知道到底能指望从他那儿得到什么。第二天亨利却在床上喝了四盆汤,而不是像往常那样喝两盆;然后他派人把德·奥先生和德·维尔纪叶先生叫来,要他们在他的卧房工作,草拟一道新的财政敕令。
  王后得到通知让她单独吃晚饭,她派一个绅士去表示她为陛下健康担心,亨利屈尊回答说,晚上他接待贵妇们并且在他的书房里用点心。
  王太后手下的一个绅士也得到了同样的回答。她两年来隐居在苏瓦松宫,不过每天都要派人去打听她儿子的消息。
  国务大臣先生们惴惴不安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国王这天上午心不在焉,甚至他们提出征得庞大的税额也没有引起他一丝笑意。
  国王的心不在焉,对那些国务大臣来说,特别叫人担心。不过亨利有他的消遣,他逗弄他的“爱情大师”,每一次这只狗用它雪白的小牙齿咬国王的己经被它咬破的手套指头,他就对它说:
  “啊!啊!没良心的,你,你也要咬我?啊!啊!小狗,你也攻击你的国王?今天人人都参与其事!”
  接着亨利就像阿尔克墨涅的儿子赫拉克勒斯制服涅墨亚的狮子时那样,明显地鼓了鼓劲,制服了这只拳头般小的小狗,同时露出难以形容的得意神情,对它说:
  “你打败了,爱情大师,你打败了,爱情大师的可耻的联盟成员,你打败了!你打败了!!你打败了!!!”
  这就是德·奥先生和德·维尔纪叶先生能够偶尔听到的话,这两位伟大的外交家相信任何人类秘密都难逃出他们的耳目。除了对爱情大师的这些斥责的话以外,亨利一直保持着沉默。应该他签字,他就签字,应该他听人家说话,他就那么态度自然地闭着眼睛听人家说话,叫人无法知道他是在听还是睡着了。最后,下午三点钟的钟声响了。
  国王派人去请德·艾佩农先生。
  他得到的回答是公爵去检阅近卫骑兵队了。
  他要见卢瓦涅克。
  他得到的回答是卢瓦涅克在试骑利穆赞马。
  国王的愿望两次受挫,人们以为会看见他生气的,可是他一点也没有生气,完全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国王显出最轻松的神气,开始用口哨吹一个逐鹿号声的曲调。只有在十分称心满意的时候,他才会沉湎在这种消遣中。
  国王从早上起一直想要保持沉默,现在明显地变得非常想说说话了。
  这种想说话的渴望终于成了一种无法抗拒的需要。可是没有说话的人,国王不得不自言自语。
  他要吃点心。在吃点心时,他让人给他读些有益的读物,后来又打断了朗读,问朗读的人说:
  “写苏拉传的是普鲁塔克,对不对?”
  朗读的人正读着宗教经典,给这个世俗的问题打断,他吃了一惊,向国王这边转过脸来。
  国王把他的问题重说了一遍。
  “是的,陛下,”朗读的人回答。
  “历史学家讲到这位独裁官躲过死亡的那一段,您还记得吗?”朗读的人犹豫不决。
  “记不得,陛下,确实记不得,”他说,“我已经有很久没有读普鲁塔克的书了。”
  这时候,通报德·儒瓦约兹红衣主教来到。
  “啊!来得正好,”国王喊了起来,“这位有学问的人,我们的朋友,他,他会毫不犹豫地回答这个问题。”
  “陛下,”红衣主教说,“我有这么幸运,来得正是时候吗?在这个世界上这可真是一件罕见的事。”
  “啊,那倒是的,您听见了我的间题?”
  “陛下问的,我想,是独裁官苏拉用什么办法,在什么情况下躲过了死亡?”
  “一点不错,红衣主教,您能回答这个问题吗?”
  “再没有比这更容易的了,陛下。”
  “太好了。”
  “杀了那么多人的苏拉,陛下,他只有在战斗里才冒过丧失生命的危险,陛下指的是一场战斗吗?”
  “是的,在一次他投入其中的战斗里,我相信我记得他看见死亡离他很近很近了。请您翻开一本普鲁塔克的书,红衣主教;那边应该有一本,是那位善良的阿米奥翻译的。请您把这个罗马人传记中的一段念给我听听,这一段里提到多亏他那匹白马跑得快,才躲开了敌人们的标枪。”
  “陛下,用不着为这个去翻普鲁塔克的书。这件事发生在他跟萨漠奈人泰勒西尼斯和卢卡尼亚人朗波尼斯的战斗中。”
  “这件事您应该比任何人都知道得清楚,我亲爱的红衣主教,您的学问是那么渊博!”
  “陛下对我过奖了,”红衣主教鞠了个躬,回答。
  “现在,”国王稍微停了一下,说,“现在请您给我解释一下,罗马雄狮是那么残酷,怎么会从来没有受到他的敌人们的打扰?”
  “陛下,”红衣主教说,“我想就用这位普鲁塔克的一句话回答陛下。”
  “请回答,儒瓦约兹,请回答。”
  “苏拉的敌人卡尔邦常说:‘我同时要跟居住在苏拉的心灵里的一只狮子和一只狐狸搏斗;不过最叫我头痛的还是狐狸。’”
  “啊!怎么,”亨利若有所思地回答,“是狐狸?”
  “普鲁塔克这么说的,陛下。”
  “他说的有道理,”国王说;“他说的有道理,红衣主教。不过,既然提到战斗,您有您弟弟的消息吗?”
  “哪一个弟弟,陛下?陛下知道我有四个弟弟。”
  “当然是我的朋友德·阿尔克公爵。”
  “陛下,还没有。”
  “德·安茹公爵先生直到如今是那么善于充当狐狸,但愿他现在懂得怎样稍微充当充当狮子。”
  红衣主教没有回答,因为这一回普鲁塔克毫无办法帮他的忙了;身为一位机灵的廷臣,他担心他的回答如果对德·安茹公爵有利,会惹得国王不高兴。
  亨利看到红衣主教保持沉默,重新又跟爱情大师打闹,接着,他示意要红衣主教留下,他站起来,穿上豪华的衣服,然后到他的书房去,他的廷臣们正在那儿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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