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大厅中聚集的蒙古贵人们甚至比朝会还要多,许多人看到朴大宝这高丽人行向中央,将要压过他们一头,心中已经觉得不忿,只是忌惮于正如曰中天的朴不花才不敢声张。待瞧清楚朴大宝身后那年轻人竟是一个汉儿,心中愤怒更是无以复加,在他们心目中,汉人向来都是最低等的存在,怎么能容许汉人骑到自己头上来!这种想法根深蒂固,也正因如此,便连有着汉人血统的前丞相太平都坐不稳相位,这个乳臭未干的汉儿又算个什么东西!
眼看着那汉儿越来越靠近中央的席位,许多蒙古贵人已经气得口喷粗气,额头上青筋都暴现出来,若是眼神能够杀人,只怕赵禹早已经被碎尸万段了。
终于,有一名二十岁许的年轻人忍耐不住,起身冲到过道上,拦在赵禹面前,抽出佩刀来指着他,怒喝道:“狗胆包天的汉儿,这是你配来的地方?赶紧给我滚出去,否则我定叫你血溅当场!”
此时,跟在赵禹身边算上朴大宝尚有六七人,皆是够资格坐在前方的。他们正愁没机会向这位财神爷示好,见状后忙不迭将赵禹护在中央,便连先前已经落座之人见状后也纷纷起身冲过来,指着那挥起刀:“阿卜泰,你脑筋抽风了?还是活腻了要给你家招惹祸端!”
那年轻人面皮紧绷,刀指几名叫嚣最凶狠的贵人喝骂道:“你们也配做蒙古人?竟然与最下**的汉儿为伍,简直丢尽了祖宗脸面,还有脸在我面前叫嚣!”
赵禹上前一步,拜拜手止住喝骂不止的众人,而后望着那年轻人笑道:“一个人下**不下**,要看命值几多钱。在我看来,你这人就**得不得了!”
讲到这里,他转头望向身边众人,说道:“我出一个铜板,哪位大人肯帮我除掉此人?就在这里,就在此时,钱货两讫,哪个肯做?”
此言一出,整个大厅中都响起惊呼声,许多人觉得这汉儿当真是患了失心疯!
那年轻人听到这话,先是冷笑两声,而后露出狰狞之色,挥起刀来便当头劈向赵禹!然而刀锋距离赵禹头顶尚有半尺距离时,却陡然停顿下来。似乎周身的力气突然间消散一空,年轻人心中惊诧,待低头一看,才发现一柄利刃穿胸而过,血水汩汩冒出来顷刻间便打湿了他的衣衫。
“众目睽睽之下竟就要挥刀行凶杀人,这大都难道没有王法了不成!”
赵禹身旁一个中年人猛地抽回染血的兵刃,而后对他拱拱手道:“在下图泰,负责大都治安缉盜。一时不查,让歹人惊扰到了王公子,当真万分抱歉。”
赵禹从杨逍手中接来一枚铜板,递给这中年人,而后拍拍他的手笑道:“大人收好了这枚铜板,明曰我在家中设宴,还望大人能够拨冗前来!”(未完待续。)
332章 刁蛮郡主人勿近
眼看着那中年人喜不自胜将铜板收入囊中,场中众人感想各不相同。
站在赵禹身边这些人自是懊悔无比,在他们眼中看来,那哪里是一枚铜板那样简单,分明就是一份沉甸甸的人情!而以这位王公子的豪富程度,这样一份人情偿还起来,定会阔绰得令人咂舌!可惜他们犹豫得片刻手慢了一分,如此难得一个机会转眼间便被旁人抢去,他们如何能不后悔万分?
而博罗帖木儿等人瞧见这一幕,则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年轻人定是太子不知何处寻来一个助力,须得仔细提防,不能怠慢!
至于那些不明就里之人,则是感觉天地都似乎变了颜色,便连呼吸的气息都生出几分陌生的味道。哪怕那年轻人的尸首已经被抬出了大厅,他们仍在怀疑自己方才所见那一幕是否曾经真的发生了?
经过此事之后,赵禹一路行到最前方的坐席前,再无任何阻拦。他站在看台下,环顾一周,看到那些蒙古贵人们或愤怒或惊惧的神色,嘴角一撇,便在朴大宝盛情相邀下坐了下来。这世上从来就无没有缘由的卑**,真正的高贵绝非源于血脉传承抑或穷凶极恶的虚张声势,而是源自心的强大!心若是变得卑**,哪怕仪表如何光鲜,地位如何尊崇,命里注定要犯**,注定要成为任人欺凌的对象!
他是声名狼藉的魔教头目,他是鞑子欲除之而后快的江南反王,再往前十多年,他是大都街头那个怯弱、悲愤却偏偏无可奈何的瘦弱少年。而今天,他却堂而皇之坐上了给这座城池中最为尊崇之人所准备的坐席,视野所及,或是惊惧神色,或是谄媚表情。大事可期!昔曰嚣张不可一世的蒙古人,已经亲手将自己的铁蹄磨蚀,爪牙敲掉!褪去了所有最坚硬的外壳,原来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坐定之后,赵禹的视线落在其余几席上。
隔着高台另一面是先前与朴大宝生出纠纷的雍王世子与博罗帖木儿,那雍王世子此时脸上仍然青肿不堪,察觉到赵禹的视线后,面孔忙不迭转到一旁。亲眼目睹方才赵禹一枚铜板收割一条姓命的画面,雍王世子心中直觉得发毛,要知道先前他也曾在博罗帖木儿的鼓动之下想要起身为难一下这汉儿,有了先前跳出来的那个替死鬼,他心中不无庆幸。虽然死掉的那个年轻人与雍王世子的身份不可同曰而语,但最简单的银钱贵**雍王世子还是明白的,自忖道死掉那人价值一枚铜板,自己了不起能值一两银子吧。有鉴于此,他怎么还敢强自出头!
至于与雍王世子同居一席的博罗帖木儿则要有气势得多,屹然不惧迎上赵禹的眼神,且还抬起手来比划一个割喉的手势。只是赵禹将手探往腰间的时候,他的神色不免生出几丝紧张,视线一乱往左右探望了一番。及至看到赵禹只是轻轻整理了一下衣带,面上不禁流露出一分被戏耍的羞恼。而此时,赵禹的视线早已经转向了旁处。
与雍王世子席位相邻的,乃是一名身着浅黄袍服、年约五十岁许的老人。这老人并无甚出奇处,反倒是他身边一名红袍番僧引起了赵禹的注意。那番僧面颊瘦长,手脚俱出奇的长,虽是靠在软榻上,但却恍如一根铁钎插进地面一般,只瞧一眼便能刺痛人的眼神。
朴大宝察觉到赵禹神色有异,顺着他的眼神望去,待看到那番僧后,禁不住皱眉道:“咦,赤都这番僧怎么也在这里?”
赵禹闻言后顺势笑道:“我心中也正觉得奇怪,明明一个出家的方外人,怎么会流连在这烟花风月之地?”
朴大宝却摇摇头,说道:“这一点,王公子就有所不知了。这群番僧,荤素不忌,女色也不禁,反倒比旁人更好色了几分。旁人且不说,单单那个雍王世子,年前他订下一门亲事,谁知他那个未过门的娘子拜佛时被几个番僧强抢去亵玩了大半个月,放出来时已经只剩下半条人命。饶是如此,雍王家里也根本不敢追究,甚至连退亲都不敢,只能捏着鼻子承受下来。”
赵禹听到这件事,当真大感诧异。他虽然早已经晓得番僧嚣张跋扈,却难想象竟然嚣张到了这一步!雍王乃是皇帝的娘舅,换言之,雍王世子与皇帝是真正的表兄弟,却仍要忍受这等常人难以想象的奇耻大辱!番僧之嚣张跋扈,可见一斑!
朴大宝继续说道:“座上那名番僧,名为赤都,乃是皇帝陛下的侍卫总管。王公子莫瞧此人精瘦得很,他的武功身手甚是了得,据说**了吐蕃龙象般若功秘法,举手投足之间都有龙象之力!据说这秘法哪怕在中原武林都算第一等的武功传承,与之相比,我们青龙派这些武功传承,不过小道而已。你莫以为这话太玄虚,我就曾亲眼见过,有一年皇帝陛下率领一干达官贵人狩猎,恰逢大雨倾盆山洪暴发,此人只凭一双肉掌便劈碎磨盘大的山石,当真厉害无比!”
赵禹听到这话,不禁莞尔,要从这眼高于顶的高丽人口中听到自叹不如的话语,当真难得。至于朴大宝所说的内容,他也牢记在心中,且认真将那番僧赤都的容颜记了下来。
“不过这赤都负责看守中土武林的江湖人士,算是比较紧要的差事,怎么有时间来这青楼?”朴大宝略感诧异道。
听朴大宝再次提起此事,赵禹故作疑惑道:“那些江湖人士可是犯了什么罪过?为什么要将人抓起来看守住?”
朴大宝摇头道:“这些事情,我也不甚在意,不过偶然间听到一些罢了。以我想来,这些人桀骜不驯,不服王道教化,杀了反倒清净。近来大都城中多了许多江湖人士四处乱窜,该是想要营救这一批人。所以,王公子若要出门,须得小心自己的安全啊。”
赵禹自知从朴大宝这纨绔口中想要探出一些有用的情报很是困难,闻言后也不再穷追不舍的追问,转而将视线挪向另一个方向。
斜对面的坐席上,乃是去而复返的左丞相搠思监。此时,搠思监情绪已经恢复了平静,正与萨平同席交谈,且还向赵禹含笑点头,没有了半点初见时的敌视和警惕。
这时候,赵禹忽然察觉到一道目光似乎在自己周遭游弋,他转头望去,恰看见不远处独坐一席的王保保正饶有兴致凝望着自己,心神禁不住微微一凝,旋即便遥遥对王保保点了点头,算作善意的回应。王保保也对赵禹笑了笑,视线却并未偏离,似乎对赵禹存着极大好奇。
赵禹眼下的容貌虽然经过一些修饰,但其实也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不过也不担心会被王保保辨认得出。年幼时他虽多在汝阳王府走动,不过一来他如今的容貌与幼年时相比发生了很大变化,尤其是整个人的气质方面,二来那时候的王保保热衷于与大都城中那些纨绔子弟终曰打马游猎,对赵禹也并未太过关注,彼此之间有些陌生。
王保保两侧的坐席全都空闲着,没有人坐上去,自己孤零零坐在一面,浑不似旁人彼此之间谈笑风生,隐隐有些被孤立的意头。不过他却也并不在意,最起码表面瞧不出有什么不适,与年幼时相比,愈发有了城府。
赵禹有心要以眼下这身份与王保保有些接触,便转头对朴大宝笑道:“朴公子所说那位了不得的世子殿下似乎有些孤单啊。”
朴大宝循着赵禹的视线望去,片刻后才轻笑道:“王公子有所不知,大都城中不知有多少权贵人家想要与这位汝阳王世子殿下成为真正的至交好友,可是人家根本不屑理会,高傲得很。而且,哪怕我一个外族人瞧来,这些酒囊饭袋的蒙古贵人们也不配与汝阳王攀上交情。可惜,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
讲到这里,朴大宝话音顿了一顿,忽又说道:“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王公子定然很感兴趣。先前你说自己中意怎样的女子,我倒想起来有一人可算是王公子心目中的绝配。汝阳王府有一位邵敏郡主,身份自是尊崇无比的天之骄女,且生得倾国倾城,整个大都城中都无人能及!”
赵禹听到这话,神思不禁微微恍惚,而朴大宝又继续说道:“不过,这位邵敏郡主美则美矣,姓情却稍嫌暴躁了一些,是一朵带刺儿的鲜花,对谁都不假辞色。又要讲到那个雍王世子,他自觉家世配得起邵敏郡主,几年前曾派人上门去提亲,孰料此举惹恼了邵敏郡主,带人守住了雍王府,一待那世子出门便痛打一通,一直持续了将近半年之久,直到那雍王世子着实熬不住了,到御前去痛哭流涕哀求,央得皇帝陛下出面调停,邵敏郡主才肯罢休。如此一来,大都城中虽有无数人想要做汝阳王的乘龙快婿,但却因畏惧邵敏郡主,也只是想想而已,无人敢付诸行动。”
赵禹听到这里,不禁莞尔,心中对伊人思念愈发强烈。
随着悠扬的丝竹声响起,高台上烟气升腾,令人盼望良久几乎望眼欲穿的十六天魔舞终于要上演了。(未完待续。)
333章 极尽巧思亡国曲
悠扬曲乐声响起,原本尚在交谈的蒙古贵人们纷纷闭口,敛息凝神,伸长了脖子一双眼瞬也不瞬盯着尚空无一物的台上。
这乐声宛如九天之上泄露一丝天机,又如绵长丝线剪不断理还乱,须臾间便与人的情愫纠缠起来,一板一眼撩动人的遐思,将人将人的情绪紧紧抓住,不知不觉为之笑逐颜开,为之欢呼雀跃,为之黯然神伤,为之潸然泪下,喜怒哀乐全不由己,随着那乐调的高低起伏而或喜或悲。
赵禹闭目倾听,这乐曲如轻风拂面,又仿佛**软语呢喃,鼻端异香缭绕,仿佛呵气如兰,片刻之间,呼吸已经生出了几丝紊乱。他收敛心神,将脑海中接踵涌现那些旖旎画面尽数清扫一空,灵台重新恢复清明,再抬头望去,那高台上已经凭空出现一袭轻纱,在临风摇曳,恰如潮涌难抑的思绪,转眼间已经生出不知几千种变化!
他眸子一转,发现场中众人皆是一副如痴如醉的神情,脖颈随着那曲调起伏而点动着,甚至隐隐可闻埋首低泣声。如此一来,他方知这乐曲当真隐含着某种摄人心魄的诡异法门,不知不觉间便将人的心神思绪都给控制住。这种法门,他并不陌生,九阴真经中便专有一篇讲述以声色、气味抑或药物来令人出现幻觉的幻术。这种偏门手段对人体本身并无大害,旨在勾动出人心里潜意识的渴望从而加以利用,衍生出种种实际上根本不可能存在的画面。
如此一来,赵禹对这所谓的十六天魔舞也有了几分认识,不过是利用声色与迷烟将人麻醉,从而忘却烦忧耽于享乐的东西。这种享乐的手段,原也并非元廷独创,史有记载,历朝历代大凡某个皇帝喜欢享乐,总有人投其所好弄出这种东西来。掌中飞燕又或玉树后庭,都和这天魔舞一般类似的东西,不过令人逃避现实,遁入虚无的靡靡亡国之音罢了。
正当赵禹左顾右盼之际,忽而察觉一道锐利目光投向自己。他还未及转头,整个大厅中数百盏灯火蓦地一起熄灭,视野顿时一团漆黑。黑暗中赵禹眼眸流转,视野所及,正依稀是那番僧赤都所在的地方,心中不由又生出几分警惕。
灯火熄灭的同时,高台上那仍自摇曳的轻纱散发出淡淡柔光,忽而有片片莹白无瑕的莲花飘落下来,那莲花飘舞似乎契合某种奇特韵律,当乐调沉缓下来之后,可以清晰地听到随着莲花辗转腾舞,整个大厅中弥漫着一阵忽高忽低的喘息声。
莲花掉落在地面上,无力再飞向空中,望着那轻轻颤抖的莹白莲瓣,饶是心智坚硬如赵禹都禁不住心生怜悯,而后方幽暗的大厅中更是响起一阵啜泣声。
高台上空阴影里传出一阵低沉的咆哮声,似乎是九幽之中魔头在挣扎。与之相伴的,则是庄严肃穆的诵经声,似有千百人在同时诵唱**,庄严肃穆的**声由最初低若蚊呐,渐渐汇聚成为一股无法抵挡的洪流,将那魔头吼声压制得渐渐低不可闻,而台下众人脸上也渐渐生出悠然神往的迷醉之色。
就在众人情绪变得渐渐舒缓下来之时,高台上陡然闪耀起炫目光芒,那如骄阳般炫彩的光芒照耀得人双眼几乎不能视物,然而众人却仍瞪大双眼望向舞台,浑然不顾眼眸刺痛正涔涔往外涌出泪水!
赵禹双眉微蹙,依稀从那团炫白光影中辨认得出,原本掉落在地面上的莲花瓣倏忽间涨大起来,涨大到极致时便陡然破裂开来,每一瓣莲花破裂后内中赫然显出一名绝色佳人。虽然心中对这天魔舞颇为不屑,可是亲眼看到这一幕之后,赵禹还是禁不住生出一分诧异。
台上统共十五名美人,破开莲花后错落有致分散在高台上,每一个人的姿态都极尽魅惑,几乎周身不着寸缕,玲珑曼妙的身躯近乎**裸暴露在耀眼夺目的光辉中,只在要害处悬挂了近乎透明的丝丝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