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禹说道:“父亲切不要说这样的话,您现在老当益壮,还有大把年华坐看儿子将鞑虏赶出神州,重整河山。”
赵雍摇头道:“老了,终究是精力不济。这些年,我原本打算将府中藏书尽数辑录成册,每每静坐片刻就心慌意乱,老眼昏花。天幸你二哥痴于书道,可接过我的衣钵,做成这未尽之事。薪火相传,将汉家文明存留后世。”
赵禹劝道:“这种劳神之事,哪再用父亲亲自去做。待我肃平江南后,便征辟天下有志的读书人,一同来做这事。到时候,父亲只担个总纂之名就好。”
父子俩又寒暄片刻,赵禹见父亲精神已经有些不济,便要扶赵雍去就寝。赵雍却拉着赵禹的手,叹息道:“你大哥让你为难了,往后要多担待些。”
赵禹点头道:“血脉相连的亲兄弟,谈什么担不担待。大哥若喜慕文名,由得他去折腾就是。只是他志大才疏的脾性,我却有些担心他会生出什么虚妄念头,真个做出法理不容的事情来。”
赵雍听到赵禹绵中藏针的回答,沉默片刻后,苦笑一声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一个行将就木的老朽,还能操心什么。你既然有这样的认识,该不会纵容他闹出不可收拾的动静。夜了,去休息吧。”
赵禹待父亲睡去后,才悄悄退出门来。月朗星稀,心情却有几分沉重。父亲年事渐高,对血亲家人看得越发重,言语中对大哥多有回护之意,只盼大哥和自己都不要辜负了父亲的殷殷寄望。
第二天,赵禹刚刚起身,双眼布满血丝的赵琪便旋风般冲进房中来,手里握着一卷文稿,一边挥舞着一边兴奋道:“三弟,昨夜我夙夜未眠,倾尽毕生所学,总结出来这讨虏十策!你拿去仔细咂摸妙用,破蒙元朝廷易如反掌!我们是嫡亲的兄弟,我自然要殚精竭虑为你的大业考量!”
对大哥突然迸发的热情,赵禹敬谢不敏,只瞧大哥对那周书生推崇备至,当可能推断出他的讨虏良策是个什么样的东西。随口应付过去,正待要出门去拜会李纯,李纯却已经携带二子登门来拜访。
数年不见,内力精湛的李纯未见老态,而他的次子李成儒则终于褪去年轻时跳脱模样,蓄起了短髭,看来沉稳许多。
赵禹忙不迭将李纯父子迎入府中,一番寒暄后,对李纯揖道:“这些年,多亏了李庄主代我照看家人!”
李纯摆手笑道:“吴兴本无事,贵府本地望族,哪里用得着我来照看。反倒是我李家能在此地扎根落户,多多仰仗赵老大人的照拂。”
赵禹想起自己上次归家所遇之事,心里明白这些年若非有李纯居近照应,自家少不得还要受心怀叵测之人叨扰,尤其大哥那见风起火的虚浮性子,若闹不出乱子才真有怪了,
李纯思忖片刻,又说道:“这些年若说有什么蹊跷事,便是在约莫三年前,贵府左近突然出现几名武功高手在徘徊。初时我只当这些人只是路过,也并未在意。只是其后他们竟在左近租房而居,似要长住下去,且日夜之间都在贵府左近徘徊。我心知有异,便暗中出手试探了一番,其中有两名西域老者武功当真不凡,若非我见机得早,以飞刀却敌,那一日只怕难有命在!事后我正待邀请一些朋友助手,那些人却就此没了踪迹……”
听到这话,赵禹也禁不住后怕起来。李纯的武功精湛,虽不闻名于江湖,但却稳居武林顶尖高手之列。尤其他浸淫多年的飞刀绝技,只怕强如张三丰之辈都未必能应付得下。这样高明的手段,竟还险些送命,可见来者武功之高!
他连忙询问起详情,李纯也一边回忆一边讲述。那些人来到吴兴的时间,约莫是赵禹拿下皖南后不久之事。至于他们的来历,李纯也只能从相貌上推断出貌似西域人,其余的却不甚明了,只说道:“那两名老者,内功阴寒刁钻,不似中土路数。我只受了他们一掌,便调养了大半年才尽除那股阴寒气息。当日我虽以飞刀伤了这两人,却未中要害,他们若再寻来,我将难有招架之力。不过事后却杳无音讯,至今想起来还觉得蹊跷。”
赵禹仔细思忖起来,却无甚结果。若是中土武林的人物,他还能知晓个大概,但若是西域武林,他却所知甚少。万幸此事并未造成可怕后果,但赵禹现在想起来,仍觉后怕不止,又连番向李纯道谢。
李纯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没必要谢来谢去。若要谢,我还要多多谢你。祖上传下这飞刀绝技,蒙尘已久,却随着你声名鹊起而名动江湖。我每每想起来,心中都觉得快意无比。”
又谈论片刻,赵禹瞥见李纯身边侍立的李成儒几番欲言又止,便问道:“成儒有什么话不妨讲出来,我们又算不得外人。”
听到这话,李成儒脸上顿时露出喜色,待偷眼瞧瞧父亲并未不悦,才忙不迭说道:“世叔,您这次回滁州能不能带上我?吴兴生活太安逸,消磨了人的志气,哪及得戎马征战来得快意!”
听到这话,赵禹稍显犹豫,疆场厮杀总免不了伤亡,他倒不好轻易答应下来,便转头道:“这要问过你父亲。”
李纯回头看一眼次子,叹息道:“这小子自幼便不安分,如今到了而立之年也无长性,不是个安分守己治家守业的材料。赵兄弟若能收下他严加管教,也算了却我一桩心事。至于沙场凶险,却没什么干系。生死由命,若时运不济,哪怕安坐家中也会有飞来横祸。”
赵禹略一沉吟,便点头道:“好罢,你且跟在我身边做个亲兵。军法严苛,可不要行差踏错!”
李成儒听到赵禹答应,忙不迭点头道:“一定谨遵总管军令!”
赵禹暂且在家中住下来,每日服侍父亲膝下,同时勒令家人闭门谢客。这让一腔热血想要宴请一干昔日好友共襄盛事的赵琪颇有微词,不过现下他早已将自己当作东山再起的谢安,对赵禹这未来英主也不敢有埋怨,每天在房中奋笔疾书,偶有所得便要拉着赵禹分享。
相处几日下来,赵禹对大哥的脾性了解渐深,和一干一家尚且不治却心怀天下满腹幽情的酸腐文人无甚区别,虽无害但却着实烦人,索性视而不见。
闲来赵禹也与周芷若讨论武功,一番切磋下来,才明白灭绝师太眼高于顶为何独爱周芷若,这少女于武学之道果然很有天赋,区区数年时间,已经将峨嵋派诸多武功练得颇有章法,比许多入门日久的弟子还要精深,只是内功还稍有欠缺。
赵禹现下武功博采众长,比起灭绝师太这种一派宗师都不遑多让,因周芷若一直练习的羽若散手勾动起兴致,索性用心来琢磨,整理出三十六式教给周芷若。这一套三十六式羽若散手,不止包含指掌拳爪,还融入了一些剑道真意,兼具九阴武功的飘忽鬼魅,又不乏堂皇大气,最难得是由简至繁、由繁至简的招数变化,可算得上赵禹一生所学的精髓总结,比起任何一派的武功招数之精妙高明都不遑多让。
时节渐渐入冬,因气候转寒,在松江坐揽战局的徐达不得不暂缓攻势,取以疲兵之策,着士卒轮番进攻。虽然仍保持着对集庆的压迫,但年前却无攻下集庆的意图。
赵禹原本打算与周芷若一起在吴兴家中渡过一个新年,然而一个突然传来的情报却让他意图落空:皖南等地江湖人士骚动不止,而且淮南天鹰教厉兵秣马似要远行,却并未向滁州总管府报备!
得知此事,赵禹不敢再在吴兴逗留,当下便决定返回滁州坐镇。临行前,他留下百名五行旗卫士守住家门,并严令不许赵琪四处招摇,撂下一句狠话:“他若不服管束,打断了手脚丢在房里养着!”(未完待续。)
147章 生则共衾死同穴
当赵禹快马加鞭赶回滁州时,才发现众人早已在滁州城等候多时,五行旗诸位掌旗使、副掌旗使,原颍州分坛明教诸位头领,濠州分坛的郭天叙等人,甚至远在集庆前线的徐达都派亲信回到滁州。
见到这副架势,赵禹脸色先是一沉,而后便问道:“可是明教发生了大事?”
刘伯温站起身,点头道:“湖广的彭和尚传来急报,少林、武当等六大派调集门人,准备合攻光明顶!”
听到这话,赵禹心中一紧,连忙道:“现在已是什么形势?昆仑山方向可有消息传来?”
“各派已经相继启程,如崆峒、华山等关中门派已经到了瓜州,而昆仑山中,杨左使率领天地风雷四门准备先发制人,围攻昆仑派三圣坳,却扑了一个空!”
赵禹眉头紧锁,在房中走个不停,沉声道:“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颍州分坛的杜遵道沉吟道:“这件事应该是六大派针对我们先前围攻少林之事所做的反击之举……日前,少林与崆峒华山两派交恶,并扣下了赶上少林的唐文亮并鲜于通等人,双方很是对抗了一段时间,是武当派张三丰真人出面调停,此事才平息下来。我教与正道武林向来不睦,积怨颇深,六大派正借此时机准备打压我教欣欣向荣的势头。”
唐洋也说道:“这一次他们布局巧妙,枝节不论,直取光明顶,可说是攻之必救。光明顶上熊熊圣火,是本教千万教众心之所系,不容有失!”
各人也都纷纷各抒己见,尽数围绕着光明顶的安危,可见六大派此举在明教众人心中所造成的动荡。
赵禹沉吟良久,又说道:“除了六大派,还有哪一方异动?天鹰教是怎么回事?”
五行旗秘营新进成立,还无法做到事无巨细皆历历在目,负责此事的颜垣站起身颇为惭愧道:“两淮皖南等地与六大派有关系的江湖帮派也有些异动,只是详情还无法掌握。至于天鹰教,却在我们得到彭和尚报信之前便倾巢而出。此事发生的突然,先前秘营的注意力皆在东南集庆方向,暂时忽略了对天鹰教和江湖势力的监视。”
“那么除了在座诸位,此事在滁州还有何人知晓?”赵禹又问道。
刘伯温说道:“为免人心浮动,我已严令不得泄露此事。而六大派方向似乎也有此想法,并未有宣扬此事的举动。”
赵禹脑海中思绪飞转,将此事与滁州当下形势联系起来,思忖良久,才说道:“光明顶是总坛所在,一定要救。不过此去昆仑,万里之遥,途中所经州县皆有凶险,尤其甘陕元军势大,势必不能大队直驱。而且集庆方向讨虏军要保持对元军的压制,不能有异动!滁州城防之军责任重大,同样不能调离。传我军令,提皖南民兵乡团之兵五万聚于和州,居中预备。五行旗精营随我驰援光明顶!”
“另外,即日起滁州施行宵禁,有乱传谣言者杀无赦!濠州红巾军进淮南,余者不动。刘伯温先生坐镇滁州,军务悉听徐达调遣。”
赵禹一边下令,一边在心中权衡。他总觉得此事并非表面看来这般简单,可是此时已经落后于人,于全局失了掌控,只能见招拆招,希望能再抢回一些主动。
众人悉数离开,赵禹却又将刘伯温与五行旗诸位掌旗使留下来,问向刘伯温:“此事是仅止于江湖?还是民间士林也有异动?”
刘伯温说道:“现下滁州局势还平静,瞧不出端倪。此事蹊跷之处在于,六大派若想万里奔袭,一战而定光明顶,应该绝密行事,集六派本身实力,要攻下防务虚弱的光明顶,易如反掌,根本不须动用与各派有牵连的江湖帮派,令行迹泄露。而且,天鹰教竟能先滁州一步做出反应,也甚为古怪!”
赵禹恨恨道:“真想将这六派堵在西域杀个干净!可惜滁州当下兵力捉襟见肘,否则我定要清剿六派山门,让他们得不偿失!”
很是发了几句无关痛痒的感慨,赵禹才请刘伯温离开,而后与众位掌旗使商议驰援光明顶之事。五行旗精营经过扩编,现下已有两千之数,虽然有一部分没有经过长久训练,但所选也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已经是现下滁州能灵活调动的仅有力量。除了留一部五百人予刘伯温携守滁州外,剩下的一千五百人要尽数西去,所取路线也要认真布置,尤其此行转战数千里,凶险无比,一定不能露出行止端倪。
赵禹想了半晌,着令传随自己刚到滁州来的李成儒,吩咐他扮成自己模样,领濠州红巾军一部借着西进淮南之事摆出驰援光明顶的姿态。身处军旅之中,纵使身形相貌有些差别,但只要稍加修饰,也未必就会露出破绽。最重要是,魔君现下在江湖上最出名的武功乃是飞刀绝技,而李成儒能扮个天衣无缝。
至于五行旗驰援人马,则借助滁州商旅的掩护,溯江而上,经襄阳再往西去。
计划商定后,众人去调集人马,赵禹才得一时安闲,未及得喘一口气,胡青牛却又上门来,说道:“总旗使要援助光明顶,带上我吧!”
赵禹颇有些为难,胡青牛医术卓著,武功却未算得高明,此行凶险,未免他有恙,当下便要拒绝,却又听胡青牛悲愤道:“我与华山派鲜于通有不共戴天之仇,正要借此机会诛杀此獠!”
赵禹连忙问起缘由,待听胡青牛眼泛泪花讲起陈年恩怨,便点头道:“那胡先生就跟我一起上路吧,今次定要你得偿所愿,不放过那恩将仇报的鲜于通!”
想了想,他又说道:“把张无忌那小子也带上,他与武当和天鹰教都有些牵连,或能有些用处!”
夜深无眠,赵禹站在中庭中,仰望冷月,心中却还在思忖六派围攻光明顶之事。这件事起的蹊跷,什么正邪道义之争,不过是无稽之谈。那么六大派哪怕能攻下光明顶,除了引得明教各路义军军心大乱之外,又能怎样得利?
除非六派想要各起义军,打破现下将要成势的天下割据之状,否则他们劳师远征,只为出一口恶气,着实有些令人无法接受。
或者有另一方借助明教与六大派的积怨,从中挑拨生事,如那个诡异无比的天魔教一般。这般算来,天下各路不属红巾体系的义军头领如张士诚、方国珍之类,皆有嫌疑。可是他们在江湖上却绝无运作此事的影响力,那么最有嫌疑的便剩下能在此事中最得利的元廷了。
其实早在听到六大派围攻光明顶这消息最初,赵禹便有此预计,只因接踵而来的应对之策冲淡了他的想法。诸多事了,这个想法又强烈起来。
现下元廷将汝阳王倚为国之柱石,在人前赵禹还能以军国之事为重,不生幽思,但当夜阑人静时,许多念头却不受控制涌了出来。莫非纵使余生再见,也真的只能做仇人,算不得故交了?
夜凉如水,周芷若轻轻走到赵禹身后,伸手环住他的腰际,轻声道:“让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行!”赵禹断然拒绝道。
周芷若埋首在他背后,低泣道:“六大派高手如云,我师父又誓要杀你。这一次,你身边又没有大军保护。我怕、怕你就此一去不返……我们活在一处,死在一处!”
听到这话,赵禹心中些许绮念荡然无存,回身拥住周芷若,说道:“你师父还杀不得我,哪个也杀不得我!”(未完待续。)
148章 阻途江上遇恶豪
五行旗精营已经趁夜次第出发,天未亮时,赵禹也与周芷若动身,与众人相约汇于甘州。
对于滁州,赵禹并不是很担心,哪怕汝阳王兵锋无可披靡,但在中原之地刘福通已兴三路大军北伐,将战线一举推向山东,距离大都已经近在咫尺。集庆得失,与大都危机相比尚算不得重要。余者张士诚之辈,尚不足虑。
六派合谋攻打光明顶,若在平日,尚不足令赵禹进退失据,但选在滁州全力攻打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