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不喜欢你……”丁煦寅倏然松了手,抬起自己的手背抹掉眼泪,“我……我就是不想你离开。我只有你了……娘说的。所以,我不能让你离开……”
丁眯起眼,一道道白光劈入屋中,将丁煦寅的侧脸印地惨白。她咬住唇思索片刻,忽然伸手要摘他脖颈上的包金锁片。
“你要干什么?”丁煦寅骇然,飞快捂住胸口,瞪着丁警惕地躬起了身子。这是柳姨娘留下来为数不多的遗物,旁的人万万碰不得它一下。
丁淡漠看着他:“这原是姨娘留给我的。”
“……可是……可是你已经送给了我……”
“我现在要讨回来。”
丁煦寅紧张起来,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死死低着自己的脖子:“不行,我不给你。这是娘的东西……”
“你不是不讨厌我吗?那就将你喜欢的东西送给我……你也知道我此去盛京不大会再回来了,你留我一件可念想的东西不可以吗?”丁目光怔怔,拥被而起。披落的黑发垂在胸前,半抹剔透的锁骨忽隐忽现。
丁煦寅身子一侧便要下床:“你疯了……”
丁趁他转身,立马将他的领口拽住拖了回来。丁煦寅直咬牙:“你要干什么,快放开我……你疯了你疯了……”
“……哎呀八小姐十一爷,你们这是做什么?”地上冬雪听到吵闹,吓得一下子惊跳起来,赶紧跑过来要拉开两人。
“你站住!”丁斜睨着她,“不许过来!”
“八小姐?”冬雪吃惊,素日温婉可人的丁何时这副样子了?骇地呆呆愣在原地,还真不敢再靠近一步。
丁煦寅急了,抹开嗓子骂她:“你是死人啊,她疯了她疯了你知道吗?赶紧把她给老子起开……”
“十一爷……奴婢……奴婢……”冬雪手足无措,那两个主子都拿眼瞪她。她在原地踱了两下脚,泪已湿了眼眶。
正是这时,丁往丁煦寅脖颈上一拉,便将包金锁片的细链子给扯断了。丁煦寅满腮鼓鼓,抬起手就捶在丁肩窝上:“你也是坏人,你们都是坏人……你们害了我娘还不够,现又要害我了……呜呜呜……”说罢就要扯丁的头发。
丁立马从丁煦寅掌心里拉走包金锁片,一面身子一转就将丁煦寅足足比自己小了两个头的身子压在了她身下,目光如赤,像团火似地盯着丁煦寅哭得稀里哗啦。
身后冬雪惊叫:“不要啊八小姐……”
“怎么了怎么了?”夏枝春草草草穿了衣服举着灯台跑过来,往丁那里一照,也吓得够呛,“八小姐……这是……”这两姐弟怎么打起来了?按说丁那等性格,无论丁煦寅怎么招惹她,她也该无动于衷才是啊,怎么这会子竟打起来了?而且看起来还是丁占了上风。夏枝两眼一圆,瞅瞅冬雪,“这是怎么回事?”
冬雪讨好地对丁道:“八小姐,十一爷他不懂事,您大人大量别与他计较。八小姐,奴婢求您了……”说罢要下跪。
“不许跪下!”丁侧眸。“哗啦”一声将手掌里的包金锁片吊在指尖亮给丁煦寅瞧,“你瞧见了吗?它现在是我的了。”
丁煦寅憋红脸:“还给我……你这疯子……你们全家都是疯子……”
“嗬……”丁凉笑,“想要吗?”
丁煦寅张手立马要来捞,她手向后一挥,他的指尖便与锁片轻轻擦过,又离得老远了。丁煦寅旋即就怒红了眼睛:“你……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嗬……”丁依旧冷冷一笑,“这可是你说的。你讨厌我你喜欢的东西在一个你讨厌的人手里,你想拿回它吗?”
“哼!”丁煦寅别过头,嗤之以鼻。
“丁煦寅,你给我听清楚了。现在包金锁片在我手里,而且几年甚至十几年之后它依旧会在我手里。你倘或要从我手里夺过去,就凭自己的本事到盛京去找我!”
几个丫头猛吸了口凉气。怔然看着两个扭在一起的身影,心中忽然间都有几分明白过来。
丁煦寅半斜着眼睛,微微眯起来:“你要我去盛京找你?”
“……怎么?不敢?”丁难得地调笑,瞅着丁煦寅似乎有些不怀好意。
丁煦寅被激,登时又挣扎起来:“谁不敢了?谁不敢了?你看着吧,你明日去盛京,我也便明日动身,看咱们谁先到盛京!”
“嗬……那你可记住了,我在盛京等你呢!不过……听说盛京那地方,一个招牌砸到十个人,就有一个是亲王一个是将军的……你确定,你这小孩不会被砸死,随随便便让人挖个坑埋了吗?”
“你……”丁煦寅眼里的骇异显然,气鼓鼓瞅着丁却也有了几分退却,“你……你别危言耸听。我……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也罢,那就试试看吧!”丁将包金锁片握进手心,终于松开丁煦寅的衣领,从他身上爬将了起来。
冬雪一下子冲上前一把搂住丁煦寅,连问:“爷,有伤到哪里吗?让奴婢瞧瞧。”
丁煦寅立马挣开她:“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断头流血无可俱,这点痛算什么?”说罢从床上坐起,狠狠盯着丁,“我会去盛京找你的,届时我要你还的,就不只是一个包金锁片了!”
“我等你。”未来的大将军?嗬……丁心里不住地笑。
丁煦寅敞着扑腾间散开衣结的亵衣从床上跳将下来,依旧打着双赤脚举止从容地钻回自己被窝里去了。也不管别人怎么瞧他,他只管睡自己的,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令冬雪好生尴尬,偷偷瞧了丁两眼,便也退回去瞧丁煦寅了。
夏枝春草挨近丁:“小姐……这……”
“你们也回去吧。”丁理整自己的衣衫,将被面重新铺整齐,也气定神闲地钻入被窝。
夏枝春草相互看了几眼,方点点头,又端着烛台出去了。
屋里继而教平常更冷清了几分。窗外白光兮兮,雨涌风驰,雷电频掣,将天地撕扯地如同两头拼杀的猛兽似地。
冬雪拉了拉丁煦寅的被子,却被丁煦寅又给拉了回去。她无奈苦笑,便也轻手轻脚地去睡了。
正睡得恍惚,一道阳光直刺眼皮,窗外人影攒动,顿将她惊醒。慌慌爬将起来瞧,正见丁打帘出去,便忙开口唤:“八小姐?”
“嘘……”丁回眸,指了指睡得四仰八叉的丁煦寅。
“呼……”冬雪暗中松了口气。原是自己一觉睡到大天亮,外头的天气竟已大好,看似丁也要出门了。便利落地起身,尾随丁一起到了小宴息处。
果然这里的箱笼俱已搬空,整个屋子有些空落落的;像是人去楼空。她环顾周遭,忽然间也有些不舍得,喉间滞涩了几句,道:“八小姐……奴婢……奴婢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您,您真是个大好人……”
“我算什么好人?!”丁油然一笑,“只不过黑脸白脸都无所谓罢了。”一声概叹未落,夏枝从外头进来,瞧见她俩说话,便又想退出去。丁赶紧叫住她,“都搬完了?”
“是的小姐。”夏枝裣衽,瞅瞅冬雪脸庞的晶莹,视她一笑,“内寺大人在外头催了,让小姐赶紧去。”
“就来。”丁淡道。(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九章 上盛京
冬雪瞧着丁眼窝四周的青影实在不敢正色瞧。不好意思地退了一步,朝丁行了个端端正正的礼,道:“八小姐……奴婢代十一爷祝八小姐一路顺风……”
丁颔首:“会的,我跟母亲都不在,家中事情就全仰仗你了。”
冬雪别开脸,轻轻抹泪着点头:“奴婢知道,八小姐放心去吧。”
丁眼角微斜,又朝里屋打量了一眼,见无甚动静,便也只好离开了。夏枝春草及三太太一行都在院里等她,因昨日三老爷已说过,今日一早他便会去镇江,故而无法拜别。于是便就直接相携着出了院门。
三太太只携了重锦琴依两个。丁见没带张妈妈,便问:“张妈妈不愿同行吗?”甚知母亲日常起居都离不开她,这回张妈妈不去,重锦琴依可有些忐忑了。
三太太便道:“我留她下来看着屋里那一老一小的。光他俩在姑苏,我可不放心。嗬……”
“……”丁失笑。一想张妈妈家里有老有小的,出远门也甚为不方便,不去倒也好。正想着,张妈妈却从对面过来,边跑边喊着,“三太太八小姐……哎哟……可算是赶上了。”说罢就已跑近,喘着气却还笑着。
三太太皱眉:“不是暂且家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张妈妈点头哈腰,对着丁道:“奴婢……奴婢是特意来给八小姐送行了。美玉不得前来,正搁家里哭呢。实在是因为身上戴孝,怕冲撞了这福气,还向八小姐讨个原谅。”
丁长长地舒了口气,这回倒是可以带美玉一起上京,可她却偏身上戴孝,没了这机遇。看来美玉与自己的缘分至此,她也还是别再耽误人家了的好。于是便拉着张妈妈偷偷里嘱咐了几句,道将来倘或碰见什么好人家,就问问美玉的意思。她若不愿的话,也千万别强迫她,直等到她愿意才好。让夏枝留了套首饰,当做美玉的嫁妆。如此交代完,才与三太太又慢慢地往垂花门走。
这众目睽睽之下将东西交与张妈妈,她也没这个胆子私吞了。
张妈妈抱着那小漆木盒,跟罢三太太一路老泪纵横,直道舍不得八小姐。亦步亦趋跟其他丫头们一道送出了垂花门便止步了。
大太太带着纨娘及丁早早地在那里等了。见她们且行且走的甚是慢慢吞吞,大太太急了:“怎么这么慢呢……倘或晚了内寺大人不肯了怎么办?”
丁顿嫌厌地扯了扯她的衣袖:“娘,说什么呢。内寺大人既然答应了,又怎会轻易反悔?您当是过家家呢……八妹,你说是吗?”
丁抿着唇,微微一笑。是想内寺大人刚来的时候,丁居然就径自去找内寺大人打着她的名义跟内寺大人告了求。内寺大人卖她个面子,才答应了下来。她也是事后才知,与内寺大人提起时,内寺大人倒先吃了一惊。两个人对了盘,才知丁的擅作主张。不过话已应出口,内寺大人也便由着去了。合着他只是奉命将丁带往盛京,可没说不能带谁一起去的。于是做个好人,就当是去容她瞻仰龙舟尊荣吧!
便点点头:“内寺大人还等着咱们,咱们不能大人久等了。”
大太太直道是是是,说话着夏枝喜儿便分别将手上的斗篷盖到两位小姐身上,又撑起伞面遮光。这才送至丁家大门。
纨娘一路沉默不语,就恰巧跟在丁身边。待出了门,内寺大人的手下正要迎丁上马车,纨娘才动了动手,轻轻拉了拉丁的手指,却并没有拉住。
丁诧异,原想她这一路是不打算说话的。于是回过身,问她:“大嫂?”
纨娘笑了笑:“八妹要保重身体。”
“……”是这话吗?量是丁是个傻人痴人,也知这并非纨娘要说的话。可话在她的肚子里,难道自己还能上前去掏出来不成?
“你大哥……你大哥昨晚上说,府衙派他今日去了乌程,怕是送不了你了……八妹这一去,可千万要身体安康。无病无痛就是福……对吗?”纨娘轻道。
丁点点头:“是,无病无痛就是福。”
“八妹……嗬……”纨娘突然别开脸,一滴晶莹淌在鼻尖,想是已经抑制不住,故而有些失声。
“大嫂?”
“八妹……你大哥他……呜……八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却不告诉我……都瞒着我……”
“……我……”丁的心颤了颤,安慰之话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叹时间的尽头就在眼前不能再由她任意停驻倾听亦或者倾诉。眼看纨娘这个样子,突然之间就想到了舒文阳那还尚存人世的妻子。换一个角度讲,她如今与梁云凤入侵纨娘的生活,又有何不同呢?原本每个人都有追逐感情亦或者权利地位的自由的,可恰是因为关乎礼义廉耻道德伦常,便将这些自由变成善与恶的交织。
这是自己选的路,也因此不得不以牺牲别人为代价。在这个漩涡里,丁自知,没有资格为纨娘抱不平。
她便看着纨娘抽搐的双肩,渐渐视线模糊,仿佛隐约看到了舒公府里抽泣的舒李氏。轻轻一声叹息,化不开的无措与茫然。无论自己活过几世,有些事情依旧是雾里看花终隔一层,无法如旁观那般做到清晰透彻。
“由来只见新人笑,何时曾闻旧人哭。想不到他负我如此,想不到我沈纨娘竟沦为此……下堂妻……嗬……八妹,你可不要像我这样啊……”纨娘缓缓背过身去,婉泣之间轻道,“该上路了八妹。”
身后,夏枝也唤:“八小姐,五小姐在车里等您了。”
丁张了张嘴,却被嗓子眼里的酸疼呛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摇了摇头,便也只能转身离去了。
待上了马,丁家那道牌匾便渐次朝后退远,越渐模糊直至与那站在大牌楼底下的人影融成一体,被姑苏繁荣而朴素的街道墙垣乍然割断。像是原本一条完整的珍珠链子,赫然散落……随着马蹄“得得得”的飞踏,如落玉盘,每一下都直击人心。
丁,终是眷恋地放下了车帘。原不曾想,她竟也会爱上这里。一切的荒唐,都变得让她舍不得起来。
“哟?八妹这是怎么了?哭啦?”蓦然,丁嘲弄了她一句。
丁赶紧抹掉脸颊上的湿润,笑了笑:“这回离得远,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思及此便有些舍不得……五姐,你舍得大伯母吗?”
丁斜着眼看她,沉默了一会儿,支起腮帮子道:“被你这么一说,倒惹得我也舍不得起来了。”想着想着,眼圈一红,别开脸也掉了几滴泪。忙忙地擦去,声音哽咽地道,“瞧你,平日也不见你读书,原都是想这些东西。”
丁失笑:“倒被你说对了,我确不曾读过什么书。要不然这样吧,这一路咱们也闲得无聊,不如……不如五姐教我读书可好?”
“我可不像七妹,在马车里还备上几本书的。”丁挥手,颇为不屑。
“嗬……那咱们等上了船再说。”
见丁定要问自己讨教,丁即便是胸无点墨也稍觉得神气起来,更何况她确实也读了不少书。心里这么一想,丁她还是御封士女,却也来向自己讨教,这不就说明,自己确比她更为优秀吗?只不过是,时运不济怀才不遇罢了……等到了盛京,帝都之上到处是机会,她时来运转便指日可待。
于是立马点了头:“总拗不过你,罢了罢了,且点拨点拨你这颗榆木脑袋。咱俩现在可是要上同一条船的,五姐不帮你,那还有谁能帮你呢?”
“……”丁笑而不语。
马车行了一段,至渡口停下。前方方有小厮来牵马,婆子们挪着脚蹬先迎内寺人下车,紧接着便是随在内寺人马车后头的三太太,再是丁丁二人。
且都下了车,亦步亦趋跟在内寺人后头,走过紧靠渡口的横板,终于站在官船甲板上时,才敢抬头朝船舱看一眼。
“哇……小姐……这船可真大呀……”春草立马咋呼了一声。
丁追过来一眼:“喊什么喊,让人听去还道咱们都没见过世面呢!”
春草吐了吐舌头,嘀咕道:“本来就没见过世面,打肿脸也充不了胖子……”
喜儿“扑哧”笑了出来,被丁一瞪,立马正色,脸上半点波动的痕迹都没。
三太太正与内寺人说话,风送进耳朵里,便朝两姊妹瞧了一眼。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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