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肯答应我的条件,她这嫁的,可是全姑苏最体面的丫鬟了。”
“小姐跟张妈妈提了条件?”夏枝不解,“是什么条件?”
丁姀一笑,伸出两根手指:“对方两成的田产!”
“呵!”夏枝惊诧地捂住嘴巴,胸脯急切起伏,半晌才透过气。睁大眼睛不敢确信,这无异于狮子大开口啊,那精打精算的张妈妈除非是傻了才会同意这门亲事。
“把你的嘴巴闭起来吧,这门亲事若告吹,那是最好不过。若成了,你想想巧玉她会吃亏么?”
“那……那哪里算是吃亏……简直就是……不过小姐,这风险太大了,三太太若知道您开了这么个条件,只恐怕会……”
“不会。”丁姀慢悠悠道,“因为还有二伯母来给咱们压轴呢!”话音未落,春草跟美玉两人都提这食篮进来了,两人赶紧止住话茬。
春草一放下食篮就迫不及待地道:“小姐,二太太过来了。”
丁姀心念微动,没料到二太太来的这么快。夏枝扶她从填漆床上起身,替她捶了捶腿活络筋骨,心中也着实诧异。
春草上来搭手,把丁姀搀往桌边用膳。美玉则已开始布菜,将木箸递往丁姀手里。丁姀屏息坐下,手心因为紧张而布出了一层汗。春草吓了一跳:“小姐,您是不是病了?”
丁姀摇头:“春草,你往前头去瞧着去,若二太太走了立马来禀。”
春草一愕,心中狐疑,三步一回头地去了。
丁姀摆摆手:“你们也去吃你们的,待会儿再过来。”
夏枝跟美玉对望一眼,点头应“是”,提罢另一个食篮前后出去。
抱厦里这会儿极静,更漏细微的声音似乎像老鼠在慢慢啃噬木头。半个时辰之后,春草就急着来回禀,一进门就扯起嗓子喊开来:“小姐小姐……三太太过来啦……”
里头的夏枝巧玉等人慌忙冲出来,宴息处的丁姀也一怔,缓缓放下针线。不等片刻,张妈妈就伴着文氏,后头跟上重锦琴依两个人打帘进屋。三太太神色微愠,才进门就长长吞了口气。
丁姀蓦然展颜:“娘?什么事情惹您气成这样?”说罢挪下床来挽住三太太的胳膊,“说与女儿听听。”
三太太鼻哼,径步往里走,坐上填漆床。
夏枝几个立刻上了滚滚的茶,连茗碗都没有摆稳当,三太太就“啪”地一声怒拍了床几。众人不约而同地呼吸一紧,都低下头去。
只有丁姀上前依旧温笑:“娘,怎么了?”
三太太冷笑,豁然出手一把扯来巧玉的胳膊捏地死紧,掐着脖子似地问道:“巧玉当差可有些年头了,做太太的我竟也不知道你的岁数。来,告诉我,你今年多大了?”
巧玉的脑袋瓜子“轰”地一声炸开,吓得登时腿软跪到地上。
第一卷 第六十章 喜事
三太太的眼一瞪:“怎么不回答?”
巧玉的牙齿“咯咯”作响,浑身抖糠似地,半晌才支支吾吾地答道:“奴婢……奴婢过了年……满十七……”
“嗯……”三太太松手,上下打量她,又忽而起身,“你们都出去!”
众人不敢逗留,纷纷低头鱼贯疾走出门。巧玉忧心忡忡,心忖三太太这无名火似乎是朝着自己发的呀!
丁姀微微抬头,注目一行人离去,抬手将茗碗递到文氏跟前,道:“已无人,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三太太抬头接过茗碗放到一旁,长长叹了口气:“把夏枝换成巧玉吧,那两成的田自有我跟张妈妈去说,你不必担心。”
丁姀一愣,脸上不解。三太太又睃她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既然肯为夏枝把巧玉拉出去,我就知道她是万万动不得的,兴许日后她感念你的恩德,要紧时候帮衬你一把也未可知。我丑话说在前头,但凡夏枝跟丁泙寅再生出些什么瓜葛,我可再饶不了!”
丁姀静笑不语,依着三太太的话只轻微地一颔首。
三太太的眼又温和了下来,拉住丁姀的手道:“你跟你二伯母说了什么吧?否则她又怎么指到巧玉头上去。”
丁姀摇头:“既然总要有个人去担下这个担子,是巧玉总好过是夏枝。况给巧玉的也不差,她懂得自处的。”
三太太沉默了一会儿,静静注视床几上的那坛香烟,幽幽地道:“知道昨日你二伯母去荣菊堂的事吧?”
丁姀微讶,母亲怎么忽而提及此事。点点头道:“略有耳闻。”
三太太揪着眉头似乎不大放心:“你昨日去了大伯母处,可有看到你九妹过去?”
丁姀道:“并没有,不过夏枝倒说起过在穿堂碰见了。”
“叫她闭紧嘴,这事情对谁都不可再提。你二伯母现今对丁婠可是落下疙瘩病了,最近你可往你二伯母处走得勤些,知道么?”见丁姀不回答,三太太急得“啧”了一声,拍了下大腿道,“我这般明说暗嘱的你莫非还不明白?丁妘转眼就能到明州,过了年还回盛京去,省不得赵大太太又会打姑苏经过,届时又是一次机会。若再错过这回,你呀你……日后想再碰上可就难上加难了!”
丁姀忙笑着宽慰道:“我知道我知道,娘,这回不是碰上我身子不便么?也并非我想这样的。”
三太太失笑:“若一个夏枝能换得来你开窍,倒也值了。对了,你去你二伯母那边走动的时候,可记着打听赵大太太的归期,我估摸也就是过了十五就回来的了。若早得到消息,咱们也能防人一手,不至像这回似地,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丁姀僵笑:“嗯,女儿记着。”
三太太听这一番话都顺耳,丁姀难得顺从自己,不禁欣慰地微笑。又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喊来张妈妈等人回去了。
丁姀大大松了一口气,这事看来是这般定了,立马叫来巧玉,与她细说了一番。
巧玉听闻前几日自己打听的那门子竟是为的这个事,双颊顿时粉红。虽遭三太太莫名地一番奚落,可总算那门子的家境也不错。面上少了平常那些精明,平添了几分少女的羞涩。低着头在丁姀面前摆弄绢子。
丁姀怕她不依,又道:“听说那家还给了份厚重的定礼,知道是什么么?”
巧玉微微抬头,双目中听到那厚重两字时顿时变得精光闪闪的。
丁姀道:“那是你自己打听来的人,也知道他家里还算殷实,两成的田产,这在姑苏里你这身份的,恐怕还是第一个了。”
巧玉惊讶地抬起头:“两成的田产?”面上跟火烧似地,一颗心惊喜地如鹿撞一般。
丁姀沉静地点点头:“给自己做身衣裳吧,既是给了这个礼,你也要衬得上才成。这几日屋里的大小事你且不用照管了,匀给夏枝她们就行。”
巧玉手脚无措地起身,往屋外走了两步,又扭过头来疑惑地问:“小姐,奴婢不懂,夏枝春草比奴婢还大上一两岁呢,若论年龄的话,也轮不到奴婢才是。”
丁姀早料她会这么问,蓦然一笑:“你以往常听由张妈妈差遣,你的好张妈妈心里早有数。”
巧玉羞怯地低下头,这下心里算是有着落了,正为前一阵丁姀说要遣人的事情决断不出,今朝就来了这么个天大的机会。一想到那日亲自打听来的消息,忍不住心里又一股燥热悸动,慌忙奔向西厢去。
她这性子原本少不得又在夏枝等人面前一番夸口,可这回子光顾着羞涩,进了门就捂在被子里偷乐。美玉是知道些的,见这模样,心里忽而涌出一股酸涩,笑着对夏枝点头。夏枝了然,偷偷出了抱厦抹眼泪,无论如何,这事情总归是解决了,适才三太太那黑着脸的模样,她以为自己已躲不过嫁人的命运,一惊一喜之后,心里复杂地只知道哭了。
再回到屋里,美玉跟春草两个人各坐在巧玉一边,正打闹取笑她,巧玉则是捂住脸,连脖子都羞地红了个底,羞答答地垂脚坐着任由她们取笑。见这光景,夏枝又静静退了出来,到了小宴息处。
丁姀托着两腮也正出神,一听到珠帘晃动的声音豁然惊醒:“谁?”
“小姐,是奴婢。”夏枝道。
丁姀“呵”地一笑:“你怎么过来了?不陪着她们几个闹闹巧玉么?”
夏枝摇头:“奴婢还是来陪小姐,小姐的鞋面做的怎么样了?”
说到鞋面,丁姀原本的好心情登时同乌烟似地消散,拿起手边的竹绷圈揪眉:“怎么绣都是如此,只恐怕做不出来了。”
夏枝张手拿过来也看了看,不觉叹息:“小姐,这事也急不来的。”
说不急,可真上了心,总是比急还急。丁姀扯着鞋面上的一头丝线,琢磨让美玉去办的事,能否将东西都凑齐。即便凑齐了,自己心里也仅仅只是个设想,成不成恐怕还得看天意。
第一卷 第六十一章 风儿
自打因为九小姐丁姈吃了闭门羹的事情,二太太吴氏这两日成天都没给大房的人好脸子看。丁婠去请安,吴氏不是推说有事便是不在屋,总不让她见着。
听闻此消息,春草不禁大笑:“自古都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还看五小姐怎么对咱们八小姐使坏。”
一屋子人都陪着丁姀做那双鞋面,人手一份,各显本领秀真章。只是跟丁妘绣的一比确实有太多不及之处。照这么下去,即便是手工最好的美玉做的,也入不了梁师傅的眼。
听到春草说话没有忌讳,夏枝说了她几句。
丁姀抬起头,双眼有过一阵模糊,等渐渐清晰过来,就正好看到守在窗边就着阳光绣嫁衣的巧玉,不禁起笑。将手里头的针线放下,抬手捧起茗碗小啜了口茶,道:“你们别吵了,没看巧玉正专注着呢?仔细坏了她的大事。”
众人笑作一团,巧玉抬起头双颊通红,嗔道:“小姐,连您都取笑奴婢。”说着抱起满盆子的针线布片逃出去了。刚出门就跟个人撞了个满怀,针线掉了一地,登时大骂,“谁走路不长眼睛的?没瞧见这屋里有人出来么?”一看跌在地上的是个眼生的小姑娘,便不屑地哧鼻一哼,拾了东西就走。
听到吵嚷,美玉赶忙出来,看到那姑娘也不禁微愕:“你找谁?”
小姑娘未留头,圆脸胖手,肩上扶个宝蓝的包裹,见到美玉嘻嘻笑着:“我找美玉姐姐。”
美玉一愣:“我就是。”正要出去问个究竟,里面夏枝喊道,“美玉,别光顾着说话,将人领进来才是。”美玉犹豫了下,就伸出手来把小姑娘带了进去。
一瞧进来的是个才七八岁的孩子,丁姀也吃惊不小:“这是谁家的孩子?”又看看她肩上的包裹,顿时失笑,“莫不是离家出走了的?”
小姑娘的黑眼珠一转,就立即跪到地上给丁姀磕了个头:“奴婢给八小姐纳福。”
丁姀颇觉意外,她竟然认得自己。脑海里仔细搜索熟悉的脸面,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于是笑着问:“你认得我是谁?”
小姑娘露齿笑,缺了门牙的嘴有点瘪了进去。众人一瞧都乐了,围着她转:“你是打哪里跑过来的?从前见过八小姐么?”
她摇头:“没见过,不过我知道她就是八小姐。”将肩上的包袱卸下递给美玉,“这是我娘让我带过来的,她说美玉姐姐就是八小姐屋里的人,我就知道她就是八小姐了。”
这番解释让丁姀十分吃惊,虽跟丁煦寅年龄相当,可难得地灵活,讨人喜地很。从果盘里抓了一把龙须糖递给她:“你叫什么?”
小姑娘双手接过,一字一语地道:“风儿。”因为门牙缺了,“风”字一出口就漏了气,春草忍不住“噗”地一声笑得捂肚子。
风儿捧着龙须糖一本正经地面向春草:“我娘说,我的牙齿还能长,我娘像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掉过牙。”
春草一听也不乐了,怔怔看风儿:“你娘是谁?”
“这里的人管我娘叫周嫂子。”风儿道。
听到这里,美玉“呀”了一声,慌忙摊开那个包裹,惊道:“小姐,是周嫂子的女儿,这些是您交代要的东西。”
丁姀往里一瞅,竟然还并着些散钱,心里又是一愣,那周嫂子竟然没有克扣下来?剩下的钱并不多,要拿下还不是手心一抹的事情?看来这周嫂子的确是个能放心的人。再看向风儿时,眼里更多了些欢喜。招来春草给她端了个脚踏过来命她坐下,风儿矜持了一会儿就落落地就近美玉坐下了。
丁姀拨量包裹里头的东西,周嫂子采办地十分齐全,既然还剩下些铜钱,就在手里掂了掂递给风儿:“风儿,这些拿去。虽不多,也是我的一份心意。”
风儿摇头:“八小姐,我娘不让拿。”边已经把丁姀的手推了回去。
丁姀笑了笑,拉来她的手干脆塞进她手里,道:“我是给你的,谢谢你特地跑过来送东西。我原本是准备让美玉去拿的,未想你母亲已经想得周到了。”
风儿听是给自己的跑腿费,这才笑笑地揣进兜里。四处张望着见几个人的膝盖上都驮着漆红的篾竹藤盘,里面各色丝线林林总总煞是好看,就不觉把手伸向美玉膝盖上的那个,问道:“姐姐们在绣什么呢?”
“鞋面。”美玉道,把自己的半成品拿出来给风儿瞧。
风儿嘴一捂,笑着没接,摇摇头道:“我娘说,这屋里有会读书的姐姐,是么?”
夏枝一听说的是自己,连声笑:“这周嫂子耳罩子倒挺灵光,”瞅一眼美玉,“定是你胡说的。”
美玉笑着道:“风儿想必也是来学字的吧?”
风儿点点头,把适才揣进怀里的铜钱又掏了出来,双手捧着递给夏枝:“姐姐,教教我吧?风儿长大了就可以给院子里的妈妈姐姐们写家信了。”
夏枝愣了愣,瞅瞅丁姀。丁姀也觉意外,朝夏枝点头:“既然是专程来学的,你就收了吧。”夏枝这才敢接。
风儿笑着起身给两人都福了个礼,矮小的身子还有些站不大稳当似地。不过那乖巧的模样却十分得人心疼。再吃了几粒糖就起身要回家去了。丁姀笑着让美玉送她出去,再三言谢。心道这周嫂子也是个精明的人,懂得放长线钓大鱼。不过也是让夏枝教教字,既是助人之事,应承下来倒无妨。
夏枝又把铜钱放回丁姀的床几上,垂手地道:“小姐,还是留着,积少成多。”
丁姀点点头,心知夏枝的真心实意,也不过多推辞,何况眼下也正是用钱的时候,能省下一些是一些。
夏枝有些不解:“小姐真让奴婢教风儿识字么?若风儿同院子里其他丫鬟宣扬去,恐怕会招人话柄。”
丁姀摇头:“我们家可不还有一位读书人么?十一弟需要伴读,我见风儿十分懂事,陪着十一弟倒正合适。两人年纪相仿,总比我对十一弟说话让十一弟听得进去吧。”
夏枝“哦”了一声,如有所悟。
第一卷 第六十二章 家话
春草忍不住说风凉话:“奴婢瞧着十一爷日常里也只跟冬雪在一处,明年开春府学的考试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听说老爷这回去镇江,就是给十一爷请先生去的……”
丁姀瞪她一眼,柳姨娘就住在隔壁,这才真正叫做隔墙有耳。春草吐吐舌,低下头继续绣鞋面。
丁姀将藤盘放到一边,张手把风儿带过来的包裹摊在床几上。美玉也在这时候进来,她便让三个人都停下手里的活,围拢她坐下。
几人都看着包裹里的东西有些惊讶。春草道:“小姐,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