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长声“哦”了一下,见打听到的只限如此,就起身告辞:“本是说,小姐上回没在二太太那头吃饭,二太太遗憾,就差我今天来请了。既然八小姐身子不好,那我便如实回给二太太了。”
夏枝点点头:“等小姐好了,我让小姐再去给二太太叩头。”
芳菲笑笑:“那我得空再来瞧八小姐。”
两个人这般分道,夏枝送完芳菲也并未回屋去,径自去找人叫了个大夫过来。再陪同在丁姀屋里把脉留药方,又陪到隔壁柳姨娘处给柳姨娘开了几帖药,方才送出如意堂。
芳菲也是个精明的人,早上这么探听不见结果,于是马不停蹄又派了个小丫鬟蹲在如意堂门口守着。一等到大夫被夏枝送出来,就直接窜上来打听。回去回了芳菲,芳菲又如实转述给二太太。一来二去,丁姀这边的动向,二太太竟然全都了若指掌了。
二太太捧着手炉在太师椅上闭目养息,盖住小腹的猩红大褥子被抚整地服服帖帖的。刘妈妈侯在一旁也想听听芳菲得来的消息,显得有些焦躁。
芳菲款步进门,向二太太行过礼,开门见山就道:“太太,八小姐病了。”
二太太并未睁眼:“这么巧?”
“奴婢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又找人去探过。据说还找了大夫……”
“大夫怎么说?”二太太慢悠悠问道。
芳菲从袖囊里掏出张药方,莲步上去呈给二太太:“这是大夫给八小姐开的药方,请二太太过目。”
二太太豁然睁眼手一挥打掉药方,不耐烦地道:“你跟了我这么久,这几个斗大的字还不认得?念出来!”
芳菲身子一缩,瞳孔泛出些惊惧,二太太打到她的手背,绽起一股火辣辣烧似的痛。她惊慌地站稳,谨慎地再三看过药方,这才敢念出声:“大熟地,白术,黄耆,当归,黑姜,人参,紫苏叶,麻黄,杏仁,炙甘草……”
二太太一醒神:“就这些?”
芳菲道:“没了。”
二太太蹙眉:“刘妈妈,你觉着什么没有?”
刘妈妈“啧”地一声:“奴婢哪里有太太懂得多,不过……三太太屋里恐怕没人参了吧?”话毕,二太太就睃过去一眼。
第一卷 第七十章 障眼法
二太太撑起身子把药方拿了过来,摇摇头:“看来丁姀真是病了。你代我备些东西去瞧瞧罢,顺道问问九丫头去不去,她老是念叨丁姀来着。如今病了,去瞧瞧也不落理!”
听二太太如是吩咐,刘妈妈当即知道二太太已经打消了对丁姀的疑虑,看来这“诸小姐”里头,应该会是有丁姀的了。撇去九小姐丁姈去与不去尚不影响大局,余下的便只有个丁婠了!那这丁婠,二太太又会作何主意呢?
二太太则又慢慢回躺下去,一边喃喃地问芳菲:“六爷跟九小姐的行装准备地如何了?”
芳菲答道:“姨太太们正准备着。”
二太太重重呼出口气,浓浓的鼻音含糊地道:“千万别误了行期,让二爷好等。”
“是,姨太太们说心里有数的。”芳菲小心翼翼地回道。
见二太太睡下去有不欲让人打搅的意思,她便跟刘妈妈一起退出堂屋。正阖上门,恰巧碰见丁妙,后头的如璧吃力地捧着上回丁妘从盛京为她买来的两罐棋子。那棋子的材质是冷玉,装棋的罐子又是实打实的铜质,分量十足。如璧就这么像小沙弥抬钵似地捧在两只咯吱窝下,一路从丁妙的闺房到堂屋门前,两条手臂早酸得出水了。
丁妙傲然地斜睨着两人:“我娘没起?”
二太太是因为信的事情一宿没睡踏实,这回子正养神。于是刘妈妈就道:“没起。小姐来请安呐?太太说,今朝可以免。”
丁妙听完转身就要走,余光扫到一侧,瞥见刘妈妈偷偷拉住了如璧。她立刻竖起耳朵细听,脚步渐轻。
刘妈妈的话只字不差地飘到她耳朵里:“上回跟你说的事情,你可仔细了没?”
如璧觑了一眼丁妙的后背,答道:“妈妈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不是出了九小姐那回子事吗?五小姐跟八小姐现在哪里敢欺负七小姐。”
刘妈妈笑:“还算你够机灵的。”尽管九小姐丁姈不为正室所出,但也是正儿八经二房的人,哪里能由人搓圆捏扁的?这个下马威可是真正让她拍手叫好,甭管那丁婠丁姀两人有旁心没旁心,威慑一下也省得让两人妄想从丁妙身上分一杯羹去。刘妈妈想到这里,不禁因为自己身为二房的妈妈有些飘飘然的感觉,笑得亦发可掬,抓住如璧的手又叮嘱道,“你得记着,七小姐这趟是不会去盛京了,多为小姐拾撮些好看的头面。过些日子太太也会嘱人来做衣裳,你可得盯好了。”
如璧吃惊,不小心问得大声了:“小姐不去盛京?”
刘妈妈赶紧捂住她的嘴:“小声些,现在可别让小姐知道,这事情二太太也没个明白话呢!”
一旁的芳菲看不下去,支支刘妈妈的胳膊:“妈妈跟不跟我一道去姨太太那里?”
刘妈妈挺背昂首:“不去了,二太太适才嘱咐些事情,我得先去办。”
芳菲面无表情地道:“那就我一人去吧,还得请六爷九小姐带些东西给二爷。”
一听事关丁朗寅的,刘妈妈立马改口:“罢了罢了,我还是同你一起过去,也得去问问九小姐要不要跟我一道去瞧八小姐。”随即便对如璧笑,递了个眼神,径自打前去了。
芳菲冷哼,慢慢跟在她身后。
如璧被弄得一脑袋的糊涂,明明是二老爷来信说让二太太带六爷等人去盛京的,怎么隔了这么几天就有变故了?七小姐若不去盛京,那做衣裳干什么?
丁妙也蹙眉,这几日因与大太太一家起龃龉去不了丁凤寅那里,丁姀那里她又不高兴去,正盼着早些起程跟丁朗寅团聚,怎么说不去就不去了?心里登时堵滞不快,脚后跟一旋又向堂屋走去。
正寻思不下的如璧见丁妙又回了过来,忙跑上去迎:“小姐想去哪里?”
丁妙瞪她一眼:“你就不奇怪母亲怎么突然不让我去盛京了么?这事情若不弄出个原委,我棋也下不安宁。”原本是想缠二太太下棋的,被这事情一搅,她愣是什么心情都没了。踢出腿走到大门前,拍上门板就喊,“娘,女儿来给您请安了!”
话分两头说,彼时芳菲派的小丫鬟正向大夫打听什么的时候,夏枝就在大门边偷望。直到小丫鬟如愿以偿拿到药方,她才紧步赶回屋里。
听闻丁姀昨晚上淋了雨染上风寒,急得三太太马不停蹄地往抱厦赶。夏枝回来的时候,三太太已经坐了好些时候,手边的茶也凉了半寸。
丁姀知道夏枝是来回禀的,故而使了个眼色让她慢说,自己又含含糊糊地跟母亲说话。
三太太又是叹息又是垂泪:“你以前也是这么个身体么?在庵里少不得吃苦,是不是病了也没个人知道的?”
丁姀轻轻笑着,容长的脸瓜子果然憔悴苍白。她摇头道:“瞧您说的,夏枝春草都在一个屋,师傅们也时常嘘寒问暖,凡事都妥妥帖帖的,谁病都病不到我。再说了,即便我真是病了,掩月庵就那么大,我想藏也藏不住不是?”
三太太爱怜地摸摸丁姀的手,见她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心里又一时懊悔,柔声问道:“是不是这几日因为鞋面的事情,累到了?”
丁姀并不想让母亲引咎自身,何况自己这病只是顺水推舟装出来的,让她内疚的话就是更加不该了。于是忙摇头否认:“娘多虑了,鞋面的事情您也不必担心,我会及早做好的。”
三太太由衷地叹息:“傻孩子,你都病成这个模样了,为娘哪里还能叫你做?这事情就等你病好了再说吧。”
“可是梁师傅……”
“这事说急算急,说不急倒也不急。你爹那趟去镇江也帮你问过,梁师傅现在镇江一户有头有脸的人家教授,大约半年里是不会再去其他地方走动了。”三太太嘴上是这么说,可心底却老在琢磨着,要是出现什么意外让梁师傅突然离开了,她们上哪处去找人?眼下也不过是因为丁姀病了的关系,才嘴软一回。
第一卷 第七十一章 混战
正是想要拖延交差的时间,三太太的这番回答让丁姀心里一阵窃喜。含笑着点头说道:“躺两日就好了,不会误多少时日的。”
三太太叹道:“但愿如此。”起身再三叮嘱她好生歇息,又亲自给她掖好被窝子才走。
待母亲离开,丁姀侧转身子望着面前的四个人,对巧玉道:“你别停了你手里的活,若到初六你还没备齐行头,可是我的罪过了。”
巧玉咬唇:“可是小姐您……”
“那到时候你嫁不了可别怨我。”丁姀莞尔。
巧玉连忙摇头:“小姐言重了,奴婢这就去。”说罢闷着脑袋就走,心忖自己如今也不过在脸子上还算八小姐的婢,等张妈妈的侄儿把赎银一交,自己就跟这该死的“婢”字没有一丁点关系了。只可惜自己没有能力让美玉也过好,但看丁姀的品性,尚能如此宽待自己,想来也不会亏待美玉的。
屋里的气氛总算是缓和下来。丁姀自己掀开被子要下床,几人忙赶前拉住她:“仔细还有人过来探。”
丁姀想想也是,风声已经传到二太太耳朵里去了,芳菲是明面上打听的人,二太太岂会不派人过来表表心意的?于是又躺回去,问夏枝:“你这么久的功夫才回来,是碰见什么了吧?”
夏枝笑着道:“什么都瞒不过您。也亏得您让奴婢别送完大夫就急着回来,奴婢才能碰见这桩事。”
丁姀了然,她只是想确认芳菲今早上过来究竟是敌是友。而今摆了个障眼法,也终是明白,别人家的人就只是别人家的人,再好那也隔着亲疏远近。她既然会再派人杀回马枪,就表明二太太确实对她有所怀疑。不过那张药方一摆,二太太想必该信了。
一边的春草早已安奈不住,扯着丁姀问:“小姐,您真是神仙啊,说变脸就变脸的,您变脸就罢了,怎么能连嘴巴的颜色都变?您快教教奴婢,改天奴婢想赖皮的时候也来装病。”
丁姀一反手打掉春草的毛手毛脚,笑骂她没一刻是安分的,一边让美玉拿来镜子看看妆有没有掉。适才三太太过来时心里一时动容落了几滴泪,生怕把脸上的铅粉洗掉。仔细照了照看不大出痕迹,便放心许多。当然,她不会笨得把铅粉涂在嘴唇上的技法告诉春草,且不说春草会不会以“师”之道还“师”彼身届时耍赖皮用到她身上,但就说这铅粉有毒,不慎入口重者有致死的危险她就不会跟任何人说。
夏枝见春草又没大没小尊卑不分,提起她耳朵就骂:“你别老跟猴子似地,仔细害小姐穿帮。”
春草噤声,捂住嘴含糊道:“不问就是了。”
美玉把铜镜放回原处,见她俩打闹心里就泛腾起一股酸。她想到巧玉即将出嫁,她俩毕竟是亲生姐妹,难免觉得伤感。不过好歹是户不错的人家,虽说是为夏枝顶的,可也算是个好的归宿。她过去分开两人,笑着道:“你们别大声吵了,姨太太可真正病着呢,仔细吵到她。”
二人也有了顾虑,要不是柳姨娘肯帮这次的忙,丁姀这计还真没法子施展。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回可是柳姨娘碾来的“及时米”呢!
大夫在丁姀屋里把到的脉不是旁人,正是柳姨娘的。早前夏枝送芳菲出去之后,丁姀就亲自去请了柳姨娘过来。初时柳姨娘是百般不依,可碰巧她的信潮又到,几日间第二次大崩,一下子感觉自己已经是半截身子在土里的人了。心灰意冷之时念及丁姀素日对丁煦寅实在不错,往后亦要倚赖她自己的儿子才能安稳过活,于是一狠心便答应帮了这回。
一谈及柳姨娘,屋子里静了好一阵。
夏枝缓言道:“适才大夫说,若姨太太年内还崩血,兴许就过不了春末了。”
场面立刻又冷清几分,过半晌,春草僵笑着道:“呸呸呸,瞧咱们想的,姨太太也是个好人,好人会长命百岁的。”
话落,帘栊“哗啦”一声,一个影子就从帘边冲到了外边。
丁姀心头一怔:“是十一弟!夏枝你快去追,仔细他闹起来。”母亲正为她的病心烦意乱,若闹到她耳朵里,丁煦寅是万没有好果子吃了。
夏枝不及应声就拔腿追了出去,那头的丁煦寅疯一样地要往前门上撞,冬雪从隔壁听到声响过来一瞧,吓得泪花纵横,忙用身体去挡十一爷。一边低吼着:“哎呀我的爷,您何苦糟蹋自己?”
丁煦寅收不及身子,一个闷头撞到冬雪的小腹,整个人都往后仰倒跌在地上。十一爷也跌了个四仰八叉,在地上骨碌一滚跳起来,指着冬雪就骂:“你跟她们合起来骗我,你也不是好人。你们一个个要看我的笑话!我告诉你们,我娘不会死,我娘没病!”
今日未见放晴,地上都是昨日的雨水。十一爷的宝蓝背子鹅黄长褂上都是斑斑的水渍,一瞧极为狼狈。冬雪也好不到哪里去,“哗啦”站起身就过去一把抱住丁煦寅,捂住他的嘴:“我的祖爷爷,你在说什么胡话?你赶紧闭嘴吧!”边慌张地看追出来的夏枝。
夏枝也被吓得脸色发青,哆嗦在门边不知道如何说话。
丁煦寅人小力气可大,奋力脱开冬雪,一脚就踹上她的膝关节:“好个****,我白白养了你这几年,如今屋里的人一回来,你就开始向着她们了。好好的,竟咒我娘死!好啊好啊,我也死了干脆,你们也别想着害我了!”说话着又要去撞墙。
夏枝大呼一声,那边的冬雪已经吃痛得站不稳了,她只得一个箭步上去挡住十一爷,结果也吃了一撞。丁煦寅可是拿出了吃奶的力气豁命去撞的,夏枝登时眼冒金星,五脏里翻江倒海跪到了地上。
丁煦寅喘着气,可眼神里却凝聚着一股镇定,上前就在夏枝脸上挠了几爪子:“就是你咒我娘死的,我撕烂你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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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示让绝色悠然童鞋失望了,七张更新票一万二的字数俺好无力~~~~~(&;gt;_&;lt;)~~~~等俺下次把存稿备够了满足乃吧,(*^__^*)嘻嘻……
第一卷 第七十二章 毁容
夏枝“啊”地惨叫,脸上烧开了似地,火辣辣地钻心痛。理智上却还是未去推开丁煦寅,怕伤着他。
冬雪也没想到,素日里还有些收敛的十一爷撒起泼来竟要人命,立马扑过去拉住他一截小腿哀求:“爷,您别闹了,您千万别闹了,三太太若要过来,您让姨太太怎么讨饶!”
话了,十一爷忽然一怔,回过头虎视眈眈:“都是她都是她,我也撕烂你的嘴!”说罢纵身扑向冬雪,两个人在泥水滩里滚成一团。
动静大了,屋里的丁姀听得心惊肉跳,也顾不得有病没病,掀起被子就往外冲。隔壁的柳姨娘亦听出了十一爷的哭嚎,让环翠扶着蹒跚出门。两人一见外头三人伤的伤,哭的哭,都愣在台阶上吓白了脸。
还是丁姀反应快,忙让春草把冬雪跟丁煦寅分开。春草在掩月庵的六年,拾柴挑水都是由她来,身子上比夏枝健壮,一个猛步上前就把十一爷拎了过来,两只臂膀牢牢锁住他的上半身。
美玉这才敢上去扶冬雪。冬雪恹恹呜呜的,一看之下嘴巴都咬出了血,整个人都似从泥浆里捞出来似地,靠在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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