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看,桃花溪还是这么美,真是一点变化也没有。”容谨背着沈聿之已经凉下来的身体,一步一步地朝着小山坡上长得最好的一株桃花走了过去。
“以前你在这个地方练剑,我就在旁边偷看你……还觉得自己藏得很好,现在想想,你只怕是早就发现了,只是没理会我而已吧。
”
步伐停驻,容谨抬头看了看开得灿烂无比的粉嫩桃花,弯了弯嘴角,而后轻轻将沈聿之的身体倚靠着树干慢慢放了下来,随即自己也跟着坐在沈聿之的身侧,侧过头,眼里蕴藏着缠绵悱恻的情意,就这样凝视着沈聿之。
“你现在这样,就好像以前你练剑累了,靠在这里,也恰巧是这个位置,坐下来小憩。而我经常偷偷在此时跑出来,坐在你身边,看着你休息。”
轻轻地嗅着周遭花朵初绽的芬芳甜香,容谨轻轻地闭上眼,继续低声说道:“有时候想着,要是能在你身边这样一辈子,那就好了。想着想着就睡过去了,然后一睁眼你人就不见了,只是你每次都把衣服留给我。”
“宋子谦他说你冷漠无情,可是他并不了解你,师兄……你啊……分明就是一个温柔的人,却偏偏要装作冷漠无情的样子。”
容谨依旧闭着眼,只是手缓缓地摸索着,最后摸到沈聿之冰冷的左手,而后缓缓地分开他的指节,十指相扣,将沈聿之冷冰冰的手握紧了。
“师兄你说……如果没有屠戮天殊,我也不是纯阴之体,我们会不会一直都在药王谷,一直生活在一起?”
鲜血自容谨的嘴畔涌了出来,他用另一只手捂住嘴,努力将鲜血吞咽下去。
他的时间已经快到了。
容谨缓缓睁开眼,看着周遭一片朦朦胧胧隐隐绰绰,他艰难地侧过头去,满目仓皇地看着沈聿之宁静苍白的容颜。
“可是……我……我还是……还是不甘心……”
鲜血自口中接连不断地喷涌而出,容谨怔然地侧头看着沈聿之的脸,声音断断续续气如游丝:“总是、总是你一直默默……保护着药王谷、保护着我……而我……又为你做了什么……做了什么呢……”
“师兄……“
容谨柔声轻喊,眼中的世界终究渐渐陷入无边的黑暗,然唯有近在眼前的那抹白衣,仿佛第一天初见一样,带给容谨无比的安宁与平静。
“师兄……”
……
“你怎么了?”
段云萧看着宋子谦停下飞行法器,皱眉道:“阎不枉和殷九霄去了东方和北方,我去南方找,你便自己西行吧。”
宋子谦眉头紧蹙,他下了飞行法器,抬起头来看着段云萧道:“我先回药王谷一趟,再去西边找。”
“行。”段云萧点了点头,驾驭起法器先走了。
宋子谦缓缓吐出一口气,而后调头转向,刚刚诡异的心悸令他有些不详的预感,他需要回药王谷确认一次。
……
“宋师兄回来啦?”宋何是药王谷之中最小的弟子,性格阳光开朗,平日大家都很宠爱他。
宋子谦道:“和师兄们重建药王谷的进度如何了。”
“一切交给我们!”宋何拍了拍胸,而后道:“对了宋师兄,那个,容谨师兄回来了。”
“回来了?”宋子谦抓住宋何的肩膀,焦急地道:“他现在在哪?”
“应该是在桃花溪……好像他还带着一个人……”
宋子谦转身便想赶过去,却被宋何拉住。
“哎,等等,宋师兄,容谨师兄他让我带话给你!”
宋子谦停步,皱眉道:“你说。”
“他说他夙愿已了,希望你能最后帮他一个忙。”
宋子谦抿了抿唇,呼吸错乱:“夙愿已了?最后帮他一个忙?什么忙……什么最后的忙?你说清楚!”
“我……我不知道啊!”宋何看着宋子谦眼眶通红宛如厉鬼,有些被吓到:“他就让我这么告诉你,说你会明白。”
宋子谦猛地松开宋何,跌跌撞撞地朝着桃花溪的方向赶了过去。
他就知道……他早该知道的……
不论是开心的时候还是痛苦的时候,容谨都会回到桃花溪。这次定然也一样。
“夙愿已了……最后帮你一个忙?不,容谨,你不能这么对我……”
宋子谦咬住牙冠,勉强压抑住内心的恐惧。他飞快地赶到桃花溪下,飞行法器溅起的溪水将他的衣袍打湿也浑然不觉,直到里桃花溪越来越近了,才目光惶恐地朝着以往容谨所在的那颗桃树看了过去——
远远地,只看见桃树之下依稀有两道紧紧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一如往日没有被打破宁静的药王谷、两个可怜人无从诉说的爱恋,统统纳入宋子谦一个人的回忆之中。
那些回忆太过苦涩痛苦,因为他是那个唯一被抛弃和被留下来的人。
宋子谦颤抖着走上前去,看着两人安宁平静的容颜,以及十指相扣的手掌,突然笑了出来。
“这就是最后一个忙……?你是想、是想……和他葬在一起吗?”
眼泪第一次这么没出息的涌了出来,宋子谦瘫软在地,伸手摸了摸容谨已经冰冷下去的脸颊,触及那冰冷得令他心碎的温度,宋子谦的眼眸里满含着眷恋,以及一丝鲜明的恨意。
他低下头去,对着容谨的耳畔,极其温柔的低声说了一句话。
“你错了,这一次,我绝不同意。”
作家想说的话
最开始的大纲,这是一个BE,这里也是最终结局,天殊那里本来还会有些波折,然而最终还是舍不得虐小谨,改了第二个大纲,天殊那里继续波折,结局HE,然而还是心软,改成最后这一个,不波折了,也不BE了。只是又有神转折了
39。于黑暗中
“自缢而死,枉死城。”
“服毒自杀,去枉死城。”
“下一个。”
……
容谨有些怔忪地看着眼前一黑一白两道影子,而后又低下头看了看挂在自己脖颈上的细长冰冷的锁链,低声道:“请问二位,这里是?”
黑影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道:“冥界、地府,你随便称呼好了。”
“冥界?”容谨恍恍惚惚地将目光移到前方狭窄黑暗的甬道之内,只见前方不少和他一样步履虚浮的人正在缓缓往前移动,然唯一区别在于,其他人的锁链都在手脚之上,而束缚住他的锁链却是在颈项的位置。
“小黑……”一旁的白影踟蹰地看了容谨一眼,然后转身对着黑影道:“这个人有些不对劲。”
“白无道,你再叫我一声小黑试试?”黑影冷哼一声,而后飘过来打量起容谨,那眉眼间写满了不耐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好吧,小……黑无常,我看不到他的魂魄,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白无道蹙起眉头:“不知道你是不是和我一样。”
黑无常僵硬地点了点头,白无道叹了一口气,看着容谨:“那他是该去轮回还是去哪呀?”
沉默了一会儿,黑无常拍了拍白影的肩膀道:“这样吧,我先带他去轮回镜去看看,然后再决定如何处置。”
“好吧,你带着他去吧,我先去前一关守着。”白无道说完,便如一阵风一样飘走了。
黑无常停在原地,直到完全感知不到白无道的气息了,这才将僵硬的身体松懈下来,而后神色冰冷厌恶地看了容谨一眼,拖拽着容谨颈项上的铁链,粗鲁地道:“快走!”
猝不及防地被黑无常大力一拽,容谨被迫跟着迈出一步,然而就是这么一小步,一股无比沉重的力量瞬间加诸于身,容谨身体一沉,下一刻便被那如同背负巨石的看不见的沉重所压在地上,半跪了下去。
“……”
“啧,”黑无常讥诮地看着容谨道:“你既然有自断轮回的气魄,怎的连在这一步也走不了?”
容谨努力将自己的喘息平息下去,而后道:“你能看到我的死因。”
黑无常冷笑了一下:“我不止能看见你的死因,连你是谁我也一清二楚。”
容谨呼吸顿时紧促,抬起头来看着黑无常道:“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是不是见过我师兄、见过我师兄沈聿之?”
“自是见过。”黑无常道:“你是不是很想从我口中知道他的消息?”
“请您告诉我!”容谨焦急道。
“告诉你是可以,”黑无常弯起一丝嘲讽地笑容:“不过,你要从这里,一直走到枉死城才行。”
黑无常打量着肌肉紧绷到微微颤抖的容谨,此人刚刚迈出一步便已经沉重到动弹不得,而这里距离枉死城有多远,也是他说了算的。黑无常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容谨的求情,却不料他只是看了自己一眼,而后将视线恰巧对准万里以外的枉死城,平静中带着一丝紧张地道:
“好。”
……
黑无常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人。
他们走出不过百米,容谨的身体犹如被水浸泡过一样,颈项处尽是被那铁链勒出的血痕,粗重急促的喘息声回荡于这片黑暗死寂的空间之中。
“照你这样的走法,我想你得花上千年的时间才走得到枉死城。”
容谨用力地攥起力气,而后又被身上加诸的无形重力嘭得一声狠狠压倒在地,粗粝的地面割破了容谨的衣袖和细腻的皮肤,殷红的鲜血涓涓地流了出来。
然而黑无常发现,对方的眼睛,始终明亮而专注地看着前方,没有丝毫想要放弃的念头。
“我……不怕等……”
容谨咬住牙关,四肢颤抖着缓慢站起身来。
“我只是……只是怕、怕再也见不到他……”
黑无常扯了扯嘴角,这回终是没有出声讽刺什么。
跌倒,站起,前进,再跌倒。
容谨麻木机械地重复着这样的动作,浑身上下已经遍布无数的伤痕和血迹。
“咳。”
容谨抬手拭去额头上的汗水,动作突然顿了一顿。
“怎么?想要放弃了?”黑无常的语气里充斥着一股幸灾乐祸的意味。
然容谨只是摇了摇头:“我为何能以肉身进入冥界?”
“你没有轮回的资格,三魂七魄皆被你消耗在了那无用的复生蛊和慈航往生的效力之中,死了自然唯有神识与肉身在这冥界。”黑无常道:“而冥界除了冥主大人与吾等,其余皆为灵体,你的存在破坏了六界天道,料你肉身不出百日必会消亡。”
容谨抿了抿唇,身体摇摇欲坠的颤抖起来:“所以,让我走到枉死城就告诉我沈聿之在哪,是你的谎言。”
黑无常眼神有些松动,而一会儿又再次冷硬下来。
隔了好一会儿,黑无常才道:“我可以现在就告诉你,不过你得配合我乖乖地去枉死城,带百日过后再安静的消亡。”
“你说吧。”容谨只说了三个字。
“沈聿之命格不该消亡,如若顺利渡劫,本该晋升至上天界。然沦落至冥界,恰逢我冥主轮回,需一名心性定力皆独一无二之人担当新任冥主。冥主挑中灵体的沈聿之,并赐他完整地神格与肉身,本是一件皆大欢喜之事,却不料被沈聿之拒绝……”
黑无常恼怒地看着容谨:“你可知我冥界虽不率属于上天界,却能与上天界抗衡一二的势力,沈聿之竟然拒绝冥主大人的好心,简直就是不知好歹!”
“为什么?”容谨紧紧地盯着黑无常道:“他为什么会拒绝?”
不拒绝还能成为冥主,还能活下来,为什么师兄会拒绝?
“……”
“为什么?让我想想……当时你那师兄说了些什么可笑的话。”
黑无常沉默了一会儿,而后不怀好意地看着容谨,嘴角扬起一抹冰冷的微笑。
“做了冥界之主会抹除人格、破而后立重建神格,就意味着他身为‘沈聿之’的记忆会跟着被消除。他说他不愿意,他说他有不愿意忘记的人。”
容谨呼吸一滞,身体僵硬地看着黑无常。嘴角微微哆嗦着,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
黑无常继续道:“冥主自是大怒,将他锁于洗怨池中,而洗怨池中的鲜血有着无尽的怨憎之力,可以一点一点吞噬掉任何修仙者的灵体。”
容谨缓缓地攥起拳头,声音嘶哑低沉地道:“别说了,我求你,你告诉我,他在哪?”
黑无常摇了摇头,继续道:“冥主让他自个在彻底消亡和成为冥主之中择其一,你猜他选了什么?”
“他在哪!”容谨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双布满血丝与戾气的双眼。
黑无常突然收了所有讥诮嘲讽,面无表情地看着容谨道:“在洗怨池,他经常会低声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容谨眼瞳微颤,狼狈无比地看着黑无常,无比惶恐恐惧地听着对方拖着冰冷无情的声音道:
“容谨,因为他经常念这个名字,所以在生死簿上看到这个名字,我立马就认出你来了。”
宛如被一支大鼓嘭得敲在耳旁,震得容谨心脏宛如被人手紧紧捏住,眼界尽是一片空白,大脑迟钝如同痴癫。
“不可能……”容谨瞪大了眼,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啊……师兄他……”
师兄他怎么会喜欢自己?
容谨猛然抓住黑无常的衣袖,眼眸红得宛如厉鬼:“我求您了,您告诉我,他如今究竟是在……”
“你以为,没有继承神格的修行者会在洗怨池挺得住多少天?”黑无常厉声道:“这个不知好歹的沈聿之,他宁可魂飞魄散,也不愿意接受冥主的神格!”
他宁愿魂飞魄散,也不愿意接受冥主的神格!
他宁愿彻底消亡,也不愿意忘记你!
“不……”
容谨轻声喃喃,低头伸手将心口那半枚残玉小心翼翼地拿出,而后紧紧握住,一行血泪骤然自眼里缓缓流出。
他抬头看着那茫茫无尽头的黑色天幕,绝望至极地闭上双眼,凄厉地恸哭爆发而出:
“不啊……!!!”
嘀嗒——
那两行血泪自眼角顺流而下,划过容谨苍白的脸庞,最后低落在了那半枚残玉之上。
而后,残玉腾空而起,莹莹的绿光徐徐绽开,随即大放!
那枚残玉不停地在半空中震颤嗡鸣着,最后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一样,‘嘭’地一声炸裂开来,成为无数细小的绿色碎片,徐徐自半空中坠落而下。
就在此时,于这片仿佛静止了的空间之中,突然间起了风。
一只带着凉意的手轻轻地贴在了容谨的眼帘之上。
近在迟尺的距离,使得容谨甚至能嗅到对方身上浅淡清苦的药香味。
这股气味何其熟悉,分明和他……记忆之中魂牵梦萦的味道分毫不差。
容谨咬住唇角,极力忍住自己的崩溃的哭腔和剧烈的颤栗。他缓缓地伸出手,将那双压住自己眼帘的手一点一点地挪开,于这眼前的一片朦胧泪光之中,终是看到了来人的模样。
这本是一片没有任何生气的黑暗死寂之地。
可是于这一片死寂之中……于这一片黑暗之中……
容谨终是见到了,这世间独独属于他一个人的那道光。
仿佛昨天。
恍如初见。
40。呆瓜小谨
“冥……冥主大人。”
黑无常猛地松开拽住束缚着容谨铁链的双手,目光晦暗紧张地看着眼前风骨凛然的白衣青年,低声道:“您怎么来了?”
然而白衣青年却没有回答,只是走到容谨的身前,伸出食指轻轻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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