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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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花阴-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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煨!
  “呸,你还替他解释!嘁,烦!老是师父师父的,你这是喜欢你师父?”妖从眼角里睨着桑,大有一副“点头就弄死你”的架势。
  “不……不是你先提起这事儿来的……好好好,我错了,师父最坏了,只有妖对我最好,阁下大恩大德,小生定然铭记在心……嘶……我错了,妖,松口松口……”
  妖松开咬着桑腰间的牙齿,哼了一声,翻了个身,不再看着桑。桑无奈地叹了一声,继续剥榛子。
  “那,眼睛呢?”半晌,妖自己气消了,转过身,仰头望着桑问。
  “嗯?”桑垂首看妖,不解。
  “你难道不知道?你的瞳色比一般人的都要浅……”
  “哦,是么。”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师父的眼睛貌似是黑的,没道理我的眼……”
  妖抽了抽眉角,叹道:“难不成你都不照镜子?”
  “照不照镜子都一样罢,瞳色浅一点从铜镜里又看不出,喂,你……”
  妖勾着桑的颈子抬起了上身,几乎是与桑鼻尖对着鼻尖——
  “从我的眼睛里,看得到么?”说话气息直接扑在桑唇上,桑微微一僵,继而垂下了眼帘,待他缓缓抬眼时,唇边亦勾起了一抹笑意,竟是气势迫人,将妖完完全全压制住了。
  “嗯。看到了。你眼里……满满地,都是我。”
  这回换妖一僵。“那是自然……”缓缓放开勾着桑脖颈的手臂,妖闭上眼,仿佛睡着了。桑停了手,看着妖的脸,静静地垂下了眼。
  妖说:“等天再暖和一点了,我就离开这里,去寻一片大湖,在湖边重新开个酒家。每天钓鱼,酿酒。”
  妖望着窗台上那两枝冒着骨朵儿的桃花,轻轻地,一字一句地念着:“浪花有意千里雪,桃花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竿身,快活如侬有几人。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③”
  “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桑重复了一边,笑,“噫——很好啊。”
  妖闭着眼,仿佛已经想象到了那时候的情形。
  “呐,桑,那个时候,你也洗手罢,你那些钱,我都还替你存着,到时候,用那笔银子谋个活计……”妖顿住,顿了仿佛很久,才继续说下去——
  “娶房老婆,生十几个孩子。如果还是惦记我酿的酒,我们就做邻居罢。”
  “娶老婆就算了罢。”
  “嗯?”妖突然睁开眼,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
  桑笑了笑,没有立刻回答妖的问题,过了一会儿才说:“生几十个孩子的老婆?那是猪罢。”
  妖一怔,眨了眨眼,反应了很久才小声地说:“我没说几十个,我说的是十几个。”
  桑笑了笑,竟是一副不跟他计较的样子。
  妖笑了,说:“嘛,不娶就不娶罢。到时候……我会在庭院里摆张桌子,你若想饮了,便过来,我陪你。”
  “你不是从来不喝酒的么?”
  妖笑而不语。
  桑靠着背后堆叠的锦被,仰起头,轻垂眼帘,将眼底情愫悉数遮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浪花有意千里雪,桃花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竿身,快活如侬有几人。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李煜《渔父(一名渔歌子)》




33

33、桃花点地红斑斑,有酒留君且莫还(二) 。。。 
 
 
  妖是枕在桑膝上睡着的,一觉醒来已经是黄昏,枕着的是枕头,身上盖着的是一床薄被。
  门“吱呀”响了一声,休言端着个托盘走进来开始布菜。
  “休言,叫桑进来,吃饭。”妖一边说着一边用食指扫过眼角,从床上坐起来,却意外地发现休言少放了一双筷子。正欲抬头问,而休言已经噔噔噔跑出去了。
  等休言从外面回来,他的身后没有跟着桑,反倒是他手里多了封信。
  妖脸色一沉。
  休言依依呀呀呀地比划着把信交到妖手里,“说”是桑留给妖的。
  妖眯着眼睛拿过信,看也不看就丢到了身后,正依依呀呀比划着的休言一下子没了声,受伤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妖什么也没说,面无表情地拉开凳子坐下来吃饭,可那沉重压抑的威压却是无可掩饰的,休言悄悄退出房去,以免遭受池鱼之殃。
  妖挑剔地举着筷子在每个盘里都扒拉了两下,却是一口菜也没吃。
  ——桑走了。
  才说过那样的话就一个人走了,连面对面的道别都没有。
  妖不知道这种心情叫什么,总之他很不喜欢。
  扔了筷子,妖看着一桌子被他糟蹋了的菜,越发地烦躁,干脆什么也不吃了。把头埋在被子里,妖觉得很委屈。
  “该死的,天杀的,挨千刀的……”妖愤愤地骂着,突然觉得不妥,于是赶忙地收了声,思来想去,到底还是担心,于是双手合十,闭上双眼道:“神明在上,刚才都是乱说的。”祈祷完了,复又把自己埋回被子里。
  然而还是不甘心。
  妖觉得桑这个混蛋从自己这里偷走了什么,使得他越来越不像他自己了。
  在被子憋得闷了,妖一把掀开被子,视线落在那封信上,犹豫再三,还是捡了回来。
  桑的字很好看,清瘦刚进,透着韧性,妖觉得舒服了些。
  妖把信一字不落地看完,之前的抑郁和愤懑顿时都变成了担忧和忐忑。
  ——桑去云州了。
  年三十那天的刺杀,桑被一柄淬毒长剑贯穿了身体,整个肺叶被刺穿,而后被寒气侵体,虽然被妖救回来一条命,可是要治愈……怕是不可能了。
  这些日子妖一直在用药压制着,不让桑出门一步,整日把他缠在屋里,就是怕他咳嗽再次伤了肺。今日之所以会提起隐居之事,也是因为这个缘由——桑的肺已经伤了,今后怕是时不时地都会咳嗽,这样,以后继续做杀手就更加险上加险了。
  妖本想瞒着桑的……
  结果还是被他察觉到了……
  如今,似乎只能希望云州那叫风间的隐士真的能够医得好桑的伤。
  妖取下墙上挂着的那张面具覆在脸上,躺在床上闭上了眼。
  
  义越,灾情最严重的一个州。
  百里明月望着枝头微微颤动的桃花,一动不动地仰头站着,乍然而起的一阵风突然吹乱了一树红粉,片片舞红旋转飞扬,落满百里明月的衣衫,点点桃粉落在白色衣衫上,衬着百里明月淡笼烟愁的姣好面容,点缀出一片旖旎风情来。
  “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春风助肠断,吹落白衣裳。④”
  百里明月闻声抬头,欣然一笑。
  但见来者一袭孔雀蓝束身长袍,外套一件锦绣镶兔绒的坎肩,手执一枝开得正好的桃花,笑意盈盈走来,一名红衣女子与一名白衣女子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这边,显然是得了主人命令,原地静候。
  “天彧?你怎么会来这里?”
  苏天彧浅笑道:“义越受灾,我总得过来看看这边的铺子。”
  “噫——原来不是来看我的。”百里明月佯装不悦,别过脸去,苏天彧将手中桃花递予他面前,“小生聊以桃花表情,以求小姐见谅,可否?”
  “你说谁是小姐?!”百里明月瞪眼。
  “呀,竟然不是谁家小姐男扮女装?见谅见谅,实在是苏某见阁下娇嗔,粉面更胜桃花三分,故而误认作女子。罪过罪过……”苏天彧嘴上说着罪过,却依旧是不多不少的三分笑意挂在脸上,分明一派揶揄之意。
  百里明月夺过桃枝,以此代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落在苏天彧肩上,一挑下巴——“呔,登徒子!”一句话没说完,竟是自己先笑场了。
  苏天彧也跟着笑,浅浅淡淡,犹如一片开得正好的桃花。
  百里明月和苏天彧早年交好,一个孩子般的闲散王爷和一个精明如狐却伪装得跟白兔儿似的的商人倒也相处得亲密无间,是为可登堂入室,抵足而眠的好友。可是自打杜若入宫为妃以来,百里明月突然勤勉起来,两人之间的来往也就突然少了,就连过年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见过一面。
  是以苏天彧此次南下到义越来,看铺子不过是个理由罢了,来探视探视百里明月才是本意。
  两人并肩而立,各自问了近况,聊了些闲话,苏天彧得知百里明月近来其实实在是辛苦,不由地盯着百里明月的脸看了起来。
  “怎么?我脸上有什么?”百里明月诧异,抬起手摸自己的脸。
  苏天彧笑着,摇了摇头。“只是看你近来瘦了许多。”
  “呵,身处灾区么,忙这忙那的,确实有点儿吃不好。不过估计回皇都不超过半月就能养回来了。”
  “很辛苦?要不要我帮帮忙?”
  “你?”百里明月瞪着苏天彧笑眯眯的脸连连摆手,“你个大奸商,一个茶壶算我百两银子,我可不敢找你帮忙。”
  苏天彧依旧笑着,结束了这个话题,问道:“怎么不见你那贴身侍卫?”
  “你说止戈?我不过是出来散散心透透气儿,用不着他跟着,就叫他歇着去了。这些日子他跟着我跑这跑那,忙前忙后的,也挺辛苦。”
  苏天彧沉吟了一下,说:“你身处异地,不论何时,身边总要有人护卫着才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不然……我让红留下来帮你。”
  “得了罢,”百里明月打断苏天彧的话,“你能离得了红?穿衣吃饭扇扇电灯,那样是经你手的?还不都是红给你做的?缺了她你怕是连衣服都不会穿。我身边有止戈就行了,虽然不像红那样万事精通,武功却也是不错的,足够护我周全。”
  苏天彧抿了抿唇,没有言语。百里明月以为他是在反省自己对红的依赖——毕竟苏天彧吃饭喝水向来都是红先试毒,穿衣提鞋打扇包括夹菜这些事儿也都是红替苏天彧做的。可是苏天彧沉吟半晌之后,张口说的竟是——“明月,你……不要太过于相信别人。”
  百里明月哑然失笑,正要借苏天彧对红和素的倚重来嘲讽他,还没张口却瞥见苏天彧认真郑重的神情。
  “你这话……何意?”
  苏天彧直面着百里明月,敛了脸上的笑意,微微蹙着眉头,说:“你我交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些话我就不拐弯抹角了。这些日子你做的事轰轰烈烈,别说这南方,就是皇都里,都是传得沸沸扬扬,歌功颂德一片。这些,是不是你故意的?”
  ——天朝皇位继承人一贯是立嫡长子为太子,但是凌驾于这之上还有另外一条准则,就是有能者居之。如果太子无能,自然是择优则立。不止是太子,就连皇帝,也是这样的,倘若皇帝失德,激起民怨,那么皇帝的亲兄弟就可以取而代之。这是开国以来就立下的规矩,无人能改,也正是这个原因,皇室一向人丁单薄,倒不是皇帝生不出子嗣,而是许多皇子常常活不到老死床上的年纪就被作为隐患除去了。
  如今百里明月的声望直逼皇帝,而这些年皇帝实行新政,很多地方上没有落实和监督,被贪官污吏钻了空子,也的确使得百姓有所积怨。照这样下去,百里明月只要联合朝中大臣,完全可以名正言顺地取帝而代之。
  这些事情苏天彧一个商人都看得出来,更何况是皇上?
  然而这么久了,皇上竟然毫无动作,这让苏天彧怀疑皇上留有后路,故意纵容百里明月这样做。
  百里明月笑了两声,道,“身为臣子,食君之禄,自然为君分忧……”话没有说完,迎上苏天彧的目光,百里明月也渐渐收了声,敛了笑,不再言语。
  两个人静静地站着,对望着。风吹起纷纷扬扬的花瓣在两人之间飞扬着,纷乱,迷离。
  百里明月叹了一声,扭头望向天空。晴日普照,照得人眼睛有些痛。
   

作者有话要说:④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春风助肠断,吹落白衣裳。
——元稹《桃花》




34

34、桃花点地红斑斑,有酒留君且莫还(三) 。。。 
 
 
  皇都的桃花盛开的时候,妖揣着手站在店前的树下,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忆了起去年见到桑时的情形。
  彼时从花间飘然落座的男子冷峻得像一把半出鞘的剑,谁能想到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竟也是个持家的高手呢?
  女红做得好,饭煮得好,脾气也好,武功也好,长得也好……妖觉得,自己大概是中毒了,时不时地就会想起那个人的好,一遍一遍地,竟也不觉得烦。
  完了完了,要死了。
  前一刻优雅得跟画里人儿似的妖突然咬牙切齿起来,抓着自己的头发近乎发狂。
  休言给自家老板吓得不轻,皱着眉头权衡起来:老板这些天看起来不高兴,本来想劝他出去走走的,桃花节上可是有许多小吃,兴许能让老板高兴起来也说不定。可是看老板现在这个样子……牵出去万一发狂伤了人可怎么办?
  休言觉得,凭自己的武功是断然没可能制住妖的,于是打消了劝妖到桃花节上转转的念头。
  做了决断的休言神清气爽地准备转身进屋,妖突然瞥见他,出声叫住了——“休言。”
  休言朝着自家老板眨了眨眼,黑漆漆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天真和无辜。
  “这几天儿是桃花节是罢?关门,跟你主子我出去转转~”
  休言一抽嘴角,无辜和纯真顿时“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关了店门,妖和休言拐出幽深曲折的小巷,进入了真正的人间。
  桃花节是个颇受年轻男女喜爱的日子,未出阁的女子平日里是不被准许外出的,一年到头可盼的除了上香之外也就那几个节日,元宵灯节尚嫌天寒,端午又过于喧闹,秋月祭仅仅半个晚上实在太短,最最好的,也就是桃花盛开的桃花节了。
  街上年轻男女皆着新装,或者携友人闺蜜,或者身后跟着一两个仆从,无一不是满面春色。
  妖揣着手施施然走在热闹的街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街边的铺子都大开着门,店铺外面也都是些摆摊的小贩,风筝胭脂零嘴儿,倒是琳琅满目。
  走过半条街,休言毫无意外地抱了满怀的零食和小玩意儿,背上还背着一只大风筝,线轴就抱在怀里,偶尔妖走得快了,休言小跑两步追上去,背后的风筝就飘飘然要飞起来的样子。
  正走着,妖突然看见街边有人卖种炸出来的零嘴,方方正正的指甲盖大小的东西扔油锅里炸过之后就变得蓬蓬的,鼓鼓的,捞出来后往白糖里一丢,沾上一层白糖,又甜又脆又香。也有不沾白糖的,那是面粉里揉了盐和五香面儿的。
  妖揣着手弯着腰看人家做好了,伸手就拈了两颗丢进嘴里。
  那做零嘴儿的老板大约也是难得见到这么出众的美人儿,也不生气,笑眯眯地看着妖,满心期待地等着他吃完之后夸两声,哪曾想,妖吃完之后一个字儿也不说,转身就走了。弄得那小老板莫名其妙。
  休言抱着一大堆东西跟人家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追上妖,却听他说:“那东西桑也会做,比他做得好多了,而且桑做的还是五彩的呢。”
  妖的声音不大,不像是说给休言听的,倒像是自言自语。
  休言知道,妖这是想念桑了。他跟在妖身边很久很久了,头一次见妖思念一个活人。以往的妖是从来不会想什么人的,总是那么没心没肺,顶多也就是感慨一声:啊,那个某某人……死了罢?还欠我多少多少酒钱呢。
  走过一条街,休言买了个大布兜,把东西能装进去的都装了进去,一只手提着兜,腾出另一只手来,一边走一边解决兜里的零嘴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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