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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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魂-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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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什么原因令他变成现在这样?

芭蕉方自奇怪,蝙蝠已掉在地上,「叭」的一声,竟然摔得很重。

这又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芭蕉奇怪极了,目不转睛地盯著蝙蝠,好容易才压下那股上前去将鳊蝠扶起的冲动。

蝙蝠并没有什么动作,摊开了手脚,成大字躺在地上,两只眼睛始终瞪大,却非但没有神采,甚至有些混浊,就像是蒙上一层烟雾似的。

好一会,他才挣扎著爬起来,傻里傻气地伸手抓抓那把乱发,咧开嘴巴,露出了一种近乎白痴的笑容。

他面向芭蕉这边,芭蕉却没有被瞪的感觉,在鳊蝠爬起来之前,他已经矮身藏入树叶丛中。

蝙蝠看来真的没有发觉芭蕉在一旁窥伺,又呆了一会,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步高步低向林子深处走去。

芭蕉不由自主地紧跟在蝙蝠身後。

树林中并没有路,鳊蝠除了碰上较大的树木,否则都是笔直走过去。

他经过的地方,不少林叶被撞断了,身上的衣衫也被勾破了奸几处,他毫不在乎,那肌肤更是坚韧得出奇,并没有破损,只是被划勾出一条条白痕。

一路上,他几次几乎撞在树干上,最後他终於伸出双手,在身前探路。

日间他的视力实在很不好,但弱到这个地步,连芭蕉也甚意外,他实在忍不住用力踩在地上一根枯枝上。

「啪」的那条枯枝齐中断折,这声响虽然不太大,但已经是足够惊动一般人。

鳊蝠似乎呆了呆,左右望一眼,抓抓头,又继续向前走去,似乎连这声响在什么方向传来,他竟也分辨不出,更没理会。

他的听觉怎会这样?芭蕉不由发出了一声叹息,蝙蝠无论如何也是他的同门,变成这样迟钝难免有些感慨。

他没有停下,亦步亦趋,紧追蝙蝠,因为蝙蝠虽然表现得这样笨拙,却一点也不像是漫无目的乱闯。

——到底他要去什么地方?

芭蕉疑惑的极目望去,触目都是树木,他回头去看,道路上也末见有芍药策马奔回来。

追下去!芭蕉一咬牙,决定继续追踪,他没有再弄出任何声音,而且更加小心。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突然涌上他的心头。

追踪鳊蝠对於事情也许会有些帮助。

事情现在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局面他根本就完全不清楚,可是在蝙蝠离开了白云馆之後,不知怎的,他总是觉得,蝙蝠已经背叛了大法师,追随东海留侯了。

那到底是留侯的影响,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芭蕉虽然不清楚,但平日亦从大法师口中知道,蝙蝠的体内潜伏著一种与生俱来的邪恶。所以,大法师才将蝙蝠囚禁在石牢中,希望藉此阻止他伤害别人,一方面消弭那种邪恶,事实证明,大法师的一番苦心,并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

这也许是大法师的道行不够,但亦有可能留侯的魔力太高,他们之间的胜负,现在也未免言之过早,白云馆的事件中,留侯却绝无疑问已取得绝大的胜利!

芭蕉在歉疚之余,实在希望能够帮助大法师赢回一仗。

这种心情并不难理解。

第十四回 羊皮旧地图 昔是而今非

蝙蝠并没有发现芭蕉的追踪,只是怔怔地往前行,芭蕉原有些怀疑,蝙蝠可能故意装作这样诱他追下去,追入留侯安排好的陷阱中,但追踪了一段路,已肯定这只是自己的过虑。

蝠蝠绝不是一个耐性那么好的人,就是故意安排出来,亦早已经采取行动,而且,蝙蝠既不知道他这个时候经过,也不像故意让他发现倒挂在树木横枝下。

况且蝙蝠的武功一直在芭蕉之上,要对付芭蕉一个人,似乎用不著花这许多心机,一切都显然只是巧合。

芭蕉却是到现在才敢肯定。

前行了半里,蝙蝠突然在一个断崖之前停下。

芭蕉忙亦停步,也就在这刹那,蝙蝠突然扬起了双袖,用力煽动起来。

他始终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左顾右盼,随著双袖的扬动,那两条脚亦左右交替踩动,动作看来充满了稚气,也隐约透著一股邪气。

芭蕉看得怔在那里。

插了一会,鳊蝠叫出来,怪声怪气地叫道:「飞,飞!」

无论动作、语声都是充满了稚气与邪气。

芭蕉看不到鳊蝠脸上的表情,但只看他的动作,已不禁心生寒意。

这种只见於小孩子的动作,由蝙蝠这样的一个大人做出来,本就难免有些恐怖,何况芭蕉对蝙蝠又是如此的熟悉。

风吹急,蝙蝠双袖扬动著,整个身子竞真的飞了起来,飞离了地面。

一阵「啪啪啪」的衣袖声响,蝙蝠往上飞上了一棵树木的横枝。

他双袖继续煽动,身形一顿又飞下来,这一次,竟是直往断崖下飞落。

下落的势子并不怎样急,刹那间,芭蕉不由生出一种蝠蝠已化成了一只真的蝠蝠的错觉。

眨眼间,蝙蝠已经在芭蕉眼中消失。

芭蕉当机立断,纵身疾掠了过去,以他的轻功,当然亦很快就掠到断崖之前,所以他仍能够看见蝙蝠在向下飞落。

那面断崖非常陡峭,壁立如削,高逾千丈,宽阔得很,成弧形,包围著一片水面。

面对芭蕉的那边,有一个缺口,远看来,只见一线天光,再往下望,却竟然看见海面。

海水也就是从这个缺口涌进来,这个缺口看来虽然很狭窄,但芭蕉知道,这完全是因为距离太远,事实上连大船都可以经过。

因为他看见蝙蝠的同时,亦看见了一艘大船。

从蝙蝠与那艘船的比例,芭蕉绝对可以肯定那的确是一艘大船。

那艘大船异常华丽,船舱竟然建筑成楼阁,颜色鲜明夺目。

阳光正从那线缺口透进来,正照著那艘大船,所以,芭蕉看得很清楚,而且可以清楚的数出,那艘大船一共有五桅,上挂的风帆,亦一样分辨得出,每一面的颜色都不同。

「五色帆——」芭蕉不由自主脱口叫出来。

他没有忘记楚轻侯孤岛的遭遇。

五色帆本属胡四相公所有,但胡四相公已经归顺留侯,当日,留侯离开那个孤岛,乘的也就是这一艘五色帆。

可是五色帆又怎会泊在这里?

芭蕉毕竟也是一个聪明人,很快就想出这原因的所在。

留侯若真的不是一个活人,那么,就只能够在夜间出现,在日间,不过是一具白骨。

为安全设想,在日间他当然得藏起来,藏在一个不容易为人发觉的地方。

断崖下这个内海,岂非就是一个适合的地方。

胡四相公纵横海上多年,对於这沿海的形势当然非常熟悉,五色帆驶进来这内海,事实并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

这样说,蝙蝠绝无疑问,真的已经归顺东海留侯。

芭蕉心念再转,不禁心头一凛。

蝙蝠下落的速度事实不怎样快,扬动的双袖也一样不怎样急。

那双袖子却是宽大得出奇,而且形状很奇怪。

芭蕉居高临下,才发觉蝙蝠这件衣服的特别,却不能肯定这是鳊蝠在白云馆中平日所穿的那一套。

那件衣服使蝙蝠现在看来,简直就像一只真的大蝙蝠。

距离越远就越像,芭蕉根本不敢肯定现在的蝙蝠到底还是一个人,抑或已经化成了一只真的大鳊蝠。

这念头芭蕉也不能不承认实在有些可笑,但连一百年的死人也可以复活,又还有什么不可能。

蝙蝠看来显然就是要飞投向那艘五色帆,这么高跳下去,若不是疯子,除非就有绝对的把握,确信自己绝不会摔死。

蝠蝠现在到底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一个疯子,芭蕉虽然不知道,他却并不以为蝙蝠会轻贱自己的性命。

蝙蝠的生命力也远比一般人强韧,这些在白云馆的时候,芭蕉已经很清楚。

他再看清楚蝙蝠下落的身子,更就心生寒意。

蝙蝠的身子飞投到断崖大半的距离,竟就打起旋子来。

一旋再一旋,水花一现,蝠蝠便已经消失不见。

那两个旋子方圆也甚宽阔,是那件奇怪的衣服抑或是蝙蝠真的已化成蝙蝠,还是什么力量使蝙蝠能够这样,芭蕉看不出来。

可是他已能够肯定,蝙蝠这样掉下去,冲力无疑已减到最低,应该不会受伤。

那片水面在水花一现之後,又恢复平静,芭蕉不待看仔细蝙蝠有没有从水里冒出来,就听到了芍药的叫声。

「师兄,芭蕉师兄——」

声音随风吹来,虽然微弱,芭蕉仍听得到,刹那间心中一连转了好几个念头。

他没有回答,倒退著退出两丈,身形一转,向原路疾掠回去。

芍药的呼唤声不断传来,芭蕉的身形也相应越来越急,快到了林外,才突然缓下

透过枝叶缝隙,他已经看见芍药一人两骑在路上徘徊。

他吁了一口气,以不徐不疾的步伐走了出去。

芍药也已向这边望来,一脸的焦急之色,但一见芭蕉便荡然无存,而且又现出笑容道:「师兄,你坏、你坏,你躲起来捉弄我。」

芭蕉苦笑一下,道:「我只是无聊,过去看看那边是什么地方。 」

「是什么地方?」

「一望无际,都是树林。」芭蕉只怕芍药看出他在说谎,说话同时,偏过脸向那边望去。

芍药目光一转,忽然道:「师兄虽然容易分心,但不像是这样无聊的人。 」

芭蕉目光缓缓转回,一声叹息道:「人总是会变的。 」

这句话倒是有感而发。

芍药竟然听不出,娇笑道:「那师兄怎么不变得对我好一点?」

她的眼瞳中又露出了那种诱惑,芭蕉一皱眉,视线从芍药脸上栘开,道:「那匹马跑得很远。」

芍药目光随著转落在芭蕉的坐骑上,道:「可不是,跑得又快,好不容易才将它追上。」

「辛苦师妹了。」

芍药噗哧一笑,道:「又来客气了。」接著将缰绳递向芭蕉。

芭蕉小心翼翼地接下来,总算没有跟芍药的手接触,随即上马,道:「师妹,我们得尽快赶路了。」

「为什么?」芍药眨著眼睛,问道:「师兄,是不是你方才发现了什么?」

她的反应有时好像很迟钝,有时却又好像很敏锐,芭蕉不敢再望她,一面应一声,道:「路上我再跟你说。」一面催骑疾奔了出去。

芍药疑惑地望著芭蕉的背影一会儿,再看看芭蕉出来的那边林子,才催骑追前去。

这会儿芭蕉一骑已经奔出很远,绝无疑问他是真的在赶路。

芍药方才为了要追回芭蕉那匹坐骑,人与马都耗去了不少气力,也就慢了一会儿,追了好一段路,始终都追不上芭蕉。

她一再叫芭蕉缓下来,芭蕉却是以半开玩笑半挑战的口吻回答道:「怎么不追了,不是说,马,你比我骑得好?」

这是否是他的心里话,芍药好像又听不出,所以她只是一面笑骂,一面催骑追赶。

到了火龙寨前,芍药总算将芭蕉追上,却非但芭蕉,就是她,也已累得说不出话来。

早已有火龙寨的弟子截住了二人,听说是大法师的弟子,有急事要见大法师,忙在前替他们带路。

看见火龙寨的弟子那种紧张匆忙的情形,芭蕉亦知道必然出了事。

这时候,已经是正午。

芭蕉和芍药进入火龙寨聚义堂的时候,大法师、萧十三、楚轻侯已经等待在那里,大法师表面上似乎若无其事,眼瞳中却已露出悲痛之色。

虽然还没有听芭蕉的话,他好像已知道白云馆的惨变。

很奇怪,一入了火龙寨後,芍药便又变了另一个人,其实,是变回她本来的自己。

到聚义厅,她的头垂得更低,更显得拘谨。

第一个开口的是楚轻侯,道:「芭蕉、芍药,怎么跑到这里来,白云馆那儿怎样了?」

他当然看到芭蕉和芍药的疲倦,可是他实在压抑不住心头的焦虑。

左右已有人奉茶来,芭蕉没有喝,喘著气,说出了白云馆的惨变。

楚轻侯、萧十三、杨天、沈宇都为之震惊,大法师态度平静,但听罢仍不由露出了一丝惨笑。

「劫数,劫数——」大法师连声嘟喃,无限感慨。

「师父,我们与留侯势不两立!」楚轻侯咬牙切齿地叫了起来。

「古刹谈判破裂,留侯本就与我们势不两立的。」大法师惨笑。

「玉砚还只是一个孩子。」

大法师摇头,道:「他本就是少年早亡之相,只是想不到应在此劫。」

楚轻侯苦笑道:「师父想不到的只是留侯的魔力已到了这地步。」

大法师淡然颔首,道:「还下是一样。」

楚轻侯微喟道:「师父当时显然已有些预兆,所以才会将那串佛珠留给芭蕉。 」

「只是有些。」

「否则师父也不会将他们留在白云馆了。 」

「我本该将他们带走的,可是,我当时竟然没有生出这个念头,这到底是自视太高还是天意如此就只有天知了。」大法师叹了一口气。

楚轻侯亦自叹息。

「是人难免就有错,我也只是一个人。」大法师垂下眼皮。

「天意又如何?」楚轻侯目光一远,道:「难道容许留侯到这时候,这不是一种错误?」

萧十三接上话,道:「说得好,这一切若部是天意,何以服人?」

大法师摇摇头,道:「口孽口孽——」

萧十三目光一转,道:「难道到这个时候,你还认为天意很公平?」

大法师没有作声。

萧十三长身而起,一面前行,一面道:「天若公平,就不会有那么多不该存在的人留在世上。」

没有人插口。

萧十三接著道:「若说那些死在他们手上的人是前生作孽,今世报应,那更是笑话,为什么不乾脆将他们留在地狱?」

「对!」楚轻侯立表同意。

萧十三双手握拳,语声更激动,道:「看红叶,连蚂蚁也不忍心踩死一只,却是要受此折磨,若说是我这个父亲的作孽,干嘛不降祸在我身上。」

沈宇插口道:「大哥一直以来就只是抱打不平,替天行道。」

「好一个抱打不平,替天行道!」萧十三霍地转身,抬头盯著聚义堂上那方黑底金字的横匾。

横匾上写的正是「替天行道」四个金漆大字。

所有的目光下期亦随著落在横匾上,萧十三一指,道:「看,天若公平,用得著抱打不平,替天行道吗?」

语声一顿,萧十三目光一扫,落在大法师的脸上,道:「琵琶,你一直那么多道理,这个你怎么解释,又如何令我心服?」

大法师只有苦笑。

萧十三目光再一扫,道:「我早就明白天意的不公平,只有以杀止杀,天下间,偏就天生那么多的卑鄙小人、邪魔妖孽,杀之不尽!」

大法师一声叹息。

萧十三接著道:「先人亦有言,治乱世,用重刑,跟那些邪恶之徒说道理,说服他们改过向善,那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一顿,他又问道:「琵琶,你有生以来,说服过多少邪恶之徒?」

大法师一声叹息。

「还是我用的方法来直截了当,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若是每一个地方都有一个我这样的人,要太平那还不简单?」萧十三再问道:「琵琶,你想想,我说的可对?」

「这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大法师目光转落在芍药的身上,道:「芍药,你抬起头来。」

芍药应声,身子一抖,缓缓将头抬起,她的眼瞳,一片清澈,看来并没有什么下妥,大法师却摇头叹息道:「你觉得怎样了?」

「我?」芍药好像有些心虚地道:「我没有什么,」

「没有最好。」大法师目光栘向芭蕉道:「蝙蝠追随留侯离开之後,没有再回白云馆?」

芭蕉点头道:「相信没有……」

他话中显然还有话,楚轻侯却在这时候插口,道:「师父,蝙蝠只怕真的已成了留侯的奴隶。」

大法师叹息道:「他体内流的本来就是邪恶之血。」一顿,他突然问道:「芭蕉,你是否又看到他?」

芭蕉垂下头,道:「在来路上的一个林子内,弟子又看见了大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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